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来开门的保姆就看到这个二少爷宝贝似的将两张破旧的十块钱夹进书里。
江酩进门的时候,屋里养的一条狗冲到门口冲他吠,龇牙咧嘴的,像是要扑上来咬一口,他脱个鞋的功夫,那狗已经要缠上来。
“吴妈,管管这只狗。”江酩冲着后脚跟进来的保姆说。
保姆一脸不情愿的将小狗抱走,江夫人这才走了出来,将自己的宠物狗接过来抱怀里,打量了一下江酩,才阴阳怪气的道:“老二这都有多久没回家了?”
江酩推了推眼镜,笑着答:“学校课业多。”
“你爸爸住院也没见你去看几眼。”
“我要忙实验,麻烦江阿姨照顾我爸了。”
江酩径直走进了屋里,将书放到桌上,江夫人怀里的狗又蹿了出来,跑上桌子将那书啃着拖到地上,江酩沉着脸不好发作,只道:“家里什么时候养了一条这么不听话的狗?”
江夫人被拐着弯刺了一句,面上的不满明显起来,走上前将狗抱起来,坐到餐桌旁。
江酩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撕下被狗啃坏的几页纸张丢进垃圾桶。
直到饭菜都上了桌,江易山才从楼上下来。
他入了座,人也没齐。
“江樵呢?”江易山问坐在一旁的夫人。
“忙公司事情呢吧。”江夫人没有再逗狗,给亲儿子找迟到的理由。
“忙公司的事?”江易山道:“什么事到他手里都得弄糟!咳咳咳!”
江酩见他咳了起来,起身给父亲倒了一杯水,而后又入座,江易山这才瞧见了自己的二儿子,他喝了口水压住了咳嗽,冲江酩道:“你也是一天天的没个正经事做,江氏哪天破产了你都不知道!书读得那么多倒是一点用也没有!”
江酩不以为意,只说:“爸爸教训的对。”
江夫人冲着江易山道:“你也别气,江樵是个争气的。”
“说这话你也不会脸红?!他要是争气,能凭空亏了几千万!?他要是争气,现下就应该成家立业,和纪家打好了关系!偏偏什么好事到他手里都能成坏事!”
保姆眼看着江易山要发火,还在担心今天这顿饭能不能好好吃了,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保姆连忙去开了门。
江樵拖着一身宿醉的酒味进了屋。
江酩抬眼打量了这个哥哥几眼,满嘴胡青,黑眼圈将那双无神的眼睛包围了,系着的领带松了也不知道收起来,看起来像是个街头流浪的青年。
这副颓废的模样,更是在江父心头上点了把火,江夫人眼见着亲儿子要挨骂,连忙起身将江樵拉进卫生间,给他洗了把脸弄得稍微精神点后,才敢重新领上桌。
江酩饶有兴致的问:“哥哥最近在忙什么?怎么看着这么憔悴?”
江樵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这个弟弟一眼,而后像是说给在座所有人听一样:“我在找我的纪寻。”
原本还努力维持着表面太平的江母一下子坐不住了:“你还不死心?!这都一个月了,纪寻要是还活着早就回来了,那辆车都毁成那样了,人不可能还活着的,警方不都说了,不排除车毁人亡的可能,这么久都没找到,可能都喂了海里的鱼了,樵樵啊,你听妈妈的话,咱们朝前看,你想要什么样的Omeg妈妈都给你找!”
江樵忍无可忍的冲着母亲道:“他是你儿子真心喜欢的人,你能不能盼着他点好!?他要是真的进了家门,你也要这么苛待他吗?!”
“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江母气道:“真心喜欢?真心喜欢你当初还逃婚?”
“我没有逃婚!我说了!我没有逃婚!”江樵如一只困兽般吼起来。
江易山重重摔了筷子:“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江樵这才消停几分,江夫人嘴上依旧不饶人,只小声道:“依我看,你逃了也好,纪寻的性格那么强势,你跟他在一起,永远都要被压一头!到时候这个家,还是你说了算吗?”
江酩插嘴道:“阿姨的意思是就应该给哥哥找一个百依百顺的Omeg对吧,这种Omeg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改天我介绍几个给哥哥认识认识。”
江樵立即红着眼瞪了江酩一眼:“你懂什么?!”
