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擢房杜左右仆射 整吏治京官并省(1 / 1)

李世民顺利地更换了朝中重臣,心里觉得很是轻松。这日日落之后,他乘舆前往仁寿殿,欲与长孙皇后共进晚膳。

夜色慢慢透入了殿内,司灯宫女在不知不觉间点亮四周的灯烛,殿内显得亮堂堂的。长孙嘉敏新诞下一女,尚在哺乳期内,所以周身显得丰满,行动之时也透出一丝慵懒。她见李世民心情很好,遂说道:“陛下日常操劳国事,难得有舒心的时候。趁此良宵佳时,妾这里著文一章,请陛下品评一番如何?”

李世民道:“嗯,我听说你这些日子以来不顾身子弱,又是翻看典籍,又是奋笔疾书,定有绝妙好词。好呀,将你的那篇妙文拿来。”

长孙嘉敏嫣然一笑,转身到殿右侧的书案上取来一卷文册。

李世民展开一看,见上面布满了娟秀的小楷,识得是长孙嘉敏的字体,遂赞扬道:“好呀,我不看内容,仅看这些字迹,心已经醉了。嗬,敏妹,我看你的字体怎么越来越像王羲之了?”

“陛下又在取笑臣妾。妾就是再练上一百年,也难赶上王羲之之万一呀。”

李世民不再接腔,专注观看长孙嘉敏所写的文章。文章题目叫《马皇后论》,说的是东汉明帝的皇后马氏的事儿。

马皇后的德行、人品,均称东汉一代后妃中的佼佼者。她知书、达理、孝亲、事君、节俭,史称她为贤后。长孙嘉敏文中除了赞扬马皇后的这些优点之外,对她不能抑退外戚专权的苗头进行了非议。汉章帝即位后尊马皇后为皇太后,并晋封马皇后的三个兄长为列侯。马皇后虽对其兄长家中“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的权势排场加以训诫,然而最终仍同意其家兄接受封爵、参与政事,实为东汉外戚专权的渊薮。李世民边看边点头,最后不自禁诵出声来:“外戚贵盛实乃乱政之祸源,如马皇后不能抑退外戚,令其当朝贵盛,仅训诫其龙马水车,此乃开其祸源而防其末事耳。实应以之自勉,亦以之勉人。”

李世民读完大喜,赞道:“好啊!”眼珠一转,笑道,“敏妹,你今日让我看这篇文章,不单单是让我欣赏你的文采吧?”

“陛下圣明,妾是有话说。妾前些日子听家兄偶然提起,说陛下要擢其为尚书右仆射。如此,我朝宰辅之职让外戚居之,妾以为不妥。因写下这篇文章来劝谏陛下,并请收回成命。”

李世民不同意,说道:“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为明君,那明君行事岂能糊里糊涂?我令无忌居于宰辅之列,不因他是你的兄长,实因他有辅国之才。敏妹,古语有言‘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像魏徵原为我的仇家,我能用之;像无忌虽为姻戚,亦要用之。盖因他们忠心对我,且有才具。”

“陛下的心思妾明白,然妾托身紫宫名为皇后,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女布列朝廷。汉之吕、霍,可为切骨之戒,恳请陛下勿以妾兄为宰辅。”长孙嘉敏所举的例子,是指汉惠帝时诸吕专权及汉昭帝时霍光专权,他们虽盛于当时,终究被灭。

长孙嘉敏先是著文说明马皇后之非,继而拿出诸吕和霍氏专权的例子,让李世民难以驳斥。李世民一时语塞,不禁有些气恼,问道:“我以前多次与你论及赏罚之事,你以后宫女流之辈不宜参政为由而不语。我今日调换无忌的职位亦是政事,你缘何要横加阻挠?”

“无忌为妾的家兄,为防姻戚专权,这样的话儿只有妾来说最好。”长孙嘉敏素常与李世民说话,皆是轻声细雨如风拂杨柳,从来没有像今天如此执拗的时候。

李世民本想今晚与长孙嘉敏温存一番,可长孙嘉敏现在先是以大道理训诫,继而与他顶嘴,弄得他没有了任何情绪,遂打定主意要到阴梦婕那里,他起身道:“罢了,我今晚不想再说。总而言之,无忌与我为布衣之交,又是佐命元勋,其才具位列宰辅一点儿都不过分。你不同意这事也罢,就这样定了。”说完,他大步迈出殿门。

长孙嘉敏并不惊慌,送走李世民之后,转身到书案前匆匆写了几行字,令人连夜送给长孙无忌。

此后两日,长孙无忌数次找到李世民,苦苦哀求逊职。不言而喻,这里面定有长孙嘉敏的作用。李世民最后被闹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长孙无忌道:“好了,朕让杜如晦来替你任尚书右仆射,这样你和嘉敏都该满意了吧?你们兄妹两人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外人看来,定会说你们不知道好歹!只是吏部尚书一职已有人选,你反而成了散官,难道这样才最称你们的心意?”

