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秘密档案 何建明 8118 字 11天前

1995年3月200大师去世前两天香港文汇报用整版发表了一篇题为中国石油功臣黄汲清的文章。该文开头的―段话这样说:洋人曾断中国贫油,然而1959年,冒出了个大庆油田。接着,大港油田、胜利油田、任丘油田、长庆油田、四川盆地的天然气田等等竞相问世,全面开花。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钻井平台座座耸立,黑色金子滚滚涌流。

贫油论不攻自破。在这场石油工业翻身仗中,中国著名的地质学家、今年91岁高龄的中国地盾科学院名誉院长黄汲清院士,是位特等功臣人们一定还记,得,1957年,黄汲清展示出一幅中国含油气远景分区图,他分别在图上的松辽平原、华北平原、鄂尔多斯、四川盆地、江汉盆地、塔里木盆地等处画了几个圈,论断:应该在这些地方找油话音刚落,从第二年起,便捷报频传该文的笔者称黄汲清有一对火眼金睛,能看穿几千米地底下的情况,能辨别儿十亿年的地层变化。当助手把这份报道拿到病榻前捧给他看时,大师淡淡一笑,说:我这个人哪,第一不迷信,第二不固守,第三靠实践黄汲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不迷信、不固守、靠实践九个字,精辟地概括了自己一生的学术作风。我以为,他之所以在七十年来漫长的科学生涯中能不断进取,成为一代科学宗师,是与这种学风分不开的。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星期天。

几卄年如一日操持家务的妻子,像每一个节假日一样,等到把饭菜摆卜,桌后,再到书房里轻轻叫起埋头看书或工作的丈夫。

黄汲清在家里是百分之百的大老爷:不干家务,不管钱财,不问儿女事。这天他坐上桌,却不像以往那样端起饭碗就吃,他一没动筷,二没动碗,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对,该请他了!

妻子一愣,哟,今天老爷子发什么善心了,连忙转身叫出正在复习功课、明年准备考大学的大儿子:浩生,快吃饭,你爸等你呢!大儿子浩生受宠若惊,心想爸爸可从来没这样关心过自己呀。他哎了一声,兴冲冲地在桌边坐下。

去,给顾功叙叔叔打个电话,请他到家里来一趟!

大儿子和妻子甶欢苒广一场,原来老头子还想着他的工作!

下午,顾功叙来厂,黄汲清把小门一关,两人一谈就没了时间。顾功叙比黄汲清小四岁,这位见人便一脸眯眯笑的浙江人,是中闻地球物理事业的幵拓者,也是把地球物理科学引入中国勘探业的主要奠基者。1936年,顾功叙毕业亍美国科罗拉多矿业学院地球物理勘探专业,同年,转人加利福尼亚工学院,从事专业研究。抗口战争爆发,怀着报效祖国的心愿,他中断了在美的研究,毅然回国。从此成为在我国地质找矿业中运用和推广物探技术的先驱者,也开始了他与地质大师黄汲清一生的交情。这种交情,使得两位大师在探索地球科学奥秘的工作中取得了卓越成就。

我是机枪手,你是重机枪。黄汲清总喜欢这样比喻他的地质科学技术与顾功叙的地球物理技术。打胜仗得靠枪手,枪手没好枪就啥子没得用。有广你这重机枪,我们打胜仗就容易多了!

顾功叙笑眯眯地默认这种比喻,因为他们曾一起在鞍山、包头、大冶铁矿等黑色矿山和白银厂、铜官山等有色矿山的发现与开发中互相配合,屡次打过胜仗,还有玉门、鄂尔多斯等油田。

现在是松辽未来的大庆油田。

松辽盆地的面积和地层情况比我们过去工作过的几个盆地要大得多和复杂得多,第一阶段的普査与勘探工作现已基本完成,下一步就是确定基准井了。关系可大呀!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黄汲清说。

