早在1864年,左宗棠就思量着造船,巩固海防。在杭州的时候,他试图造过一个小轮船,并在西湖上试着开了一番,但效果不好,又因为当时和太平军的战事紧迫,还没有经费,因此造船的事情就先放下了。到了1866年,太平军主力已经大抵消灭,余部李世贤、汪海洋也被左宗棠追剿殆尽,各地战事稍平,中华大地上洋务运动风声渐起。左宗棠上折请建船厂,获准通过,于是在胡雪岩等人的帮助下,成立了福州船政局。但是船厂才刚刚办了没多久,陕甘地区暴乱此起彼伏,民不聊生。于是1867年,朝廷下旨,命左宗棠出任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左宗棠便将船厂交给了江西巡抚沈葆桢,北上秦川。
来到陕西后,左宗棠发现,这里的势力网错综复杂,不单单是汉民和回民的对立严重,这里还活跃着以流寇方式作战的捻军。在分析过局势之后,左宗棠确立了“先捻后回”的方针,打算先吃掉捻军,再回头平定回民起义。
“捻”是淮北方言,意思是“一伙”、“一股”,顾名思义,捻军喜欢分批游击作战,内部有很多“旗”,总共推举出一个盟主,各个“旗”之间的联系不是那么紧密,他们不喜欢据守固定的军事据点,战斗力比起太平军而言要弱小一些。但是由于太平军起事的时候,捻军的很多首领都受过太平天的封号,与太平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此时的捻军盟主赖文光原本就是陈玉成的部将,所以要平定捻军,还是需要费不少精力的。
与在东南水乡作战不同,西北地区的人擅长骑马,捻军的骑兵也是勇猛异常。左宗棠命人从察哈尔买来三千匹战马,编成了四个营。从武昌走时,他从楚军中抽调了六千精锐,又让楚军将领刘典率一万两千人入陕帮办军务。此外,广东提督高连升、原湘军将领刘松山,都率众赶来听调。
左宗棠初到陕西,想起了一个老朋友王柏心,此人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又很懂策略,于是左宗棠请他来一同商议军事。王柏心对他的建议是,要对付捻军,就应当“缓进急战”,对于捻军的流动作战方式,必须经过充分的军事准备,之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击敌军,才有胜算。此外,北地多山路,河运不济,粮草转运非常麻烦,于是王柏心建议他屯田以备军需,建立“车营”来对付捻军的骑兵。
左宗棠接受了这个建议,开始组建车营。他将每辆战车之上安装上了一门开山大炮,设车正一人,车勇四人,随车部队十人,并选出一名统领。如此共编了十五营,每营有战车三十八辆。早在千百年前,西凉羌人越吉元帅就将战车连成一片,大败蜀军,往后在《水浒传》中也有呼延灼铁索连环马的记载。可以说,这样的战阵利弊是很明显的,好处就在于整个部队紧密,行军的时候就成营,停下来的时候就成了阵,转换灵活多变,冲锋陷阵也是势不可当。但是这样的阵营也有其不便之处,就是用人力推车,显得笨重迟缓,转头也很慢,如果遭遇敌军突袭,近身肉搏也占不到便宜。所以这个“行则成营,止则成阵”的军事阵营,实际并没有太多用武之地。
左宗棠的军队没来以前,陕西的地方官对于捻军的态度多是“赶”,只要把捻军赶出自家的辖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可以不打仗,不至于把事态扩大化,二来自己的地盘不出事,朝廷追究起来也没有自己的责任,省事省力,皆大欢喜。但是左宗棠却坚决反对这一政策,他的想法是彻底根除捻党。他给部下下达的命令是,不许捻军向西与举事的回民结合;不许捻军南渡渭水,逃窜河南;更不许捻军东渡黄河,扰乱京畿重地。
然而,天公不作美,这年冬天,黄河一带天寒地冻,左宗棠虽然严令防守,但由于黄河河面上结了冰,人马上行,如履平地。十一月,捻军趁机踏冰越过黄河,一路横冲直撞,流窜至山西、河南。到了同治七年(1868年)正月,西捻军甚至抵达了卢沟桥,意指京师。慈禧太后大惊失色,这帮匪徒都跑到家门口来了,这还得了!一怒之下,官文等人悉数被罢免。
在这样的情况下,左宗棠一面将陕西军务交给刘典负责,一面下令让刘松山、郭宝昌对西捻军紧追不舍。同时,自己亲率一军,回防京师。这个时候,李鸿章已经攻灭了东捻军,率领自己的淮军前来助剿,河南、山东等地的清军见腹地受袭,也纷纷蚁聚,援助京城。捻军首领张宗禹见情势紧急,便掉头准备突围南下。左宗棠赶回京师后,慈禧太后颁下懿旨,命左宗棠总理直隶军事。
左宗棠当机立断,奏请将会聚直隶的军马分成三队:第一队“近防军”,驻扎固安、涿州,专门负责保卫京师;第二队“助剿且防军”,屯兵于保定、天津、河间,一面守卫京城,一面协助剿乱;第三队为“进剿之军”,专门追击、剿杀敌人。