李世民虽这样说,终究难舍长孙无忌之才。后一日,朝廷诏书颁下,授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杜如晦为尚书右仆射,温彦博为中书令,李靖为兵部尚书,褚亮为吏部尚书,另授魏徵以谏议大夫之职参与朝政。至于长孙无忌,李世民授其为开府仪同三司(名为一等文散官),令其参与朝政。

回到后宫,李世民得意地对长孙嘉敏说道:“敏妹,我到底拗不过你们啊,只好给无忌授了一个闲职。我以前多次笑别人惧内,看来你的二郎也一样啊!”

长孙嘉敏见李世民听从了自己的意见,不由得喜色上脸,遂凑近李世民身旁抚其手曰:“小敏什么时候都是顺着二郎的。郎君为国君,不令外戚专权,说到底,这样还是对国家有好处的。”

李世民见长孙嘉敏的红晕上脸,那是他非常熟悉的样儿,遂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一场小风波归于平静。

长孙无忌现为开府仪同三司,其位置一点都不比尚书右仆射低,依旧掌握实权。只不过长孙嘉敏未参与朝政,还以为是一种虚名,就被蒙蔽了过去。

房玄龄和杜如晦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并省尚书省及六部官员。唐制设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秘书省、殿中省和内侍省,后三省主要管理宫中事务,维系政府运转则主要由前三省来完成,即三省六部制。其中,中书省为决策机构,主要掌管军国之政令;门下省为审议机构,对中书省所拟政令坐而论之,举而行之,并掌臣下上达之文书;尚书省为执行机构,掌上下传达之事。中书省和门下省因事务相对简单,人员也相当稳定且人数较少,而尚书省的事务繁杂,人数较多且经常变动。房玄龄和杜如晦上任之后,发现尚书省人员过于庞大,在册人员有八百余人之多。

房玄龄和杜如晦这对老搭档,行起事情来雷厉风行。他们每天工作八个时辰以上,将各个职位都琢磨了一遍,将之或并或省,仅留下二百九十三人。两人对于裁下来的人如何安置不敢做主,专此找到李世民请旨。

李世民简略听完两人的陈述,微笑道:“看来人皆有私,你们身列宰辅也难免啊。”

房杜两人茫然不解。

李世民接着道:“朕年关之时,就让玄龄和无忌为主,设法立即并省官员,然你们迟迟不办。玄龄,你刚刚来到尚书省,即夜以继日将此事完成,不是偏私又是什么?”

房玄龄诚惶诚恐,奏道:“臣未早日完成并省之事,委实是臣之罪。臣所以今日先在尚书省内推行,也想有所补救。”

杜如晦打圆场道:“陛下,玄龄当时在中书省,虽奉圣上之旨欲并省官员,然各省各部皆说人员不多,有的还要再添人,难免有隔靴搔痒之感。说实话,这确实有点难为玄龄兄了。”

李世民显然不赞成杜如晦的话,斥道:“胡说,玄龄当时与现在皆为一省长官,又奉朕的旨意,缘何就不能为呢?”李世民现在这样说,显然忘记了萧瑀等一班老臣的阻力。他话锋一转,接着道,“然则你们今日毕竟做了,很好。朕想此事还做得有点不够,像其他五省,以及御史、司天二台,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九寺,国子、少府、将作、军器、都水四监,还有军中十六卫,皆要效尚书省进行并省官员。玄龄、如晦,这件事儿还要由你们来办。”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刚刚入主尚书省,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若接手这件事情,累白了头发不说,关键是要耗费许多时日。然皇帝的旨意不可违抗,两人急忙答道:“臣领旨。”

李世民目视前方,沉吟道:“至于你们所问裁下来的人怎么办,这确实是个难题,容朕好好想一想。这帮人既然被裁下来,考课评语定然不佳,若贸然将他们再安排外任或其他实缺,每年经过会试铨选的年轻才俊,就被这帮人挡了路。若令他们空吃俸禄,亦非朕的本意。玄龄、如晦,此事到底如何办,你们心中应该有个主意。”

杜如晦用目光征求了房玄龄的意见,小心答道:“陛下,臣与玄龄兄曾经议论过一个主意,只不过略显霸道,恐怕与陛下所行仁政有些不合,因不敢妄说。”

“说出来,朕不怪你们。”