顾功叙自然明由,所谓的基准井,就是以获取整个油田有代表意义的数据为吕的的探油井。基准井井位的确定必须俱之又镇,一钻下去,能否出油,不仅影响到整个松辽战役千军万马的士气,而且对油田未来的命运有着宣接关系。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一口基准井只要一开钻就是数百万人民币还是五十年代的货币价值!打出油还好,打不出油一口并下去,就等于让数万人饿一年肚子。1957年开始,新中国每年已经有几百万人逃荒要饭了。这一切,顾功叙和黄汲清一样清楚。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科学家们的肩上,大多承担着两副担子:一副是要搞出赶世界先进水平的科学成就,一副是用最少的钱干出最大的事业。中国的科学家比起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科学家都可敬。然而几年之后,文革浩劫又使他们成为世界上最可悲的科学家。此为题外话,暂停!打住。

还是老话一句:事不出三!顾功叙依然眯眯笑地回答黄汲清。

行!在松辽这个大蛋糕上能三口咬出金娃娃,你这笑眯佛可真是又给全中国人民立大功厂!黄汲清卜分高兴,他知道顾功叙说的事不出三,焙只打三口基准井来完成出油这——壮举。这种胆识如果没有高超的科学技术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在几万甚至几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匕,捅那么几个水桶口大的井并保证让其见油,这与大海捞针的难度不相上下,顾功叙的能耐大就大在这个地方。

不过这一次他补充了一句话:听说石油部也在松辽上马了,能同他们配合起来一起干,效果可以更好些,至少可以为毛主席省一大笔钱。

这个工作我来做。明天我把翁文波叫来商量商量。黄汲清蛮有把握。

那么,过几天我去趟松辽,长春石油物探大队的朱大绶、王茂基他们干得很出色。如果他们在基准井布孔时,再把握好两个原则:第一,打在沉积岩厚度最大,预测生油条件较好,含油气远录最好的问域;第二,争取打在局部构造上,因为邻近油源区的构造可起到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作用,这样的构造很可能储集油气。我想这两点注意了,事不出三的牛皮不会吹破!顾功叙说着呵呵呵地自笑起来。

老弟,祝你再次成功!黄汲清朝顾功叙的肩膀重重拍了一掌。内松辽盆地石油普査的战幕拉开以来,黄汲清的心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前方的每一个战略部署的走向和具体的战术运用。虽然这段时间他个人的职务一直在不停地变动有些变动连他自己都感到突然和无奈,但松辽盆地就像一个未出生的胎儿一样一直装在他肚里,他不管别人怎么来回地摆动他,捉弄他,甚至是摧残他1957年的反右就是一例,可黄汲清从来没有放弃对松辽石油寄予的厚望和倾注的企身心的热情。

因为关系到中国石油和黄汲清自身命运,有必要向读者介绍这样的一些历史背景:1956年秋,根据中央的指示,地质部的机构作了重大调整。原来的各大区地质局等被撤销,而改为几个总局如东北地质总局、南方地质总局等,原普委被撤销,改组成石油地质局,黄汲清任该局总工程师。普委的其他几位领导,刘毅升任地质部办公厅主任,谢家荣任地质研究所第二副所长第一副所长由黄汲清兼任之后,谢再也不管石油工作了。李奔留在石油局,当副局长。身为总工的黄汲清实际上是当时全国石油地质工作惟一的技术总负责。因为那时石油1,业部还没有成立,康世恩领导的石油管理总局的主要技术顾问也是黄汲清。此间,黄汲清经历了几件大事。一件是他亲自主持和领导了新中国的第——张中国含油气远景分区图。这份图对之后的中国石油工业起到广重大的指导作用,今天我国的许多石油勘探设计仍出自于该图,第二件事是他利用总工的身份,建立起广国家第一支最具实力的石油技术骨干队伍,如朱莨、关土聪等技术专家调进了石油局,后来这些人都在大庆等油田的发现中作出了杰出贡献。他经历的第三件事是反右斗争,这次运动差点使这颗巨星坠落,何长工在此立了一功。此事前面有述,在此不复。政治冲击尚未结束,1957年冬至1958年1月,黄汲清又一次受到冲击,不过这次是岗位的选择。一天,还在医院治病的黄汲清问前来探望的副部长宋应,说我现在兼任两个职务石油局总工和中国地质科学院的前身地质矿产研究所第一副所长。宋应是所长,副所长还有谢家荣、孙云铸儿位著名地质学家笔者注厂部长您认为石油地质周重要还是地质矿产研究所重要?

