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忠叔在。”
“也对。”纪寻又问:“那老公要陪我在医院才行,我一个人,害怕。”
“我当然陪着。”江酩做好事情重新坐回床边,继续给纪寻剥另一半柚子:“在确认小寻没事之前,我哪都不去。”
纪寻被送进医院时,医生在不清楚病因的情况下都没有给他用药,他自己醒过来后倒也没有表现出不舒服,能吃能喝能睡,现在也只有身上的病号服能看得出他是个病人。
江酩在医院里陪着他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外面出了太阳,雪也化了,纪寻趴在窗边看着医院楼下的花园出神。
江酩走到他身边也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问他:“想下去走走?”
纪寻回过神来,刚想点头,想起前几天的遭遇又摇摇头:“算了,外面不安全,不想让你担心。”
江酩动容,鬼使神差的说:“小寻想出国玩吗?”他搂过纪寻,亲了亲他的额头:“去一个风景好,没有坏人的地方,在那里,你想什么时候出去玩都行。”
“好呀好呀”纪寻到底还是不喜欢被闷在家里的,一听到这个提议眼睛立即亮起来:“我们去度蜜月呀!”
江酩猝不及防地被“蜜月”这两个字砸了一下,说实话他都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经纪寻一提,就认真考虑起来。
他既不想纪寻暴露,也不想把纪寻困在家里出不了门,之前的路都被堵死了,但现在还有第三条路摆在眼前,那就是带他出国,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也许真的能藏一辈子呢?
如果最终的检查结果没有大问题,那么,这一步计划就可以实施。
只要纪寻的记忆永远不恢复,他就有本事把这个人藏一辈子。
这样的未来只是稍微设想一下,都让他感到无比愉悦与轻松,好像之前压在心头的阴云都见了大晴天。
纪寻住的病房是特殊病房,江酩托了关系又花了钱,才把他的身份瞒住了。住院的所有手续直接与纪寻的身份关联,他没有假手他人,都是亲力亲为的去办。
陪纪寻用过早饭后,他就不得不跑到急诊楼去办另一个手续,住院部和急诊楼有一小段距离,他走到急诊楼大门时,刚好看见一辆救护车停在门口,一群医生和护士一早等在门口接应,等救护车上的病人一被抬下来就立即冲上去接手。
似乎是个重要人物。
江酩好奇的多看了一眼,救护床上躺着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一旁的儿女哭着呼唤,显然病情危重。
江酩原本不以为意,可他刚转身要走,脑中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那老者他该认识的。
他查纪寻背景的时候就知道,纪寻有一个疼他爱他的爷爷。
纪寻的那些童年照片里,有不少都是和爷爷在一起的。
而现在在他眼前被送进去急诊的老人和照片上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苍老了许多。
江酩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猜想,他跟在那群人身后,神色慌张,好像也是垂危老人的家属一般,直到急诊室亮灯,走廊上便只剩下一对中年夫妻,女人无助的倒在丈夫身上,丈夫也只能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立起脊背。
江酩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因为他无比清楚的认出,眼前两个绝望的长辈,就是纪寻的父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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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酩缩在角落里,空气里的消毒水,耳边的哭声,来回急跑的医生与护士,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如此似曾相识,瞬间将他拽回十二岁那年的那个阴天。
他的母亲,孤零零的躺在走廊的病床上,医生拔去她身上的管子摇摇头,身后的护士推了他一把,告诉他别怕,去跟妈妈做最后的道别。
小江酩就呆愣愣的从角落里走出去,走到母亲身边,小手覆上母亲贴了医用胶带的手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妈妈,我们回家吗?这里好冷啊。”
母亲已经不能动了,只是睁着眼睛含泪看着自己,嘴巴动了又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小江酩才不说道别的话,他一辈子不离开母亲。
“公园里的小松鼠前几天多了一只,我数出来的,我数得可仔细了,那只多出来的好小啊,连松果都抱不稳,总是掉下来砸到我的头,我好怕它吃不饱呀,我好想把他抱回家里养,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妈妈说这样做不对。酩酩听妈妈的话。”小江酩抓住母亲的手,语调渐渐不稳:“我听妈妈的话,妈妈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可母亲还是闭上了眼,眼里的眼泪眨落下来,砸在白色的枕头上晕开。
小江酩站在床边等着,等着母亲睡好了醒过来,笑着问他说今天晚饭想吃什么。
他安安静静的,握着母亲的手,等了好久好久,走廊边上都是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地偶尔会撞到他,他眼里蓄的泪水这才抖落下来,他飞速抬手抹去,依旧不哭不闹。
直到发现母亲的手微微发凉了,他才慌张的拉过被子,给母亲盖得更加严实,他抱着母亲的身躯,努力的想要温暖她,低喃着:“不冷了,酩酩抱着你,就不会冷了。”
直到急诊室的灯灭,江酩才重新回到现实。
他看着那个医生走出来,摘掉口罩,神色凝重。
江酩如同被架在行刑台上,医生就是那个刽子手。
刀如果落下来,他身上的悲剧就会在纪寻身上重演。
他绝不希望纪寻经历这种痛苦。
他听到医生说:“老先生暂时脱离危险了。”
刀没有落下。
江酩如得到救赎一般,他抖落一身冰霜,从角落里走出来。
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每靠近一点,他心中的后悔只增不减。
他也可以像个路过的旁观者一样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那一小段路于他而言太短了,短到来不及细细思考,便要面临抉择。
最后终于还是驻足在纪寻父母的面前。
夫妻俩刚松了一口气,便见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笔直的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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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寻在病房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老公回来,便打算下楼去找,他按了视频的暂停键,放下平板掀开被子穿好拖鞋就要跑出去找人,恰在要开门时,江酩也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出去这么久啊?”纪少爷有一点点不开心:“说好出去十分钟的,现在都一个小时了!”
