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平西域西征龟兹 助大唐南击天竺(1 / 1)

高延寿这日禀报道:“自从龟兹(今新疆库车)王伐叠逝去后,其弟诃黎布失毕继位,已二度不来朝贡。臣等以为,应该向其问罪。”

龟兹与焉耆接壤,在焉耆的西南方向,国土横约千里,纵约六百里。国内盛产麻、麦、粳稻、葡萄、黄金等,是一个富庶的绿洲小国。

李世民问道:“那乙毗射匮可汗依旧不答应聘礼吗?”

“乙毗射匮可汗实在无礼,一年多来未有回音。”高延寿答道。

“嗯,龟兹王仗其势,所以不来朝,亦在情理之中。”李世民不屑地说道。

乙毗射匮可汗为泥孰可汗的孙子,贞观十八年,泥孰可汗死,李世民册封其孙为乙毗射匮可汗。

贞观年间以来,李世民一直采取扶植泥孰可汗来打击肆叶护可汗的措施。焉耆之战后,肆叶护可汗的势力被削弱许多。及乙毗射匮可汗继位,其借助唐朝支持之力,接连发起攻击,将肆叶护可汗的势力逐到吐火国以西。如此,西域的形势发生突变,乙毗射匮可汗开始在西域逞强。当是时,唐朝设置的安西都护府的治所依旧在西州,向西仅名义上控制焉耆。

乙毗射匮可汗得势之后,即遣使入长安向李世民请婚。

李世民答应下嫁公主,但提出了一个条件:“须割龟兹、于阗(今新疆和田)、疏勒(今新疆喀什)、朱俱波(今新疆叶城)、葱岭(今新疆塔什库尔干)五国以为聘礼。”

这五国皆为沙漠绿洲国家,以绿洲灌溉农桑业为主,是时在乙毗射匮可汗的控制下。李世民之所以提出此议,是想直接控制易于屯兵镇守的农耕区,再对以游牧为主的突厥人实施羁縻统治。

孰料乙毗射匮可汗没有了下文,这期间,他还办了一件令李世民更为恼火的事,即是派兵进入焉耆,以图控制该国。只是因为李世民严令斥责,他才很不情愿地退了兵马。

李世民目视长孙无忌道:“无忌,你看此人势弱之时,什么事都能答应。现在有了实力,顿时变了嘴脸。可见四夷之事,一味以德绥之,有时并无用处。”

长孙无忌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突厥人与中国交往多年,向来是这等脾气。强则依,弱则欺,若一味以德绥之,断没有好的结果。陛下,前几年我国忙于漠北及高丽之事,现在漠北已平,诸部落归附,高丽也是疲于奔命,我们可以抽出手来对付西域之事。”

李世民问道:“高丽那里最近有何动静?”

马周答道:“臣刚接到营州上表,言称程名振率舟师入高丽境内袭扰一阵之后,李尚书与张俭领兵渡过辽水,猛攻南苏等五城,已破其兵焚其城郭而还。”

李世民赞道:“李世勣真英雄也!如此一来,那盖苏文无暇西顾,焦头烂额忙于应付国内之事。无忌,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来,突厥人为朕心中的最大一块心病,现在要把西域的事办好。”

要办好西域的事,势必要以乙毗射匮可汗为敌。如此一来,唐朝多年来奉行的扶植泥孰系西突厥的方略要有大的改变。

李世民果然问道:“玄龄,阿史那步真、阿史那贺鲁一直在京吗?”

房玄龄答道:“皆在。”阿史那步真、阿史那贺鲁自高昌与焉耆之战后先后降唐,被授为将军,留居在京。

“此二人谁在旧部最有影响?”

“阿史那步真已降唐多年,年龄已老,若二人相较,自然是阿史那贺鲁在旧部中尚有号召力。”房玄龄答道。

“嗯,阿史那贺鲁之旧部现在居于庭州莫贺城吧?如此,可在莫贺城置瑶池都督府,归安西都护府节制,可授阿史那贺鲁为瑶池都督。”

马周答应后准备拟旨。

李世民重新起用阿史那贺鲁,其意图非常明显,即是想以瑶池都督府为根本,让阿史那贺鲁想法召集肆叶护可汗溃逃后留在当地的残部,以图牵制乙毗射匮可汗。

西域形势固然错综复杂,然究其根本,毕竟是大唐与西突厥在那里互相角力的结果。如此两股力量相较,终有一方败下。大唐国势既强,内部又铁板一块,反观西突厥,其内部四分五裂,纷争不已,注定为失败的命运。

阿史那贺鲁被授为瑶池都督,到任后召集肆叶护可汗的残部,势力渐强,起到了牵制西突厥泥孰系的结果。然乙毗射匮可汗势力被大大削弱之后,阿史那贺鲁感觉羽翼渐丰,又看到李世民驾崩,遂起兵叛唐,终被大唐扑灭,这些都是后话。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设立瑶池都督府以牵制乙毗射匮可汗,其势太慢。如今焉耆已在郭孝恪节制之下,若发兵再取龟兹,即可断乙毗射匮可汗之双臂,使其不敢东顾。臣愿带兵前去征讨。”

李世民摇头道:“无忌,总兵出战非你之长,今后若有征讨机会,你不可出战,居京调度即可。朕以前征战时多胜,若现在动辄亲征,未必全胜。所谓术业有专攻,打仗的事,今后应该由薛仁贵等人去办。”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龟兹王无礼,应该征讨。只是如何征讨,须妥善为之。治儿,你以为该用何法?”

