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凌晨,李建成带领十人走到离仁智宫还有十里的地方,就被守卫之兵拦下。羽林军副将亲自前来盘问,又入宫向马三宝请示,这样一来一回折腾到天色微明。李建成被准一人入宫,他在羽林军兵士的夹持下行到西门,又被告知在西门外等待。李建成贵为太子多年,何尝如此落魄,心里灰暗至极。
到了用早膳的时候,马三宝令人给李建成端来膳食。李建成满腹心事,无心进膳,他这几日一直难以入眠,又经此长途跋涉,神色显得很疲惫。
马三宝见他这个样儿,两人毕竟共事多时,心中就升起了怜悯之意,低声道:“太子,圣上现在未起,殿下知道,他这几日也倦得很。他若召见殿下,看来至少要过上一个多时辰。殿下先将就着吃些饭,我再让他们弄些温水过来,您再净净面。这样,待会儿去见皇上,就有些精神气儿。”
李建成心急如焚,试着夹起饭菜送入口中又难以下咽。他还是听了马三宝的建议,用温水好好地洗了一把脸。这样稍微整理一下,样子就清爽了许多。李建成知道李渊素有洁癖,自己若以邋遢的样儿去见,定会招致更多的厌烦。
巳时三刻,一名宦者匆匆过来传旨,宣李建成入殿觐见。
李建成一路行走,脑海里一片空白。待他即将跨入殿门的时候,脑子中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临行时魏徵的那番话:“太子,此行凶险。皇上面前,你须临机表现,剖说明白,方能救助自己,别人是帮不了你一丝一毫的。”他顿时恢复了常态,凝神打量殿内的情景。
只见李渊坐在居中的龙案之后,双手按在案上,脸现怒色。他忙急行几步,“扑通”跪倒,口里说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李渊沉声说道:“孽畜,你知罪吗?”
李建成叩首答道:“儿臣奉父皇之命居京城监国,牢记自己的责任,终日勤勉办事,不敢负了父皇的嘱托。要说日日处理政务,难免挂一漏万,父皇但有训诫,儿臣定当改正。”
“哼,你还在这里嘴硬,知道我为何将你召来吗?”
“儿臣委实不知。”
“你自己做的好事儿,事到如今,还在这里佯装不知?我问你,你认得杨文干这人吗?你教唆他举兵反我,想谋夺我的皇位!”说到这里,李渊怒火更盛,立起身来,抓起案上的一个玉石镇纸,“呼”地掷向李建成,李建成本能地闪身躲避,镇纸“啪”地落在其侧,摔得粉碎,这更激发了李渊的怒火,吼道,“我已立你为太子,为何如此性急?你若想早日登皇位,可以明对我说,我自会让你,难道定要取我这项上人头才算达到你的目的?”
李建成一听,急忙磕头不已,须臾间,满额流血,他辩白道:“父皇,那杨文干确实由儿臣举荐,被授任庆州都督。儿臣见他能文能武,为一可造之材,对他也较为看重。杨文干说庆州居于边陲之地,想练兵以防突厥,儿臣应他之求助其一些戈甲,这些事都是有的。然说儿臣教唆他反叛,这是没有的事儿,望父皇明察。”
“你还在这里嘴硬!告你的人就是东宫之人,他们现在这里,我让他们过来,你与他们对质。”说罢,他转向一旁的马三宝说道,“去,把尔朱焕、桥公山给我带上来。”
马三宝转身出殿,很快将尔朱焕、桥公山两人带上殿来。
李渊手一伸,指向两人道:“孽畜,好好看清了,别对我说你不认识他们两人。”
李建成抬起头,只见他两人满面沾满血迹,模样着实可怖。他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脸上绕了好几回,敢是心中有鬼,尔朱焕、桥公山两人不敢与他正视。李建成看了一会儿,又复低头对李渊道:“父皇,这两人确实是儿臣府中之人。前些日子,儿臣派他们前往庆州,给杨文干送去一些旧戈甲,至今未回。”
“好,你既然认账,那他们的话也是不会错的。尔朱焕、桥公山,朕为你们做主,当着太子的面,不要有什么顾虑,把太子曾给你们说过的话复述一遍。”
两人先是踌躇了一会儿,方由桥公山将太子令杨文干举兵的事儿说了一遍。
李建成听完,“腾”地起身,作势要抢侍卫之剑,被马三宝拦腰抱住。李建成气得脸色灰白,语不成句,骂道:“你们——你们两人害我!好啊,不料想,我养了你们这两只白眼狼。你们到底受了何人的指使?竟然敢来陷害我?”
“孽畜,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李建成长号一声,其声凄厉惨痛,又向李渊磕头不止,泣声道:“父皇啊,这尔、桥两人明显受人指使,是想来陷害儿臣的。儿臣现在已居太子之位,位居尊位,夫复何想?再退一步说,儿臣果有异志,这尔、桥两人在东宫之内位居卑微,此等机密大事,儿臣岂能与他们商议?且他们说儿臣传话给杨文干,就是一个极大的破绽。若杨文干听命于儿臣,他若举兵,儿臣难道没有一信物为凭?他们传话给杨文干,杨文干会相信吗?”