左宗棠自领第三军,主要负责追击南下的捻军。同治七年(1862年)二月,左宗棠部下刘松山、宗庆、张曜等人狂追捻军,连战连捷,并在饶阳赶上了张宗禹主力部队,一场激战之后,张乐行的侄子、西捻军二号人物张禹爵战死。这月底,张宗禹率领败军南渡滹沱河,被刘松山逮了个正着,大批没有来得及渡河的捻军将士遭到了杀害,张宗禹不敢停留,一路直奔河南。
这个时候,李鸿章也率兵赶来,左宗棠与他会合一处。此时,朝廷发来圣旨,叫李鸿章统领前敌各军,左宗棠专门负责防守直隶运河,不准捻军再次回窜。回到直隶后,左宗棠驻军于德州。张宗禹仍然试图进攻,再次率军赶到了静海,想要袭取天津,但是天津守军和英法炮船联合,凭借捻军此时的实力,无法撼动,于是张宗禹又折回山东。
很快,春去夏至,沧州一带暴雨骤至,运河水涨,洪水泛滥。捻军主要靠马,这一来就造成了大麻烦,道路由于大雨冲刷变得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水洼、池塘,人走起来都很费劲,更不用说马了。再加上捻军是流动作战,客居山东一带,远离了自家大本营,因此,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与此同时,清军却是驾驶着炮船,在黄河、运河之上来回巡视。相比而言,坐着大船四处游走,免去了许多车马劳顿。而捻军被河水突如其来的暴涨所困,进退维谷,覆亡只是时间的早晚了。
一开始,李鸿章主张“以守待变”,而左宗棠主张速战速决,而到了这个时候,眼看捻军大难临头,于是两人瞅准时机,商量准备给予“乱党”致命的一击。会剿的清军由战船不日运抵前线,捻军困饿至极,早已是不堪重负,于是一触即溃,四散奔逃,死伤无数。另一面,张宗禹指挥军队从山东茌平突围,李鸿章穷追不舍,张宗禹的部队在徒骇河边再次受困,此时淮军将领刘铭传追至,张宗禹见势不可为,翻身投入水中,他的捻军也被全部消灭了。
捻军平定之后,朝廷论功行赏,李鸿章自然当记首功,因此,朝廷给李鸿章“加太子太保衔”,荣升协办大学士,左宗棠也“加太子太保,记一等军功”。本来捻军祸乱之事可暂时平息了,但是因为据称张宗禹当时是投河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徒骇河大战的时候,左宗棠又不在场,于是左宗棠便怀疑张宗禹投河的消息是否可靠,而且还派出了军队四处搜查。
这一来可是把李鸿章惹火了,因为早在太平天城破的时候,左宗棠就干过类似的事,差点害死了他的老师曾国藩。当时天京城破,曾国藩给朝廷上的折子是洪天贵福点了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同时朝中流言四起,说天京城内堆着金山银山,于是,朝中有些贪财的大臣便向曾国藩讨要好处,而事实上整个天京都给连年的战乱败光了,哪里还有什么金山银山。曾国藩连年用兵,自己军饷都常常发不起,自然不会同意这些人的说法。于是朝中很多大臣都执意上折子,说天京富贵,湘军缴获了大量金银。朝廷就立马下旨,要曾国藩将这些“金银”上缴,以备拨用,另外,有人说曾国藩现在手握重兵,不得不防;又有人说听到了李秀成策反曾国藩,想要让曾国藩自立为王……曾国藩被这些谣言搞得百口莫辩,苦不堪言,左宗棠又在这个时候刺激了他一下,说曾国藩是谎报军情,洪天贵福没有死,而是破围出逃了。慈禧听后勃然大怒,怎么能让首逆出逃呢!再加上之前李秀成策反曾国藩的传言,更是使得慈禧忍无可忍,于是她立马下诏,敕令曾国藩将李秀成、洪仁押赴京城。哪知曾国藩早在李秀成劝他自立的时候就将他赶紧杀了,现在拿什么交差?好在曾国藩也是老谋深算,他深知朝廷对自己动手无非是怕他产生不臣之心,于是他赶紧上奏请求解散湘军,这样一来,朝廷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有所缓和了。曾国藩虽然免遭横死,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知道左宗棠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之后,曾、左自此不睦,八年不相往来。在李鸿章看来,左宗棠这一次的做法与上次对付曾国藩是如出一辙,心里也很是生气,他写信给曾国藩,信中甚至将左宗棠比做了奸雄曹操,说左宗棠是“阿瞒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