“这些人被裁下来之后,朝廷可以保留他们的品秩、官俸一年。他们要在这一年期限内,或凭自己能耐再求实缺,或求其他生路。一年之后,朝廷撤其品秩、官俸,由其自生自灭。”

李世民的眉头微皱了一下,叹道:“这帮人品秩不一,他们能谋到如今的位置,委实不容易。自生自灭?的确有些霸道了。”他沉吟半天,然后说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若他们不能再谋官职,可令他们回归乡里,依品秩给予其致仕俸禄的一半,这样他们才能生活下去。”

房玄龄道:“陛下这样做,足见宽仁之心。臣等依旨并省,再无后顾之忧。”

李世民笑道:“无后顾之忧?玄龄,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你和如晦干这差使,便是要做一回出头的椽子。这帮人以前既风光又养尊处优,一下子将其罢归乡里,他们定将你们骂得狗血喷头。哈哈,这一番委屈够你们受的。你们要对他们说明,干这件事儿的后台就是朕,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官在得人,不在人多,这件事情终究是要做的。”

此后数日,房杜两人带领一帮人并省京城的文武官员。其时,京城文武官员共有两千五百六十三人。这些人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自己给并省下来,纷纷托门路来打探消息。无奈房杜两人有言在先,若有人走漏消息,定当严惩不贷。诸位主事之人只好铁面无私,将所有人都挡了回去。

十日后,并省方案以诏制方式颁下,并明示了各职位留任人员。原两千五百六十三人经过并省后,仅留任六百四十三员,共裁掉一千九百二十人。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留任者不免沾沾自喜,被裁撤者不免神情黯然,有的人甚至痛哭流涕。其中有一位勃然大怒,迈开虎步到尚书省找房玄龄、杜如晦算账。他抬脚进了尚书省正堂,伸手推开前来拦阻的衙役,扯喉大叫:“房玄龄、杜如晦,看你们有何面目来见我尉迟恭。”

房杜两人早已料定会有今日,听见尉迟敬德的声音,赶紧迎接出来,一人架住他的一只胳膊,说道:“原来是敬德大驾光临,走,走,我们到内堂说话。”

孰料尉迟敬德一点都不买账,他双手一甩,将两人扯了一个趔趄,怒吼道:“到什么内堂?就在这里说!哼,你们这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账房先生,竟然算计到我尉迟恭的头上了。我问你们,我尉迟恭哪点对不住你们了,竟然把我裁掉?”

尚书省的属官和衙役们闻听有人在这里大吼,纷纷前来探询究竟。杜如晦见状,也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滚回你们自己的位置。尉迟敬德,我告诉你,有话我们到内堂好好说,你若一味在这里咆哮公堂,朝廷是有制度的。你虽力气大,然难敌六手,若把你揪到戴胄那里,想你的面上更不好看。”

尉迟敬德见素常儒雅的杜如晦今天动了怒火,又知道杜如晦禀性刚毅定然说到做到,不免为之夺气。他抬腿向内堂走,边走边说道:“去就去,我尉迟恭还怕了你们不成?哼,若你们说不出理儿,小心我发作起来,定把你这堂上打个片儿飞。就是拼着见了圣上,我也一点都不怯!戴胄又算什么东西,他能吓住我吗?”尉迟敬德到了内堂,居中一站,气哼哼不再言语。

房玄龄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说道:“敬德,我和如晦其实也不愿意看到眼前的局面。然并省官员的事情由圣上钦定,至于留任何人更要经过一应程序。你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又多年随当今圣上一起建功,岂能没有情分?奈何你这一段时间有点居功自傲,平素欺凌同僚不说,就是在上官面前,你也是呼来叱去——无非想圣上宠着你。唉,京城之官现在见了你唯恐躲避不及,你这样做,其实有些太过了。”

杜如晦说道:“是呀,敬德。为了你的事儿,我和玄龄兄多次商议,要想法保全你的职位,然其势不能。不瞒你说,我们最后还找圣上示下,权衡再三,觉得还要以大局为重,把你从留任名单上拉了下来。”

“我到底碍住你们什么地方了?我对圣上忠心耿耿,为圣上扫平天下、登上皇位立有不世奇功。我现在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圣上也不会舍弃我的。说到底,还是你们两人搞的鬼。我以前对你们很敬重,没想到文官与武官还是有区别的,像我们尚武之人终究要被你们算计。算了,我找圣上说去。”

房玄龄接着劝道:“敬德,你随圣上多日,难道不了解圣上的心性吗?圣上现在刚刚即位,他面对的是天下大众,不再是当初那秦王府的一班人。圣上考虑问题,现在多从天下大局着眼。还记得吗?当初秦王府有人埋怨圣上不念旧情,反而多任用了昔日的仇家如魏徵等人,圣上当时说了什么话来着?敬德,你居功跋扈是明眼的事儿,为同僚、上官所不容,且考功评语亦差,圣上若坚持用你,定会寒了众人之心。你表白说对圣上忠心耿耿,难道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替圣上着想吗?”