这席话说得很有道理,李渊听来不觉心里一动。觉得这几日一味恼火大郎,并未将事件的诸种细节详加考虑。一旁的马三宝却心里打起鼓来,他瞟了一眼尔朱焕、桥公山,见他们两人脸色惊惧,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
李渊很快镇定下来,喝道:“巧舌如簧!我问你,你既为太子,该当勤勉办事,精心辅佐才是。你却从幽州调来甲士,号称什么‘长林兵’;又送兵甲给杨文干,暗中培植身边势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养兵蓄士,那是有司负责的事情,至于调兵出行,朝廷自有规制。你这样做,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
李建成再顿首道:“所谓‘长林兵’,那是京中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给喊出来的,请父皇查一查,朝廷按例为东宫配备的宿卫人数却是不敢超了一个。”
“你还敢嘴硬!自从你入殿以来,句句顶撞于我,难道是朕错了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此事太冤,唯想辩个明白,为父皇释疑。”
“你辩吧,终归什么时候气死了我,才称了你的心意。”
这一刻,李建成的心思变得清明起来,忽然变得刚硬,他立起身来,说道:“看来儿臣今天不管说什么,父皇终归不信。好吧,儿臣只有一死,方能释父皇之疑。”说完,他猛然用头向左边的圆柱撞去,只见他身影一闪,头已触柱,人马上昏了过去,身子也轰然倒地。
这一举动仓促,马三宝及旁边众人竟然来不及反应。待得他们抢上前去,只见李建成昏厥于地,头上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不绝涌出。马三宝撕下衣摆一角,胡乱在其头上缠了几下,然后一迭声召御医前来。
李渊见状惊愕万分,毕竟父子之情相牵,他情不自禁绕过龙案,上前查看究竟。这时御医匆匆赶来,为李建成仔细包扎。看样子伤势很重,流出的血很快又浸透了绷带。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李建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李渊正看着自己,眼神中透出关切的样子,他有心想说话,然嘴张了几张,终归无力,无法言说。
李渊挥挥手,说道:“抬下去,抬下去。”说完,他又回到龙案前,颓然坐在御座上。
马三宝走过来,问他如何发落李建成。李渊叹了一声,说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怕他跑了不成。他在宫里是不能住的,你把他抬到西门外的营中好好看管,养伤为主吧。”
马三宝低头道:“三宝为太子的属下,若让臣去看管太子,别人会不会以为不妥?”
李渊不禁有些恼怒:“怕什么?就这几日的工夫,你怎么也变得疑神疑鬼了?你但去无妨,朕信你就成。”
马三宝安顿好李建成,想起李建成说的那番话,心里越想越怕。他趁着现在来西门营中的机会,悄悄来到房玄龄、杜如晦的帐前。
李建成被圈禁的消息,这会儿已像一阵风传遍了整个营中,房玄龄、杜如晦正站在帐外观看那边的动静。见到马三宝向这边走过来,两人忙将他迎入帐中,房玄龄最是心细,又出外绕帐看了一遍,见无闲人在侧,遂唤来侯君集立在帐外把风。
帐中马三宝将殿内刚才发生的事儿简要地叙述一遍,最后说:“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破绽,万一有人追着不放,那尔朱焕、桥公山两人难以自圆其说,何况——”他欲言又止,脸现忧色。
“何况这尔、桥两人的嘴到底紧不紧,你的心里也没有底儿,是吗?”杜如晦接过话来。
马三宝点点头,帐内三人一时沉默起来。
马三宝立起身来,说道:“这里人多杂乱,我不能多待。请两位先生拿一个主意,晚间我可趁来看太子的空儿再来。如今秦王不在,事不宜迟,这事儿要早些定夺才是。”说完,他匆匆掀开帐门,疾步而去。
房、杜两人在帐内坐定,沉默了许久。房玄龄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晦,你瞧这事儿,怎么越办越没底儿?”
