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院的考试之后,杜甫等待朝廷委派官职,可是很久都没有下文。这又与杜甫二次落第的始作俑者李林甫有关系。前面已经说过,李林甫是一个嫉贤妒能的小人,唯恐贤达之士露了锋芒,削弱玄宗对他的宠信。他对杜甫受到玄宗赏识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当玄宗命他主持对杜甫的考试时,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李林甫施展政治手腕,将杜甫的文章贬为中等,恩威并施地笼络其他官员与他一同上奏玄宗,说杜甫的文才不过尔尔,迟迟不予分发官职。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杜甫曾回洛阳小住,他对两个集贤院的学士说,仕途怕是无望了,只能努力不要把祖父诗人的名声也丢了。
杜甫的生活已经潦倒凄凉,若能放弃为百姓谋福祉、为国家朝廷尽心力的理想,安贫乐道,寻找另外一条独立于世的出路,想必后半生也不会那样凄苦。可偏偏杜甫执着于此,他的人生已经蹉跎了40多年,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那深刻的纹路仿佛就是杜甫所遭遇的困厄和痛苦,如此明晰地显示出这位诗人心中的愁肠百结。杜甫生存的理由和成长的理想都完全寄托在功名上,又为功名耗去了几十年的光阴,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天宝十三年,即公元754年,杜甫又写了两篇赋文进献给玄宗。在这两篇赋中,杜甫再次表达了他对仕途的渴望,并且把他穷苦的生活描写得十分凄凉。与此同时,杜甫又开始再度奔波于显贵之门,请求他们予以引荐。他把诗作投给京兆尹鲜于仲通、来长安朝谒的哥舒翰、左丞相韦见素等。这些诗格律严整,形式固定,内容多是颂扬他们的功业,并陈述自己的窘况,最后说出投诗的本意,说得很可怜、很迫切,堆砌的典故也掩盖不住他凄苦的心情。从这段时期杜甫的生活状态我们可以看出来,他一方面为贫穷所迫,一方面被事业心驱使,想要谋得官职的心情已经成了一种执念,几乎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经过很长时间噩梦般的日子,杜甫总算能够稍微转运,看到隐在云雾后的阳光了。
天宝十四年(755年),杜甫已经在长安待了整整九年,或许是他的奔走终于起了作用,朝廷授给他一个河西县尉的官职。这是一个小官,整日忙的只是些琐碎的交际应酬,不能有所建树,一展抱负。杜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机会,他曾写下一首诗,说明他不想做河西县尉的原因。
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
老夫怕趋走,率府且逍遥。
耽酒须微禄,狂歌托圣朝。
故山归兴尽,回首问风飙。
——《官定后戏赠》
这首诗题目中的“戏赠”二字有些自嘲的意味。诗中引用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时陶渊明为彭泽县令,因要束带前往拜见上级长官,叹道:“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然后辞官而去。杜甫此时的情形与之颇为相似,他同样不愿为一些小事小节而奔走驱驰,于是干脆不接受这个官职。
杜甫拒绝出任河西县尉之后,很快,又一道命令传了过来,改任他为右卫率府冑曹参军。这个官位并不比河西县尉大多少,主要工作是看守兵甲器仗,管理门禁锁钥等。杜甫一方面为了生活,一方面想步入仕途,进而实现理想和抱负,便不再推拒,勉强地接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官职。
虽然已经和政治生活有了接触,但这个职位和杜甫平素“致君尧舜”的政治抱负未免相差太远。杜甫的内心仍然落寞、失意,想到自己为求功名,备尝艰辛,只不过换来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官,除了啼笑皆非、自我解嘲还能怎么样呢?
此时的政局混乱之势已经明显地摆在眼前,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乞儿遍地,杜甫每每看到这些,不禁感慨万千,他有着使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的志向,也有使国家富裕强盛的意愿,但他没有施展这些的机会,他不得不屈于一个微小的官位,继续潦倒下去,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