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片儿悠悠地跳着扭摆舞，把整个天空都折腾得灰蒙蒙的，一会儿工夫，种子公司前面的水泥晒场上便白起一层雪毯。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靠近河边的雪地上一粒粒地捡着豆子，刚才装卸工们把船里的种子背上岸来的时候，从麻袋里漏出撒落在地上的豆子，已经渐渐地被雪淹没了，女人固执地用手扒开雪，把一粒粒豆子从雪底下挖出来。小女孩已经踏上通往船里的跳板，跳板上也有豆子，她一粒粒地捡起来，放进小口袋里。

女人回过头来：“露露，那上面不能去，要滑到河里去的。”

“不会的，妈妈，那船里也有豆子。”小女孩还想到船里去捡哩！船是空的，捡一点不要紧的。

女人说：“跳板上很滑，让妈去捡。”

“不，我去捡吧！”小女孩说。

母女俩的头上、脊背上已经一片雪的洁白。

小女孩捡了一大把伴着雪的豆子，用两只小手捧着，兴奋地从跳板上跑过来，扑向母亲。母亲赶紧迎上去，这时小女孩突然脚下一滑，“扑嗵”一声，掉到河里去了。

女人发疯般的呼救声，在被大雪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暮色里，显得更加惊心动魄。

玲娣闻声从种子公司旁边的披屋里跑出来，跑到河边，见那女人已经跳到河里，把那小女孩从河底里摸了起来。

玲娣赶紧一把接住女孩，女孩浑身抽搐着，脸色发紫，已哭不出声来，玲娣赶紧喊她的丈夫二发，叫了几声之后，那边雪地上有个瘦汉一拐一跛地跑过来，却是大发。

大发一把抱过小女孩，说：“快送医院！”

玲娣跺着脚还在叫二发。

“二发去给厂里拉黄板纸还没有回来。”大发说。

玲娣说：“哥你先走，我去给孩子寻几件干衣服就追上来。”

大发说好，就抱着小女孩一拐一跛地往前跑。小女孩的母亲从河里爬上来浑身湿鼓鼓滴着水跟在后头跑。“你这位阿叔你有钱吗？到医院首先是钱，我没有钱了。”女人说。

“我有。”大发说一句，却往回跑，跑进种子公司的门卫间，摸出一个包，再往外跑。

雪，越下越大。玲娣从后面跑上来了，“二发这死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二

她们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深夜。玲娣把这母女俩暂时接到小披屋里。进了门，玲娣先将在热被窝里呼呼熟睡的丈夫和儿子取出，甩给一条棉被，叫他们睡到纸盒车间的黄板纸上去。等父子俩出了门，玲娣先让小女孩睡进热被窝，然后关好门，帮女人把粘在身上的湿衣服剥下来。“不用怕难为情，咱俩都是女人，快把湿衣服全都脱光吧，还不愿让我瞧瞧吗？咱俩就做姐妹吧，我当姐你做妹，我叫玲娣，你叫啥？”

“梅子。”

“梅子！这名字真好！脱光了衣服就更迷人啦！别害羞，让我好好瞧瞧你，等会儿我也脱光了让你瞧，咱们谁也不欠谁。怎么还躲躲避避的？啊，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的痕？”

梅子哇地哭出声来，“我是走投无路才从家里逃出来的呀，丈夫是个赌棍，赌输了就打人，把家里的稻种、玉米、番薯都赌光了，我想还是死掉算了。”

玲娣问她家住哪里，一说，竟是同乡，只隔一座大山，翻半天山就到。梅子一听，心里也好受了些。

玲娣挪过那只纸箱，想找件衣裳给梅子穿上，找来找去也只找出件汗衫来，却是新买的，只穿过两回。

梅子穿上玲娣的汗衫和三角汗裤，玲娣便催她快睡下。梅子躺了一会，等身旁的玲娣睡着了，她又悄悄地爬起来，摸着自己的那堆湿衣服，去敲大发门卫间的门，她几小时前就留意到门卫间里生着一个煤炉。大发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你……不冷吗？”

“不……冷……”梅子说话时赶紧关了门。“不把湿衣服烘干，明天穿什么呀？”

炉火的光照在她身上，如一尊玉雕。大发甚至感到眼睛刺得睁不开了，胸前那两垛圆溜溜的肉一抖一抖地从薄薄的汗衫里顶出来，映着火光，象灯笼似地把这清冷的小屋烘托出一种柔和的气氛。

“阿叔你顾自睡，别管我。”梅子说。

“我看你浑身抖得厉害，我睡不着。”大发说。

“那我不烘了。”

“那我给你烘，你来睡一会儿。”

梅子也许是冻得实在支持不住了，就钻进大发的被窝里。梅子说，“阿叔你帮我烘干了衣服，就在我旁边挤着睡吧。”

