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 1)

功高招忌,秀木先折,这是人类社会常见的现象。以王守仁此时的资历、名望,若再加上新近的战功,入阁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大礼议事件的一场洗牌,朝廷新贵们所仰仗的功勋不过是议礼罢了,虽然青云直上,却非树大根深,何必让王守仁这尊大神入朝来撼动自己的地位呢?

只要存心攻讦,总不愁找不到借口。圣旨明明要王守仁平定思、田之乱,他却不剿反抚,即便这可以解释为必要的权变,但征讨大藤峡、八寨的“瑶贼”可就是自作主张得过分了。朝廷的军队,怎可以私意支配呢?

这样的罪名可大可小。王守仁正在两广忙着善后,务使“瑶贼”再无复叛的机会,朝廷里的谗言却如一条接一条的锁链,在他全不经意的时候带着森森的寒气向他收拢着。议礼新贵之中,只有霍韬愤愤然站在王守仁的一边,以一份洋洋数千言的《地方疏》为功者言功,为罪者言罪。

霍韬奏疏中最有说服力的一点是,霍韬本人就是广东人,“瑶贼”的祸患就是他家乡的事情,在所有朝臣中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霍韬分析全国地理,说天下十二省多有平原,唯独广西在万山之丛,山之高者猿猴不能度,飞鸟不能越,所以当地有谚语说“广西民三而贼七”。山高土恶,民风凶悍,即便是良民到了那里也会变成盗贼。这样的地理环境,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瑶贼”为害百余年,倒也不能全怪官府无能。王守仁这番受命,即便以十分成本赢取十分功劳,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而他仅以一分成本赢取百分功劳,难道反而有罪不成?

霍韬最后又翻出宸濠之乱的旧账,当初王守仁平定宸濠之乱,可谓定乱拯危之功,是承平年代最应当得到厚赏的勋劳,但奸人讥议纷纷,功臣反而受祸,设使今后再有变乱,谁还肯为朝廷效忠?所以:“王守仁等江西之功不白,无以劝励忠之臣。若广西之功不白,又无以劝策勋之臣。是皆天下地方大虑也。” (13)

为王守仁论功行赏,在霍韬看来已经上升到国家安危的层面了。这话其实并不夸张,因为任何一个组织只要赏功罚过失了标准,甚至对与错都失了标准,凝聚力也就会以骇人的速度冰消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