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郭孝恪击破焉耆 李世民出征辽东(1 / 1)

相里玄奖奉旨出使辽东,其出使的第一站为高丽。

高丽人为古时扶余后人,高丽国东与新罗接壤,南与百济相邻,西北隔辽水与大唐营州相接,北邻靺鞨。其都城平壤,为汉朝乐浪郡之治所。

相里玄奖辗转来到平壤,其时,盖苏文已亲自参战,拿下了新罗的两座城池。他闻听唐使到来,知道又是大唐皇帝劝谕自己勿相攻伐,心中着实不屑,然他还不敢与大唐公然撕破脸皮,遂以礼相待,与相里玄奖会面。

相里玄奖取出玺书,当堂念道:“百济、高丽,恃其僻远,每动兵甲,侵逼新罗。新罗日蹙,百姓涂炭,遣使请援,道路相望。朕情深愍,爰命使者,诏彼两蕃,戢兵敦好……”其将玺书读完,再将玺书交给盖苏文,说道,“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即让你们睦邻友好,勿相攻伐。”

高丽人此时说汉话,写汉字。盖苏文将玺书再观一遍,非常明白李世民的心意。他沉吟片刻,反问相里玄奖道:“我知道贵使本为高丽人,当知高丽的历史。我刚刚夺回的两座新罗城池,本来就是高丽的土地。我听说大唐新近灭掉高昌国,将其改为州县,难道皇帝可以自己随意攻伐,独不许我吗?”

相里玄奖知道,盖苏文现在攻破的这两座城池,原来确实由高丽国管辖。隋炀帝大举征战高丽时,高丽人全力应对隋朝军队,无力东顾,此二城遂被新罗乘机夺取。

盖苏文又说道:“听说皇帝取高昌,其理由为高昌原为汉时故地,所以取之有理。我所取此二城,亦为高丽故地,皇帝为何不替高丽着想,反替新罗撑腰呢?当时新罗取高丽土地并非仅此二城,约有五百里之广,我若不能尽复旧地,难以遵旨。”看得出来,盖苏文语气强硬,志在必得。

相里玄奖针锋相对道:“不错,此二城确实为高丽故地。然时至今日,往事何足论?若依大王道理,高丽原为中国郡县,吾皇亦可以发兵取之。”

盖苏文冷笑道:“我知道你要这样说话。好嘛,就请皇帝随时来取吧,我在这里候着。”

相里玄奖道:“皇帝如今仁爱治国,对四境绥之以德,不会动辄兴兵。皇帝尚且如此,你何必还要大动干戈呢?”

盖苏文摇头道:“皇帝胸怀博大,且疆域广大,没有必要为此丁点土地上心。我却不同,若被四邻东取一点,西取一点,高丽还能立国吗?贵使本为高丽人,国内定然还有你的不少亲戚故旧,你难道不能替高丽人着想吗?”

相里玄奖道:“大王,我这样做正是为高丽人着想!皇帝的玺书说得很明白,若谁不听旨妄自兴兵,皇帝定会遣天兵前来问罪。若天兵到此,高丽如何是对手?且开战后,定会血溅战场,耗费钱粮,非是高丽人之福。”

盖苏文压根儿听不进去,冷笑道:“高丽为防中国相侵,已准备多日。西面有数百里长城相抗,国内城池坚固,大可与唐军一搏。你回去告诉皇帝,我盖苏文想干的事,任十头牛的气力也拉不回去。若唐军来此,我盖苏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任何人的虚言吓唬。哼,隋炀帝当时自恃中国强盛,倾全国之力来攻,最后不是也闹了个灰头土脸!”

两人说话如此不投机,相里玄奖遂起身告辞。他见盖苏文如此态度,知道再去百济也是枉然。果然,他到了百济国见到百济王义慈,是时,高丽使者早一日来此转述盖苏文之意,义慈自然听命于盖苏文,拒绝相里玄奖的劝和。

相里玄奖怏怏而归。

李治自贞观十七年四月被立为太子,在重臣辅佐下,他潜心于学问,专注于政事,李世民对其还算满意。为了加强两宫力量,李世民又诏李大亮为左卫将军、工部尚书,这样,加上此前授其为太子左卫率,李大亮身兼三职。李大亮宿卫两宫,非常尽心,其当值的时候,必坐寐达旦,可谓恭俭忠谨。李世民让李大亮负责宿卫之事,不久即让李治负责左右屯营兵马事,其大将军以下并受处分,可见李世民对李治还算信任。

时间进入冬月,李世民敕选良家女以实东宫,李治以年龄尚小为由,遣于志宁向李世民推辞。李世民当时答应罢选,然心中疑惑,这日独对长孙无忌道:“无忌呀,朕当时从你的意见立治儿为太子。朕这一段时间留心观察,觉得他还是过于懦弱。为君者若性格懦弱,恐怕难守社稷。”

长孙无忌当然不同意李世民的说法,辩解道:“晋王自被立为太子,恭谨好学,陛下也曾多次夸赞过。其年龄尚小,相信其在众臣的辅助下,学识及理事能耐定能提高许多。”

“人之性格,发乎天成,难从根本上改变,朕对治儿非常忧心。”