杜如晦道:“秦王的这步棋,现在看来过于轻率,只好慢慢补救了。为今之计,只好斩断一切凭据,让他们心中虽有疑问,然端不到台上,若能成,即是上策。”
杜如晦又道:“杨文干迟早必死,他一死,此事就无对证。玄龄兄,现在最紧要处就是如何妥善处理这尔、桥两人。按说吧,有一法儿最是干脆。”他手一挥,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
房玄龄摇头道:“不好,这个法儿太伤阴骘,且秦王若知道肯定不愿意。如晦,跟随秦王者众多,若他们知道秦王如此行事,定会伤了他们的心。”
“若不能这样行事,就只有藏了。”
“是的,只好将他们两人藏起来。然现在方圆十里以内,防卫兵士众多,外人进不来,内里之人又出不去,能将他们藏在何处呢?如晦,我一直在为此事大费踌躇呢。”
杜如晦喃喃道:“不错,目前之势,确实无法可想。”
两人复又沉默。
晚间,马三宝又悄悄来寻房、杜两人,房玄龄道:“为绝后患,必须将尔朱焕、桥公山两人藏起来。现在一时无法可想,只好慢慢等待机会,再谋别法吧。”
李建成头伤虽重,但毕竟为外伤,养了两日之后,即无大碍。他的脑子刚一清醒,即索来笔墨,伏在榻上,写了一道洋洋万言的表奏与李渊。表中自太原首义说起,详述了这些年来他的作为,行文恳词切切,声言自己一心辅佐父皇理国,日夜辛劳勤勉办事之意。
李渊拿到这本表章,倒是很详细地看了一遍。经过那日殿上大郎撞柱一事,李渊的满腔怒火已平复许多。若换了数日前,李建成来进这本表章,李渊会看也不看就摔到一边的。
“夜参半而不寐兮,怅盘桓以翻侧。儿臣三尺微命,残躯不惜,唯事孝父皇,此生足矣。”这是李建成表章里的一段话,李渊读来觉得余味悠长,不自觉复诵了几遍。
几日来,群臣一同议起杨文干举兵之事,多骂杨文干大逆不道,而说太子之事者少。裴寂、李元吉除了在殿上帮李建成说话,私下又求见李渊,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太子无罪,系被别人诬陷所致。到了晚间,张婕妤又主动要求侍寝,枕席之间也是为李建成说情。李渊知道他们和大郎是一路的,听了几句就觉得不耐烦,令他们不许再提。萧瑀、陈叔达的态度很是客观,认为李建成身为太子,不可能行此愚蠢之举。唯有一个封德彝,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在那里默默观察动静。
李渊内心一直以为,大郎淳朴忠厚,办事稳妥;二郎思虑深沉,英气夺人。在选择两人中谁当太子时,李渊心中多次摇摆不定。有时候他想,论治国兴邦的本领,当属二郎,然他锋芒外露,他若当了太子,难容兄弟,这一点上就违了李渊的本意。而大郎有长兄之风,又是嫡长,自古废嫡长立其他人居储位,多要经过一番刀光剑影,结果都不太好,前朝的隋文帝废掉杨勇立杨广,不是把整个儿江山都丢了吗?这正是李渊一直不愿轻易更换太子的原因。
李建成那日直斥尔朱焕、桥公山两人,确实对李渊震动很大。事后,李渊令马三宝严加看管尔、桥两人,说待此事平静下来,还要好好问个清楚。那一刻,他的心里忽然晃过二郎的身影,心想此事若是二郎插手其中,事儿就复杂了。想起那日许二郎为太子,又派他去剿灭杨文干,顿生悔意。
想到这里,李渊心上忽然浮出了柔情。他唤来马三宝,询问李建成的伤势,又令马三宝收拾出一间偏殿,挪李建成入宫来住。
这样又过了数日,从庆州传来消息,说叛乱已平,杨文干激起众怒被百姓活活打死。李渊不悦道:“二郎如何办的事儿?身旁这么多人,连一个杨文干都保护不了?”
李渊见庆州反叛已平,李建成的伤势慢慢好起来,遂下令车驾还京。羽林军沿途护送,到了泾阳已离京畿不远,羽林军方才止步。是夜他们就驻扎在泾阳。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匆匆来报马三宝,说尔朱焕、桥公山夜里被人劫走。
马三宝一听很是着急,嚷道:“夜来城内戒备森严,这两人怎么会无影无踪,圣上还有话问他们呢,这让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马三宝急忙赶到尔朱焕、桥公山住的房子前,只见后墙被掏了一个大洞,显是让人从这里接应走的。马三宝令留下一队人马,进行全城搜捕,说什么也要将这两个人找出来。
这两个人肯定是找不回来了,昨晚侯君集带领数人将尔朱焕、桥公山从房内救出,沿着马三宝指引的路线偷偷出了西门。这会儿他们正骑在马上往陇西张万岁那里赶呢。
李渊得知尔、桥两人被劫的消息时,已经过了午后。马三宝原想他会大发雷霆,没想到李渊稍稍一愣,继而很平和地道:“被劫了!这样被劫走也很好嘛!这两个人已经毫无用处,他们走了岂不是干干净净?”