黄汲清当时一心希望能够集中精力搞石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领导能帮他摆脱一下研究所副所长的事务。谁知宋应副部长脱门而出,当然是研究所重要了,而且根本没有向黄汲清询问——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事后,黄汲清十分澳悔自己嘴快。这样——来,反把自己搁在骑虎难下的位置上。黄汲清当时面临的两种选择:如果想继续专心搞石油,那么只有离开地质部到康世恩那里去,要不就去当那个地质矿产研究所常务副所长了。黄汲清心里清楚,在地质部领导的眼里,石油仅仅是一个方面,而中央賦予地质部的职能是全国各种矿产的地质工作,谁重谁轻自然不用说。黄汲清骂自己自作聪明,结果反倒误了事。不过后来他躺在病榻又一想:建立石油工业虽然首先要普查勘探打头,但最重要的部分还是系统勘探和幵发。作为一名石油地质专家,除了地质知识外,还应当对深井钻探、泥浆选择、各种测井和试油方法等技术熟悉,而领导一个地质矿产研究机构是可以很快获得以上这些技术的。这么一想,黄汲清反倒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的选择。不久,他辞去了石油地质局总工的职务并得到批准。没几日黄汲清才大悟:部党组已经决定连石油地质局也要撤掉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后来他才打听到,中央考虑即将正式成立石油工业部,地质部如果再有个石油局会造成技术力量等问题上的分散与重复。这个决策有一定道理,但又不尽人意。后来地质部和石油部两个行业部门的实际7:作证明,作为石油地质与石油勘探开发,它们在诸方面是交叉的和难以分割的科学技术工作。石油工业部要勘探开发油田,没有地质工作等于摸瞎子。而地质部门要进行石油地质调査,没有自己的勘探与开发队伍,又不可能完全准确地判断摸清地下石油情况。因此,自有石油工业开始或者说自有地质部和石油部之后,这两个部门又是亲兄弟又是老冤家。石油勘探的系统科学技术,使这两个部门注定要成为需要上相配合的亲密兄弟,而在一个油田成功后谁是功臣:谁该在功劳薄上坐第一把交椅时,地质部和石油部很难不成为冤家对头。扯不断,割不清,爱不够,恨不尽……地质部和石油部风风雨雨并肩战斗几十年间,总是处在这种状态之中。是谁的过错?

谁也不是。当年地质部的何长工和石油部的余秋里好得比亲哥俩还亲,他们都是毛泽东的老部下,哪分你的我的?党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到哪里,就是脑壳落了地,咋想过一会名和利?何长工和余秋里都在毛泽东和全国人民面前拍着胸脯说过这样的话,可当他们回到各自的办公室时,面对自己部下几百万人的队伍,他们已经很难做到一点也不考虑牵涉自身部门的名声与利益了。亲兄弟吵架,最后还得由老头子来平息。像发现大庆油田这样的事,毛泽东也不是没有看到或听到关于地质部与石油部之间有意或者无意的名利争执,最后老人家也只好时不时地在~些公开场合,拉上两个部的部长们说一声你们两家都有功劳一类的话。这样的话能安抚一阵子,但却很难持久。原因是一些客观存在无法让下面的职工平静。臂如,同样在找矿开矿或者找油采油上出力流汗,有的行业能通过矿、通过油,建起了自己的家园,住进了现代化都市,并且在矿上和油田垒起开拓者之类让子孙后代永远敬仰的丰碑。而地质行业的职工就不行,一旦把矿或油田找到之后,宝藏连同那块曾经为此流血流汗的宝地12不再属于他们。那座让子孙后代永远敬仰的开拓者丰碑上更不会有他们的名字。如果他们要搬进这里的城市,那么城市就会大口一张:先把钱交来!他们没有钱,连工资和正常的地勘费都到不了位,哪来巨额的人城安置费呢?于是城市就拒绝他们。于是地质职工和地质部门上上下下便大呼其社会不公,大呼其政府和历史应当重新给予他们应有的名誉和待遇!如果说这样的名利与不公是职业的分工和时代造成的话,那么下面的这种情况就无法理解和容忍了:同是在荒蛮的塔里木大沙漠里找油打并,一边的职工奖金连工资加野外补贴一个月一两千元,而且住的是有专职服务员打扫卫生叠被子的移动式宾馆。另一边的职工连头带脑乱七八糟加起来一个月拿不到七八百元,并且只能睡干打垒。两个方阵的惟一的区别是,一边是石油部的职工,一边是地质部的职工。在这种情况下,地质部的职工不骂自己的部长,部长不向上面诉苦才怪呢!如果问题能解决得快解决得好还行,可是这样的问题几乎从来就没有根本解决过。地质部的找油职!与石油部的找油职工在待遇上的这种差

