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璐一边胡乱地拖着地板，一边想着心事。地板很脏，大约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拖了，地上到处都散落着废弃物，卧室里是乱糟糟的一片。小璐的心里烦透了，烦得甚至有些神志恍惚，一不留神，她的身后发出“嘭”的一声，她手里的拖把柄掀翻了茶几上的金鱼缸。这只小巧玲珑的蓝花陶瓷鱼缸是小璐的心爱之物，她在展销会上选中的时候是凌达替她带回家的。此刻，他听到声音赶快转过身去，把滚落在地上的陶瓷鱼缸捡起来的时候，她发现鱼缸的底部已经砸出了一条大大的裂痕。

小璐想，这是天意，这完全是天意啊！再看看散落在地板上的小金鱼正可怜巴巴地垂死挣扎着，她想，自己的心不也是在这样地挣扎吗？多少年了，小璐一直爱着一个名叫凌达的男孩，也许是爱得太深太深，以至使她无法用合适的语言表达，她认为自己的心意他一定能够领会，可是她万万没有料想，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思都白费了。

小璐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几天前的情景，鉴水湖畔的林间小路上，凌达搀扶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美貌少女，慢慢地走着，然后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女孩突然倒进凌达的怀里，她笑了，凌达却在哭，一个笑，一个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女孩好象睡着了。凌达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林达双手托起一朵洁白的云钻进车里去，车后扬起风尘。站在不远处小树林里的小璐朝出租车跑去，扑进那片尘烟……小璐的哭声惊动了她的母亲，母亲赶过来一看，原来只是砸翻了一只鱼缸，唉，一个二十八岁的大姑娘为一只鱼缸和几条小鱼哭得如此伤心，唉，真比一个小孩都不如。母亲一边收拾，一边唉声叹气。

从此以后，小璐下班回家，就搂着那只破鱼缸不放，双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道被砸破的裂痕，喃喃自语着什么。母亲每每看到这情景，就心痛，唉，二十八岁的大姑娘疯疯癫癫的怎么嫁得出去？唉……母亲挽亲托眷，托大家给小璐介绍对象，后来，终于有一个三十岁的男士来与小璐相亲了，小璐指着摆在茶几上的破鱼缸问男士：“如果你愿意和我恋爱，那么你说，这只鱼缸该怎么处理？”

男士说：“我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为了爱的完美，我会把这只破鱼缸扔掉！”

小璐说：“这只鱼缸里已倾注了我全部的爱，如果你要把这只鱼缸扔了，我宁愿扔掉你！”

男士以为小璐有神经病，于是拂袖而去。

后来又有许多好心人为小璐介绍对象，又有好几位男士来和小璐相过亲，小璐总是用同样的考题考对方，但没有一个男士能说出让小璐满意的答案，于是他们都一个个逃也似地走了，他们一致认为，小璐的神经确实有问题。

一眨眼小璐已经三十出头了，三十出头的老姑娘是会招来各种异样的目光的，各种风言风语也会接踵而来，对此，小璐已经并不在乎，小璐的母亲却实在受不了啦。

正当小璐的母亲一筹莫展的时候，终于又有一位男士来和小璐相亲了，他叫屠孝泉，一位春风得意的成功男士，他在官场上和情场上都堪称高手，他刚和他的第五任妻子离婚。他听完小璐的提问后说，“我非常喜欢这只鱼缸，你也一样吗？那太好了！我喜欢这只鱼缸是因为它有一道裂痕，我的心里也有这样的一道裂痕，我需要它，我要把这裂痕变成它的优点，成为我们爱情的纪念。看到这道裂痕，我会对爱情倍加珍惜……”

杜孝泉滔滔不绝的倾诉打动了小璐的心，小璐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知音，两人开始恋爱，并且迅速升温。半年以后他们就开始布置新房了，杜孝泉买来一盆**，移栽进那只破鱼缸里，这只小巧玲珑的蓝花陶瓷鱼缸一下子成了一只高雅的花盆，小璐觉得这样一变就抹去了她的一块心病，心情感到很舒畅。

在母亲的催促下，小璐和杜孝泉匆匆结婚了。结婚宴席办得很隆重，嘉宾云集，热闹非凡，新郎新娘依次向各路嘉宾敬酒。这时，小璐突然在众多的宾朋中间发现了凌达，这时她已经走到了他的座位前，两人的目光呆滞了足有半分钟。小璐说，“你怎么不带你夫人一道来？”

“我哪来的夫人？”凌达摇头。

“你别瞒我了，三年前，我在鉴湖边早就见过她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

“噢，她是我老家的邻居，她患了白血病，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来找我，她对我提出一个要求，她说要在我的怀里死去。”

“她很幸福！”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我觉得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很短暂的，能象她这样真的已经是很幸福了。”

“可是我很痛苦，三年来我的心灵一直在为她折磨着，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向我表白？”

“也许是因为爱得太深，任何表达的语言都已感到肤浅。”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同样的经历。凌达，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我感觉到了，但有时又不敢相信，这便是我心灵的磨难。所以，当得知你结婚的消息后，我的心终于解脱了。因此，我特地赶来赴宴，向你表示衷心的祝福！”

“可是你知道吗？凌达，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苦苦地寻找你。如今，终于与你相遇了，就请你带我走，我的心灵已经憔悴不堪，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在你的怀里死去。”

“你不能这样说，小璐，你是新娘子，你们一定会幸福的，我衷心地祝福你们！”凌达说着便转身离去。

小璐拼命地追上去，杜孝泉想拉住她，但没有拉住，只好跑上去跟在她的后头，过马路时有几辆汽车急驰而来，杜孝泉本能地停住了脚步，小璐却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去，与一辆汽车相撞，如白天鹅般地飞起，然后倒在血泊里。

杜孝泉站着，呆若木鸡。凌达听到一声惨叫，赶紧转了回来，他双手托起小璐，将她拥进怀里。他看到小璐微微的笑容，他赶紧朝前走去，前面是一片桂树林，桂花开了，一阵阵秋风悄悄地吹过，一阵阵花雨撒在她的身上，她在这芬芳里酣睡着，凌达就这样不停地朝前走着，仿佛要陪伴她走过整个金色的季节……（二〇〇六年五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