这句话说得马三宝摸不着头脑。
李渊回京后,仍旧让关押着李建成。此时仍是仲夏,天气依然炎热,宫城内虽绿树成荫,但热气随着蝉声无孔不入地钻入殿内。这几年每逢夏日,李渊偏好在太极殿内居住,缘于宫城内以此殿最高最大,暑气稍轻。宦者们见皇帝怕热,已于武德三年在宫城之北掘下了一个极深的大地窖,冬天从渭水里取来大冰块贮入其中,到夏日时逐块取出分成小块,将之放到李渊的居室内,以此来降低暑气。
这日晚间,李渊在室内阅读各地来的奏章。李渊看到李世民的奏章,上面言说已将庆州安定,即日起即班师回京。算起来,李世民他们应该上路两天了。这时,一丝烦躁从李渊的心底涌出,他推案下地,绕室踱步。
他在室内绕了几圈,忽然停下脚步,对值日宦者道:“去,宣封德彝来见朕。”
封德彝的府居离太极殿不算太远。不大一会儿,封德彝就匆匆入殿。一进门,只觉一阵凉气扑面而来,他心中不由得叹道:“普天之下,还是皇帝最享福啊。”
李渊令宫女端上一盘葡萄,说道:“封卿,来尝尝鲜儿。这是朕让他们以冰镇之的,既凉又甜,比较特别。朕现在禁苑内植有东、西葡萄园,果实累累,你尽可放心吃。”
封德彝听后微微一笑,起身接过盘子道:“谢陛下赏。”
封德彝吃了一口葡萄,只觉满口清凉,满口酸甜,因说道:“这葡萄本生于西域之地,今移植长安,未失原味。想此物以炎热培之,陛下圣手又用寒冰裹之,真正成了天下的珍味。”他见李渊单独召见自己,定有要事相商,思来想去,不过还是刚刚发生的这档子事儿。就在心里一面盘算如何应对,一面口中说些恭维之词。
李渊果然说道:“封卿,我们回长安已有两日了,太子尚在圈禁之中。太子到底有没有罪?裴监他们这些日子已在朕耳边说了不少言语。朕看你默默无言,今日就想听听你的见识。”
封德彝没想到李渊这么快就切入正题,遂起身道:“陛下,这件事儿事关重大,其间扑朔迷离,臣一时难辨清楚。臣观陛下这些日子已展欢颜,想来乾纲圣断,陛下已有定论。”
“你不要再给朕兜圈子了,朕若有什么定论,还召见你干什么?封卿,朕知你有见识,你但有所想,尽说不妨。”
封德彝道:“陛下,这件事儿也太蹊跷,很不合常理。太子既然要谋反,他必定有谋反的原因,首先这原因就站不住脚。”
“嗯?你接着说。”
“太子为储君,陛下身后即为国君。他若想夺位,古来多两种事例。一者,其储位将不保;二者,皇帝昏庸,难制国权。如今太子之位稳固,新近有平河北之功,又有促新法施政之效,陛下恩宠日加,此为其一;陛下方当盛年,英武睿智,治驭有道,为开国兴邦之明君,此为其二。因而太子无谋反之理由,他正好好地做他的太子,为何要自寻烦恼,无端谋反呢?”
“未必,大郎也许久居太子之位,屈身于朕的统驭下,想早日挣脱羁绊,过上当皇帝的日子,也未可知呢。”
“好,太子既然要谋反,当明白事不成即为阶下囚的结果,因而要谋虑周全,力求一击即中。此次陛下出巡,虽令其监国,然节制十二军的兵符却未交与他。不错,太子有所谓的‘长林军’两千余人,杨文干在庆州招募有近二万人的乡勇,然以这点力量来谋反,本钱毕竟小了一些。太子不是蠢笨之人,普通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明知道以卵击石,还要硬着头皮去碰,陛下,你最知太子的心性,他会这样做吗?”
“他不会。然他阴养甲士,又助杨文干练兵,这件事儿就透出乖张。封卿,听你的口气,朕觉得像极了裴监和四郎的口吻。”
封德彝又复站起,然后跪在地上叩首道:“臣不敢,陛下眼睛雪亮,臣实在不敢陷入朝中党争之旋涡。臣蒙陛下信任,这一颗心都交给了陛下,不敢再想其余。”
李渊笑了一下,宽慰道:“瞧你,朕轻轻说了一句,你就当真了。朕知道,这些年你忠心为朕,一心办事,朕不怪你。起来吧,接着好好说话。”
封德彝再顿首道:“陛下这样看臣下,臣心存感激,唯有鞠躬尽瘁,以报陛下之恩。”说完起身回座,接着说道,“臣今日听裴监说,杨文干起兵之后,太子曾派人前去责问。这人还真的见到杨文干,杨文干拿出太子书信,说秦王要夺储位,又逼陛下,故起兵来袭。太子运送甲戈是实,却未曾修书给杨文干。”
“哦,还有这事儿?等二郎回来,就可水落石出了。”
封德彝轻笑一声,说道:“臣观庆州来的奏报,说杨文干已被百姓打死。人尚且见不到,何况书信呢?陛下,这场事儿到现在,若想查询清楚,需有两样见证。一者,是杨文干本人;二者,是尔朱焕、桥公山两人。如今他们或死或失,死无对证,这件事儿就成了无头案子了。其实那日在泾阳,尔朱焕、桥公山能从万军丛中从容逃出,这件事儿不用证据,即能说明太子无罪。”
“你是说尔朱焕、桥公山两人是受人指使?”