“陛下,朕认为人若好学,即是成才之道。假以时日,随着太子年龄渐长,其定然能御政从容。”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朕遍视诸子中,觉得恪儿英果类朕,不如立恪儿为储,长远来讲定优于治儿。”

长孙无忌听见李世民这样说,知道他又动了易储的心思,心中大急,坚决反对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昔承乾与魏王泰争位,朝臣因之分成两派。如今新太子已立,使朝中势力渐趋一统。若陛下欲立吴王,定会引起大乱。”

李世民观其情状,知道其内心万分焦急,遂微笑说道:“无忌,你反对立恪儿为储,莫非因为治儿是你的亲外甥,而恪儿不是吗?”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露出微笑,明白李世民如此说并非认真,遂认真禀道:“陛下所言太子懦弱,其实为仁厚。陛下百年之后,太子继统,臣保证其至少为守成之主。臣刚才说了,储位废立关系国家大运,不可动辄废立,愿陛下三思。”

李世民今日单独与长孙无忌谈论此事,显然是想试探长孙无忌的口气。长孙无忌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往深里谈,遂说道:“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无忌,你既然坚决拥立治儿,治儿今后就由你多上心了。他若难成大器,其储位难保。”

长孙无忌躬身答道:“陛下,臣竭尽全力,不让治儿坠了陛下的志气。”

李恪为杨琼所生,为李世民的第三子。论智识才干,确实在李治之上。李世民坚定不再易储,是不想其他儿子再生异心。后几日,他见到李恪,戒之曰:“我们父子虽为至亲,然你若有罪,朕不能违天下大法徇私。昔汉时武帝已立昭帝,而燕王旦不服,阴图不轨,被霍光诛之。你为臣子,不可不戒。”

诸皇子皆知李世民重贤,现在懦弱的李治被立为太子,其兄弟有不服者,自然以吴王李恪为首。李世民现在说出此语,眼见再想图太子之位是不可能了,李恪因之心灰,躬身答应。然李恪毕竟贤名远播,深孚众望,长孙无忌心内始终放不下。后来李治继位,长孙无忌便说李恪参与房遗爱叛乱,使其蒙冤而死,此为后话。

是年春节,四方诸国竞相入长安朝贡。李世民在太极殿接见四方君长及使者,忽然发现,焉耆国未派人来。当是时,高丽、百济虽对大唐庇护新罗不满,然未缺了礼数,依旧派人送来朝贡之物。待朝见散后,李世民让李治代自己赐宴,唤来唐俭和李世勣询问其故。

李世民问道:“焉耆国不来朝贡,其中定有缘故吧?”

唐俭禀道:“去岁末,西突厥大臣屈利啜为其弟娶突骑支的女儿。想是突骑支觉得有了新靠山,所以今年不再来朝。”

李世民沉吟道:“当初高昌与西突厥肆叶护可汗联手,攻破焉耆,突骑支被迫逃往龟兹。后来侯君集领兵克定高昌,将焉耆城池及百姓归还给突骑支。不料年余时间,突骑支竟然又投向西突厥。世勣兄,看来肆叶护可汗的势力定向东侵了,那泥孰可汗难挡其势吗?”

李世民当初为分化西突厥势力,册封泥孰可汗,承认其在西域的地位。肆叶护可汗为取得大唐的册封,累累派使入长安向大唐献好,并要求和亲。李世民拒绝肆叶护可汗的这些提议,仅诫其在西域要与诸国睦邻友好,勿相攻伐。

李世勣禀道:“焉耆原为泥孰可汗的属国,安西都护府设立之后,突骑支感谢我朝归还其地及人口,大约安静了半年。不料,肆叶护可汗趁泥孰可汗势衰之际,新任阿史那贺鲁为叶护,让其率部东侵,逐步蚕食泥孰可汗的地盘。突骑支善会揣测风向,想是他觉得郭孝恪仅领兵数千人镇守庭州,终不是肆叶护可汗的对手,遂脚踏两只船。这次他将其女嫁给屈利啜之弟,显然以为找到了靠山,所以不来朝贡。”

李世民叹道:“看来西域形势,还是西突厥在那里左右啊!焉耆毕竟为一小国,突骑支倒向肆叶护可汗,显然为保己国安危,并不为错。”

唐俭道:“突骑支实为一势利小人,他现在一心向肆叶护可汗邀宠,却忘记我朝对他的恩情。陛下,臣以为此风不可开,若任突骑支这样肆意妄为,西域诸国会以为我朝软弱,定会向肆叶护可汗示好。如此,陛下为经营西域而设立的安西都护府就形同虚设。”

李世民想起高昌被攻破后,自己与群臣商议如何管理高昌土地的情景。那次魏徵坚决要求按处置吐谷浑的办法,立麴氏子孙为高昌王,使高昌为大唐属国,以为自治。自己当时有经营西域的雄图,觉得若复立高昌国,则西域那里西突厥势力定会大行其道,大唐在那里没有多少主动权。为图长远,遂置三州,设定安西都护府统辖之,以此作为大唐经营西域的前哨之地。他现在仔细品咂李世勣与唐俭之言,觉得若任肆叶护可汗在那里逐步发展势力,下一步定会危及安西都护府的安全。李世民显然不愿意看到此种局面。

李世民想到这里,又问道:“世勣兄,你说郭孝恪在庭州领兵有方,屯田见效,果如其然否?以其之力,不用从内地调兵,他能应付那里的局面吗?”