异,至今依旧。社会总是同情弱者,因为笔者本身也是弱者的一分子。我丝毫尤意对石油部的工人大哥们说三道四,是他们开凿了一口又一口支撑眷共和国:工业大复和繁荣人民生活的油井,他们有权利得到相应的问报和待遇,更何况,在那没有人烟没有绿色没有节奏的大沙漠里战天斗地,就是一个月给七八千元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肯去的。问题是,同在阳光下出力流汗的另一群找油人,为什么得不到同样的而且本不算高的物质与精神待遇呢?我想:只要这种不平等存在,就可能产生激烈的名利之争。而要消除这种不公,其最终点应在于改革和完善政府对行业部门之间的科学分工与协调,并从体制上进行大手术。否则这样的矛盾冲突将永远难以消解。

好了,让这些问题留给专门研究产业分工和机构改革的政治管理家吧!

黄汲清府来很快找来石油部的翁文波先生。这俩人是啥关系?用现在的时髦话,叫做铁,绝对的铁哥们。翁文波晚年搞预测学出厂大名,其实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中国地球物理学界的权威人士,是与顾功叙一样的石油物探宗师。翁文波与黄汲清的交情可以逆至翁文波的堂兄翁文灝。浙江宁波翁氏家族在20世纪出了两位杰出的地质科学家。翁文波比他堂兄小23岁,但俩人很亲近。1991年,我曾当面问过翁文波大师,他说他从小就由翁文灝的母亲抚养长大,后来,从事上了地球物理研究,也是受了当时已是中国地质学界领袖人物的堂兄影响。1936年,翁文波从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在面临下一步学什么做什么时,已任中央地质调査所代所长的黄汲清曾向翁文顴建议道:中国地质事业要在找矿方面赶上和领先子世界水平,就得培养具有肽界水平的地球物理学家,翁文灝听后点点头,并说:我有个堂弟是学物理的,我给他出出主意,送他到国外专修地球物理专业!后来翁文波真的考了英国伦敦帝国学院地球物理探矿专业,并且从此走上了报效于祖国的物探找矿事业。黄汲清对这位老弟——向看重的原因,还在于俩人在玉门油田的发现与开发中,就有了亲密无间且卓有成效的合作。

当时,翁文波是新成立的石油工业部勘探司总工程师,是实际上的石油部地质工作主要带头人。

黄、翁二位大师本出一家师门均为翁文灝弟子,加上黄汲清义一直担任石油部的技术顾问,平日里你来我往,更是不在话下。如今,松辽盆地的石油勘探处在节骨眼上,翁文波一听,便向黄汲清保证:我马上报告余部长和康世恩同志,让我们的松辽石油勘探局,尽快与你们的长春物探队取得联系,共同研究确定好基准井位孔的布局

虽然后来地质部与石油部在一些具体成果上出现名利争执的起因始于大庆油田,但两个部在大庆油田勘探开发中的合作与配合,可堪称典范。

1959年农历大年初四,北京市民仍沉浸在春节的欢乐中,来往拜年的人川流不息,离庆的鞭炮接连不断。

这天早晨,一行人叩开何长工的家门。邻居们注意到,儿天来,一群又一群的人给老将军拜年,总是呆了几分钟,就得让给新一批拜年者。而今天拜年的却很蹊跷,一阵兴高采烈的贺年声过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且老将军的门也给紧紧关闭……

多年后,这一秘密被揭开:此次的拜年者均是地质石油两部的部长、副部长、局长和总工们。他们是余秋里、康世恩、旷伏兆、孟继声、顾功叙、沈展、张文昭……

这是事先招呼好的拜年会。拿老将军的话说是关于松辽找油的又一次重要的国家会议国家的事情在家里谈,何长工称其为国家会议,并且是何长工提议召开的当时鉴于松辽的地质情况已清楚,故地质、石油两部有必要携手为出油的突破作部署。

余部长,你们在毛主席面前的牛已经吹出去了,今年再不打出油老人家可是要打你屁股了!何长工上来就将了余秋里一军。

余秋里大腿…横,回敬说:我说老将军,你的牛可吹得不比我们小啊。你当着毛主席和全体中央委员的面说我们可以找到中国的巴库!