“不错,他们若心中无鬼,何至于片刻即到京城,又仓皇逃走呢?”
“这指使之人胆大包天,封卿,你以为这幕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
“臣心里这样想,然手中无真凭实据,臣委实不敢说。”
“朕一开始就说了,赦你无罪,但说不妨。”
“陛下,若太子被废,谁能得益?这得益之人即为幕后主使!”
“你是说——二郎?”
“不错,就是秦王。”
李渊这些天也隐隐感觉事情背后有二郎的影子,现在经封德彝层层剖析,认定是二郎干的。他叹了一口气,沉声骂道:“这帮孽畜,就会学这些鬼蜮伎俩,唯恐朕死得晚啊。”言讫忽然流泪,说道,“封卿,朕多次说过隋文帝只知道得天下,不能察后代贤明,遂使国朝倾覆。朕即位不到七年时间,没想到报应就来得这么快。朕常常自诩大郎二郎他们能征善战,又能施政,为朕得意的儿郎。唉,朕还没死,他们已经真刀真枪在这里戳窟窿,家室不幸啊,还能望他们昌盛国运吗?”言罢大哭不止。
封德彝急忙起身劝慰道:“臣该死,如此胡说惹得陛下伤了龙体。陛下切莫伤心,其实太子和秦王都是一等一的治国人才,前朝的杨勇杨广兄弟与他们相比,差得太远了。错就错在太子和秦王都太能干,且秦王似乎又略胜一筹,这事儿就犯难了。”
李渊抬起泪眼道:“若按封卿说的道理,无法再治太子之罪。二郎呢?难道让他逍遥法外不成?”
“现在无凭无据,岂可妄治秦王之罪?那日跑了尔朱焕和桥公山,陛下说得很好。他们这样一走,什么都干净了,事儿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大家依旧各治其事。陛下今后心明所以,可以缓缓图之。”
“缓缓图之?如此大事就此作烟云散,对臣下天下没个交代,岂不是荒唐透顶?”
“当然要有个交代。臣已经想好了,就说此事因受下人蒙蔽,太子和秦王产生不睦所致。前一段时间,京城纷纷传言,说东宫里的韦挺和天策府里的杜淹斗得很厉害,正好把事儿推在他们的身上。杨文干由东宫里的王珪举荐,也要薄加惩戒才是。太子和秦王都是聪明人,见陛下顾全了他们的面子,定会收敛许多。”
李渊脸上又有了笑意,满意地说道:“封卿,你果然智计百出,如此大的事,就被你举重若轻给化解了。好,你如此费心费力,朕重重有赏。来人。”
一名宦者趋步来到,李渊道:“传旨,封卿有大功于朕,增采邑五十顷,赏黄金一百斤。”封德彝急忙伏地谢赏。
李渊收起笑容,说道:“今日所说的话,切不可传出一句。”
“陛下放心,臣明白事儿的轻重。”
“明白就好,封卿,你智计百出,这番功夫,今后不可用错了地方。”
房间里很是凉爽,封德彝身上早消去细汗,听了这句话,他伏在地上一下子又冒出冷汗。
封德彝施礼退出了太极殿,此时满天星斗,夜空里早洒出一些清凉来。他用衣袖又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想自己此生什么时候敢有胆子如此和皇帝说话?算来这还是第一遭儿。不过毕竟说动了李渊,终是美事。假若李渊果然糊里糊涂地治了太子的罪,肯定要追究杨文干的事儿。当初举荐杨文干为官,自己还是出了大力的,李渊若是稍微一联系,自己是逃脱不掉的。
李世民班师回到长安,见宫内安安静静,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似的。他将平定杨文干之事奏与李渊,李渊仅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此丢开。李世民又听说还在自己回京之前,李建成已复太子之位,照常在东宫里处理政务,心中一时很纳闷。
两日后,李渊下诏,责东宫里的王珪、韦挺和天策府里的杜淹不恪守职责,搬弄是非,蒙蔽主人,遂致太子与秦王兄弟不睦,因将他们三人同时流放至蜀南巂州,朝中之人顿时愕然。没想到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竟然会以这个结果收场。
李世民看到太子已复其位,心里明白父皇已经改了主意,当日说要立自己为太子的话成为虚妄。当李渊下达流放杜淹诏令的时候,他的心很平静,只是觉得归罪于杜淹,有些太牵强。那杜淹经历了诸多大风大浪,这种宦途曲折早已习以为常。他明白皇帝下此流放诏令,明似惩罚自己,实是对太子和秦王的训诫。他想开了此节,心中顿时豁亮,神情变得自如起来,就开始与家人打点征途的行装。
许多天策府属平时都很讨厌杜淹,这一下子他似乎成了府中的英雄,人人皆有厚礼相赠。程咬金、尉迟敬德等武将更是排宴相送,每次皆推杜淹坐了首席,宴会一场接着一场。杜淹何曾受过如此殊遇,竟然想时间就此凝固,驻足不走,那该有多好。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杜淹想拖延一日是一日,然诏令上规定有他离开长安的日子。临行前几日,大理寺卿即派人日日来催。不过大理寺顾及天策府的面子,来人言语上很是温和。