李治稍微一思索,既而答道:“儿臣读父皇《帝范》之《阅武》篇,见其中写道:‘夫兵甲者,国之凶器也。上地虽广,好战则民凋;邦境虽安,忘战则民殆。’儿臣体会父皇圣意,如今国内安静,不可妄动刀兵。然龟兹王无礼,其欲与乙毗射匮可汗相连,非征讨不可。儿臣忆起上次焉耆之战,未从国内调兵,由郭孝恪领边兵讨之即胜,儿臣以为讨龟兹时可沿用此法。”

李世民颇为赞许李治此言,说道:“你能这样说,不枉朕与诸臣对你多日的训导。不错,非征讨龟兹不可。朕这样做,非是一味想谋求土地,龟兹向来与中国一体,将其纳入中国一统之中,非为侵略,实为国脉之必须。不过,此战明里征讨龟兹,暗里却为威慑乙毗射匮可汗,郭孝恪的那点兵马,就有些过于单薄了。”

长孙无忌接口道:“陛下,臣意让薛仁贵领兵十万,与郭孝恪合兵一处,即可使此战完胜。”

“不可!治儿刚才说了,为务求国内安静,不宜从国内调兵;再者,薛仁贵毕竟未历许多战阵,让他带如此多的兵马,朕有些不放心。”

马周能识李世民的心意,遂禀道:“陛下,漠北诸部归化中国之后,皆渴望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臣以为此战不用从国中调兵,可发契苾部、突厥部等兵,另让吐谷浑、吐蕃出兵协助,即可完成兵力部署。”

李世民大喜,说道:“马卿之言,与朕意相合。一者,这些部落与西域接近,勿用长途跋涉;二者,诸部之兵以马骑为主,具有迅猛劲击的能耐。不错,就这么办了。”

其实马周所言,其最大好处为不用从中国调兵,这样最合李世民心意。

后数日,李世民诏令下:授阿史那社尔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契苾何力为副大总管。让他们统领契苾部及突厥部十余万兵马,并节制吐谷浑、吐蕃所部兵马,前往西州与安西都护郭孝恪会合。

自从玄奘归国后,大唐与天竺的关系渐渐升温,李世民与戒日王互相佩服,虽远隔万里犹当面相对,两国遣使不绝。

贞观二十一年冬,李世民派东宫右卫率王玄策为使,带领随从三十余人,自长安出发,沿途经过吐谷浑、吐蕃、泥婆罗出使天竺。

王玄策一路上虽行艰险之地,然诸国皆与大唐友好,又有驿使前后招待,王玄策等人一路行得还算安稳。与玄奘的万里孤征相比,实有天渊之别。

王玄策行到天竺地面,就见其国中大乱。其遣左右询问所以,原来戒日王近日忽然得病逝去。

天竺国向来一分为四,戒日王势强之时,控制着东西天竺,南天竺虽未完全降服,明面上还是表示臣服戒日王。如今戒日王逝去的消息传扬出去,诸国张目观察,观看中天竺的下步动静。这时,戒日王之臣阿罗那顺采用威强手法,自立为王。

阿罗那顺本性凶暴,向来在诸国中的口碑不好。戒日王在日,可以敛其恶性,不给予其实权。现在戒日王刚死,阿罗那顺认为再没有人能够羁绊自己,遂派人暗杀了国相羯罗毕试,以号令天竺。

天竺闻听阿罗那顺自立为王,顿时哗然。一些势弱小国不敢吭声,也就罢了,南天竺的一些势强之国则表示从此自立,不再称臣。

王玄策随行之人得知此情,纷纷劝王玄策就此回头,待天竺平静之后再来出使。王玄策不同意,认为不可半途而废,遂带领从人到达阿罗那顺的都城——茶镈和罗城,要求面见阿罗那顺。

阿罗那顺现在忙于应付国内焦头烂额之事,没有心思接见中国使者。这时,其下人禀报说中国使者携带有大量的财物,阿罗那顺当即说道:“让他们留下财物,马上离开。”

王玄策所携财物,有大唐送给戒日王的礼物,也有沿途诸国送给大唐的贡物。若阿罗那顺将送给戒日王的礼物取走,即使不回赠礼物也就罢了,现在又要将其他贡物掠走,王玄策坚决不答应。

阿罗那顺见王玄策如此强硬,不禁大怒,遂派五百兵闯入王玄策所住驿所,意欲强夺。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动了手。王玄策所带之人亦为强健之士,个个骁勇,然怎敌对方人多。一场混战下来,王玄策带来的三十余人中有数人丧命,其余人也束手就擒。

王玄策在东宫中素以骁勇著称,双方混战开始,其抽出佩剑砍倒面前数人。他看到对方有数百人,知道今日结果难堪,遂且战且退,如此退到后窗的位置,纵身一跃,撞开窗户跳出窗外。是夜漆黑一团,他借着夜色掩护觅来一匹马,趁着夜色落荒向东北方向逃去。

