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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酩是在开会时接到管家忠叔的电话的。

忠叔跟了他许多年,一直分得清事情的大小缓急,出了兰墅,不是重要的大事一般不会来打扰他。

江酩挥手叫停了会议,而后从秘书手中拿过手机,走回办公室里接。

“先生,omeg醒了。”忠叔在电话里说,语气带着点庆幸与喜悦。

江酩语气淡淡的问:“醒了?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病人醒了就算是脱离危险了,命是保住了,但是,他似乎撞坏了脑子,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您要不回来看看?”

江酩往桌上温热的咖啡里放了一颗方糖,拿勺子在杯子里搅了一个小漩涡,才说:“我这边的会开完再回去,你先去跟庄驿他们说人死不了,免得一群大老爷们成天良心难安。”

忠叔在那头连忙应了是。

电话才挂了。

江酩拿起加了糖的咖啡抿了一口,皱着眉头让刚好进来的秘书把这杯甜过头的咖啡倒了。

他回了会议室,示意原先的报告人继续他的内容,他一丝不苟的听着,偶尔点出对方犯的错误,等会议的所有内容都阐释清楚后,才一一下了指示。

开车回到兰墅时已经是傍晚的光景。

兰墅依山而筑,顶楼视角最好的房间推开窗便可揽山瞰湖。与富人区隔了一段距离,位置隐蔽,除了与房主有交情的人外,显少有人知道这个隐秘的存在。

江酩将车交给下属去停,而后摘了手套与围巾交给迎上来的女佣,这才不紧不慢的上楼,拐过几个弯,停在最里的房间前。

忠叔一早在外迎着了,一见江酩回来,忙把病人今天一天的情况都说了:“人是活过来了,但似乎把脑子给撞傻了,问什么都答不出来。”

梁维也从房间里出来,顺带把门掩着了,他小声与江酩说:“中午给用了药又睡了,您要不进去看看?”

江酩没有动作,只问:“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医生答:“他后脑撞得不清,我早上试探过,确实是什么都记不清了。应该是失忆症的表现。”

“能治吗?”

“这...脑子上的伤都不好说。”

“他人是清醒的吗?”

医生摇摇头:“早上只清醒了一小会儿,我看他醒着时人也是迷糊的。”

“迷糊的?那是不是我说什么他都会信?”

梁医生看到江酩眼中划过的狡黠,只如实道:“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说,你要获取他的信任,必须先建立起你们之间的联系。这个联系越牢越好。”

江酩了然,抬起一只手搭到医生右肩上,笑着说:“我懂了,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快了。”

“那么...我可能需要个道具”江酩皱皱眉,与忠叔说:“上次是不是有个投资商送了一盒珠宝来?”

“是的,先生。”

“你去挑两个戒指过来,我有用。”

忠叔没明白江酩的意图,只按照吩咐从柜子里拿出了那盒价值不菲的珠宝。

又从一堆剔透的宝石中挑了两个简单的对戒。就给江酩送了去。

江酩拿了那两枚戒指,挑了其中一个给自己戴上,另一个则握在手里,一个人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兰墅有许多空房间,这间原先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客房,但为了救床上的病人,这里几乎被改造成了病房。

Omeg被庄驿那伙人扛回来时,浑身是伤,江酩没有将他送去医院,而是找了自己的私人医生,把人藏在别墅里慢慢治,从秋末治到冬初,人才彻底的给救了回来。

江酩走到病床边坐了下来,细细端详着这个差点成为他嫂子的Omeg。

因为久病,面上像是覆了层霜般光洁,双唇像噙了粉玫瑰的花瓣,长得清秀舒朗,就算是闭着眼睛睡着了,也莫名杂糅出一种温柔的情调来。

确实是个美人,他就只是这样躺着,旁人多看几眼也要被勾了心神。

无外乎江樵会喜欢。

江酩执起Omeg的右手,将戒指套进了他的无名指中,戴牢了。

他藏在家里的“睡美人”要醒了。

他希望这个美人能乖乖听话,不要坏他的事,所以决定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戒指就像是解除沉睡魔咒的钥匙,江樵才刚把戒指戴好,Omeg就睁开了眼,亮着一双水眸无辜迷茫的看着他。

江酩被这一眼看得心中一颤,差点连想好的台词都给忘了。他生硬的挤出几滴眼泪,握着Omeg的手,激动喜悦的说:“小寻,你终于醒了!”

“.......”纪寻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的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这个陌生男人握得紧紧的,他挣不开只能哑着声音问:“...你是谁呀?”