“是,我不懂。”江酩微微低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一顿晚饭吃得糟心。
因为时间不早,外头还飘了小雨,江酩只能在家里住一晚,老宅没有他的房间,他一向是住在别墅旁的小屋子里。
他打了伞,走过一段石子小路,停在了一个二楼的小房子前,他掏出钥匙,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股轻微的兰花香扑面而来。
江酩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他脱下厚重的眼镜,卸下了所有伪装,真正的放松下来。
他先亮了灯,跑去二楼给花房里的兰花浇了水,有几盆因为季节原因已经枯了,江酩挽起袖子,细心的裁去枯掉的花朵,又给小花松了土,调了室温。
冬天的花儿开不了多好。
他在这里不可能像在兰墅那样专门造一个温室来养母亲最喜欢的兰花,毕竟在江家人眼里,自己还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出格,免得被发现了端倪。
他回到了母亲的房间。
江家人不会记起要来打扫这个屋子,江酩每个月只回四趟江宅,根本目的是来打扫母亲的故居,顺带着去江家人面前做做戏。
十二岁之前的江酩,和妈妈住在这一个小小的屋子里,天热没有风扇空调,但妈妈会给他拿扇子扇风。天冷了,他就早早上床,给妈妈暖好了被窝,母子俩窝在一张被子里,就算没有暖气,也不觉得有多寒冷。
江酩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细细的回忆着母亲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一想到母亲受的那些苦,他就觉自己今天做的这些根本就不够!
他总是要让江易山这一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江酩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时,手机铃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从床上爬起来,用拇指揩掉眼睛上的水,接了电话。
是忠叔打来的,说是纪寻出了状况,夜里起了高烧。
江酩不耐烦道:“发烧了就找医生”
“找了的,梁医生开了药,纪先生不肯吃啊。”管家语带无奈的说:“他现在一个人缩在墙角,谁都不让靠近。”
“那就给他灌下去,那么多人按着一个病人还按不动了?别让他死就成!”
他语气不太好,管家没敢多问,只能照办。
江酩挂了电话,盯着黑掉的屏幕出了会儿神。
他想,自己多厉害啊,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他让江家的所有人都不好过,让江樵弄丢了他口中所谓的挚爱,让昔日的对手,傻乎乎的窝在他怀里哭。
所有的事情都按着他的预期在发展。
他能感到报复的快感,但想到纪寻流眼泪的可怜样,心里就不是滋味。
因此他没有放下手机,像是在等着什么电话。
很快,他就等来了第二通电话。
“纪先生把药都吐出来了。”忠叔在电话里有些急地说:“他身上的伤没好全,我们也不敢真用力按,结果纪先生自己挣扎着磕到了头。”
江酩嘴硬道:“不肯吃药就给他打针!喂几片安眠药就能消停了。阿维也没有对策吗?”
“...可纪先生哭了,缩在墙角一个人流眼泪,呢喃着说要找你,这,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啊。”
“.........”
江酩只能让步:“你把手机给纪寻,我跟他说两句。”
管家连忙照办,不一会儿,一个带着哭腔的软绵绵的声音就传入了江酩的耳朵里:
“...老公...你,你在哪呀?”
江酩方才的硬气与无情,被这一记棉花拳轻而易举地击垮了。
他的石头心顷刻间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江酩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到纪寻打了一个短小的哭嗝,而后用快哭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你啊...”
“我...咳咳”江酩听得喉咙都干了,他起身去开了房间的窗,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他身上的那股燥热才消下去,这才语调正常的道:“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
“...哦”纪寻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小小声的讨价还价:“就不能现在回来吗?”后面一句更小声,委委屈屈的:“...你都不想我吗?”
“...我”江酩发现自己连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他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于是故意严肃的反问:“忠叔说你不肯喝药?”
纪寻顾不得委屈了,连忙说:“...药...药苦!太苦了!”
“不吃药就打针”江酩拿出吓唬人的姿态来:“你自己选一样。”
“打针也疼!很疼!”
江酩铁石心肠:“必须选一样!”
“......”
“......”
“......”
沉默许久,江酩才听到纪寻弱弱的驳了一句:
“你不疼我”
江酩丟兵弃甲,举手投降:“那我答应你,你现在乖乖喝药睡觉,明天一早睁开眼就能看见我,可以吗?”
“真的?”
“真的。”江酩故意说:“如果你现在就要见到我也可以,我只能冒着雨托着疲惫的身体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家...”