李世勣答道:“陛下任郭孝恪为安西都护府,可谓慧眼识人。其到任后,已将伊州、西州、庭州守备整治得非常坚固,令西突厥不敢轻易起攻伐之心。其守备之人,以内地调防的千余人为骨干,再整训三州的民兵,可得数万人。郭孝恪现在不用从内地调兵,凭其手头力量,除了可保三州防卫无虞外,另可组织人马突击,可谓攻守兼备。”

“譬如焉耆对我国不敬,郭孝恪可以伐之吗?”

“陛下,郭孝恪近日上疏一道,请求兵部转请圣上,准其讨伐焉耆。郭孝恪言道,其在防守三州同时,可以出劲兵奇袭焉耆,再出一支兵马防备肆叶护可汗的援兵。臣细细观来,觉得郭孝恪所言可行。”李世勣说完,将郭孝恪之疏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阅罢,赞赏道:“郭孝恪所言非为空泛,看样子他颇下了一番功夫。嗯,让郭孝恪为安西都护府,可谓得人。世勣兄,你以为现在为攻焉耆的时机吗?”

“臣以为可行。郭孝恪若能一举拿下焉耆,即可扬我大唐军威。若焉耆被克,西域诸国定会对我朝畏威怀德,可以遏制肆叶护可汗东侵的脚步。且焉耆被平后,陛下可以册立新的焉耆王。泥孰可汗得我朝之助,西域诸国定会归附他,如此,其势力渐渐能与肆叶护可汗相抗。”

李世民复向唐俭笑道:“唐卿,你细听世勣兄一席话。其寥寥数语,既勾画了进击焉耆之图,又谋及西域今后形势。什么叫帅者之才,世勣兄是也!”他转向李世勣道,“可由兵部代转安西都护府文书,准郭孝恪之奏。你要告诉郭孝恪,西域那里由其全权主之,便宜行事。若其对焉耆开战,朝廷不会从内部派去一兵一马,让他凭手头之兵精心筹划,不可有稍许闪失。万一他战败,即会一退千里,我大唐在西域的立脚点从此失矣,让他戒之慎之。”

李世勣躬身领旨。

李世民又问唐俭道:“唐卿,相里玄奖出使辽东,至今未回吗?”

“未回。长安去辽东六千余里,其一来一回需数月时间。他此次需向高丽、百济传达陛下之旨,也许还要到新罗抚慰。”

李世民触动心事,问李世勣道:“世勣兄,你以为相里玄奖此次出使,能使他们罢战吗?”

李世勣摇摇头道:“以盖苏文的脾性,非几句话可劝回头的。”

“朕也不信!如此看,辽东一战势在难免了?”

李世勣点点头。

“唉,西面有焉耆,东面有高丽,若同时为战,朝野之人会责朕好战吗?”

唐俭道:“焉耆之战由郭孝恪主持,不用调派内地兵马即可完成,用兵用钱甚微。唯辽东一战,路途太远,且高丽人素来强悍,非用重兵不可。”

“是啊,仅出使一趟,来回需数月时间,遑论大队兵马呢?且那里气候苦寒,冬月时难以交战,这样,一年中适宜交战的时间仅半年多一点。即使这样,辽东一战非打不可,我若再忍让,那盖苏文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世勣兄,你要关注西北之事,也要筹划辽东之事。”

李世勣又复躬身答应。

过了一月,相里玄奖自辽东返回京师。李世民得知盖苏文不遵旨罢战,且出无礼之言,大怒道:“好一个无知狂妄之人!好嘛,他盖苏文说要收回故土,我难道就不收归故土了?”

李世民坚定了征讨高丽的决心,他算着时间,认为今年去攻高丽有些仓促,遂定下明年春日时开始攻打之计。于是,他马上下了数道诏,一道诏督促阎立德加紧监造运粮船、战船,于今年七月集于莱州;第二道诏遣营州都督张俭率幽州、营州二都督兵及契丹、奚、靺鞨兵,让其看准时机袭扰高丽,以牵制其进攻新罗的脚步,并观其势;另诏太常卿陈君宾为馈运使,户部侍郎崔仁师为副,河北、河南诸州皆受其节度,由其便宜行事,以保证粮草、军械及时运往辽东,为战事做好物资准备。

贞观十八年八月,长安这里正是深秋景色,西域那里已经开始下雪,郭孝恪指挥的一场战事拉开帷幕。

郭孝恪为许州阳翟人,其在军中多年,有智谋,好勇力,屡立军功。他还有一般好处,即是能与上司融洽相处,与下属推诚相待。李世勣当初向李世民推荐他为安西都护,许是看到他有这般好处。

安西都护府初建,这里的人员比较驳杂。其居民以高昌旧民为主,另有一些突厥族人。戍边之人以千余唐朝兵士为主,他们每三年轮换,另有一些流徙罪人为戍卒。郭孝恪面对如此驳杂的人群,明白要想安定三州,必须先将众人心智抚为一体才好。李世民授予其为西州刺史、安西都护,实际上是将这里的军政大权皆集于其一人之手,这对于其抚慰众人有相当的好处。