尉迟敬德越听越不耐烦,转身作势要走,说道:“好了,我不想再听大道理了,瞧你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惹得我心烦。我和你们说不出个什么结果来,我找圣上讨句话来。”

房玄龄见状,顿时收起笑容,正色道:“尉迟恭,接旨。”

尉迟敬德一愣,转脸见房玄龄和杜如晦的神情严肃,不似作伪,遂急忙面向房玄龄跪下,口称:“臣尉迟恭接旨。”

房玄龄说道:“这是圣上的口谕,专门说给你尉迟恭一人听的:敬德随朕多年,忠心可嘉。然近来居功自傲,有可责之处,朕前次已在叔宝宅中斥责于他。敬德此次被黜,盖缘于此。可嘱敬德居家思过,不得咆哮张扬,朕也不见他。至于其授职之事,两月后由房杜二卿妥善安置。”

尉迟敬德听完,顿时泄了劲,说道:“圣上……圣上不愿意见我,这……这如何是好?”

杜如晦将尉迟敬德从地上拉了起来,说道:“来,敬德,先坐下说话。你听了圣上的旨意,可见圣上对你还是一片关爱之心呢。我们作为圣上的旧属,知道了圣上的这番心意,应当处处为圣上着想,且要行事谨慎,不能让外人抓住把柄说三道四。敬德,你读书不多,不知道前朝往事,像汉高祖定邦后诛杀韩信、黥布等功臣,难道单单说是君主的原因吗?这些功臣立国后居功自傲,不遵守国家法度,也是其惹下杀身之祸的原因。当今圣上宽仁,颇念旧情,然你也不可无法无天,弄得不好收拾。”

尉迟敬德如今所惧者,溥天之下唯李世民一人而已。他平日里跋扈张扬,无非是仗了李世民之势。李世民现在不愿意见他,这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儿,他只好收起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他在那里默不作声,其实并未将房杜的劝诫听进去,心想若两月之后再为自己授职,这面子就丢大了。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我尉迟恭这次算是摔了个大跟头,今后没面目再在京城里混了。算了,京城里有什么好?老子瞧着这帮人就生厌烦,走他娘的,这样最干净。房杜仆射,我想如咬金那样放为外任,你们瞧瞧什么地方适合我?”

房玄龄和杜如晦听见尉迟敬德改了称呼,知道他已经转了心思,遂交换了一下眼色。杜如晦反问道:“敬德,你喜欢什么地方?”

尉迟敬德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嗯,我听咬金说过,南方山川秀美,气候宜人,且我的继室亦为南方人。你们就在南边给我寻个地方吧。”

房玄龄点点头说道:“好呀,最近襄州刺史出缺,待我奏明圣上,就授你为襄州刺史吧。敬德呀,你若出为外任,即为当地的最高主官,当地军政庶务皆系于你一身。你到任后,千万不可再依现在心性为所欲为,须谨慎为之啊。”

尉迟敬德不耐烦再听,遂起身告辞。

房玄龄和杜如晦顺利地打发走尉迟敬德这个刺头儿,其他望风的人闻讯后不免气馁,再也不敢轻易来此寻衅。这样,并省官员之大事就顺利平稳地完成了。两人办完这件事情,即开始着手整理尚书省内部庶务。

他俩召来六部尚书、侍郎,询问他们如何整顿厘改庶务。大部分人面露难色,不肯言语。户部尚书裴矩说道:“此次并省之后,户部留任人员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下官这几日一直夜不能寐,整天盘算着如何调理人手。唉,原来的事情一点都没少,可人员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不由得手忙脚乱。现在若再让厘改庶务,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能否过上一段时间再说?”大部分的尚书和侍郎显然赞同裴矩的话,缓缓点头。

杜如晦听后立刻给挡了回去:“今天召集你们来,不是议论做与不做,而是如何来做!以前人多之时,是因人设事;此次并省之后,就要因事设人。以前多次说过让你们行并省之事,皆被你们以各种理由推搪下来;现在并省已毕,若按以前的老套路运作,那前面的劳作岂非都白费了?”杜如晦任兵部尚书时,行事雷厉风行,干练有度,同僚之中皆以强硬誉之。

