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13年,苏格拉底57岁。那时,斯巴达军占领了雅典国境的城堡德凯利亚,双方战争进入白热化。
苏格拉底的学生亚西比德是一名贵族将军。此时,他向大家宣布自己征服锡拉库萨的计划,他自认是雅典的幸运儿,所以不遗余力地鼓吹自己的美梦。公元前415年,他终于成为雅典海军舰队的总司令,率领舰队远征。
才出发不久,亚西比德和他的党徒就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
原来在雅典城里,每一个家庭门口的四方石柱上,都刻有赫尔墨斯的脸。有一天夜晚,它们全部被毁掉了。大家都认为这是亚西比德一行做的。因此,雅典公民大会以“污辱神”的罪名,将他召回接受判决。在回雅典的途中,他逃到斯巴达,逃避了雅典法官对他的判决结果:死刑。
逃到斯巴达的亚西比德背叛了雅典,并且撒谎说雅典的目的是占领斯巴达,建议斯巴达人在阿提卡兴建城堡。
后来,亚西比德终于反悔,并对祖国发誓忠诚,获得了雅典人的谅解。于是在公元前407年,他回到雅典。但是,不被公民信任的他无法久居祖国,在公元前406年再度逃到斯巴达,而苏格拉底也在这一年初次担任公职,那时他已64岁了。
公元前406年的夏天,雅典的军队在阿尔吉努萨伊群岛附近大胜斯巴达军队,但是,却损失了25艘战舰,牺牲了四千多名士兵。当时的人普遍认为,若非指挥官的怠慢、不负责,这些人一定能得救。
由500人评议会所选出的50个委员,审判了这次战争的指挥官。苏格拉底是50名委员之一,所以他也参加了审判。这次审判的经过,在柏拉图的《申辩篇》中曾有记载:“你们知道,这是我初次充任公职,过去我只当过政务审议会的议员。你们决定讯问那些在海战中没有救助遇难者的将军。他们漠视士兵死活的做法,被普遍认为是有违人性的。
“那时与会的委员中,只有我一人反对这种残酷判决,搞得其他议员都想弹劾我、逮捕我,欲除之而后快。我相信,如果我是那种害怕被关在牢中或被判死刑的人,我可以随时推翻自己的主张,加入他们之中。但牢狱和死刑,不会令我害怕,所以我永远都是法律和正义的信徒。
“另有一件事,发生在寡头政治那段时间。有一天,30个委员根据法条下了一道命令,把我和其他4人叫到他们那儿,命令我们将黎恩抓来,处死他。他们经常发些这样的命令,整日忙着害人,好像不把和自己意见相左的人杀干净就无法睡觉似的。我没有遵从这个命令,而且我用实际行动表明我对死一点儿也不在乎,我抱定不做不合乎正义之事的决心。所以,当时的统治者虽然凶狠异常,却不能威胁我、逼迫我做出违心之事。
“除我之外的那4个人将黎恩带来了,执行了死刑,我则独自一人回家。幸运的是当时的政权很快就崩溃了,否则我可能也会被抓去处死。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充任公职,一定采用最好的方法办理诉讼、维持正义。我想,要不是我来得这么晚,可能我都活不到现在。无论是参与公职或过私人生活,我都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态度。”
抱定这种大无畏信念的苏格拉底,随时都面临着生命危险。然而,他已充分掌握了处理世事的智慧和方法。如果让他选择死亡与抛弃正义,他毫无疑问会选择死亡。
苏格拉底锲而不舍地研究人类问题,他以清晰的思路,细致的分析探寻答案。什么是敬神?什么是不敬?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正义?思虑又是什么?疯狂呢?什么是国家?什么是政治家?什么是政府?统治者是什么?宗教是什么?害怕和胆怯又是什么?等等,这些都是他所关心的。
苏格拉底绝不会为讨好掌权者而违背正义,他不害怕,更不屈服。公元前404年,雅典向斯巴达宣布无条件投降。在斯巴达将军莱山德的命令下,雅典的民主政治被解体,重建了一个“三十人委员会”实行寡头政治,而苏格拉底无视世事变幻,依旧坚持他的理想,不因局势改变而变节。