麴氏王朝昔对高昌百姓盘剥日久,导致民怨沸腾,麴氏王朝也因此加速垮台。郭孝恪明白此节,为此采取两项重大措施:一是向李世民请旨,要求三年内免除三州租赋,李世民准奏;二是不用那些为非作歹的旧官,选出一些受百姓拥戴之人以为官吏。郭孝恪将李世民在贞观初年的做法在这里牛刀小试,果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辖下百姓见农桑之事不用纳租赋,顿时激发了其垦荒的积极性,三州大地上呈现出一派生机;又见官吏皆是符合百姓心思之人,非是往日那些面目可憎的虎狼之吏,心境也舒展开来。一段时间之后,郭孝恪顺势而为,让他们以户为单位,每十户为一组,以此编制民兵之列。这些民兵农忙时垦荒,农闲时练兵,渐成气候。

郭孝恪带兵,向来以推诚待人闻名。他现在面对这些流徙罪人,除了按朝廷律法对其严格看管以外,努力以真诚感之。他对这些犯人说:“你们流徙至此,西面是西突厥诸国,你们到了那里举目无亲,言语不通;东面是两千里沙碛,若有人孤身行走,难有生机。我这样说,即是想告诉你们,唯有在此戴罪立功,方为生路,若妄动他念,即是死路一条。要知你们的父母妻儿日日盼望着你们归去,你们若妄自行事以致回乡无期,定会大伤其心。”

这些犯人因在内地犯了各种罪过被遣送至此,一路上餐风饮露,领略了沙碛的酷热与寒冷,以及那最难熬的饥渴。知道若独自一人逃回内地,确实死路一条。

郭孝恪又道:“你们自今日开始,非是戴罪的犯人,而是我大唐戍守边疆的兵士。若能恭谨守土,或者能为朝廷立功,皆能减免刑期,甚至可得朝廷赏赐。”

一名犯人怯怯问道:“郭都护,我们从此能吃饱饭吗?”

郭孝恪答道:“想是你们来时路途艰辛,所以饥饱有差。你们到了此地,即与大家一样的待遇。你们可能不知道,本人向来不开小灶,而是与将士同食。从今日起,本人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不用多虑。当然,眼前此地百姓疲惫,我们不可扰民;靠中土运来粮草,路途太远,我们的粮草供应有些不足,需要我们同甘共苦。怎么办呢?我们要一边练兵不懈,一边屯田不息。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

郭孝恪果然依其言与众人同食,经常在营中巡视,关心兵士和犯人的饮食起居。史称郭孝恪能够“推诚抚御,尽得其欢心”,并非虚言。

李世民的准战诏书送至郭孝恪手中,授郭孝恪为西海道行军总管,让其便宜行事。郭孝恪读罢诏书,见朝廷未派来一兵一卒,深感自己肩头责任重大,不敢有任何闪失,遂潜心筹划,预做准备。

郭孝恪选一千名兵士,一千名犯人戍卒,一千名民兵,为其配上三千匹战马,让他们日夜操练。

为了防备肆叶护可汗领兵来援,郭孝恪决定设立二道防线。在原高昌国和焉耆国之间,有一座南北向的银山横亘在此,郭孝恪准备派三千人在此埋伏防守,是为第一道防线;万一不能防守,可以退回三州城池,然后凭坚城与之相抗,是为第二道防线。

郭孝恪欲自带三千人奇袭焉耆,得手后即可退回庭州。万一肆叶护可汗来援,可在银山一带设伏截击。

郭孝恪在这里练兵不辍,静候攻击焉耆的机会。许是其机遇甚好,这日从焉耆国过来二人,令他喜出望外。

此二人为突骑支的亲弟弟,长者名为颉鼻,次者名为栗婆准。

郭孝恪接见他们,一开始心存怀疑,以为两国交恶之际,他们来此投怀送抱,定有非常之事。郭孝恪稍加询问,二人即将详情叙出。栗婆准口齿伶俐,二人说话以他为主。

原来突骑支决定投靠肆叶护可汗,将其女嫁给屈利啜之弟,此事在其族人中颇有争议,反对者以颉鼻和栗婆准为首。他们不赞同与西突厥屈利啜联姻,栗婆准阐述了其反对的理由:“今与屈利啜联姻,即是背弃泥孰可汗。如今泥孰可汗与肆叶护可汗相较,确实势力渐弱,然泥孰可汗得大唐册封,其背后有大唐支持,大唐不可能让肆叶护可汗在西域逞强。昔高昌与肆叶护可汗联手,共拒大唐,又攻我国,可谓势强一时。然不久唐兵出西域,肆叶护可汗闻之西退千里,麴氏亡国。现在,郭孝恪领兵镇守三州,与我国接壤,我们怎能不顾眼前再蹈高昌覆辙呢?”

突骑支坚持自己的主张,斥道:“我国昔为泥孰可汗的属国,何曾得到大唐的庇护?你们难道忘记当初逃奔龟兹时的窘境吗?大唐如今专心于国内之事,无暇西顾。其在西域设立安西都护府,不过虚名而已。不错,郭孝恪确实近在咫尺,然其手下仅有千余人戍守,再加上一些戴罪戍卒,能成何事?能挡肆叶护可汗的铁骑吗?如今,阿史那贺鲁敢在郭孝恪眼皮底下活动,郭孝恪动了他一根毫毛了吗?”