房玄龄说道:“圣上亲口对本官说过,官在得人,不在人多。尚书省执掌总领百官、仪刑端揆,上下传达之通畅为首要。此次并省之后,留任者相对都是一些干练之人,可使他们一专多能,使类似的活儿兼并在一起,即可提高处理庶务的效能。至于如何运作,我和杜仆射商量过了,十日内由各部拿出预案。经过核查后,即予施行。”房玄龄平素儒雅谦和,像这样掷地有声的话语并不多。

李靖新任兵部尚书,对房杜两人大刀阔斧厘改吏治的做法由衷地赞成。有唐以来,似李靖这样军机冠盖天下者,实为第一人,其洞察时事与前瞻将来之能亦为超绝。他伸手从袍袖中抽出一卷文册,将之递给杜如晦,说道:“所幸杜仆射为下官的前任,兵部厘改已久,李靖此来倒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杜仆射,这是下官令人拟出的一份草稿,就兵部人员设置及职能,还有庶务办理之程序,大致做了些说明。不知道能否以为预案之用?”

杜如晦展开一看,只见其中所列甚详。全卷共分为四章:一曰人员构成,包括尚书、侍郎在内,兵部仅设属官二十三人;二曰职掌范围;三曰办事程序,其中如移文一节,皆规定了详细的时间;四曰应急预案。杜如晦看完后将之交给房玄龄,说道:“人言李药师能卜先机,我今日算是开了一次眼。不错,我所说的预案就是这样。总而言之,京城百官经过并省之后,设法提高办事能力,使政令畅达,人倍其能,即是此次厘改的主要目的。人言上行下效,我们这样做,相信下面的州县也不能无动于衷。”

褚亮点点头,说道:“杜仆射,等一会儿请将兵部的预案让下官一观。此次房杜仆射行并省之事,再厘改吏治,说来其中多是吏部的事务。唉,吏部今后定当知耻而后勇,说什么也不能落在后头。”

杜如晦微微笑道:“褚先生以前多掌文学之职,此次入主吏部,圣上其实最重你的‘廉直’一节。我们现在行并省,搞厘改,仅仅是表面的事情。我们要赶快将这两件事情做完,然后将之更好地服务于圣上的旨意。像户部,须以兴农为第一要务,今年天旱少雨,又生蝗灾,如何保证秋收,减少损失,就看户部如何协调地方了。另外,圣上说过要选用良吏,无非有两条途径:一在现任吏员中发现,二通过科举铨选以随才授任。褚先生,今后的吏治如何,关键就要看吏部如何识人。”

褚亮连连摇手,说道:“慧眼识人不是下官的长处,房杜二仆射多年来随圣上阅人无数,我只可为辅助。”

房玄龄眼光离开文册,对大家说道:“就这样吧,大家可依兵部此例交来预案。我原来想限为十日以内,现在看来时间太长,那就五日吧。”

房玄龄、杜如晦入主尚书省之后,这里顿时面貌一新。两人勤劳理政,处事公正且铁面无私。他们一心扑在尚书省的事务上,往往通宵达旦,等闲难得回家一回。有时候忙起来,他们甚至将到政事堂参加宰相议事例会的事儿都忘得无影无踪。

政事堂设在门下省,是宰相办事的处所,例由中书令负责召集宰臣议事。李世民在听朝之余,常常爱去两个地方:一个是东宫的弘文殿,他到这里多与饱学学士商榷史事,以为今用;还有一个地方即是政事堂,他到这里多与宰相们商议国家大事。

按唐制度,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太尉、司徒、司空)皆为宰相;三省长官共议国政,亦为宰相职。然三师、三公现多阙员,眼下仅有裴寂为司空,而李世民只让裴寂有一个司空的名分,却不许他参与朝政来政事堂议事。经常来此议事者,计有门下省侍中高士廉,中书省中书令温彦博,尚书左右仆射房玄龄、杜如晦,最近又新加上长孙无忌和魏徵,共有六人。

这日散朝之后,温彦博、高士廉、长孙无忌、魏徵依例入了政事堂,然左等右等不见房玄龄和杜如晦前来。原来他们两人下朝后直接奔向尚书省,显然忘了这码子事。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负责召集宰臣议事的温彦博,知道他们未来的原因,一面打发人去尚书省催请,一面不满地嘟囔道:“既然位居宰辅,当思天下之事。他们这样整日想着本省的事务,干脆别当这个宰臣了。”

这日的议题是绵州等地报来开挖河渠的奏疏,李世民鉴于隋炀帝开挖运河的遗祸,对此事极为慎重,嘱咐政事堂议论后再决。房玄龄和杜如晦是此事的正主儿,他们不来,此事无法开议。几个人只好相对而坐,随便说些闲话。

魏徵最先开言:“这两位仆射到任后,终日忙忙碌碌,说来还是有些效果的。我这些日子明察暗访,觉得吏治之风确实有所变化。他们两人在那里铁面无私,且处事公平,不喜下面贪墨阿私,溜须拍马,下面的人眼见这样,只好收起短处,勤勉办事。以前诸省中以尚书省最有油水可捞,其风气未免不正。现在他们致力于吏治,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长孙无忌笑道:“人言魏大夫眼光准鼻子灵,果如其然。要说这监察百官的事儿,是御史台的职责。你这样忙碌,就不怕别人说你的手伸得过长吗?”