他没注意到江酩有什么不对,只是任性地耍着小脾气,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酩搂进怀里紧紧拥着了。
纪寻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常的腻歪,被老公抱一抱脾气也就飞走了,他也抬手搂住江酩,勉为其难的说:“算啦算啦,不生你气了。”
他窝在江酩怀里,耳朵刚好贴着他的心口,可以听见对方快速的心跳声。
纪少爷天真地想着,抱一抱又不羞羞,心跳这么快干嘛呀。
五分钟过去,江酩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纪寻感到奇怪,抬起头看了看,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对。
没哭,却分明满面悲伤。
“怎么了?”他担心的问到。
江酩把他的小脸重新按回自己胸口,哑着声道:“没事,让我再多抱一会儿。”
纪寻拍拍老公的背安慰说:“你想抱我,随时都可以呀。”
“...我怕以后你不肯让我抱了。”江酩低声说着,又低下头亲吻了纪寻的发旋,
而后才慢慢松开手,挤出一个酸涩的微笑,艰难开口:“我,我刚刚在医院碰到小寻的家人了。”
原本一头雾水的纪寻立刻睁大了眼睛:“家人?”
“是啊,就是,小寻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江酩说:“你想见他们吗?”
“想!”纪寻高兴得要跳起来:“老公没骗我!原来我真的有家人!”
江酩原本阴郁的心情也被纪寻带得好了些。是啊,亲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纪寻看到他们,一定比看到自己要更开心才对。
他按住Omeg欢呼雀跃的小身板道:“那去换个衣服,我带你去见他们。”
说是这样说,其实根本不用纪寻自己动手,江酩自己给纪寻拿了大衣披上,又给他围了围巾,生怕他着凉一样。
但是这次出门不用再戴口罩了,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因为纪寻马上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他磨磨蹭蹭的动作极慢,兴奋的纪少爷却已经忍不住催了好几声,最后自己坐床上换了双能出门的鞋子。
江酩这才牵着纪寻往楼下走。
到楼梯口的时候,Omeg指着刚好到这一楼的电梯问:“坐电梯更快啊。”
“我想牵着小寻多走一走。”江酩说。
纪寻只觉得这大概就是恋人之间的甜蜜,也欣然同意了。
江酩牵着纪寻一步一步地走楼梯,走的极慢。
楼梯间没什么人,空旷的空间都是两人脚步的回音。
纪寻后知后觉的问:“他们怎么也在医院里呀,他们生病了吗?”
“是小寻爷爷生病了。”江酩牵着他下了一级台阶。
纪寻连忙关心道:“爷爷生病了?生了什么病?”
“心脏病。”
“那岂不是很严重?”纪寻心里莫名的发慌,停下了脚步。
江酩回过头与他说:“爷爷见了小寻就会好了。他看到你好好的,就会开心。”
纪寻便开始冥思苦想,自己要怎么才能让爷爷更开心才好。
纪寻被江酩牵着走下了三楼,踩着从玻璃窗投射进来的阳光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一处病房前。
病房外站着两个人,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无比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以前碰到陌生人总是下意识的想躲到江酩身后,现在却丝毫没有这种惧怕,只觉得格外的亲切,甚至有跑过去拥抱他们的冲动。
然而纪寻刚想这么做,那个看着优雅端庄的女人已经不顾形象地朝他跑过来。
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响声,纪爸爸在身后张手虚护着,怕妻子太过激动会摔倒。直到纪妈妈跑至纪寻身边时,才收回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
纪妈妈把儿子抱进怀里,恨不得亲上两口才好,纪寻却差点后仰摔倒,江酩不动声色的在他背后撑了一把这才让omeg和母亲安然的拥抱在一起。
宋婉早就哭得毫无形象可言,抱着儿子一边流泪一边笑:“妈妈就知道小寻不会有事的,回来就好,平安就好,你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啊?我的孩子...”