栗婆准针锋相对:“对呀,郭孝恪领兵不过数千,肆叶护可汗并非不知道,他的铁骑为何不敢侵入西州半寸?那庭州原名叫可汗浮屠城,原由阿史那步真镇守,现在肆叶护可汗势强,他为何不收取庭州以报旧仇?”

两派意见相差甚大,最终还是突骑支凭借国王之名,压下了另一派意见,送其女到西突厥王庭与屈利啜之弟完婚。于是,焉耆与肆叶护可汗往使不绝,开始蜜月交往。肆叶护可汗因焉耆主动来投怀送抱而欢喜不已,实因焉耆国东与大唐西州相接,西与龟兹相连,南为尉犁国,北为乌孙国,其现在归属自己,即在与大唐、泥孰可汗的势力角逐中略占上风。按说焉耆国地盘不大,其横约四百里,纵约六百里,国内仅有民户四千,兵卒两千,论力量实不值一提,不过其地理位置重要罢了。

眼见突骑支我行我素,颉鼻和栗婆准无计可施。两人一者忧于大唐之盛,二者欲营己利,遂趁着一个月黑之夜逃出焉耆,来到西州投奔郭孝恪。

郭孝恪听知了其中的详细,觉得他们所言非虚。事先,他也曾派人入焉耆侦察动静,大略知道其族人纷争的事实,现在与栗婆准之言相印证,愈加确信。他暗自思忖道,攻破焉耆不难,难的是今后如何治理其国。现在此二人来投,若攻破焉耆之后立其中一人为王,其今后定然心向大唐,如此就解决了这个难题。郭孝恪想到这里,并不急着说破此点,唤人领兄弟二人下去安顿休息。此后数日,郭孝恪经常召来此二人,问询焉耆国内地理及都城防卫。

栗婆准明白郭孝恪将对焉耆有所动作,遂说道:“焉耆国内仅都城还算有备,其所备不在人力,仅在恃险而守。”

郭孝恪询问其故。

栗婆准说道:“该都城方圆三十里,四面皆为大山,城墙下有护城河,可谓易守难攻。国人恃其险阻,以为外人来攻甚为不易,久而久之,其防卫相当疏漏,无非派少许人隙望而已。我们此次逃出城外,途中未遇一人。”

郭孝恪到此时方悟突骑支何以如变色龙一样左右逢源,他自知己国力量薄弱,难与他国相抗,于是采取了趋附强盛来保取自身安全的做法,国内也不整兵防备。突骑支这样做,不失为夹缝里图生存的聪明之举。

栗婆准此时不待郭孝恪明言,率然说道:“郭都护,若唐军欲攻焉耆,我愿意当向导引路。我国百姓,皆翘首以待郭都护驾临。”

郭孝恪心道,什么百姓翘首以待,皆是鬼话,焉耆国的去向,还不是你们兄弟数人在那里左右吗?想到这里,他微笑着对他们兄弟二人道:“你们来投当日,我已具表报往朝廷,请皇帝恩准你们兄弟今后为焉耆之主。你们心想百姓,我料皇帝不会驳我所奏,定会恩准。”

兄弟二人喜形于色,颉鼻言道:“若皇帝陛下恩准,此位可由我弟栗婆准来坐。”

栗婆准急忙谦让,郭孝恪心里暗笑道:你们兄弟如此谦让,实属难得。他凝神思索片刻,说道:“此事以后再议。其实你们到来以前,我已经准备多时,意欲发兵攻取焉耆。你们此来,实乃天助我也。栗婆准,大军行动就由你来做向导,你要马上画出行军路线,克日进发。”

兄弟二人起立答应。

八月二十一日,夜幕渐渐笼罩银山,天上乌云低垂,遮掩了星光和月光,大地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银山脚下,三千马骑整装待发,另三千人马排列整齐,正在聆听郭孝恪的讲话:“你们坚守在此,时刻监视周围动静。我此去焉耆,明日即可破城,晚间押送俘虏而还。焉耆国不足虑,唯其与突厥互通声气,须防突厥人来援。”

众人轰然答应。

随后,郭孝恪令三千人马开始行动,栗婆准领头而行,以为向导。他避开焉耆人居住的地方,选取相对僻静的地方行军,以免暴露大军行踪。

银山距离焉耆都城仅有一百余里,三千人马经过一夜疾驰,夜半丑时即到达焉耆都城之下。郭孝恪令全体人员下马,然后令将战马圈入一块空地上,留下一千人看守马匹,并预做后援。

焉耆都城果然防守空虚,仅有少许人在城楼中值守,此时夜过大半,这些人皆在城楼中抵足而睡。栗婆准熟知这些人的习惯,早向郭孝恪说知此事,并将城楼位置一一绘出。郭孝恪带领两千人悄悄抵近城下,选出两百人让其设法泅过护城河,然后沿索登上城墙。他们的任务,即是解决这些值守之人。

事情非常顺利,这两百人身穿夜行衣,分成数拨泅过护城河。是时,冷风如刀,寒气袭人,待他们渡过护城河,浑身如冻僵似的。这帮人好歹皆是选出来的身强体壮之人,他们不事犹豫,悄悄将抓钩抛上城墙,然后沿索开始攀登。如此一使力,把浑身的寒气驱出去不少。他们爬上城墙,渐渐集于城楼周围,领头之人轻咳一声,其他人一拥而入,他们或挺刀直刺,或以刀柄击其头将其砸晕,很快将所有值守之人制服。