到了杜淹上路的日子,一家人凄凄惨惨将行装搬到马匹之上。原来巂州位于泸水上游之西,与吐蕃接壤,那里尚是蛮荒地带,人烟稀少,瘴疠流行,且崇山野林,气候苦寒。长孙无忌奉李世民之令,让张万岁送来了二十匹能耐长途跋涉的突厥马,充当杜淹搬运行李的脚力。杜淹令家人购足了随用的衣物等生活用品,辎装甚丰。一溜儿马匹现在载满了鼓囊囊的行装,这些随带的东西足够杜淹一家人用上三年。
车仗辘辘,马蹄声声,杜淹一家开始上路。他们出了安化门,斜向西南行去。长安去巂州,直线距离有两千余里,中间多是山路,崎岖难行,没有一个月时间难以到达。他们一路行走,渐渐走了近十里,再往前面走一点,即有一亭,那是有人去巴蜀的时候,长安人多在这里送别的地方。昨天杜如晦对杜淹说,今天秦王要带领全体府属前来送别。杜淹人近长亭,心中不免心热,他翘首仰望,果见那里站着一群人。
到了近前,杜淹才发觉这帮人实际分成两团,一帮人由秦王率领,显是来送别自己;另一帮人则由李建成、李元吉带领的东宫府属,他们自是来送别王珪、韦挺的。看样子王珪和韦挺比自己早到了一步,他们正在靠南一边举盏饮酒。
杜淹走到亭前急忙下马,向李世民拜道:“杜淹已蒙秦王赠物许多,何至于亲身来此,杜淹心内实在不安。”他又拱手向李世民身后站立的黑压压的府属道,“谢谢诸位了。”
李世民挥了一下手,后面即上来一人端两盏酒,一盏递给李世民,一盏递给杜淹。李世民执盏道:“杜先生,你受世民之累陷入苦行,世民内心万分愧疚。来,今日长亭之侧,我们一同饮了这三盏送别酒。”
众人默默地将三盏酒饮尽。
李世民执起杜淹之手,哽咽道:“杜先生,此去巂州数千里,一路上要多加珍重。就是到了那里,也要珍爱自身和家人。否则先生万一有亏,即是世民的罪愆。”
杜淹很感动,这些日子他与众天策府属在一起,大家诚心相待,令他第一次感到了人与人之间那种淳厚的真挚情谊。他现在听了李世民的衷心话语,顿时泪眼婆娑:“秦王也须珍重,杜淹此去巂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回。我心中唯一的憾事,就是难以再为秦王办事。”他忽然伏近李世民的耳边,低声道,“今当远离,杜淹心里很是沉重。太子和齐王那边,秦王切不可掉以轻心。这斗阵的事儿,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李世民点头道:“我知道。杜先生,总而言之,你要善待自身才是。”
杜淹走入后面人丛中,与诸人一一告别。他嘱托杜如晦道:“我府居里的家什,就累你照看了。”杜如晦点头答应,经历这番事儿,叔侄两人的感情又好了起来。
杜淹走到程咬金、尉迟敬德面前,这两个粗人也动了感情。程咬金向那边望了一眼,说道:“杜先生,皇命不可违,你尽可去吧。到了那边,韦挺这混球老老实实也就罢了,他若敢欺负你,就给老程捎个信儿。老程拼上前程不要,也要拉着黑子一起前去,定将他拍成一个扁扁的肉饼。”
众人听了程咬金的话都微微一笑,冲淡了众人的离情别绪。
这时,大理寺派来押解他们的两名差官走过来,他们先拱手对李世民道:“殿下,时候不早,我们该上路了。”
李世民点头,就对杜淹说道:“杜先生,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你上马吧。”
那边的韦挺、王珪的车仗已动,差官带领杜淹一行人加快速度赶了上去,两拨人很快会成一行。李世民他们眼望杜淹渐渐走远,直到车仗、马匹转过山脚,再也看不见。
李建成、李元吉等人已上马,缓步走到李世民面前。李建成笑容满面,说道:“二弟,他们已经上了路,我们也该回去了。”
李世民道:“太子先行,小弟随后就走。”
李建成看了一眼李元吉,见他目不斜视,脸无表情,又对李世民道:“二弟,上马吧,我们兄弟三人难得有一同出城的机会。我们边走边说些闲话儿,也不辜负了眼前的这番良辰美景。”
李世民爽朗一笑,回视众人道:“太子既然有令,诸位就一同上马吧。”说罢,他率先翻身上马。
兄弟三人领头行走,后面的东宫府属和天策府属先是混成一体,大家都觉得很别扭。众人走了不远,就渐渐形成了三拨。最前面,是他们兄弟三人并排行走,其后是东宫府属,最后是天策府属。
李建成和李世民先是聊起巂州的地势,两人从未到过那里,所知多是听人所言。李建成忧心道:“韦挺和杜淹也就罢了,他们两人的身体毕竟健壮。唯有那王珪,他在京中即体弱多病,他这一去,唉,会不会就将身子骨埋在那里呢?”