王玄策一路上昼伏夜行,忍饥挨饿,好歹行出阿罗那顺控制的地盘。王玄策此次出使天竺,一路上风风光光,感受到大唐四邻友好的妙处。不料闹到如此处境,心中既有失落,又有愤懑,这日行到吐蕃地面,其心中无名火更甚,遂奔往逻些,欲找松赞干布借兵。

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接诏后,即到兵部发了四道文书。其中两道分别发至突厥部和契苾部,令其整顿十万兵马开始西行;另两道分别发至吐蕃和吐谷浑,让其准备五万兵马,皆赴西州集齐。

办完了这些事,两人即带领数十名随从,离开京城沿驿道向西州奔去。此次战事并非小役,大唐仅发数道文书即将兵马备齐;郭孝恪在西州等地屯田多年,那里备有充足的粮草,不用从关中调剂,所以筹备战事显得无比轻松。

两人此前曾于贞观八年随李靖征讨吐谷浑,贞观十三年随侯君集征讨高昌,皆从陇西经过。那时的陇西,城邑萧条,人烟甚少。如今的陇西,驿道两旁皆植满了庄稼;由于西域道路通畅,路上商旅不绝,其中多为西域入中国通商的各色人种。两人观看此景,愈往前行愈发感叹不已,这日行到豳州地面,阿史那社尔说道:“契苾何力,知道圣上何时起意经营西域吗?”

“大约从征讨吐谷浑开始吧。圣上派李靖**平东突厥之后,方能腾出手来经营西域。”契苾何力答道。

阿史那社尔娶李世民之妹南阳公主为妻,契苾何力娶皇室之女临洮县主为妻,两人昔为突厥族和契苾族之勇将,现在都成了皇室李门之婿,对李世民自然忠贞不贰。阿史那社尔闻言摇头道:“非也。我听说陛下为秦王时来此征讨薛仁杲,一日与李靖站在豳州城楼上,遥望西方,说道:‘南北朝后,西域道路各国混战,商旅阻绝,隋文帝虽经营一时,现在又历战乱,复归于旧。若西域通路隔绝,中国难称大国。’你看,许是此时,圣上已起意打通西域道路了。”

契苾何力点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至今已三十年矣。陛下谋虑长远,此次派我等出征龟兹,看来还是要完成其雄图大业啊。”

两人到了西州,郭孝恪将他们接入城中。是时,契苾何力及吐谷浑所派兵马已集于此,吐蕃及突厥兵马路途稍远,十日内当能赶到。

三人相聚后,一面等待后续兵马,一面商量行军方略。近在咫尺的龟兹王还不知道,唐王朝已在西州形成了铁拳,即将对其致命一击。

王玄策到了逻些,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数月前,他以唐朝钦使身份路过此地时,曾受到松赞干布和禄东赞的殷勤接待,所以吐蕃礼官不敢怠慢,急忙将他引到禄东赞的面前。

禄东赞看到王玄策的狼狈模样,其精光的眸子里透出惊异之色,问道:“贵使离开鄙国时,身边有数十人跟随,现在为何独身来此,且如此狼狈?”

王玄策神色黯然,将自己的遭遇缓缓说了一遍。

禄东赞听罢,脸现愤怒之色,说道:“天竺佛国以礼闻名天下,竟然出了如此无礼之人。邦交之事为国之大礼,阿罗那顺怎能为了蝇头小利而使两国交恶?贤使此来,意欲何为?”

王玄策说出了借兵之语。

禄东赞比较持重,沉吟道:“此事重大,我不敢做主。这样吧,你随我面见赞普,由他定夺出兵之事。”

松赞干布得知了王玄策的遭遇,不由得大怒,骂道:“如此无礼之人,若不擒之难释其忿。我知贵使为勇力将军,可以带兵出征吗?”

吐蕃国近年势力更强,可谓雄霸高原。松赞干布自视除了大唐以外,周边诸国莫能与之相抗。王玄策提出借兵,正中其下怀,自然满口答应。

王玄策答道:“末将出使天竺,却闹到如此地步,实在无颜归国。赞普答应借兵,末将深怀感激,愿意领兵即刻出征。”

“好,我调国内精锐之兵一千二百人助你,再让泥婆罗国出兵一万,并调度粮草随你出征。”松赞干布断然说道。

王玄策觉得借兵太少,为难地说道:“赞普,戒日王在世之时南征北战,手下有雄兵十万,由此一统天竺大部。末将仅带这点儿兵马,万一深入天竺之后不能取胜,又遭难堪境地。末将请求,能否再派一队兵马以为后援?”