大发点点头，心里象火苗儿在跳。

等大发把梅子的衣服烘干，梅子早已经睡着了。大发把梅子盖着的棉被拉拉好，悄悄地出了门，然后把门关紧。门外依然下着雪。

梅子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开门一看，只见大发一拐一跛地在雪地上跑步。

三

玲娣一大早就去找岩厂长，说是老家来了个小姐妹，想到纸盒厂里来干活。岩厂长说先把人叫来看看。玲娣赶紧把梅子叫去让岩厂长看。岩厂长看了便点了点头。但梅子感到这瘦骨伶仃的厂长那瓶底般厚的镜片后面，那对贪婪的小眼睛贼溜溜的。

纸盒厂不过二十几个人，是种子公司办的副业，那岩厂长就是种子公司的副经理。

梅子和玲娣她们一起糊蛋糕盒、皮鞋盒、调速器盒、蚊香盒之类，岩厂长这几天经常走进车间里来了，走进来总是在梅子旁边站一会，女工们瞅着互相递眼色或咬耳朵。

没几天，玲娣和梅子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晚上玲娣照样把丈夫和儿子赶到车间里去睡，自己和梅子还有她的女儿露露睡一起。梅子说，“大发真是个老实人。”她把那天晚上她叫他睡到她旁边，他却逃出门去，在雪地上跑步的事告诉了玲娣。玲娣说，“阿伯在我们家里可是个大救星。他爹死得早，娘又病病灾灾动不得。全靠他拖着一条残腿上山种地、砍柴，把三个弟弟拉扯大。等三个弟弟都成人了，他年纪也大了。”

“他的婚姻就这样耽误了？”梅子说。

“不！村里热心的人多，都说大发是个提着灯笼难找的大好人，能找到这样的男人福气算不浅了。经人一介绍，邻村有个比他小十岁的姑娘说愿意嫁给他。可是，见面了，他死活不同意。”

“是嫌姑娘长得丑？”梅子问。

“不！”玲娣脸刷地红了，继续说，“他嫌姑娘太年轻太漂亮，他说鲜花不能插在牛粪上。他又说，老二比我小四岁，人也长得灵，他昨天刚从部队复员回来，你们见见面吧。”

“后来那姑娘真的看上他弟弟了？”梅子问。

“后来……我见他穿着军装英姿勃勃的，也就……”

“那姑娘原来是你！”梅子叫起来。

玲娣重重地捅了她一拳。

梅子正色道：“看看，到底又是老实人吃亏！大发这人也真是老实得要死了！我一定要给他点苦头吃吃！”

“你可不要欺负老实人！”

“我知道你心疼他！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杀了吃的，我只是想治治他，其实老实也是一种病，不能让老实人越来越老实，病越犯越严重，我会治他的。不过，姐姐你要配合我。”

四

也许是那个下雪的夜里着了凉，大发的气管炎又厉害起来。

等下了班，天已经渐渐地转黑。梅子急匆匆去给大发买药，走到半路上，遇上了岩厂长，岩厂长问她去哪里？她说去给大发买治气管炎的药。岩厂长说：“治气管炎的药我有。我是公费医疗，拿点无所谓。来来，快跟我去寝室里拿。”

梅子跟岩厂长上了三楼，在他的寝室门口站住了，等他把药拿出来。岩厂长执意要她进去坐，她只好走了进去。岩厂长一边说今天风真大一边关门一边把梅子搂住，铁叉似冰冷的爪子便伸进梅子的衣服里面去挤捏那两垛嫩肉。梅子说“药还不到手你先拿回报？”岩厂长说我爱你。梅子说：“我是讨饭的，我这玩意儿乞丐，叫花子、地痞流氓都捏过，拧过，简直比两堆垃圾还肮脏！”梅子的话说得岩厂长萎头萎脑，便拿起药就走。

梅子走进大发的门卫间里时天已经黑透了。她拉亮电灯见大发直挺挺地躺着，便扶他起来吃药。大发说，“去买啥呢，熬几天就好了，又要花好几块钱。”梅子说：“这药不用钱买，是换的。”大发说，“用啥换的？”梅子只是笑。梅子把剩下的药放到抽屉里时，便将抽屉里的门钥匙悄悄地拿走了。

梅子半夜一觉醒来，见玲娣和露露都睡得死猪似的，便蹑手蹑脚地下床摸出门去，走到大发的门卫间，开了门拉亮了灯走到大发床前。大发说，“你来作啥？”梅子说，“来看看你嘛，好些了吗？”大发说，“好得多了，我从来不吃药，一吃就灵。”梅子说，“你冷吗？”大发说，“身子有点发寒。”“那我给你焐焐。”梅子说着便脱衣钻进大发的被窝里去。大发说，“这咋行？”梅子说，“咋不行？我说行就行！”梅子扑到大发身上，用脚使劲儿将他的短裤往后蹬。大发说，“你想干啥？”梅子说，“我要强奸你！”大发说，“你为啥要强**？”梅子骑着大发的身子说，“因为你太老实。这世界上老实的人老是吃亏，我要让你不老实一点。”大发说，“嗬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