这时听见外面有人接话:“谁的手伸得太长呀?”话音未落,就见李世民已经跨入堂内。

几个人急忙立起身来迎候。原来李世民有话,他若到了政事堂,诸人不用再行跪拜之礼。

大家坐定后,长孙无忌将刚才与魏徵的对话说给李世民听。

李世民听到长孙无忌说魏徵的鼻子灵,忽然想起自己面对长孙嘉敏时骂魏徵的话,不禁“扑哧”一笑,马上又转入正题道:“魏卿如此,好呀。朕昨日看到裴矩上了一份奏本,是谏朕之失的。这份奏本说来也和魏卿、玄龄、如晦都有些干系。”

原来李世民患于官吏贪墨成风,即让常何派宿卫扮成各色人到各司办事,并试着贿赂那些经办人员。户部的一名门令答应通融,悄悄受绢一匹。李世民闻知此事,即令将此人处死。裴矩作为户部尚书,很快知道了此事的始末,遂上疏道:“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李世民阅罢觉得有理,遂改为令人将此名门令放还本职,责令裴矩重重诫勉其一番,不再治其罪。

李世民将过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这件事儿和魏卿的干系,就在于魏卿开了谏诤的先声,裴矩虽不在谏官之列,闻朕之过即来谏之。朕记得魏卿以前也曾经谏朕要以诚信待人,朕派人密赂官吏,即为诈也。由此观之,魏卿与裴矩皆守了一个‘理’字。至于和玄龄、如晦的干系,正如魏卿所言,他们整饬了尚书省的吏风,使人尽以公心办事而已。像裴矩这样的人,他在前隋时候惯会见风使舵,到了我朝竟然变得忠直,委实不容易呀。裴矩能有今日,确实受了众卿的影响。”

众人听后觉得很有道理,高士廉说道:“陛下其实自谦了,百官如此,盖因君主首善。岂不闻‘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这句话吗?裴矩所以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子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君主不同罢了。”

李世民不免有些得意,目视魏徵道:“魏卿,你以为呢?”

魏徵点点头,说道:“高侍中所言,臣也是这样以为的。只不过为政之道,不可浅尝辄止,更不能见到一点效果就沾沾自喜。圣人所以说居安思危,正为此也。陛下,眼下的治化刚刚开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李世民的一团高兴被魏徵的这番话打消下去,神情不免难堪。不过他最近多经历这样的场面,尤其在魏徵面前已经习以为常,就很快地调整了神态。恰在此时,房玄龄和杜如晦迈入堂来,他们见李世民坐在堂上,急忙躬身施礼。

李世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一面招呼两人坐下,一面说道:“玄龄、如晦,你们两人平时是最有章法之人,缘何就忘了来这里议事?听温卿讲,你们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们既然位列宰辅,须以天下事为己任,不能天天陷身于尚书省的事务堆里,这样不好。”

房玄龄小心地答道:“圣上所责甚是,只不过臣与如晦刚刚入主尚书省,诸事忙乱,一时理不清头绪。”

“不错,朕看你们确实忙昏了头。你们既为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这也是你们做宰相的主要职责。朕听说你们每每听受词讼,竟然目不暇给乐此不疲,还有时间替朕求贤吗?从今日开始,有关尚书省的细务可交尚书左右丞处理,唯大事及其他当奏者,方容你们过问。”

房玄龄和杜如晦急忙站起,齐声答道:“臣遵旨。”

李世民挥挥手,说道:“言归正传,赶快议事。”

各地此次报来的兴修水利项目,计有虢州欲修弘农渠,福州欲修材塘,绵州欲修折脚塘和云门堰,并州欲修栅城渠。这些工程量其实都不大,只不过今年以来李世民多次诏令不许滥征民力,各州刺史极为慎重,不敢擅专,因报来请朝廷示下。

温彦博简略地将以上工程叙述了一遍,然后抬头征询大家的意见。

房玄龄说道:“今年天遭大旱,田亩无水,禾苗饥渴。我看了各州报来的情况,北方的冀、魏、齐、郑、汴、陈、亳诸州以及关中地区的旱情稍轻一些。究其原因,前隋所修下的运河等渠,使沿途百姓汲水方便,能够灌溉,才得以缓解灾情。兴修水利有利于农桑,只是眼下百姓凋敝,似以不征役为佳。”