此时天色微明,这两百人将四周城门悄悄打开,放下护城河吊桥,使外面大军顺利进入。

入城唐兵有一大半人手中持有鼓角,他们一进入城门,立刻擂响手中之鼓,吹响口中号角。霎时间,就听焉耆都城四处响起鼓角声,人们大呼小叫,不知道有多少唐兵进入城来。

突骑支得知唐军入城,在宫中宿卫的护卫下,领人抵挡了一阵子。然此时的焉耆人心中已慌,又闻听鼓角之声,觉得大势已去,难以组织起像样的抵抗。随郭孝恪前来的那些戴罪戍卒,觉得立功的时候到了,他们如狼似虎,逢人便砍,所经之处血流成河。待栗婆准引着郭孝恪逼近王宫,一举将突骑支等人擒拿,郭孝恪下令停止厮杀,此时的焉耆人已有一千余人掉了脑袋。

郭孝恪令人打扫战场,既而让栗婆准主持城中事务,让其贴出安民告示以安人心。郭孝恪带领栗婆准登上城楼,问道:“若皇帝诏令下,果然册封你为焉耆之主,今后你会不会像突骑支这样,因外势所逼又叛大唐?”

栗婆准慨然答道:“如今大唐之势,天下诸国莫能与之抗,何谈外势?郭都护请放心,若皇帝果然册封我,我即为大唐之臣,此生再无反复!”

“好,我信你之言。焉耆国地当要冲,西域各方势力定会在此激烈争夺。只要你心向大唐,我定会努力维护你周全。我午后即返,这里由你全权主持,城备之事不可再形同虚设了。”

栗婆准忽然露出惊慌的神色,哀求道:“郭都护缘何如此性急离开?听人说,那屈利啜闻知唐军来攻,已带领突厥人马来此驰援。若唐军一走,这里几乎成为一座空城,我实在难以抵挡。”

“我知道屈利啜前来,算着路程,他后日方到。你放心,我明为离开,实为诱敌之计。我带领人马到银山前驻扎,以为你之声援。你城中空虚,我可留下兵士五百帮你守城。此城为天险,只要城中粮草充足,外人来攻,非一月难开。若屈利啜来到,你只管凭城坚守,他终将无计可施。屈利啜见攻城无功,我适时来此诱之,他以为我兵少定会追击,这样,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

郭孝恪让人押送突骑支及其妻子前往长安,让李世民来决定突骑支今后的命运。他领兵到了银山前,即驻足不走,在此专候屈利啜的到来。

两日后,屈利啜果然领兵来到焉耆都城下。他听说突骑支被解往长安,城中由栗婆准主持,顿时大怒,下令攻城。原来虚设的城防现在有人主持,又有五百唐兵助战,可谓坚如磐石。屈利啜猛攻一个下午,城中之人无损,其手下却被箭伤无数。是夜,下人来报,说在银山一带发现唐军踪迹,且为数不多。

屈利啜了解焉耆都城的布置,知道若猛攻短期难以奏效,他这时迁怒郭孝恪,认为都是他惹出的事端。当是时,屈利啜不了解郭孝恪整兵有方,还以为其手下仅有千余人马,遂决定追击郭孝恪,并由此绝了栗婆准的后援。他想得很好,认为打败郭孝恪之后,栗婆准自会开城投降。他觉得与郭孝恪一战稳操胜券,因为突厥骑兵最善于野战,攻城非其长项。

屈利啜说干就干,第二日一早让人将伤折之人送回王庭,自己带领其余铁骑旋风般杀奔银山。

午时过后,突厥铁骑逼近银山,发现山脚下有数百唐兵正在那里牧马。突厥人大呼小叫,手舞闪亮的弯刀杀奔过去。那些唐兵眼望飞奔而来的突厥铁骑,脸露惊惶之色,慌不迭地上马逃命。许多唐兵将马鞍卸在地上,此时不及安上,只好骑在马的光背上狼狈逃窜。

屈利啜大喝道:“奋力冲上去,将他们全部就地斩杀!”突厥人闻听号令,挥鞭猛打马匹,与逃跑的唐兵越来越近。

逃跑的唐兵歪歪斜斜地骑在马背上,一些人竟然被马颠到地上。

拼命逃跑的唐军在前,突厥人在后,他们在银山中左拐右突,不觉已入一处狭窄的山谷之中。唐兵拐过一个山角隐然不见,过了山角的突厥人忽然大惊失色,他们皆勒紧马缰绳,使马儿直立起来,显然是看到了恐惧之物。

原来拐角之后迎面为一陡坡,坡下仅有一溜儿狭长之洞与外相通。陡坡上面站满了唐兵,他们皆张弓执弩,对准相继奔来的突厥兵。

屈利啜见前军不走,惊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不动了?”

