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二毛把这精彩的游戏悄悄地讲给邻居们听。不到两天功夫,这“故事”便在柳河坊家喻户晓了。
第三天,黄二毛被逮捕。
第四天,陈素云的丈夫放探亲假回家,他傍晚在桥头散步时也听到了这有趣的“故事”,只是不知道这“故事”的主人公姓甚名谁。夜里与陈素云**,也许是出于好奇心,也许感到有什么异常之处,便拉亮电灯,去“视察”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果然发现道道创痕,“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学骑自行车跌了一跤。”
“不象。”
“你怀疑我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你自己最清楚!”
“啊!你倒真的在怀疑我了?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你这畜牲!……”她像疯婆似地撒泼起来。她估计,视她如宝贝的丈夫,经她一闹腾,一定会软下心来。然而,她疯闹了两天两夜,丈夫反而气越来越粗。突然,被气疯了的丈夫一把将她按倒在地,一只手狠命地卡住她的咽喉,吼道:“我先把你扼死,然后去投案!”
“救命!救命……”听到呼救声,附近的居民们都赶紧冲进门去。这时,陈素云丈夫老杨的手已经松开,陈素云也没有再撒野。
“老杨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你们到底为的是啥事?说出来总好解决的。”祁大妈语重心长地说。
然而,陈素云和老杨都闭嘴不语。大伙讨了个没趣,都退出门来。等街坊邻居们都走了之后,陈素云突然跪倒在丈夫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老杨,我们和好吧,只要你不再怀疑我……”
“从此以后,不准你再去当治保主任!”
“好,好,我依你……”
丈夫把她扶起来,抱到**。她疲惫不堪地躺着,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穿民警服,从来没有笑脸的男人。要是自己长年和丈夫在一起,会落到这个男人的手里吗?难道不当这个治保主任能过上太平日子吗?事情恰恰相反,一个地主的女儿,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保护,能顺顺当当地活到今天吗?想到这里,委屈的泪水便汩汩地从好看的大眸子里涌出来。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个穿警服的男人经常到居委会里来和祁大妈和治保主任鲁大妈谈工作,他谈工作的时候眼睛却总是盯着她。过了段时间,他就向祁大妈建议说,鲁大妈年龄太大了,又不识字,工作不大方便。我看这个治保主任还是叫陈素云同志来当,她年轻,又有文化,将是您祁大妈的得力助手。祁大妈连连点头说好。陈素云就这样当上了治保主任。
陈素云对黎春根当然很感激。后来才知道黎春根的妻子生病已数年卧床不起,从此,她看到黎春根那火辣辣的目光便有些害怕。过了段时间,黎春根的妻子死了,陈素云为了讨好他,给他介绍了个对象。那女的是个38岁的老处女,出身大户人家,早先在柳河坊很有点名望。因其父亲高瞻远瞩,在解放前3年已把数十亩田地和多处房产分送给了亲戚朋友,所以划成份时没有划上地主。黎春根年纪已经四十有二,他想能找上个处女倒也难得,于是从心里喜欢上了。然而,这大户人家家规森严,规定女儿谈恋爱只能在家里谈,不能外出。黎春根上门去和老处女“谈恋爱”时,老处女的老母总是坐在一旁“督阵”,起初黎春根还以为做母亲的恐怕女儿见了陌生人害羞。但时间长了那老母依然死死地管着女儿,以至使他们的“恋爱”得不到任何进展,黎春根便感到不耐烦了。
这天夜里,黎春根从老处女家后门出来,心里感到很懊恼,顺着屋后的环山公路走着,心里越走越气愤,不觉已走到陈素云家的后门口,他便在门上用拳头敲起来,他要向这位介绍人诉诉苦。
陈素云在睡梦中被那敲门声惊醒:“是谁啊?”
“是我……黎春根。”
“请你稍等一会。”
“慢慢来。”
陈素云赶紧把身边那位做完爱睡成死猪一般的章小牛捅醒:“不好了,派出所的民警来了!”
“怎么办?”小牛揉着惺忪的眼睛着了慌。
“快穿上衣裤,钻到床下躲一躲,我会应付的。”便慢悠悠地趿着双拖鞋走出去开后门:“黎同志,让你久等了。”
“没,没有……”黎春根一进门便神经一麻,这时的陈素云只穿着一套薄薄的针织内衣,显得更加青春勃发,楚楚动人。陈素云问他恋爱已发展到什么程度,黎春根便把在老处女家的遭遇从头到尾讲给她听,他向她讲那老处女的时候,眼睛却总是盯着她胸前那对硕大的物件。他又想到那老处女平坦的胸部……而眼前的这一对却多么丰腴,多么**人心魄。黎春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陈素云紧紧搂住了。陈素云想反抗,她无法接受比她的老公老杨还大两岁的男人,无法接受这个整天扳着马脸的民警。然而她想,如果她和面前这个男人拼了,躲在床下的章小牛一定会冲出来帮她,如果这样,将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她和章小牛会被双双抓到派出所,而他黎春根却能立一功。想到这里,她只是挣扎了一番,就被黎春根抱到**,随即拉灭了电灯……爬在床底下的章小牛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的男人象野兽一般践踏着陈素云柔嫩的肉体,不象自己总是顺应她的需求,配合默契。那疯狂的动作使木床的各个关节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陈素云低声哭泣着,那哭声充满着委屈的凄楚。章小牛想一枪崩了这狗日的。他清晰地听到,黎春根把裤子脱下来搭到床头柜上时,把手枪也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了。他只要一伸手,把那手枪抓过来,就可以叫这狗日的脑袋瓜开花!然而,章小牛意识到,这一枪也会使自己和陈素云遗臭万年!于是,他终于忍住了。
当暴风雨般的疯颠平息之后,陈素云对黎春根说:“趁天黑你快走吧!如果被人家看见那就……”
黎春根凭敏锐的政治嗅觉,便能掂出陈素云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的份量,他赶紧穿好衣服摸着黑偷偷溜出门去。
等黎春根走远了,陈素云把章小牛从床底下拉出来:“小牛,你也走吧。从此以后,你不能再来了!你懂吗?”