“不要不要!”纪寻着急地打断他,好像说慢一秒江酩就会立刻冒雨飞回来一样:“下雨了不要开车了!安全第一。我会乖乖听话的!”
“嗯。”江酩觉得自己应该是把人哄好了于是让纪寻把电话交给忠叔。
纪寻听了这个请求后,奇怪的问:“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了吗?”
“...没了”
“哼!”
江酩奇道:“你哼什么?”
“不跟我说晚安吗?”纪寻十分较真:“是不是还应该亲亲我?!”
“行行,晚安。”江酩觉得自己敷衍极了:“亲就算了,我现在也亲不到你呀”
“哼,我记着了”纪寻说:“晚安老公,明天见。”
手机这才交到忠叔手中,江酩挑着重点叮嘱了几件事后,这通电话才结束了他明明站在窗口吹着冷风,脸却还是发热。
他没有与正常的纪寻正面交流过,但对他与江樵的情况却了如指掌。
江易山身体不行后就将集团的大权完全交给了江樵,江樵根本掌控不住董事会,有什么事都得搬出他爸爸来才能稍微震一震场面。
原本江酩要弄垮江樵管理的江氏是极简单的一件事,他这个哥哥,在他眼里就是个没有脑子的窝囊废,这么多年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下来,这人哪些弱点他摸得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他这个窝囊哥哥偏偏得了一个有脑子Omeg。这个Omeg还死心塌地的为他好,给他排解了所有难题,无形中让江酩处处吃瘪,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在集团大事上,纪寻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哪怕他还没和江樵确立过正式的关系,但了解内幕的人都知道纪家的少爷迟早是要入江家的门的。
也正因此,懂点内情的人都说江樵是个吃软饭的,这话传着传着传到了江母耳中,亲儿子被这么说,她自然不高兴,看纪寻就不那么顺眼了。
但江酩也清楚,私下里的纪寻并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强势,相反似乎处处在让着江樵,允许他去外面拈花惹草,毫无原则一般。
要不然江樵也不会嚣张到结婚前夜去和别人玩3P了,如果他不做这么出格的事,江酩就抓不到把柄,也自然找不到机会毁了纪江两家的联姻,顺便将纪寻藏在了身边,没有纪寻的江樵重新变成了废物,而弄垮江氏就又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是布了局,却没想过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也没有想过,失忆的纪寻,竟是这般的,有意思。
江酩自问,对待这样的纪寻,他是怎么都狠不起来的。
他躺回床上,想着对方软绵绵的声音,信息素忽然不受控的往外涌,咖啡的苦味冲淡了原本就淡的花香。
他这一觉睡得极好。
好到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把昨晚答应过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秘书一通电话,他又不得不换上另一层身份。
他是AMA最高决策人,不是每天都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假扮在校学生的。
学生的身份不过是拿来骗一骗江家人,为此,他不得不在大学里伪造出一个虚拟的只会死读书的“江酩”,以此放松江家人的警惕,更方便自己做事。
没有人知道近几年异军突起的AMA游戏研发公司的幕后操盘者是谁,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隐藏得极好。
但掩藏了身份并不代表他就有足够的自由,公司的大事还是需要他出面决策。
他这一忙,再想起和纪寻的约定时天已经黑透了。
江酩回到兰墅,在自己家里吃了闭门羹。
纪寻早上睁眼没见到江酩,闹了一天的脾气,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自己把房门反锁了,不管外头的人怎么叫都不开。
也不能硬闯,毕竟里面呆着的是个病人,万一破门时给砸到了可不太妙。
老管家从仓库里翻了半个小时才从一百多把钥匙中找到了纪寻房间那一把,又跑上楼,就看见江酩笔直的站在门外,一只手上搭着风衣外套,另一只手敲门,威胁道:“你不给我开门我可就走了啊!”
“......”
没有回应。
这个家里没有哪个人敢给江酩这么下面子。
老管家捏了一把汗,把钥匙送过去,江酩接过,重重的将钥匙插进锁里,拧门把拧得极大声,像是生气了一般。
门开的一瞬间,江酩看见纪寻的小身板抖了一下。
这人,自己裹着浅蓝色的小被子,窝在房间的角落里,拿着后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像在面壁思过一般,听到有人进来了也不过是吓了一下,连头都不回。
江酩把钥匙还给忠叔,示意他不要跟进来,管家心中明白,出去的时候顺便掩好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