松赞干布摇摇头,说道:“不用!我知道阿罗那顺的底细,此人名声不好,虽自立为王,然难服其众。再者天竺地面虽大,然小国众多,戒日王逝去,这些小国已陷入群龙无首之境地。你尽管前去,沿途小国知道你此行目的为征阿罗那顺,其为图自保,绝不出面拦阻。你与阿罗那顺交手之后,只要取得首战胜利,其兵士定会惊惧而逃散。我已算定此战详细,你勿复忧虑,尽管放心前去。”

松赞干布雄霸高原多年,靠的并非运气,实为能耐。他刚才说的这一段话,其实为默察大势、熟知天竺国情的深思熟虑之语。王玄策听后,大为心服,躬身说道:“如此,末将感激赞普援手之恩。明日,末将即带同铁骑奔赴天竺。因事态紧急,末将今日不向公主问安了。待得胜回来,再叩见公主。”

松赞干布微笑道:“也好。你如此狼狈的样儿,公主见了也会心酸。待你得胜回归,再将此过程详述一遍。公主心念故国,见到故国之人会感异常亲切,到时候你可将诸般事情娓娓道来,公主定会听得有滋有味。”

王玄策躬身告退,然后随禄东赞入驿休息。

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和郭孝恪一同商议此战方略,阿史那社尔谦逊道:“郭都护久在西域,深知行军方略,我与契苾何力在路上商议过,此战由郭都护主持。”

郭孝恪摇头不许,坚决说道:“我读罢圣上诏令,其中写得很明确。此战由你们为主,我在后方支援。你们不用推却,我定遵从圣上旨意,力佐你们完胜此战。至于交战方略,我当尽我所知提出建议,以完备行军大计。”郭孝恪随即介绍了眼前的态势,最后说道,“此战明为征伐龟兹,实际上为了削弱乙毗射匮可汗之势。圣上深谋远虑,事先授阿史那贺鲁为瑶池都督,以牵制乙毗射匮可汗。如此,我们进军之时无后顾之忧,你们进军之后,我带领后续人马进驻焉耆,威慑乙毗射匮可汗不敢动弹,你们即可专心对付龟兹。”

郭孝恪领会李世民的意图,知道此战自己的作用有两点:一是负责后方的粮草接济,二要带领辖下之兵以为后援,并威慑乙毗射匮可汗不敢动弹。

数日后,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带领十余万大军开始进入焉耆境内。他们分兵五路,中军由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带领,以调度、策应其余兵马;另四路即是契苾兵、突厥兵、吐谷浑兵和吐蕃兵。他们进入焉耆境内后,即作扇形散开,悄悄向龟兹北境压去。

龟兹王诃黎布失毕此时居于都城,不知道唐军已进入己国北境。

契苾何力带领中军一部突前攻击,手下为其熟悉的契苾部精兵。这些人惯在大漠中驰骋,练就了一身来去如风的劈杀本领,他们此次矛头所指,为龟兹北部的重镇俟利城。昨夜,契苾何力引兵借着夜色潜行至离俟利城十里处的山谷里。看到天色大亮,他们猛然发动,快速向城门处奔去。

如雷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俟利城守军瞪大眼睛,不知道来者何人。龟兹国这些年来在西突厥的庇护下,久未有战事,警惕性相对松懈。是时,城门大开,人们来回进出。守军多在观察来骑动静,竟然忘记关闭城门防备。待他们看到来骑汹汹,显然是来进攻此城的时候,已来不及关闭城门,契苾铁骑前锋已经冲过吊桥,闯入城门之内。

另四路兵马也攻城略地,数日之间,将龟兹北境全部攻陷。

诃黎布失毕闻讯大惊,急忙召来都城及南部之兵共五万余人,北上迎战。

王玄策率领那一千二百吐蕃铁骑来到泥婆罗国。泥婆罗王看到松赞干布的手书,当日即召来一万人交给王玄策带领。王玄策不事停留,翻山越岭向天竺挺进。

要想到达天竺,须翻越眼前这座戴着雪帽的高山。吐蕃人和泥婆罗人久在高原之上,视险峻如同平地,一路上行走甚易。王玄策观见此状,心中感叹不已。自己若回国领兵来讨,不说入天竺战事如何,仅路上的高山和高原气候,中原之人就很不适应。他到了此时,愈庆幸自己借兵的主意不错。

出了泥婆罗国地面,即是中天竺的地盘。此去中天竺都城茶镈和罗城,仅有两百里之遥。征伐队伍到了山脚之下,稍事休息一天,即向中天竺都城冲杀过去。

正如松赞干布所说那样,队伍行经之处无人抵抗,沿途数座城池皆紧闭城门以图自保。王玄策初入天竺境内的时候还百般警惕,提防有人前来袭扰,其向天竺纵深行约百里后,终于放下心来,下令所部加快行军步伐,不用理会沿途之人。

他们这样到达茶镈和罗城下,就见城门紧闭。王玄策令人将城池团团围困,然后向城上喊话:“我是大唐钦使王玄策,要与阿罗那顺说话。”身边通译之人大声将王玄策之话译出。

阿罗那顺那日得了王玄策所携珍宝,不知道王玄策独身脱逃。他看着城下的王玄策,问左右道:“你们不是说大唐使者悉数被擒吗?眼前此人怎么又冒了出来?”