纪寻乖乖的让他们抱,其实没有想哭的情绪,但眼睛里还是闪出了泪花,纪爸爸抬手替他揩了去,笑着道:“傻孩子”而后再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将妻子和儿子一同拥入怀里。
纪寻只觉得心中的空虚被填补上了,虽然都在哭,但他就是觉得开心,便也张开手抱住两人,幸福地道:“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呀。”
江酩早已松开纪寻的手,自觉从他身边退开。
作者有话说:
纪寻被爸爸妈妈带进了病房里,他懵懵懂懂的,只知道眼前的人都是自己的亲人,因此在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白发老人时,自然而然的喊了一声:“爷爷”
纪老爷子原本被医生强制卧床休息,鼻子上还戴着吸氧的管子,手背也扎着针,可从门外有动静起,他就再也躺不住了,硬是在护士的帮助下坐起了身,看到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孙子怯生生推开门,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抬手抹了几次眼睛,直到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后,他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眼泪却也立刻涌了出来,这回眼睛是真花了。
“是我的乖孙回来了吗?”老爷子激动得冲纪寻伸出手:“走近些,让爷爷好好看看。”
纪寻便听话的走至床边坐下来,乖乖的握住老人的手,又想起江酩的话,便主动又小心的抱住老人,安慰道:“是小寻回来了,小寻让爷爷担心了。”
纪老爷子高兴得手抖,却能把纪寻抱得很紧,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太激动都咳了起来,纪寻吓了一跳,纪爸爸纪妈妈也连忙跑过来关心,一旁的护士调了吸氧机的开关,打算叫医生进来。
老爷子咳了一小会儿摆摆手,爽朗道:“我没事,我就是高兴,不用喊医生。”
他抬手把放在鼻子上的吸氧管摘了,抹干净眼泪,视线清晰起来,这才把与自己分别数月的心头肉看得仔细了。
儿子和儿媳妇与他说,小寻脑后受了伤,记不清事情,他担心坏了,早已让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医生安排好了一切检查和治疗,可眼前的纪寻,分明是白白胖胖的小宝贝,可看不出一点生病的模样。
精气神比当初结婚时都要好上几倍,眼神清明,脸颊红润,除了头发长了点,不知道是谁还给他扎了个怪可爱的揪。
他抬手摸摸宝贝孙子的脸,才觉得一切都真切起来。
纪老爷子年轻时入过军队吃过苦头,手上都残存着一些老茧,纪寻只觉得有点痒痒,却也没躲。
老爷子终于笑了:“真的是我的宝贝小寻回来了。”
纪寻眨眨眼睛,也冲着爷爷笑起来,而后又抱抱爷爷拍拍他的背说:“爷爷要开心,病才会好,不许哭了。”
这话一出,老爷子眼眶又是一热,一旁的纪妈妈也靠在丈夫怀里偷偷抹起眼泪。
江酩在病房外等了许久,纪寻和疼他爱他的家人团聚了,江酩想自己应该为他高兴,他尝试让自己笑出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纪寻不再只属于江酩一个人的了。
过去三个月的甜蜜如同海里的泡泡,终于还是被他自己戳破了。
他怅然若失,低头看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那个黑影仿佛活过来般,跳出来与他说:“你后悔了。”
他确实后悔了,可他更清楚,如果今日他不作出这个选择,日后他连后悔的余地都不会有。
纪寻是他偷来的,抢来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只是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还不是被别人发现了,而是自己心甘情愿地把人送出去了。
他编了一个不完美的谎言,暂时让纪寻父母相信了自己,其实也狡猾的为自己继续留在纪寻身边创造了机会。
江酩怕,纪寻会就此把自己忘了。
那么从此他又是孤单一个人,只能守着一屋子兰花,靠着回忆取暖。
就在他悲观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死掉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开了。
纪寻笑着蹦跶到江酩身边,拉着他的手往病房里走,在江酩还未回过神来时,纪少爷已经大方的和自己的亲人分享了自己的小秘密:“这是我老公!”
一早了解内情的纪爸爸纪妈妈还算镇定,纪老爷子楞了一下,觉得自己还得吸会儿氧。
一旁的护士立马替他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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