话音未落,只听山涧里一声梆子响,前军顿时哀声一片,如飞蝗般的箭弩密集地射向谷底。

屈利啜到此时方才注意四周的山势,方悟唐军早就选好地势埋伏起来,张网以待。他观罢大惊,急忙大喝道:“快退,快退。”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局势已经不容屈利啜来左右。就见山谷两侧也有唐兵现身,他们或掷下石块、檑木,或觑准人群发出长箭。谷底的突厥人遭此大难,顿时乱成一团。

由于谷内狭窄,突厥人在谷底难有腾挪之地,人马互相践踏,又伤折不少。及至他们退出谷外,检点出谷人马,发现伤亡之人已过半。

屈利啜经此惨败,再无心与郭孝恪交手,遂带领残兵败将返回西突厥王庭。

李世民这日召来李世勣,欲向其布置攻伐高丽之事。

说话间一名宦者手捧驿盒,叩道:“兵部送来加急文书,请圣上御览。”

李世民道:“快呈上来。”

李世民展开文书,快速阅读一遍,然后将之交给李世勣,说道:“好呀,郭孝恪果然有勇有谋。其以奇计击破焉耆,可谓兵不血刃,用此人来经营西域,可谓得人。”

李世勣笑道:“总观此战,郭孝恪不用内地一兵一卒,靠一军之力,大破一国,又力拒突厥,其若无上乘的胆识和谋略,断难成功。”

“不错,郭孝恪有勇有谋,朕定当赏赐。世勣兄,朕此时心悦此战完胜。经此一战,焉耆成为大唐属国,那肆叶护可汗不敢轻易犯边。如此,西境可以保持一段时期内的安定,朕可以放手来对付东方了。”

李世勣马上明白李世民要开始征讨高丽了,遂言道:“陛下,时辰已进入冬月。若想征讨高丽,明年开春为最佳时机。”

李世民叹道:“朕欲征高丽,不料朝中有许多人反对,独你支持此举。你说得对,明年开春,非征讨高丽不可。朕今日叫你来,即是商议此事。”

“陛下前令阎立德造船,如今船皆集于莱州;又令陈君宾为馈运使,其已将大半粮草运至营州。船、粮、器械已备,只需陛下选定兵马,克日奔赴辽东。臣等厉兵秣马,唯等陛下号令。”

李世民沉思一会儿,说道:“世勣兄,此次高丽之战,朕要亲征。”

李世民年轻之时,多次率兵出征,所战皆捷。然其当了皇帝,近二十年间每遇战事,多在京中部署,再未带过兵。他现在忽然提出要御驾亲征,确实为石破天惊的举动。李世勣原想征讨一小国,李世民至多派自己为帅,从未想过他要亲自出征,遂说道:“高丽小国,臣率十万兵即可讨之,无须陛下亲征。”其心内想到,许是群臣多反对征高丽,惹得李世民动怒,且其多年未曾出外带兵,于是想过一把瘾,泄泄心中之忿。

李世民摇手道:“朕谋定多日,你无须再劝。朕想好了,此次出战,可采用水陆合势之法来夹攻高丽。朕授你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步骑六万及突厥、薛延陀、回纥之兵奔辽东,朕随你而行;再授李大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江淮之兵四万,战舰五百艘,自莱州渡海趋平壤。其下将官,由你们各自挑选。这样两军合势并进,必克高丽矣。”

李世勣不再谏李世民亲征的事,问道:“臣奉旨。敢问陛下,臣等何日启程?”

“明年三月,为总攻高丽之时。你把握时间,便宜行事吧。朕近日要颁布讨高丽之诏,还要对国内之事预做安排,军事由你全盘谋定。咳,朕之诏命一发,朝中又要有人来劝谏了。”

后数日,李世民颁布《亲征高丽手诏》,此诏由李世民亲手所拟,诏文中责盖苏文弑其君、专国政、侵新罗,为此要兴兵问罪。诏文中最后说:“略言必胜之道,盖有五焉:一曰以我大而击其小;二曰以我顺而讨其逆;三曰以我安而乘其乱;四曰以我逸而敌其劳;五曰以我悦而当其怨。何忧不克,何虑不摧,可布告元元,勿为疑惧耳!”李世民必胜之心理,跃然纸上。

此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于是,群臣或上疏,或当面向李世民进谏,竭力阻止李世民征伐高丽之举。

褚遂良上疏反对李世民亲征,其疏中言道:“天下犹如一身,两京为心腹,州县为四肢,四夷为身外之物。高丽罪大,确实应该征讨,陛下可令数猛将率数万众,仗陛下之威灵,取之如反掌。现在太子新立,年纪尚轻,监国尚需磨炼;陛下若涉辽海之险,轻行远举,愚臣甚为忧心。”李世民读了数句,即弃而不看。

房玄龄、长孙无忌、萧瑀、马周、刘洎等大臣皆认为征讨高丽实为民力轻用之举,他们拿出隋炀帝的例子,让李世民引为鉴戒;通过颂扬贞观盛世,说明“抚民以静”的好处。李世民对这些谏言统统不听,反而斥道:“夫天有其时,人有其功。盖苏文凌上虐下,百姓延颈待救,此正是高丽可亡之时也。你们纷纭来谏,为何看不到此节?”

