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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之际,群雄逐鹿,窦建德在赵州战役中擒获了唐营的两名主将,打算杀了他们。国子祭酒凌敬规劝道:“人臣各为其主,这两名唐将坚守城池,不肯向我们投降,是忠臣的典范。大王如果杀掉他们,用什么来激励部下呢?”窦建德愤愤答道:“我来到城下,他们非但不降,反而拼死作战,力尽之后才被擒获,我怎能放过他们?!”凌敬道:“不久之前您派大将高士兴在易水迎战罗艺,可罗艺才到,高士兴就投降了,大王您认为怎样?”窦建德恍然大悟,立即下令释放唐将。(《通鉴》卷一百八十七)

似乎自此以后,窦建德将凌敬的这条意见当作了一项基本原则,很有意识地将之贯彻到政治、军事的方方面面。就在同年稍晚,唐滑州刺史王轨的奴仆杀死主人,带着首级投奔窦建德。窦建德说:“奴仆杀主,大逆不道,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投降者。”于是下令将这名奴仆处斩,并派人将王轨的首级送回滑州。群龙无首的滑州百姓大受感动,当日请降,就连附近州县也纷纷闻风而降。(《通鉴》卷一百八十七)与之相对的是,仅仅一年之后,窦建德属下的共州县令唐纲杀死刺史,以共州降唐。(《通鉴》卷一百八十八)史书并未记载这位以下犯上的唐县令有何下场,但似乎李唐政权欣然接受了他,这也并不妨碍李唐政权成为最后的赢家并跻身华夏帝系之正统。

在群雄以智力相角逐的时代,“仁者无敌”毕竟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施行王道如同酿酒,需要有严苛的条件和漫长的时间来缓缓发酵,但现实状况往往既备不齐那么多的条件,也等不及那么长的时间,一切都要追求权变与速效。假如在凌敬劝谏的时候,朱元璋可以跨越时空给出一些经验之谈的话,他会以权变与速效的办法达到同样的目的:凡领军在外者,家属一律扣为人质。

仁义之道终于没能成就窦建德的逐鹿大业。武德四年,唐高祖征召窦建德旧将范愿等人,这些失势豪杰不禁满腹狐疑,私下商议道:“王世充以洛阳降唐,他手下将相段达、单雄信等人都被满门抄斩,我们如果应召去了长安,肯定也逃不脱同样的下场。自大业十年以来,我们这些人身经百战,能活到现在已属侥幸,为什么还要吝惜余生而不敢再干一番大事呢?况且夏王(窦建德)当初抓住唐淮安王李神通,以客礼相待,但唐军抓到夏王却马上处斩。我辈受夏王厚待,现在不替他报仇,以后有什么脸面见天下之人?”范愿等人于是策划反叛,推举刘黑闼为首,从此掀起一番浩瀚波澜。(《通鉴》卷一百八十九)

至此反观吕祖谦对荀吴伐鼓的议论,会觉得相当贴合人情世故,如果真的在意胜利的话,那么当胜券在握时不妨好整以暇,显示仁义;在胜负未卜时还是要果断地抛弃仁义,改行诈谋。当然,坚持原则的人最看不惯这样过于现实的价值观。如果我们以荀吴故事的《淮南子》版本作为参照,就会发现原则与功利的冲突比之前所展现的还要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