左右无言以对。

阿罗那顺看到王玄策仅带来万余人马,心想自己国内人数众多,眼下又有城池可凭,遂不把王玄策放在眼里,也不与王玄策对话,转身下城墙回宫。

天竺城池不似中国城池那样以坚石和夯土垒墙,城外也无护城河防护,城墙相对壁薄且矮小。王玄策以军功累迁为东宫右卫率,多经历战阵,辽东一役在李道宗帐下效力,知道攻击城池之方略。他见阿罗那顺不与自己答话,知道他想以城池与自己周旋,他绕城一周,仔细观看此城模样,就定下攻城之计。

王玄策见西南角城墙相对低矮,那里垒墙之物皆为大片石,似有可攀之处。但城内人显然也觉察到此点,守军防护相对比别处要密集。王玄策决定实行“声东击西”之计,调集五千人集于该城东门处,摆出了一副强攻的态势。

这里没有称手的抛石车和撞车等攻城之具,王玄策令人寻来长木等物,就在阵前监造云梯。造好云梯数架之后,即遣人向城上放箭,试图驱散守城之人,然后令人扛起云梯奔赴城下,准备攀上城墙。

城内守军见状,急忙从别处调来大队人马,以箭弩和石块击退攻城之人,使王玄策手下伤折不少。

但王玄策不为所动,继续遣人攻击东门。到了夜里,每隔一个时辰,即令人张起火把,大呼小叫,摆出一副攻城的模样。如此接连数日,王玄策白日里遣人攻城,夜晚时派人袭扰,使城内人忙于应付,疲惫不堪,将所有注意力集中于东门,抽调别处守兵来此防卫。

到了第三日晚上,王玄策悄悄令人将所有云梯移于城西南角处,调派五千人隐于墙外。是夜子时,王玄策又令人张起火把,在东门处鼓噪不已。城内守军见他们每晚如此,已经习以为常,仅加强监视而已,并不十分在意。

当东门开始鼓噪的时候,西南角隐藏的人开始动作。他们借着夜色悄悄将云梯搭在城墙上,人们沿着云梯和墙壁,开始攀援城墙。

数千人的行动毕竟动静太大,当他们刚刚攀援的时候,城内守军发现了他们的行动,顿时大呼小叫起来。他们一面叫喊,一面抛下石块,射出箭弩,试图压制攻城之势。

王玄策见状,大声吼道:“张火把,射箭,强攻城墙。”其身边的数名通译也大声将命令复述数遍。

火把顿时张起,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王玄策身边的千余名射箭之人对准墙顶将长箭射过去。

王玄策冲到城墙脚下,大声呼道:“敌方援军短时难来,大家加力攀登,赶快占领城墙。”

数十名吐蕃人挥舞着弯刀到了云梯顶端,这些人为松赞干布征战时的精锐之兵,向来以凶悍闻名,不畏死伤。后面射箭之人看到他们已到顶端,急忙停箭不射。这些吐蕃人看到箭势已停,遂从云梯上跃上城墙,挥舞起闪亮的弯刀,兜头向守兵砍去。

城墙上混战一团,后面的吐蕃人、泥婆罗人不绝地攀到墙顶,然后加入战团。过了小半个时辰,守兵被斩杀殆尽,王玄策控制了西南角城墙。

王玄策从云梯上登上城墙,听到城内四处喊杀声渐近,知道敌方援军将至。回视左右,此时登上城墙者仅千余人,以这点儿人马与其相抗,定会困于一隅,情势非常危急。

此去西门最近,王玄策选出三百名吐蕃兵为先锋,让他们缒下城墙向西门冲去,以打开西门,招呼后续大队人马自此门进入城内。

王玄策号令剩余之人摆好阵势,抵挡敌方前来援军。他如此做,其实是想分散敌方注意力,以掩护前去攻击西门之人。

如此混战一个多时辰,前去西门之人终于歼灭城门处守军,然后打开西门。是时,后续人马已在城外等候多时,他们皆跨马亮刀,时刻准备进入。看见城门打开,他们一踢战马,扬起弯刀,大呼小叫冲入城内。

阿罗那顺闻听城破,仓皇带领后宫之人及大臣开南门后向南逃去。城中百姓看到国王逃走,也一哄而起随其南逃。这样,城中战斗渐息,是夜,共斩杀天竺守兵三千余人。

王玄策得知阿罗那顺南逃,立即派出五百名吐蕃人和两千名泥婆罗人,让他们跨上战马追击。这些驰骋高原的铁骑行在平地上,宛如一阵旋风,很快追上了溃逃的百姓。是时,波涛汹涌的恒河横亘在面前,这些百姓眼见前有大水,后有追兵,只好选择泅水逃命。这其中,有许多不会泅水之人,加上一些妇孺老人,他们入水后到达深处,旋即被大水淹没,纷纷丢了性命,竟有万余人之多。

阿罗那顺毕竟逃得早,又有舟船得渡。他过了恒河,知道敌方无法过来,遂坐在地上,喘息良久,方才缓过神来。

诃黎布失毕仅带领五万余人北上迎战,可见他此时尚不知唐军有十余万人压境。为战之道在于知己知彼,诃黎布失毕如此就犯了兵家大忌,等待他的注定为失败的命运。

龟兹兵出都城五十余里,就遇到契苾何力带领的一万余人。两军短兵相接,唐军不敌,顿时败下阵来。契苾何力且战且退,向西北方向溃逃。

诃黎布失毕看到唐军溃逃,不免得意,笑对左右道:“可笑这大唐皇帝蔑视我等,仅派些异族之兵来此出征。他们为一帮乌合之众,今日到了我的地盘上,管叫他们有来无回。”他下令加快追击速度,再遣人自两边包抄,决意歼灭眼前这万余人马,为自己亲征取得首场胜利。