从此以后,黎春根成了陈素云的常客,从强迫到自愿到投入,扭曲了她的人性。她明白自己无非是一个发泄的用具,而她也要寻找发泄的机会,于是,她便恶作剧般地在柳河坊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冤案。
“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去当治保主任!”丈夫老杨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凶过。
然而,陈素云明白,丈夫并不能挽救她。老杨探亲假期满回单位以后,陈素云依然当她的治保主任,晚上依然接受黎春根的发泄。有些时候她仿佛觉得黎春根也是自己的工具,可惜她有这样感觉的时候不多,常常被黎春根的粗鲁和冷峻撕得粉碎。这样的日子是难熬的,却又是无可奈何的。
这样熬了五年,丈夫老杨退休回家了。陈素云这才毅然决然地辞去了治保主任之职,与老公重浴爱河。但黎春根哪肯罢休?经常变着法儿来纠缠,陈素云一封控告信,使黎春根被开除了公职。
然而好景不长,老杨毕竟年老力衰,不到两年工夫,身子便象散了架。夫妻俩开始不和,开始争吵,后来他们分了床,62岁的老杨拄着拐杖,如风烛残年一般。
陈素云觉得呆在家里憋气,便经常到街上去散散心。这天,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已经走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这里有一家豪华的大酒店,她在这大酒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竟是章小牛。
十多年不见了,如今的章小牛已赫然象个大老板了:“这酒店我承包了,进去坐会儿吧。”
陈素云进了豪华的经理室,刚刚落座,便有小姐送来水果饮料、香水毛巾。待小姐出去,章小牛便关上门:“今晚你就别回去了,我们好好叙叙旧。”
“你还想要我?”
“想!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忘不掉。”
“可是我老了,你却这样年轻,你身边如花似玉的多的是。”
“那时你也年轻,漂亮,虽然你大我10岁,却正好让我饱尝了你的成熟。如今,有好多人都到自己曾经插过队的农村或者边疆去回访,你没有让我去那些地方,但我也要到我曾经去过的地方重温旧梦。”
“可是你会失望的。”
“失望也好,可以冲淡我对过去的回忆。该忘记的没能忘记,便成了一种负担,有时甚至很沉重。因为太铭心刻骨,太美妙了。所以我今天一定要重温一次,你肯吗?你想要多少代价?说吧!”
“不要代价,你要,请随意吧!”
章小牛便把她从沙发里拖起来,扶着她的胖腰,走进里边的内室,然后关上小门。这时外面还没黑透。
他俩从那小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但两人都有些睡眼朦胧。章小牛将厚厚的一迭钞票塞给陈素云,陈素云执意不要。章小牛便送她出来,走过长长的过道,走过厕所门口时,看到有个穿破旧工作服的老头拿着拖把走出来。陈素云定睛看时,竟是黎春根!
章小牛淡淡一笑:“我把他雇来扫厕所的。那个晚上我真想一枪毙了他,我后来不知后悔过多少次。但现在想起来,我那天晚上的忍耐真是太英明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大酒店。章小牛拦了辆出租车,把陈素云扶上车,然后又拿出厚厚的那迭钞票,塞进她的衣袋便关上车门。他目送着远去的小车,心里骂道:“这骚女人!我新账老账都付清了。”
陈素云坐在车上,手摸着衣袋里那迭厚厚的钞票,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简直把我当成了妓女。”
小车开到了大街上,陈素云看到卖福利彩票的摊点上围着好多好多的人,她便也下了车,顺手把衣袋里那厚厚的一迭钞票全部甩了出去,换来了一大迭的彩票。回到家里,她便一张张地用指甲细心地刮,刮到最后一张彩票时已经中午了。她看也不看便把那纸片扔下了。她起身准备去做中饭。她又有些不甘心,又回头把那最后一张彩票从地上拾起来,定眼一看,她惊呆了!自己难道是在做梦?再死死地盯了几秒钟,那彩票上的符号确实在告诉她,她中了特等奖!50万元奖金正等着她。
她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身子也开始飘飘若仙,无数个五彩缤纷的光环在眼前飞舞着,突然,鲜红的**便大口大口地从她嘴里吐出来,把那张中了特等奖的彩票染成了红色。然后她觉得自己在慢慢地往下坠,一直坠落到一个很黑暗的地方。一开始还能听到屋外小巷里邻居们的说话声,后来那声音也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当她丈夫老杨感到肚皮饿了去卧室叫他妻子时,才发现陈素云倒在血泊里,已经早已断了气。柳河坊的居民们象传喜讯似的,把这一消息传到各家各户,人们都解气地谩骂着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善良的柳河坊人是从来不骂已经死了的仇人的。然而,对陈素云却破了例。人们幸灾乐祸地朝陈素云家的方向汇聚,骂声也一直传到陈素云的家门口。
这时的陈素云已经静静地仰卧在门板上,那失血的脸蛋显得白皙而漂亮。当人们看到这容颜时,骂声便也停止了,她毕竟还那么年轻,还只有45岁。善良的柳河坊人终于也宽恕她了。
从此以后,在柳河坊,有位拄着拐杖的老人,风烛残年般地摇动着身躯。他逢人就说:“昨天夜里,阿拉素云又来和我睡了——”
没过多久,老杨也死了。
(一九九五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