江酩拉着纪寻的手给自己抹了一把热泪:“我是,我是江酩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江...酩...”病人重复了这个名字,始终想不起任何事情来。

“你一点都记不起我了?”江酩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来,好像只要病人摇头说不,他就要大哭出声般。

Omeg看他伤心至此,一时间便觉得自己把他忘了是件多么不应该的事情。

他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歉疚的说:“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你别哭别哭!我,我不单不记得你是谁,我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他费力的抬手,摸了摸男人的脸:“你别把脸皱成包子了,看得我都饿了。”

江酩这才收住了,拉着病人的手,深情认真的说:“我告诉你,你叫纪寻。”

“...纪...寻?”Omeg笨拙的重复道。

“是寻觅的寻。”江酩说:“我是江酩,记得吗?我是你的爱人。”

“爱人?”纪寻反问道:“我有爱人了?”

“是啊,你可不能不认账啊,你看。”江酩执起纪寻的右手,给他看无名指的戒指:“这是我们的婚戒,我也有一只,我们是一对的。”

纪寻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看了看,又盯着江酩手上的戒指看了看,努力回想着与之有关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他有些害怕。

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了?

江酩似乎看出他的焦虑,便问:“还是丝毫印象都没有吗?”

纪寻无助的摇摇头,道:“我看着你,是觉得有些眼熟的,但是,其他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眼前的江酩,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人的面容,似乎是可以重合的,因此,纪寻本能的相信了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为他的难过而难过,为他的着急而着急。

他没有记忆,就仿佛没有自我,所有的情感就都牵连到这个自称是他爱人的人身上。

江酩见他是真的又傻又糊涂,便恶劣的道:“你要不,试试叫我一声老公?”

纪寻闻言,脸一下红成了个小苹果。

“你别不好意思啊,你以前也总是这样叫我的,我想着你叫一声,说不定能激起一点回忆呢?”江酩解释得头头是道,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纪寻躲着他的目光,张了张嘴,又闭上。

“......”

“......”

“.....老公?”

他还是软着声音叫了一声,而后难为情的闭眼躲开了这人的目光。

江酩原先的小心思被这一声搅乱了,负罪感一下噌的上升。

他这是在干嘛?在欺负一个受了伤什么都不知道Omeg。

这样做除了卑鄙这个词外,他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词来形容现在的自己了。

难为情过后的纪寻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记不得,忍不住伤心起来,他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睫毛不断的颤着,忍着汹涌的眼泪。

江酩自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觉Omeg哭了,泪水偷偷从闭着的眼睛缝里跑出来,打湿了他耳边的头发。

江酩不敢再起坏心思了,他忙凑近纪寻,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将他半抱起来,不知所措的哄着:“别哭了,想不起来也没事,没事的,可以慢慢来。”

纪寻得了安慰,才睁开了眼睛,眼泪开了水闸一样哗啦啦的流出来,他抬手搂住江酩的腰,把眼泪蹭到江酩的衣服上,哽咽着说:“...那老公,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纪寻哭了一会儿就累得睡过去了,江酩维持着半抱的姿势许久,确认人睡着了才敢轻拿轻放把他塞进被窝里,掖好了被子,又抽了张纸巾帮纪寻把眼角的眼泪花给擦干净了。

他下手轻柔,生怕把人弄醒了,动作到一半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应该这么温柔的对待这个人。

眼前的纪寻和他了解到的纪寻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纪寻是站在江樵身后的人,是和江酩对着干的一方。

江樵离了纪寻就是个废物。

江酩忽然意识到自己将纪寻藏在这里的根本目的,救他一命是其次。

只要纪寻失踪了,江家和纪家的关系自然就断了,江氏没了纪家的资金链,又没了纪寻这个背后军师,根本不堪一击。

江酩收回了手,将沾了纪寻眼泪的纸巾揉成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后毫不留恋的开门出去。

庄驿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了,江酩见他有些急切,便与他道:“人没事了。”

庄驿松了口气般,当初江酩让他去海岛把纪寻带回来,说难听点,其实就是绑架。

但不管是江酩还是庄驿和那帮兄弟,都没想过要对一个Omeg下重手,最多在人反抗的时候敲晕了绑回来,哪知道自己和一伙兄弟还什么都还没干,这个Omeg自己吓了一跳,脚一滑,生生从断崖边摔下去,他跑去拉都来不及。

人救回来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江酩那会儿见了还踹了他一脚,骂他下手没轻重,庄驿和那帮兄弟实在是既冤枉又委屈,但也只能闷声挨踹。

到底人摔下去也是被他们吓的,责任肯定有。因此,庄驿比谁都挂心这个Omeg的死活,一是不希望这个人真出事,二是他自己也不想手上沾条人命,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今天医生的一番话才算是让他彻底安心了。

人活着就好。

庄驿看着紧闭的房门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江酩道:“好不容易哄睡了,别进去吵了。行了,人好着呢,你和那帮兄弟可以释怀了。”

庄驿点点头,又冲着梁维道了声谢,梁医生看这小子憨厚得很,实在不适合干保镖这一行,但他是江酩身边的人,做什么实在轮不到他插嘴。

江酩又问医生:“他脑子上的伤,你打算怎么治?”