于是,契苾何力带领契苾人在前,龟兹兵紧蹑其后。契苾何力看到对方有包抄的企图,遂下令手下加快后退速度,避免被敌军围困。

两军且战且走,不觉已向西北行进了三十里。这里为龟兹与焉耆的接壤处,地形多低矮丘陵,其上多长草埋没,是时为冬月天气,四处显得一片枯黄。

诃黎布失毕见唐军欲往焉耆境内退却,大呼道:“将士们再加一把劲儿,务必在此处全歼唐军。”

其话声未落,空中出现三团黑烟,就见漫山遍野忽然齐刷刷地冒出大量唐兵。他们兵分五路,呈扇形向自己包抄过来,正面一杆帅旗迎风猎猎,旗下正是威风凛凛的阿史那社尔。

原来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定计,此战若将全部兵力压上,诃黎布失毕定会畏势而逃,如此就不能重创其生力军。契苾何力此时毅然请战,愿率万余人前去接敌,示之以弱,将之引入唐军的伏击圈。那诃黎布失毕不明此计,乖乖地被契苾何力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进入了唐军的伏击圈。

战场态势就此发生逆转。

龟兹兵一开始还抵挡了一阵,随着唐兵越来越多,渐渐抵挡不住,只好且战且退。诃黎布失毕还算识趣,看到唐兵人数倍于自己,知道缠斗下去没有好结果;又见唐军包围圈尚未合拢,遂下令部下向缺口处猛冲。

经过一番缠斗,龟兹兵好歹突破了唐军的包围圈,然有四千余人在阵中被斩杀。诃黎布失毕让其兵抛下随军辎重,轻装逃回都城,再依城池与唐军相抗。

阿史那社尔看到龟兹兵开始溃逃,明白了诃黎布失毕的企图。这时,他已与契苾何力合兵一处,两人简短地商量了数句,阿史那社尔说道:“他们欲退回都城坚守,没有如此便宜之事。可令前锋保持与敌接触,不许脱离,紧紧缠住对方,寻机歼敌。”

两人此次出征,阿史那社尔颇有大帅风度,契苾何力以其勇猛独挡前锋,配合得非常默契。契苾何力本来诱敌来此,已经疲惫不堪,闻听此令,立刻抖擞精神,一马当先,前去追敌。

龟兹兵在前奔逃,唐兵尾随其后猛追,唐兵缠住一部分龟兹兵后,留下一部分人围歼,其他人继续穷追不舍。宽阔的大地上,两拨人蹚起的尘埃形成一条黄龙,自北向南翻滚而去。这个白日里,两军先是混战一番,继而你追我赶,时辰很快地逝去,不觉夜幕渐渐张起。

契苾何力见夜色来临,前面又离龟兹都城不远,害怕黑夜中孤军深入,容易发生变数,遂下令停止追击。诃黎布失毕带领残部且战且退,早已杀得人困马乏,现在唐军不再追赶,压力顿失。他不敢驻足休息,带领残部趁着夜色向都城奔去。

契苾何力此次追赶,行程八十余里,俘获及斩杀龟兹兵一万余人,重创了龟兹的生力军。

阿罗那顺不甘心失败,其过恒河后召集国内南部兵士,又到邻国借来数千兵马,然后率兵渡过恒河,主动找王玄策决战。

王玄策是时居于茶镈和罗城,闻听阿罗那顺渡过恒河,苦苦思索进击之道。

王玄策此次携来的万余兵士,经历此前战斗之后,已伤折数百人。阿罗那顺此次召来的决战之兵,约有三万人。若按照惯常战法,须引兵前去迎击,硬碰硬地决斗一场,万一战事不利,可以退回茶镈和罗城进行坚守,此法相对稳妥。

然如此做有两条弊处:一者,对方毕竟人多,若与其一对一地厮杀,定会陷入互相消耗的境地,这样做显然对对方有利;二者,若退保茶镈和罗城,天竺人定会将此城团团围困,这样以孤城与其对抗,阿罗那顺可以从容召集后续之兵来加强攻击之力,这样,此战就成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也对王玄策不利。

吐蕃人和泥婆罗人这些年来在高原上征战,练就了犀利的马术和迅猛的劈杀之法,其所长在于一个“快”字。若与对方苦苦缠斗,即是弃己所长用己所短。

王玄策决定用己所长:趁着敌方立足未稳,以旋风般的战法搅乱敌阵,然后寻机扩大战果。

他令一千名吐蕃人和两千名泥婆罗人组成一支队伍,趁着夜色悄悄出城,然后向西行去,再沿恒河东行。他自己则带领其余人马,凭城坚守,以待阿罗那顺前来攻城。

王玄策参与高丽之战,目睹了李世民围城打援的战法,此次依葫芦画瓢,意欲建立奇功。

阿罗那顺不知此计,他过了恒河整顿队伍,然后大摇大摆地向茶镈和罗城行去。两日后,天竺兵行到城前,可以看到城墙以及其上遍布的旗帜。

阿罗那顺仓促之间从各地召来的这些人,没有经过训练,显得驳杂和凌乱。他们到了阵前,仅听命于自己的首领,依旧自成一统。他们一窝蜂冲到城墙脚下,冲着上面摇旗呐喊。

王玄策此时在城墙之上,他注视着下面的天竺兵,表情木然,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双方对峙有一个多时辰,太阳此时高挂空中,将万道金辉播洒地上,与相对潮湿的空气一搅和,显得闷热无比。阿罗那顺想起王玄策前些日子攻打自己的情景,下令人们寻来大木头准备撞门,并在阵前绑扎云梯。