长孙无忌笑道:“看来隋炀帝并非一无是处,他开挖了诸多河渠,虽使当世百姓蒙害,然对我朝有利。”

魏徵不赞成长孙无忌的观点,驳道:“隋炀帝穷尽民力,其留下的运河正好作为一面镜子,以为鉴戒。岂能因获小利而沾沾自喜?长孙宰执,我们位列宰辅,这样的念头一点都不能有。”

长孙无忌对曰:“魏大夫所说的都是圣哲大道,然眼下沿渠百姓皆蒙其利,这是事实啊!你总不能为了痛说隋炀帝之非,而将他留下的东西统统弃之不用,或者干脆将其开挖的沟渠再填起来。我朝欲兴农桑,除了以农为本以外,还要充分利用好前朝留下的东西,方为正理。像原来蜀郡太守李冰造的都江堰,至今还在使用,即为例证。”

魏徵又好气又好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沟渠填塞了?”

温彦博摇手道:“别扯远了,圣上在侧,还是要议正题。你们这样斗嘴,是宰臣之间该说的话吗?”

李世民看到魏徵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好笑。心想素来伶牙俐齿的魏征,遇到长孙无忌歪说其理,给闹了一个手足无措,实在有趣。

此后高士廉、杜如晦陆续发言,魏徵和长孙无忌也说了自己的意见。这件事情并不复杂,三言两语就说出了大概。兴修水利可以排涝抗旱,又有舟楫之利,是百益无一害的事儿。只是眼前不能滥征民力,这就显得很矛盾。诸人议论罢,齐齐眼望李世民,由其一锤定音。

李世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徐徐说道:“朕以前多次说过,致政须顾民心。兴修水利是为百姓谋利,不滥征民力也是体恤百姓,这两件事情都应该做。其实百姓农忙之时也是有时辰的,若其农闲之时也不能荒废时间。此次兴修渠塘要改变以往的征役方式,可由当地官府召集所修渠塘能受益的百姓,先问明他们是否自愿出工修筑,若无阻碍,即可利用农闲时候开工。各州只要依此方法办理,不是强索民力,今后不用再报,即可便宜行事。你们若以为无不妥,就拟诏发下去吧。如晦,渠塘修筑时,你要让户部派员下去明察暗访,防止州县官吏为出政绩,变着法儿滥征民力。唉,天下之大,不可放任不管呀。往往一道诏令下去,总有人变着法儿想对策。现在的吏治之风虽逐渐好起来,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李世民在堂上行了几步,转头又道,“大力兴修水利是不错的。天下山川纵横,雨水不均。今年天旱已久,有些地方颗粒无收;然将来也有暴雨成灾、大水泛滥的年份。现在国力有限,难以筹措大量人力、物力兴修水利。待将来有了积累,这件事情还是要做的。玄龄、如晦,户部的水部郎中和员外郎主持此事,要让他们立刻重新绘制天下的渠梁、堤堰、沟洫、运漕总图,将来在其紧要处逐年修建、疏通。隋炀帝修筑渠沟使我朝借利,然他当时好大喜功,幻想自己驾龙舟纵横天下,滥使了当时的民力、财力。这一点,朕任何时候均不会取之。兴修水利且修筑有度,此为朕之本意。”

议完了这些事情,李世民又将话题转到选才任能上,道:“玄龄、如晦,你们随朕多年,知道朕对举贤才的态度。当初朕令封德彝举才,然他许久未荐一人,并说天下无才可荐。朕当时就呵斥了他,须知天下并非无良才,惜未被发现或者人未尽其才。你们两人现在主事尚书省,朕刚才说了,要将一应庶务付与左右丞办理,把你们的精力放在选贤任能上。还有,原来吏部侍郎刘林甫曾奏选人要四时听选,随阙注拟,朕也准了。眼下虽逢灾年,然这件事情不可耽搁,现在进行得怎么样?”