李世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见王中允虽体弱多病,然性格爽朗,精神头儿不坏,所谓乐天豁达,其势必久。其实他们三人中,我最忧心韦挺,他性格刚直又复暴躁,到了那恶劣环境之中,若不能好好调适心理,太刚易折啊。”
李元吉本来默默无语,听到此话忍不住抢白道:“二哥就好为人卜?”
李世民微笑一下,不接他的话茬儿。
李建成又叹道:“二弟,父皇不知信了何人言语,竟然将这三人流放。唉,这不是极大的冤屈吗?我们经历此事,今后兄弟之间定要和睦亲善,不可再让外人钻了空子。”
李世民点头称是,李元吉心里却暗暗生气。心想大哥果然为一懦弱之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幻想与二郎握手言欢,是不是又犯了老毛病?
兄弟三人就说些闲话儿,面子上都很平和,然内心深处都有各自的主意。他们不觉就行到了城门前,因李世民居于宫城之西,李建成和李元吉居于宫城之东,兄弟即分道扬镳,后面的人也随他们分成了两拨,很快东西而去。
却说杜淹、韦挺、王珪三人到了巂州,三家比邻而居。一开始,韦挺、王珪两人不与杜淹来往。一次,韦挺在山脚遇见杜淹,两人似仇人相见,无语对峙片刻,还是韦挺先说话:“杜淹,你果然好本事,躲在天策府里整日里搞些阴谋诡计,这下子你心满意足了?”
杜淹微微一笑,说道:“韦兄弟抬举我了,你在长安,日日耀武扬威,我杜淹有何德何能,岂能将你撼动?就是那小蛮,我自从听了韦兄弟威吓之语后,再也不敢妄动心思了。”
想起在京时的锦衣玉食,又见今日流放到如此陋地,韦挺心中又起怒火,骂道:“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太子要登皇位,到那个时候,嘿嘿,你再来和我说嘴吧。”
杜淹并不害怕,轻轻道:“韦兄弟,世事难料,历朝之皇位都有许多变故,嘿嘿,你也不可将话过早说死了。韦兄弟,我们三人同时被贬此蛮荒之地,远离了官场尘嚣,平日里应多来往才是,何苦继续为此无谓地争斗呢?”
韦挺回去后将这一番经历说给王珪听,王珪认可杜淹之语,劝道:“韦兄弟,杜淹之话有些道理。我们同居京城的时候,各为其主,可以争斗。到了这里,我们要争斗的目标是共同的,即是这恶劣之境地。至于太子与秦王的事儿,这里讯息不通,与世隔绝,你就是有浑身的劲儿,也难帮上太子一丝一毫。算了,你不可再与杜淹斗气,我们处境如此,你这样做,不是徒添烦恼吗?”
韦挺道:“圣上实在是糊涂得很,明明知道我们和杜淹属于两派,还偏偏将我们弄到一块儿。”
“这也不错嘛,多一个人儿,在这蛮荒的地界上不是又多了一番情趣吗?韦兄弟,你的性格急躁莽撞,到了这里正好养养性子。至于杜淹,我们也可以慢慢与他交谈,这样谈谈说说,日子就不觉打发掉了。”
此后三人果然忘掉了以前的党争之事,一同开荒种地,或结伴探取幽景,或唱和诗章,日子过得不错。他们虽是戴罪流放之身,然毕竟是京城官员,隔些日子,巂州刺史会派人前来探望他们一回。他们因此还能听到京城里的一点消息,这些消息传到这里虽滞后很长时间,但仍有亲切之感。不过现在置身事外,只是听听罢了,少了以前的过分热衷。
李渊这日又下诏,罢李艺左诩卫大将军之职,另委之以天节大将军,令其往镇泾州,以备突厥。
李建成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忧喜参半。忧的是,李艺从此出京,身边又少了一名可信之人;喜的是,李艺出为外镇又揽兵权,可为自己的有力强援。现在幽州那里,有李瑗、王君廓典兵镇守,惜离京城太远。而李艺现在镇守泾州,离长安不远,有事即可迅速召之。
李艺即将前往泾州就任的时候,李建成少不得在东宫内置酒相送。酒宴过程中,李艺手拍胸脯,誓言今生今世定当维护太子的周全。李建成提醒他道:“张万岁的牧马场与泾州相邻,他这些年与二郎来往甚密。燕公此去泾州,须防张万岁。”
李艺不以为然:“一个马贼,能当何用?太子若看他不顺眼,老夫找个理由把他杀掉就是。”
李建成不同意再惹事端。
第二日送走了李艺,李建成和李元吉两兄弟回到显德殿,李元吉又提起了尔朱焕和桥公山失踪之事。
李元吉道:“这尔朱焕和桥公山实在可恨,不知得了二郎的什么好处,竟然敢卖主!大哥,我近日曾派人在泾阳、京城里暗暗搜了一遍,难见他们的踪影,他们显是藏到别处去了。”
一提起这两人的名字,李建成恨得咬牙切齿,说道:“不错,他们定是逃远了。不过他们若无二郎之助,也难藏太久。这两个杀才久在东宫,我待他们不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四郎,我这些日子忙乱得紧,你就想些法儿把他们找到。找到他们后,先问谁是幕后主使,再斩其首以消我恨。”
“要想找到他们,肯定要费一番劲儿。若让我们手下这帮寻常人儿去寻,恐怕要耽误时日。大哥,听说史万宝还有些本事,他手下又训练了一帮徒弟,若让他出马,定能事半功倍。史万宝买你的面子,你去找他说说?”