贞观年间以来,李世民倡导的诤谏之风,虽魏徵逝去,此风依然未改,从此事上可见一斑。以李世民之智,他完全明白征讨高丽大违自己多年来的治国方针,奈何他心意已决,别人纵使再谏,也一意孤行。

李世民为了征辽成功,倒是下了不少工夫。已致仕在家的前宜州刺史郑元踌,曾经跟随隋炀帝征讨过高丽。李世民将其召入宫中,问询征讨高丽的方略。郑元踌详详细细将自己所知道的征高丽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恳切说道:“辽东道远,运粮艰难,冬日时严寒,且高丽多坚城,人们善守城,攻之难以迅速攻破。老臣以为对高丽应以安抚为主,不可轻易动兵。”

李世民这些日子早听烦了这些陈词滥调,斥道:“今日非隋可比,朕也不是隋炀帝。你瞧着吧,朕攻之三月,定克高丽。”李世民此时觉得,自己能成贞观盛世,又能办成隋炀帝不能办成的事,声望之隆可达极致。在那一时刻,其心中以为高丽已是囊中之物,心底油然升起得意之情。

后数日,李世民又召见李靖。待李靖坐定,李世民问道:“药师兄深居简出,可曾闻朕欲伐高丽吗?”

李靖答道:“老臣前些日子曾见过陛下诏告,知道陛下欲伐高丽。”

“药师兄深识军机,以为朕伐高丽能全胜否?”

李靖沉吟道:“高丽路远,冬日时寒冷异常,若攻之需有数年准备,方能一举克之。高丽毕竟为一小国,其难以与中国相抗。陛下若攻之,定能克平。”

“嗯,药师兄此话,朕还爱听。药师兄,朕自从说过要伐高丽,朝中之臣除李世勣赞成外,其他重臣皆出言反对。”

“陛下,臣以为群臣所忧,主要是鉴于隋炀帝之败,深恐由此劳乏国力,以致国内动**。”

“是呀,他们动辄拿出隋炀帝的例子来警示,以图让朕罢征高丽之意。药师兄,今日非复前隋旧时,朕难道会成为昏君吗?朕多年来教化天下,以德感之。那隋炀帝无道,失人已久,其辽东之役,人们为避征役皆断手足,由此激起杨玄感之乱。朕今征高丽,并非强征硬索,所取兵士皆出于自愿,且募十得百,募百得千,有不能选入军中者,皆愤怒失落,怎能会由此招致民怨呢?”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大战之前,须精心准备,不敢有稍许懈怠,方能保此战成功。”

李世民叹道:“是啊,为保此战成功,朕欲亲征。药师兄,你随孝恭平定南方,北破东突厥,西定吐谷浑,立有无数大功。现在仅有高丽未服,此役若能有你主持,朕也无须亲征了。”

是时,李靖老迈,再让他带兵出征,实在是勉为其难。李世民现在这样说,李靖心中一惊。他知道,以李世民之聪明,断不会让自己挂帅出征。然李世民说出这等话,其中定是大有深意。思来想去,许是李世民深恐自己军机兵法冠盖天下,其亲征出外,京中定然空虚,怕京中发生什么变故。李靖想到这里,起身拜道:“臣以往凭借陛下天威,得成尺寸微功,累陛下记挂,臣心存感激。老臣今日虽老病交加,行动不便,若陛下不弃,臣愿随陛下到辽东建功。”

李世民心中确实想让李靖随同自己出征,一来想让李靖随军谋划军机;二来确实怕太子年幼,自己长期出外,京中容易发生什么变故。多年来,李世民既使用李靖,又时刻对他保持戒心。然他看到李靖现在毫不犹豫答应随军,又看到李靖确实老迈难行,遂叹道:“罢了,朕心中确实想让药师兄随行,然你戎马一生,为朕立功无数,现在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朕岂能忍心让你再受劳顿之苦?外人若见你出征,定会责朕不恤你了。”

李靖拜道:“臣戎马一生,若就此战死沙场,方为武人本色,乞陛下允臣随军。”

李世民摇头,坚决不许。

不过李世民在出征之前,为防国内发生变故,采取了不少应对措施。

由房玄龄留守长安,京中及国内事务由其全权主之。

由萧瑀留守洛阳。

太子李治至定州,由高士廉、刘洎、马周、褚遂良、张行成、高季辅等人辅佐,负责处理国内要务,居中与辽东战场联络。

这样,自长安始,其中经洛阳、定州,皆由李世民所信任的重臣镇之,连成一线,万一国内有变,可保无虞。

贞观十九年二月,李世民带领大臣和武将奔赴洛阳,他在这里集齐诸军,由此开始了东征高丽之行。随行大臣有长孙无忌、岑文本等人,武将尉迟敬德、李道宗、李世勣、契苾何力、李思摩等人同行。是时,李大亮带领副将程名振等人已赶至莱州。

元日之时,盖苏文得知大唐欲发兵相攻,心内不免惊惧,遂遣使携带白金入长安朝贡。唐俭奏知此事,李世民问其何以处之,唐俭答道:“盖苏文弑其君,人神共怒,陛下正欲伐之,臣以为不可接受白金。”

李世民以为然,让唐俭将高丽使者引入殿内,斥道:“你们以前皆为高丽王建武之下属,有官爵在身。那盖苏文弑逆,你们不能为高丽王复仇,反而来为乱臣游说想欺骗中国,罪莫大焉。”他说完唤来孙伏伽,让他将高丽使者投入狱中治罪。

于是,一场大战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