两位部长的开场白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地质、石油两部领导在中央吹牛的秘闻

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在中南海隆重召开。毛泽东主持会议。这次会议在新中国历史上有宥非同小可的意义。因为在会上中共中央正式提出了党的工作重点转移的问埋:从现在起,必须集中更大的力量放在社会主义建设方面。同时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后来出现的全国性的砸锅炼铁和放亩产超万斤卫星的大跃进就是在此次会议后达到了登峰造极地步的。

这可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的党的会议。虽然与会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都是经过战争考验的老战士,但这些不再穿军装的老战士们在当时举国上下的形势和毛泽东等领袖们的鼓动下,革命的战斗**一点不比战争时代弱。那时社会匕放卫星摆擂台的事已屡见不鲜,没想到这股风也上了党的最高会议。

先是地方的代表发言。这些代表一上台就以慷慨激昂的发言,把自己也把中央委员的情绪鼓得飘飘离地。

紧接着是工业部门发言。毛泽东笑眯眯地带头给冶金部部长鼓箪。

冶金部领导敁然没有辜负毛泽东的期望,上台就是一副元帅气派:今年我们全国的钢产量坚决达到八百五十万吨!争取七年赶上英国,第八年最多十年赶上美国!

好!好!这些元帅的话可把几位真元帅给乐坏了!林彪是站起来鼓掌的。毛泽东也被会场的情绪所感染,一边髙兴地热烈鼓掌,一边满脸堆笑地和几位真元帅叫好!不过老人家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因为他看到有位大元帅不仅没鼓掌,反而直朝冶金部负责人在瞥眼。他就是彭德怀。

下一个发言的是石油工业部代表。

余秋里因为自己到石油部上任时间不长,他让自己的副部长李人俊打了头阵。

这个李人俊其貌不扬,却身板硬棒棒的,浑身上下满是精神。他走到主席台的麦克风前面说了声主席、各位代表之后,突然用手朝台下一指,指向冶金部领导,嗓门超过了扩音机的声音:我们和你们冶金部打播!你们冶金部产一吨钢,我们石油部坚决产一吨油!

不知谁在寂静的台下惊叫了一声我的妈呀!但随即被暴风雨般的掌声淹没。这掌声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当时谁也没看表,只有麦克风前的李人俊清楚,因为他几次想接着讲下去,然而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阻止了他。后来掌声终于停了下来。但主席台正中央的一个湖南人的声音抢在了前头:你们行吗?

李人俊回头一看,是毛泽东带着几分微笑在问话。

行!

这次是毛泽东带头鼓掌。会场又一次给予石油部以最热烈的褒此时的地质部代表何长工很是坐不住了。他心头的两个何长!记打起架了:一个何长工说你是瑞金井冈山过来的人可不能跟年轻人比冲动;另一个何长工说都啥年代了,瞧人家的气概,你地质部再顾虑这顾虑那就是右了!

下面由地质部代表何长工发言!

正在思忖的何长工一抬起头,发觉四周的人都众目睽睽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他再往主席台一看,主持会议的周恩来正向他示意道:何长工同志,请到主席台来!噢,轮到我了!何长工赶忙站起来,他那双本来就有点跛的腿此刻就更跛了。场上轻轻地响了一阵窃窃笑语那是友善的笑语。无论是几位大元帅还是余秋里、李人俊这样的小元帅,他们都对老将军十分尊敬。

长工,你有什么卫星可放?

刚刚走到麦克风前的何长工还未来得及镇静一下情绪,主席台正中央那个湖南人的声莲又不紧不慢地响起了。是老毛喔!不用像李人俊那样回头看,何长工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从1918年在长辛店的第一次见面算起也有四十年了吧!