房玄龄答道:“按旧例选人须在十一月毕集京城,自从陛下准了刘林甫所奏,吏部已经知会各州,算来到八月初,第一批来会试的举子就该到京城了。”

李世民屈指一算,现在离八月仅有二十余日,遂说道:“哦,没想到眨眼就到了。此次会试要提高主事者的规格,玄龄、如晦,就由你们来主持吧,具体事务由吏部考功员外郎辅佐你们。”

“还有,闻喜宴之时朕要亲临,宴饮所费由内府支出。嘿,这一下子吏部考功员外郎当不成座主了,举子们成了朕的门生。”举子会试之后,放榜得中者由状元领头,前去拜谢吏部考功员外郎知遇之恩,敬称其为“座主”,并自称门生。然后,及第举子凑钱在曲江设宴,邀请其“座主”居于主席,即为闻喜宴。李世民今日金口一出,此次闻喜宴不用得中举子自掏腰包,皇帝又亲临,岂不成了惊动天下的大事。

魏徵谏道:“陛下为天子,则天下举子皆为天子门生。眼下用人之际,陛下提高规格以示重视,实在有必要。只是数年之后,须依国家制度进行会试铨选,臣以为恢复常制即可。”

李世民点点头。

魏徵又说道:“陛下求贤若渴,臣想举荐两人。然臣为谏官之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举荐真才固然需要有司层层选拔,然你们作为朕的股肱重臣,居于中枢之地,眼光要比常人高上一筹,你们阅人又多,当然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此,臣就冒昧举荐了。臣以为侯君集和杜正伦两人,皆有为相之才,可堪重用。请陛下细加审视,果如臣言,不妨简拔授用。”

侯君集多年跟随李世民征战,玄武门之变中立有大功,被授为车骑将军,封为全椒县子。不言而喻,他是李世民的心腹大将。至于杜正伦,就要籍籍无名许多。他为相州人,曾经被举为隋朝秀才,在当地有些虚名。李世民经略河北的时候,房玄龄闻其名将之收入秦王府文学馆,现在一直在弘文馆内托名学士。

李世民听说魏徵举荐这两人,不免诧异,说道:“魏卿能举朕旧府之人,实出意料。我的宗亲旧属,若其无能无才,终究不授任他一官半职。像侯君集,朕一直以为他可为良帅,因命李靖教他兵法,使其有所受益将来能有大用。你说他有相才,朕确实没有看出来。至于杜正伦,他一直在府里籍籍无名,整日里沉默寡言。魏卿,你因何判断他们有大用呢?”

“臣曾经在多种场合里接触他们,并用心体察。侯君集虽为武将,然胸襟开阔,谋事甚详,又善于孜孜求教,则有无尽潜力。其矫饰之举经过圣上谆谆训导,近年来也尽行隐去。又如杜正伦,其忠直无出臣之右,且文章天成,有汪洋恣肆之气,从中可见其韬略风范。鉴于此,臣以为他们可堪为用。”

李世民微微颔首,沉吟不语。这时,杜如晦也奏道:“陛下,臣这些日子细细观察,觉得岑文本颇具才能。其为邓州人,性格沉静敏达,又善文辞。曾任萧铣之中书侍郎,赵郡王孝恭袭破荆州时,文本归降。那时赵郡王部下欲行掠夺之事,文本挺身而出,说赵郡王道:‘隋无道天下大乱,我等所以归降大唐,意欲去危就安。大王若纵兵掠夺,则江、岭以南人心离散。不如勒兵规范,并厚抚荆江,示唐皇之恩惠。如此,则归附者众。’赵郡王听其言而行之,果然效果明显。陛下,仅从此事上看,岑文本之见识要高人一筹,且怀仁抚之心。臣特向陛下举荐岑文本。”

房玄龄说道:“陛下,如晦说得不错,臣愿意一同举荐。”

李世民转向高士廉、长孙无忌、温彦博道:“你们对这三人有何评语呢?”

高士廉三人很为难,觉得不好说话,高士廉嗫嚅道:“房杜二仆射多替陛下取人,眼光是不会差的。魏大夫心存百姓,唯以才具取人,他既这么说,也是不会错的。臣等与这三人接触不多,又未多加留心,不敢妄置闲言。陛下如今求贤若渴,他们既然可堪为用,可以试用无妨。”

长孙无忌和温彦博缓缓点头。

李世民说道:“你们既然这样以为,也就是赞成了。嗯,侯君集既任车骑将军,又有爵位,实封也丰厚,其职位亦算高了,此次不用变动,朕再留心察看一番吧。杜正伦与岑文本既善文辞,可安排他们到中枢机要之地历练一番。擢杜正伦为给事中,专掌朕之起居注。他居于朕的身边,也让朕可以就近观察他的才华。岑文本嘛,可授他为秘书郎,兼值中书省,与颜师古一同掌诏诰策令等初拟。”

李世民今天来到政事堂,本想顺便转一圈,没料到却遇到这么多事情。今天既当场定下了兴修水利之事和会试选人的体例,又意外得了几名被举荐之人,心中甚是畅快。他立起身来,说道:“就这样吧,诸位都散去吧。”说罢,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