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封清澜在安平县一留便留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一直都待在这座宅子里,哪里也没去,凤喜隐隐知道他是在等人。

她那日并未听到万瑞对少爷附耳说了什麽,事後少爷也没有告诉她,服侍他多年,她很清楚,他若想让她知晓的事会主动告知,他没说,便代表着不欲让她知晓,因此她也没问。

此刻她安静的侍立在书房里,微微垂下眼,看着端坐在桌案後方、正读着一本书册的少爷。

封清澜与封家其他的少爷不同,他们都生得端正敦厚,只有自家少爷生得清雅脱俗、温润如玉,当年他以十四岁之龄中了秀才,接着考中举人,府中不少人都说,他的才智不逊於老爷当年,若进京参加会考,定能考中进士。

但是後来却不知何故,他没去参加会考,反而办了家商号「珍珑轩」,从商去了。

几年下来,珍珑轩在他操办下,在各地已有数十家的分号。

为了方便旗下粮食的运输,他还成立了漕运的船队,除了载运自家的货物,也运送其他商号的。

如今他身家丰厚,称得上是腰缠万贯的巨商富贾。封府里的一切开支用度,也全都是由他负责,每个月他还命人为在京城的大老爷和两位少爷定时送去一笔银子,以供他们花用。

半晌,看完手中的书册後,封清澜吩咐道:「凤喜,你去安排一下,明日中午我们就出发,直接从朔江渡头搭船去京城。」为了等万瑞将人带来,他已在这里耽搁了三天,明日中午再不出发,便会赶不上大伯的生辰。

凤喜沉吟道:「少爷,让车夫赶得快些的话,也能在大老爷寿辰前赶到的,不需要走水路。」她知他坐船容易晕,因此他素来不爱乘船。

他没改变主意,交代道:「走水路的话便不用连夜赶马车,你吩咐车夫待会儿先行出发,让他将大伯的寿礼先送到京里。还有,再准备些能助眠的药来。」

安平县临着朔江,有船能直抵京城,从这里到京城,走陆路约莫一天半的路程,走水路则能省下三分之一的时间。

「是。」凤喜应了声,知道他这是想在上船前事先服下助眠的药,如此一来便能安稳的一觉睡到京城,不会受晕船之苦。

凤喜刚离开不久,万瑞便带着一个人来到这座小宅院里。

「少爷,我把人带来了。」他指向身後的一名蓝袍青年。

总算来了,封清澜抬起眼看向万瑞带进来的人,起身相迎。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蓝袍青年掩不住疲色,眼下阴影深重,但仍强打着精神,一跛一跛的走上前拱手向他道谢。「多谢兄台派人搭救。」若非万瑞领着几个人从那群杀手的刀口下救下他,此刻他只怕已成为一具死屍。

来的路上,他已从万瑞口中得知是他的主子让他带人过去相救,但当他问及他主子的身分时,万瑞却不肯再多透露。

封清澜温声道:「四皇子无须多礼,四皇子一路赶来,必是累了,万瑞,你带四皇子先去歇息。」

对方虽然出手相救,但来历不明,令他心头有些无法安心,因此安明靖谨慎问道:「不知兄台能否告知姓名,日後若有机会,也好让我报此大恩。」

看得出他的疑虑,封清澜没有隐瞒地道:「在下姓封,乃荔城封家人。」

安明靖愣了下。「荔城封家?可是左相封辰刚大人府上?」

「没错,但我救你之事,我大伯并不知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四皇子别再向外透露。」

安明靖赶紧颔首承诺,「我明白,你放心,我绝不会向人透露。」知他是封辰刚的侄儿,他心下安了不少,因为封辰刚为官一向清廉,与太子并不亲近。

「如此四皇子可安心去休息了吧,有什麽事,等四皇子养足精神後再谈。」

「好。」一天一夜没睡,他确实是困极,眼皮沉重得都快撑不起来,跟着万瑞去房里休息了。

没多久万瑞踅了回来,见封清澜托着腮在思量着什麽,他迳自选了张椅子坐下,问道:「你打算怎麽安置他?知道他被救,只怕想杀他的人不会死心。」

封清澜沉吟道:「我打算将他先安置在这里。」

万瑞嗤笑道:「来的途中,他还想着要回宫里,向昏君揭发兰贵妃的罪行呢。」

「他知道是兰贵妃派人杀他?」

「眼下这种情势,他再看不出来可就是个傻子了。」皇上原有九子,眼下除了太子、四皇子以及九皇子,其余的都早夭。至於那些皇子是怎麽死的,可有不少内情。

兰贵妃是太子的生母,九皇子还年幼,四皇子安明靖因为天生跛足,不受皇上喜爱,对太子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才能平安活到现下,不过前几日他却被皇帝贬到南郡。

得知四皇子将动身前往南郡,封清澜便已派人暗中留意,一接获有人想对四皇子不利的消息,他立即命万瑞率人星夜赶往相救,所幸及时赶到,救下了他。

封清澜淡淡说道:「安明靖若真回宫里,必死无疑。」

「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已跟他剖析过目前的情势,但能不能劝他留下,可就看你了。」接着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万瑞扯唇笑道:「你可知道这次兰贵妃为何急着要除去四皇子?」

封清澜虽不在朝中,但早在京城安插了不少眼线,因此对朝中形势了如指掌。

「太子狂佞妄为,皇上为此已训斥过他数次,可他每次都收敛一段日子後便又故态复萌,皇上对他渐生不满,兰贵妃必是怕太子被废,才会设计诬陷四皇子,让他被皇上贬出宫,再派出杀手想取他性命,如此一来宫里就只剩下一个还不满三岁的小皇子,自然容易对付了。」

仗着皇上的宠爱,这些年来兰贵妃和她娘家的势力几乎可说是只手遮天,想除掉一个人,易如反掌。

万瑞嘲笑道:「若是四皇子和九皇子都死了,只剩下太子一个,那昏君对太子再有不满,也无法废了他。」他与皇帝有灭门之仇,因此开口闭口总是大不敬的直呼他昏君,「不过,若是让兰贵妃和太子知道你还活着……」在看见封清澜瞟来的那记冷冽的眼神後,他识趣的打住话。

他很清楚封清澜的性情看似温润儒雅,实则比谁都冷酷。

为了复仇,他十二岁就开始在外头暗中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培植自个儿的势力,除了供那些孤儿们吃住外,他还找来武师教导他们习武,这些全是要让他们记得他的恩,为他卖命。

而他暗地里做的这些事,封家的人没有一人察觉。

才十二岁便已想得这麽深远,他的城府之深,令人惊讶。

「哎,来回奔波这几天,可把我累坏,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万瑞站起来走了出去。

外头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雨,封清澜站在窗前,望着纷飞细雨,思绪飘回十八年前。

那时他不叫封清澜,而是叫安明巽,是宫中的三皇子,生母是惠妃。

那年夏天,他随同父皇、母妃等人前往位於太尧山下的行宫避暑。

没料到这一去,他母妃竟被以私通太医之罪,被皇上赐了条白绫,而他则被一名侍卫悄悄抓走,带往山上,那侍卫朝他胸口狠狠刺了一刀後,以为年幼的他必死无疑,也没再细查,便将他给推下山谷,想毁屍灭迹。

也许是天佑,那一刀并未刺中要害,且山谷不算深,底下又布满茂密的野草,因此被推下山谷後,他只受了些不算严重的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