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用精确的语言描述这些原始森林以及水道的景象呢?过去在画面上看到的原始风景此时正呈现在施韦泽的面前,水与陆地相互交错杂陈,分不出哪里是河川,哪里是陆地。被蔓生植物缠绕着的巨树,巍然矗立在河床中央,浓郁的阔叶树夹在棕梠与椰子树之间。怪异的枯木似乎傲视着一切,耸立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原野上长满了扇形叶子的草。阳光透过叶缝投射在水面,像鱼鳞般闪烁不停,每遇水穷处,一个转弯,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一条崭新的路。
一只青鹭展翅翱翔之后,栖息在一株枯树枝上,另一只不知名的青鸟轻盈地飞掠过水面,拖起一道长长的水纹。一对鹄鸟在高空中圆弧般地飞翔着。有个不知名的东西挂在椰子树上,定神一看,原来是猴子的尾巴。啊!这就是非洲。
船一直在前进,时间也飞逝而过,沿岸的景色却始终如一,同样的森林,同样混浊的河水,稍微闭上眼睛再睁开,与先前类似的景色依然呈现在那儿。
奥戈维河是由三四条支流汇流而成,在支流与支流之间,错综地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施韦泽不知道黑人舵手是如何能够在这迷宫般的水路上不迷失方向,平稳地向前推进的。他们身边没有地图,却能凭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从大河驶往小支流,再由小支流越过湖泊驶向大河,毫无偏失地前进。舵手们在这条河流上反反复复地往来了16年。听说,纵使在微弱的月光下划船,他们也不会有所偏差。
越往上游,河水越湍急,为了避免触及隐藏在水面下的沙洲,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流木,在航行中必须非常谨慎小心。航行了一段时间,船停泊下来,岸上附近有少数的黑人部落,岸边堆放着数百捆木柴,那是船上的燃料,他们在此补充燃料以便能够继续前进。
从岸上搭了一块木板到船身,黑人排成一列动手搬运。听说,每搬运100捆木柴,黑人会得到工资4或5法郎。船长见准备的木柴不足,便严厉申斥着部落的酋长,酋长以夸张的动作连声赔不是,当他收到货款时,嘀咕着说:“这些钱还不够我付酒钱呢!白人却能以少数的钱,买到所需要的东西。”
向上游航行一段路程后,施韦泽看到岸上到处是倒塌的房屋,似乎很久无人居住了,一片荒凉。
“在20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站在身旁的一位男子喃喃地说道,“这一带的部落是此地最优秀的部落。”
“如今为何如此萧条呢?”施韦泽忍不住问。
那个男子耸耸肩,略带伤感地说:“酒!是酒惹的祸!”
在月光下,他们的船停在一家商号的前面,将要在此停留两个钟头,以便装载3000捆木柴。
“如果是白天停靠在这儿……”那个男子又开口说话,“只要船一靠岸,黑人便会蜂拥下船去买酒,辛辛苦苦靠木材赚来的钱都花在酒上了。我曾经到过各个不同种族的殖民地,他们也曾辉煌过一时,后来却一蹶不振,深究其原因都是为酒所害。”
这天夜晚是在奥戈维河上度过的,在这凄恻苍凉的夜晚,非洲悲惨的命运笼罩在施韦泽的身上,令他彻夜不能合眼。现在他更加肯定自己的计划,这片贫瘠广袤的土地极需一些具有坚强意志的人。
整艘船沐浴在月光下,缓缓地向前推进,午夜后驶近河畔,静静地抛了锚在此暂歇。凌晨再度起程,两岸的森林更为雄伟壮观,这时已前进了200公里。
远处山丘上,高耸着一座红色的屋顶,那是传教所的房屋,在此又要添加木柴,他们利用这两小时的空档,前往参观传教所以及木材厂。回到船上时,大伙已等了些时候,船随即离岸继续前行。5小时后,兰巴雷内平缓的山丘展现在施韦泽面前,到达那里还需30分钟,船上的汽笛长鸣,它是在示意商号来取货物。他们必须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划着独木舟来预定地点取货,因为独木舟的速度太慢,必须提早通知。
从传教所到停泊地,驾驶独木舟需要半小时以上,当他们的船抵达停泊地时,没见到一个人。不久,一艘细长的独木舟朝他们这儿划来,这艘独木舟由一群黑人少年划着,嘴里哼着调子,越发显得生龙活虎,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白人。他就是这里的传教士,由他指挥男子学校低年级的学生驾着独木舟来迎接他们,接着另一个传教士率领高年级的学生随后赶来。这两艘独木舟正在竞赛,看谁先到,结果是低年级的学生获胜,因此决定由他们载施韦泽等人,高年级的学生载运行李。
独木舟一划出水面,施韦泽就感到有些害怕,它是用整条原木刳空做成的船,船身浅而狭,稍微一动便会失去平衡,摇晃不已。他们用铲子般的桨划着水,一边配合着桨的动作唱歌,只要有一个调子脱节,就会使独木舟翻覆。半个钟头以后,施韦泽已经将提心吊胆的心情抛诸脑后,反而对这种经历感到莫名的兴奋,少年们操纵着独木舟与轮船竞赛,险些撞上另一艘搭载黑人妇女的独木舟。
非洲河流
再向前划行一段路程,施韦泽才发现此时已由主流转入支流。越驶近目的地,少年们的歌声也随之越激昂。骤雨来临前,阵风激起了波浪,独木舟乘风破浪向前推进,划进一个小小的凹地。
登陆后,施韦泽夫妇受到了热烈地欢迎。随即,他们被带到一座木造的住宅,共有四个房间,住宅的四周有阳台围绕,可以尽情地眺望附近的景色,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罗列在附近,四周皆是苍峨浓郁的森林。再向远处看,可以看到奥戈维河的干流像条白带子似的**漾在那儿,重重的山峦绵延不断地蜿蜒着。
施韦泽和妻子将行李卸下,取出一些必需品,这时候太阳已逐渐西沉。
礼拜的钟声叮当叮当地敲着,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传教所,蟋蟀在草丛里鸣叫,像是为这些孩子的歌声伴奏,施韦泽和妻子坐在皮箱上,静静地聆听这些纯真的歌声。这时,突然有一个令人恐怖的东西顺着墙壁爬下来,施韦泽太太忍不住尖声惊叫起来,这是一只在欧洲从未见过的大蜘蛛,他们经过好一阵子才将它消灭。
他们在传教士家中接受了晚餐招待。饭后,施韦泽提着灯笼,越过山丘回到居宅,睡觉之前,还与蜘蛛、蟑螂周旋了一番,才得以安心入睡。
第二天早晨,钟声敲响,远处传来学生们美妙的歌声,今天是个崭新的日子,一切即将重新开始,以后的工作能否顺利进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