蓦地,从南边传来马蹄声和喊杀声,阿罗那顺惊愕地登上高地向南观察,就见那边一片黑影如旋风般地飘过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数千身穿玄衣之人跨马劈杀而来。

这帮人势不可挡,他们闯入天竺兵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地撕开一个缺口,快速切入中部。

阿罗那顺明白了对方的来意,急忙下令组织人力前去围堵。这时候,其身后又传来喊杀声。他转身再看,就见从城墙的两侧,忽然冒出了两彪人马。他们皆身穿玄衣,手扬弯刀,驱动座下铁骑,准备与南来之人会合一处。

王玄策此时在城墙上气定神闲地观看城下的厮杀。看到城下的三彪兵马渐渐会合一处,王玄策将手一挥,两边持槌之人擂响大鼓,顿时又增强了战场上的肃杀气氛。

诃黎布失毕带领残部缩入都城,下令紧闭城门,以图固守。他知道自己不是唐军的对手,派相国那利带人星夜西去,找乙毗射匮可汗求援。

阿史那社尔从后面赶上来与契苾何力合兵一处,他们休息一夜,平明时分即拔营南进,到了午后前锋即抵达龟兹都城下。随着后续兵马渐渐到达,唐军将此城围得水泄不通。

诃黎布失毕站在城墙上,眼望越来越多的唐兵,心中的忧虑渐渐加重。他眼望西面,心想那利刚走,乙毗射匮可汗即使派援兵前来,三日内断难到达。若想凭城坚守,此城无法与焉耆都城相比,实在无险可守。他立在城墙上,呆立了一个多时辰,眼望夜色愈浓,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是夜云遮星月,四周漆黑一团。唐军经过数日鏖战,现在将此城团团围困,又见城中毫无动静,不免有些懈怠。他们扎营四周,仅派一些人警戒,其他人抵足而眠,呼呼大睡起来。

诃黎布失毕知道自己难以坚守三日,乙毗射匮可汗援军到达之前,自己就成了唐军的俘虏。为今之计,只有轻身脱逃此城。他回宫后不通知妻子随行,悄悄集合数千名贴身侍卫,让他们到西门处等待。丑时三刻,他认为唐兵此时正在熟睡,遂令人打开城门,带领数千人一拥而出。

这下子弄得唐军措手不及,仓促之间难以组织人马围堵,遂使龟兹人从容逃出。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来到西门处,询问被擒获的数名龟兹兵,得知诃黎布失毕为领头之人,深悔未及防范,后悔不迭。

经历了这一番闹腾,东方渐白。阿史那社尔下令全军即刻埋锅造饭,让人们饱餐一顿后即开始攻城。

其实不用阿史那社尔动手,此时城中早已乱成一团。他们得知国王逃走,已无抵抗之心。再看宫中,诃黎布失毕的嫔妃得知国王不顾自己而单身脱逃,心中生出无边的哀怨及愤怒。太阳刚刚升起,此城四门轰然打开,他们不战而降了。

阿史那社尔入城后,立刻命令契苾何力带领两万铁骑,沿着诃黎布失毕逃窜的道路追击,务必将其生擒;再召郭孝恪前来,由其负责镇守龟兹都城;他自己带领其余人马向西南行去,以图收服于阗等国。

契苾何力接令,迅速在军中挑选两万名精壮之人,其中多为突厥人和契苾人。这些人长期在大漠草原生活,最善于骑射,现在深入荒原追袭敌人,为其拿手好戏。契苾何力寻来向导,并向沿途之人打听诃黎布失毕的逃窜踪迹,这样边问边走,不觉已在路上行了十日,已行走四百余里。

这日苍茫时分,契苾何力终于打听到了诃黎布失毕确切的落脚之处。此处向西北方向行走两百里,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城池,名叫拨换城。诃黎布失毕奔逃至此,一面修筑城池,一面招来龟兹人,旬日之间,竟然招来了万余人。这里离乙毗射匮可汗所居的碎叶城不远,他幻想唐军不敢深入此地追击,妄图在这里喘息一阵。

数日之后的一个早晨,诃黎布失毕在睡梦中被人唤醒,他闻言急忙到城墙上观看。只见一夜之间,城外遍立唐军旗幡,此城又被唐军围困。诃黎布失毕大惑不解,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只见中间旗幡之下,昂然挺立着一位英武将军,他识得此人,正是刚刚交过手的契苾何力。

诃黎布失毕观见此景,顿时大怒并迁怒左右:“人家一夜之间将我们团团围困,难道没有一点动静?你们浑然不觉,简直是一群蠢牛!”此时开骂,却忘了自己也是刚刚被人从梦中唤醒。

他就在城墙上呆立半天,有心想突出城外向碎叶城靠拢。但见唐兵轮番跨马在四周警戒,知道他们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不敢懈怠一分。果然,到了是日夜里,唐兵骑着马儿,手执火把在外巡查不已。诃黎布失毕衡量形势,知道城中召来的万余人毕竟为乌合之众,绝非城外两万铁骑的对手。于是,他彻底打消了突围的念头,转而进行全力防守。