李建成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四郎,你说,这尔、桥两人日日在东宫,平日里也没见他们与二郎来往,他们怎么就叛了我呢?其中定有蹊跷。”
李元吉一开始没意识到尔、桥两人叛了李建成的细节,现在细细一想觉得大有文章,一拍大腿,嚷道:“对呀,他们两人背后,定有人居中联络。大哥,说来你这东宫之内也不平安呢。”
“小声点,你怕别人听不见吗?不过到底是谁倒向了二郎呢?”
两人在那里思索许久,将东宫里的府属逐个想了一遍,也议不出结果。
这时,魏徵走入殿来。自从王珪、韦挺被逐,李建成眼前能用的也仅就一个魏徵了。本来欧阳询也有智计,惜被李渊抽去修史,等闲难见其面。这魏徵虽言语可憎,李建成、李元吉素来不喜,然其见识高人一筹,两人心里不情愿,也只好听下去。
魏徵手拿着一沓册子,那是诸州报来的秋熟数字。魏徵道:“好叫太子喜欢,这均田两法果然有效果。太子请看,诸州秋熟之后,收成比去年增加了三成。”
李建成却没有心思谈论秋熟之事,淡淡地说道:“放下吧,我回头再看。”然后说,“魏洗马,我正与齐王谈论一件蹊跷事儿,你可谈谈你的见识。”他将刚才兄弟两人所言简单复述了一遍。
魏徵听后眉毛一挑,不以为然地说道:“太子,臣以为这等事上不可用心太过。皇帝此次将韦挺等三人流放,可谓用心良苦,是想维护太子和秦王的面子。殿下如此穷追不舍,就是真的找到尔、桥两人,不过将他们杀头出一口气而已,若想到皇帝那里非要评个理儿,以说秦王之不是,我看恐怕会更惹皇帝怒火。”
李元吉冷冷地说道:“若按你的理儿,就让这两个狗头逃脱了不成?”
魏徵不理李元吉,依旧对李建成说道:“殿下如今居于太子之位,皇帝又信任,其实不用玩诸般伎俩,只要一心办事,辅佐皇帝把国家治理好,即为正道。就是有人想找些空子来钻,也难以撼动。”
两人听魏徵的话都觉得不顺耳,李建成敷衍道:“魏洗马所言极是。”
魏徵见李建成不感兴趣,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想多说,当即施礼告辞。他走了几步,回头道:“殿下若有心想查个究竟,臣下倒是想起个人儿。那个马三宝,平素与秦王比较亲密,前一段又往东宫跑动甚多,殿下不妨注意注意他。”魏徵话一说完,即轻步出宫。
“马三宝?”两人一时愣在那里,刚才他们遍索府属,独独把马三宝给漏掉了。他们想了一遍,觉得马三宝若真的倒向二郎,那么通过他来收买尔朱焕、桥公山,当是最佳人选。
李元吉道:“大哥,若真是马三宝在这里捣蛋,当初还是你引狼入室呢。”
李建成不语。
李元吉急着说:“马三宝若真是二郎之人,留下总是个祸胎。大哥,我找人悄悄杀了他,这样耳目清静。”
“不可,马三宝是父皇身边的人,万一将来事情泄露,对我们极为不利。四郎,我们今后防着他就行了。”
“杀了最干净,大哥,你这仁弱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啊。”
“四郎啊,你怎么张嘴闭嘴都是个杀呢?待我找个机会,想法让马三宝离开父皇身边,不是一样有效果吗?四郎,这一点上你要替我多操操心,就是严防二郎再收买我这府中之人,你那齐王府里,也要小心!”
“小弟省得。哼,我不仅要防他收买我们的人,还要想法去收买他的人呢。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哥,是这个道理吗?”
李建成摇摇头。这一段时间李元吉装模作样读了几本书,有空儿就想卖弄几句,然许多时候将典用错,惹得人窃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