报告主席:卫星我不敢放,但我代表地质部几十万职工可以在这里向主席和全体代表报告一个喜讯……何长工毕竟是快六十岁的老将军了,他不能像前面发言的几位年轻代表那样冲动,但却有籐撼山河的那种力量。

好嘛,说说你的喜汛。毛泽东今天特别高兴。

是这样。何长工把秘书准备的发言稿搁在一边,顺着老毛和整个会场的情绪,这样说道:经过我们地质工作者几年艰苦努力,我们已经对全国的地下敌人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不仅抓到了敌人的一批团长师长,而旦还抓到好几个军长司令!

这样的比喻,很对台下大多数老战士的口味,于是何长工说到这里博得一阵热烈掌声。

……对了,我们没有石油,国家就强大不了。找不到石油是我们的耻辱!找不到石油我们得通通滚蛋!老将军说到这里,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主席台上坐着的人。会场,顿时出奇的静,与方才那种热烈的气氛形成了强人反差。台下几个年轻一点的代表听到这里为何长工老将军捏了一把汗:这老何头说通通滚蛋,通通是指谁,除了你何长工还包括谁?好,把余秋里他们石油部的人算上,可也不能称上通通呀?那还有谁呀?台下的目光转向了主席台。

毛泽东的脸上无任何表情,他的目光投向正在发言的何长工。

是的,过去洋人都说我们中国贫油。到底贫不贫呢?我们的科学家不相信。我们的广大职工不相信,毛主席也不相信!这次何长工没有回头看看他的老乡老毛。老将军的底气真是不减当年,他把嗓门往上一提:在我国的东西南北邻境都有油田,难道惟独伟大的中国没有油田?这岂不怪哉!我们不信这一点!绝对不信!

我在这里可以负责地向大家透露:我们中国不仅能够有油田,而且能找到大油田,找到中国的巴库!

巴库?毛泽东听到这里,侧身向旁边的周恩来轻轻一声耳语。是苏联的大油田。周恩来说道。

好,为长丄他们能找到中国的巴库鼓攀!毛泽东这一声说得很响,而钍带头鼓掌。于是,整个会场顿时掌声齐鸣。

何长工从主席台走下的时候,眼里溢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泪花:好多年老毛没给自己这样鼓掌了!

老将军,想啥子事啦?快看这个总体设计行不?余秋里用胳賻轻轻地捅捅依然沉浸在往事中的何长工。

噢噢,还是开我们的国家会议。老将军自感有些失态,便忙接过方才地质、石油两部领导共同研究制定的1959年松辽盆地勘探总体设计,认真看了起来了。很好。设计中把两个部的协调与分工写得比较明确。下一步就看我们能不能早日获得工业性油流了!末后,何长工肯定道。

那春节一过,我就让人以我们两个部的名义把这份总体报告向松辽方面发了!余秋里说。

可以。

我还有个问题要请示,老将军!这时,康世恩装腔作势地凑到何长工的耳边。

何长工开始——愣,继而抬起左手,朝康世恩的后脑勺用力一巴掌,你的请示不用说,我明白。

旁边人不知怎么回事。

老伴,上饺子噢一一!只见老将军朝厨房一挥手,大声吆喝道。

啊哈知我者何老将军也!康世恩乐坏了,他从何长工的老伴尹清平大姐手中抢过一大碗白面饺子就神速战斗起来。

好兄弟,慢点儿。瞧,饺子里的油都流到外面喽!

何长工一把拉过老伴说:你甭管他,今天他爱流多少流多少。明儿要是他不给我在松辽弄出油来,我罚他这饿狼!

报告老将军,我接受您的挑战。康世恩頑皮地拿起筷子向何长工敬了礼,末后又可怜巴巴地抬起手中的空碗,谢谢您老再给来一碗!

哈哈哈……余秋里等人乐得前仰后合。老将军夫妇俩更是一脸开心。

黄汲清是带畚此次国家会议精神,于正月初六离开北京到原书缺页

有了前面两口基准井的失败,松基三井在整个松辽找油人心头的分量太重了!重得它不能有丝奄的闪失。可偏偏它又如此不争气!

怎么办?下步到底该怎么办?

北京,深夜12点,石油部余秋里部长被叫醒。

北京,凌晨2点,地质部何长工家的电话铃响了。

老黄,碰到了这种情况该如何办?

黄总,能不能死马当作活马治?