“如果要做系统的治疗,恐怕还是得去医院,这里的设备仪器毕竟不如医院齐全。”

江酩嫌麻烦,干脆道:“不治会有生命危险吗?”

梁维评估了一下病人脑子上的伤,道:“应该是不会。能清醒过来就说明问题不大了。”

“那就先别治了。”江酩揉揉眉心,说:“他身上其他伤你尽心治好,失忆症这个,保守治疗吧,拖得越久越好。”

梁维犹豫了半秒,还是答应了,拿钱做事,他没资格干涉江酩的决定。

庄驿在一旁听了,不解的追问:“为什么啊?先生?他和您并没有深仇大恨。”

江酩回头看了一眼庄驿,庄驿比他小上几岁,是他从福利院带出来的小孩,江酩需要一个忠心的下属,庄驿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江酩揽过庄驿的肩膀,教了他一个新的道理:”你要知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好控制的。这可以帮我省去不少麻烦。我不需要一个健康的纪寻,我需要的是一个完全被我掌控的纪寻。”

江酩没有给庄驿辩驳的机会。

走至楼下时,客厅的电视上在播着最新的新闻。

“接下来是事件追踪报道,H市首富独子纪寻在其婚礼当天失踪。警方通过搜查,在环岛路观景台上发现汽车的痕迹,而后从海里打捞出一辆损毁严重的跑车,经确认,跑车的主人正是失踪的纪寻,但警方仍未找到纪寻本人,不排除车毁人亡的可能性。

事情发生至今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警方仍然没有找到纪寻的踪迹。

婚礼当日逃婚的江家独子江樵成了外界怀疑的对象,但知情人士早前爆出一条视频,视频中显示,江樵在当天赶回了婚礼现场,似乎推翻了外界所传的江家悔婚一说。

镜头切了一段现场视频:江樵被纪寻爷爷一脚踹到地上,他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企图阻止收拾婚礼现场的员工,一边阻止一边怒吼:“我没说婚礼取消就不许取消!我会去跟纪寻解释清楚的!我没有悔婚!”说着说着,他跪在了地上,掩面悲伤的说:“我,我昨晚喝多了!我没想悔婚!我怎么可能悔婚呢!...我不该犯浑的!”

画外音:纪家已挂出六千万高额赏金,希望社会各界人士能提供纪寻的相关线索。”

江酩冷眼旁观了这篇新闻,而后将女佣叫过来:“关了,以后这种新闻不许再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江酩没有再去看纪寻,他发现自己的心肠再怎么硬,也有点招架不住纪寻哭。眼不见为净,不能看这人挤几滴眼泪就乱了心神,坏了大事。

所以第二日一早,管家走过来与他说纪寻闹着不肯吃饭时,他也强迫自己不去管。

“再不行就让阿维给打管营养针,哪就那么娇气了?”他说。

老管家轻叹口气,上楼照办了。

二楼隔音好,江酩坐在楼下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心安理得的用完了早饭,看了看表,折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他今天没有别的行程,只是要回江家老宅吃顿饭。

江易山出院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得回去尽个孝。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套了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黑色的球鞋,黑色的边框眼镜,那镜片厚得夸张,架在鼻梁上都有些重,头发也没梳,就这样“邋里邋遢”的坐上了司机的车。

车子开到市中心后,他又下了车,抱着一摞经济学的书,站在大马路边,拦了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出租车。

司机操着当地的方言,看他一副学生打扮,奇怪的问:“你是X大的大学生吧?”

江酩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说:“是。”

“哎呀我儿子也想考这个大学的,你读大几了?”

江酩答:“研二。”

出租车停在了江宅的大门外,司机刚才和这个看起来朴素无华的大学生聊了一路,现下瞄了一眼眼前的大别墅,一下子弄不清状况。

江酩从书里抽了一张一百块的现金,递给出租车司机,然后安静的等着司机给他找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