公元前403年,苏格拉底67岁,柏拉图25岁。寡头政治解体,雅典的民主政治复活,但是,这时的民主政治不是苏格拉底理想中那种饱含人性与人文关怀的国家制度。而且这时的苏格拉底,也开始被某些人称为“培养叛逆者的人”。说这句话的人当中甚至有苏格拉底的朋友或学生,例如柯里西亚斯和查米德斯。
柯里西亚斯是柏拉图母亲的堂兄弟,是“三十人委员会”中最极端的一位。查米德斯也是柏拉图的舅舅。
查米德斯与尤西德姆斯过于亲密。尤西德姆是苏格拉底的一个学生,查米德斯利用他获取好处,苏格拉底听说后,表示:“有操守的人不会像乞丐讨食一样,向自己的朋友哀恳,这不是一个自由人应有的行为。”
但是,查米德斯无视他的话,也不改自己的行为,因此苏格拉底在尤西德姆斯及许多人面前痛斥查米德斯:“查米德斯的脾气简直像猪一样,猪用身体去碰石头,就如同查米德斯去恳求尤西德姆斯。”
查米德斯听到这句话后,对苏格拉底咬牙切齿,所以,当他成为“三十人委员会”中的一名后,他立刻在法庭向苏格拉底提出一项禁令——“禁止教导辩论术”,这无异于禁止苏格拉底和青年们谈话。
当苏格拉底看到“三十人委员会”任意将有一定声望的无罪庶民处以死刑,并且又煽动其他人民,进行一些龌龊勾当时,他无法再保持沉默了,所以,他对此进行了一番批评:
“假设有一位牧牛人,他所养的牛群中的牛一天天减少,牛也日渐瘦弱,而他仍然不承认自己是个水平差的牧牛人,这难道不好笑吗?好比一个国家的领导者,他国内的人口一直在减少,国家的秩序也日趋混乱,可他并不觉得这是他的耻辱,也不承认自己是个不称职、水平低的政治家,这难道不奇怪吗?”
有人听到苏格拉底的议论,就告发了他。因此卡里库勒斯和柯里西亚斯把苏格拉底召来,拿法条给他看,对他重申法律是禁止他和年轻人谈话的,于是苏格拉底就对他们两人说:“对于这一点,我实在是没有领会,可否请教一下?”
“可以!”他们说。
“我服从法律,可是我是无知的,我总是担心自己因不懂法律而违反法律,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禁止我教辩论术的目的是什么?是你们认为我说了真话,指出了事实?还是说,你们认为我讲了假话、虚伪的话?如果你们认为我讲的是虚伪骗人的话,那么以后我就要讲事实了!”
听到这里,卡里库勒斯愤怒异常,他说:“苏格拉底!你不要装傻了,你不可能不了解我们的意思。好吧,我再清楚地告诉你,听好了,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和年轻人说话。”
苏格拉底回答说:“不要生气,我只是担心自己会在无意中违背法律,所以请你们告诉我,年轻人的年龄范围是几岁到几岁?”
“但凡还没有能力明辨是非以及尚未成熟的人,你都不能作为交谈对象。我再讲清楚一点,就是没有达到法律允许担任审议员的年龄的人——你不可以和30岁以下的人说话。”
“如果我上街去买东西,而那位老板却是30岁以下的人,那我也不可以问他东西的价钱吗?”
“这是可以的。可是,苏格拉底!你好像对自己所熟悉的事情,有一种不断质问的毛病。你应该知道,明知故问这种习惯是不好的!”
“按你的说法,如果有年轻人问我一些我所知道的问题,比如说:请问卡里库勒斯住在哪里?或是柯里西亚斯住在哪里?我也不能回答吗?”
卡里库勒斯说:“这个问题当然可以回答。”柯里西亚斯插嘴道:“苏格拉底,你千万记住,不要再去打扰木匠和铁匠了!根据我们的观察,如果你时常在谈话中流露对他们的评价,就会伤害他们。”
“假如那些工人问我有关正义、信念,或者其他思想方面的问题,我也不能回答吗?”
“是的,你不能回答。而且你也不能再讲那个该死的牧牛人的故事,如果你不改掉这些习惯,那就要小心你自己的牛群了。”
我们大概可以从以上的对话得知,卡里库勒斯和柯里西亚斯对苏格拉底生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苏格拉底所讲的牧牛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