这一天从凌晨4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黄汲清的家里和办公室就没有断过电话。

我要了解现场的情况才能作出决定。黄汲清让总机话务员挂长春长途。喂,小韩工程师吗?你把岩心的情况给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老黄,怎么样?何长工又来电话了。

我看可以提前试油!黄汲清回答。

那好,我跟余秋里同志联系一下。

就在何长工与余秋里联系时,康世恩副部长已经抵达松基三井现场。

部长,井反正打不下去了。我们试油吧!垂头丧气了好几天的钻工们一见自己的领导来了,纷纷请求道。

不不!现在试油万万不能!陪同康世恩一起前来的苏联石油部总地质师米尔钦柯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按照规范,基准井必须按照设计要求打到底,直到终孔后才能自下而上地开始试油。

现在孔偏很大,无法再钻怎么办呢?康世恩问米尔钦柯。那就在旁边再打个孔。

康世恩没有反驳苏联专家的意见,却一甩军大衣,跑到工人中间,悄悄说道:我一会儿带专家离开这儿。如果你们认为自己的想法对,你们完全可以大胆地干!

行!有部长这句话,工人们还有啥担心的!

9月13日,工地上的钻工们就开始在松基三井完成钻探的地下1357米至1382,4米之间的三个油层进行射孔。此间,渗水的原油从孔内渐渐涌出……经过二十天如此来回的提捞,孔内涌出的水越来越少,油却越来越多。

至9月26日,终于人们期待的黑色原油如巨龙一般从千米地下滚滚地喷涌而出,在大平原上蔚成奇观!

松辽大地沸腾了!

北京的地质部机关、石油部机关沸腾了!

还有中南海传骏,油油!出油啦!这天,黄汲清下班回家,脚刚跨进门檻就冲着厨房里正在忙碌的老伴嚷嚷起来。

老伴吓了~跳,围着灶台左右前后瞅来瞅去,很是奇怪地:哪儿出油呀?

松辽!松辽出油啦!黄汲清一边乐一边将老伴一把从厨房里拉出来,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张地图铺在饭桌上:喏,这儿出油啦!

老伴这才恍然大悟:就是前些年你说有油的东北那块地方?

没错没错。可过去我一直是预测,现在油真的从地底下冒出来了!龟儿子哟,听说那油冒得老高老高喔!黄汲清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地嚷着,有油了!这下我们不缺油啦!噢,油浪滚滚哟。

爸爸,你别嚷嚷了好不好!大儿子突然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双手捂住耳朵叫了一声,然后又转身把房门砰的一声狠狠地关上了。油,油,油,我听到这个字就烦!里屋,儿子又愤怒地喊了一句。

这个小子,他发啥子神经啦!黄汲清不知咋回事,方才的兴头一下没了。

老伴顿时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出什么事了?快说呀!黄汲清急了。

大学没录取他,学校说他思想右。把他分配到京郊昌平的一个山沟沟。老伴长叹一声,指指旁边两个已经打好包的行李,说:这不,明儿一早他就得去那儿报到。

说他思想右?他才几岁呀!黄汲清火了。前年反右时他就因为说实话吃够了苦头,有人差点给他戴上一頂永世不得翩身的右派帽子。后来虽然何长工挺身相助,可如今漏划大右派的阴云仍无时无刻不在头顶上晃悠。儿子才一个中学生,怎么可能思想右嘛!不可思议。

黄汲清有三个子女,一女二子。老大是女儿,叫洁生,老二是儿子起名为浩生,最小的也是儿子叫渝生。三个孩子都生在重庆,当时国家正处于危急与动**年代,黄汲清用浩劫余生四个字给儿女起名,意在让后代记住这段不寻常的岁月。要说命,大儿子浩生算是最不好的了。当年生他的时候,黄汲清夫妇刚从南京迁移到重庆北碚,日本人的炸弹成为小浩生的催生婆。半岁时,一场肺炎差点使小浩生夭折。幸亏父亲到一位留洋回国的医师那儿要回了一个药