诃黎布失毕在这里全力防守,那契苾何力却没有一点儿攻城的动作。他将营盘扎好,派出铁骑来回巡查,严防城中人逃出,不向城中射一箭,也不修造攻城之具,如此而已。

这样双方对峙了二十余日,每天日出日落,双方没有战事,显得非常平静。数日后,诃黎布失毕隐隐地有些担心,认为唐军此举欲耗尽城内粮食,使城中粮尽而自行出城投降。他当时心存侥幸,认为城中存粮尚多,可以支撑月余,此间乙毗射匮可汗不会坐视不管,定会引军来解救。谁知二十余日过去,乙毗射匮可汗无影无踪,城中的存粮耗去大半。这一下子,弄得诃黎布失毕六神无主,顿时慌了神。

城外唐军依然不慌不忙,也没有一点儿攻城的意思。契苾何力围困此城后,立刻与郭孝恪联系,让其调派五千人自西州向拨换城转运粮草。这样,围城之人有后方源源不断的粮草接济,乐得在此清闲地围城。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城中断粮数日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打开城门向唐军投降。诃黎布失毕起初还派人弹压,最后难挡其势,只好长叹一声,徒手出城向契苾何力投降。

契苾何力看到诃黎布失毕那憔悴的样子,取笑道:“你知道终有投降的一日,何必要在城中苦苦坚持。你若早出来一天,亦可少遭一日罪。”

诃黎布失毕低头不语,心中懊恼不已。他到此时,不怨别人,唯怨乙毗射匮可汗袖手旁观,不来援救自己。

其实他错怪了乙毗射匮可汗。那利找到乙毗射匮可汗,果然请得了万余突厥兵,那利一开始不知道都城已失,依旧领兵向其都城扑去。

吐蕃人和泥婆罗人闻听城墙上的击鼓声,顿时抖擞精神。他们合兵一处,然后如旋风般地在天竺人丛中快速掠过。太阳底下,那些闪亮的弯刀忽起忽落,皆沾满了红艳艳的鲜血。过了顷刻,城门大开,从中又拥出一彪人马,马上混入战团。他们在阵中来回搅动,直杀得天昏地暗,日光无色。

是役,天竺人死者五千余人,伤者无数。阿罗那顺本想自己人多,不料己方难挡那些迅猛的铁骑冲击,很快溃败。他看到势头不好,准备脱逃,王玄策在城墙上早就发现了他的身影,下令百名吐蕃兵盯住他,伺机活捉。当天竺兵彻底溃败的时候,这百人迅速抢上高地,将其擒拿。

此后,王玄策挥兵南进,渡过恒河,俘虏中天竺国人数万名,其中有阿罗那顺的群妃及王子。经此数役,王玄策大名响震天竺,城邑来降者计有五百八十余座。

王玄策又在茶镈和罗城居住月余,立阿罗那顺之子为国王。他觉得此行目的已经达到,遂嘱咐阿罗那顺之子要与邻国和睦友好,不要轻易征伐。办完这些事,他俘获阿罗那顺返回长安。

王玄策离开天竺的时候,东天竺王尸鸠摩送牛马三万犒军,迦没路王献五幅天竺地图,可谓风光无限。王玄策还访来一名方士,此人名叫那罗迩娑婆寐,自言已活两百多岁,有长生之术,王玄策决意将其也带回长安。

王玄策班师回国的路上,要经过泥婆罗国和吐蕃国,王玄策见了泥婆罗王和松赞干布,自然百般感谢他们的借兵之恩。

禄东赞眨着小眼,笑对王玄策道:“贵使出使诸国,到了最后竟成了一位得胜将军。你回京后,皇帝陛下定会大加封赏了。”

王玄策答道:“末将之所以能擒获阿罗那顺,无非借了禄相之力。末将回京后,定向陛下细说禄相的功劳。”王玄策所言非虚,此战若无松赞干布和禄东赞的鼎力支持,断无作为。

“罢了,你见了皇帝提提赞普之功就行,不用提我。对了,我为敬德将军和咬金将军准备了一些土物,你可替我带回。”是时,段志玄和何吉罗已逝,禄东赞早已得知消息,所以并不提及。

王玄策临行之前,专程前去拜见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依旧唐装,其颜色如旧,经历了数年生活,神色间增添了不少成熟和矜持。她看到故国之人,心中不免激动,因王玄策为东宫僚属,熟知宗室之事,便殷勤探问娘家情景。

得知李道宗从征高丽,她叹道:“父王身体康健如昔,我心甚喜。然战阵为凶险之地,不可轻涉。你回京后,可将此语带给父王。”

文成公主对征伐天竺不以为然,斥责王玄策道:“你之本分为出使诸国,未得朝廷言语,怎可轻易动兵?唉,那日赞普提起你来借兵,我试图拦阻,谁知你已领兵出征。天竺佛国经此劫难,定然伤折不少。”

王玄策知道文成公主崇信佛法,心怀慈悲,他得胜后本来满心欢喜,经文成公主的数句斥责,其一团高兴顿时化为灰烬,吓得不敢再吭声。

文成公主说出此话,心中黯然,脸现萧索之意,也没有心情再说话。

王玄策见状,遂小心翼翼地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