讶。小浩生丹幼聪明,十二三岁就给大科学家的父亲装了台小收音机。

黄汲清——生关心时事政治,斯大林去世的消息就是通过儿子装的那台小收音机知道的。1954年全家搬到了北京。正在上初中的浩生听说北京四中好,一考便被录进了四中高中班。他的目标是成为未来的清华大学生。浩生继承了父亲的血统,学习成绩好,说话办事直爽,是班上的学习课代表,共靑团员。后来反右斗争的风暴也刮进了学校。团组织让每个团员写交心材料。浩生对当时两件事看不惯,一件是学校操场上摆满了小锅炉,让学生上课时间去炼钢;一件是有位教课很好的物理老师被打成了右派。他把对这两件事的看法写进丫交心材料,并交了上去。1959年元月,髙考开始,浩生充满信心地报了清华无线电专业,并且考了很不错的分数数学得了100分,这个分数黄浩生本人当时不知道可是录取榜上却没有他的名,而一些分数比他低的却榜上有名。浩生急了,问班主任是怎么回事。班主任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声你也想进大学呀就再没理他。后来母亲得知后找到了学校。班主任很诡秘地说:你这孩子,就凭他的思想,哼,好在学校没在高中生中划右……母亲听后吓了一跳,这言外之意是,倘若上面发话对中学生也可以划右派,那黄浩生肯定是头一个。就这样,漏划大右派的右派倾向儿子,最后被分配到京郊昌平当了一名山区老师。

噢,他们让年轻人说实话,可说又整他们,这是什么玩艺儿!黄汲清又要骂人了。然而,我们的这位可以弄清楚几千米地下奥秘的科学大师,除了骂一声什么玩艺儿之外,他对当时的政治气候不仅十分的无可奈何,而且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从那起,大师的心中一直是十分的痛苦和忧郁。他很少说话,事实上别人也不怎么让他有说话的地方和空间了。

1960年6月1日,当第一列满载大庆油田原油的火车,从萨尔图站驶出松辽大地,宣告这个新发现的中国最大的世界级油田开始为共和国腾飞正式出力时,黄汲清这位油田的发现者,此刻却拖着瘦弱的病体,从附近的一家小粮店背回一小口袋面粉,准备为他正在山沟里挨饿的儿子寄去……

儿子,爸爸很对不起你。从小到大,爸爸从没有管过你的学习、生活,可万没有想到,爸爸却把右的思想带给了你……黄汲清一直到临终,仍感到自己这一辈子惟一做了一件对不起儿女的事,就是自己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右的思想传染给了大儿子,害得大儿子上不了大学,几十年一直呆在山坳坳里。

大师在自身的心灵受到严重摧残时,还不止一次怀着这样的负疚感,给大儿子浩生写信念叨着自己的不是。

采写此处时,我很想知道大师这位大儿子的后来情况。黄汲清的家人告诉我,他们家的大公子脾气有点那个,前儿年从昌平山村返城后住在父亲家,后来因拥挤又搬了出去独住着。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来到离紫禁城仅百米之远的南池子―个破旧不堪的四合院的最靠左侧的耳房里,找到了黄浩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一代中国名院士后代的家两间平均不足十米,顶棚散落着厚厚烟尘的小厘,除了两张床和两个供浩生备课、儿子写作业用的桌子外,中间便是一条人对行需要侧身的窄道。黄浩生现在是北京某中学的髙中数学老师。他的右腿已残,只能靠支着拐杖走路。我问他怎么得的病。他也说不清,说是二十多年前在昌平山沟里教书时就慢慢患上了,近几年更重些。1983年落实政策回城,因为不能上楼房,故这所中学成了他惟一选择,因为全北京市只有这所中学全是平房,他的桷杖支撑不了那些有楼房的教室。

黄浩生老师吿诉我,他在京郊昌平的一所山村中学呆了二十四年。那时他才18岁,天真、烂漫,对未来充满幻想,这是一个人学习、深造的黄金岁月,但他被剥夺了这种权利,从大都市的髙褛深院中,突然被抛至遍地石头、土路和靑蓠的山坳里。难道这就是我今后永远生活、工作的地方?刚去时,他悲观、失望过,时常在夜色苍茫的傍晚,独自在村外的一棵大树下面对着夕阳晚霞镛倕流泪……他埋怨命运为什么这样不公正?采访时,他抬起一只手给我看,那上面是——道深深的疤痕。那时黄浩生所在的学校不通电,每天晚上备课只能用煤油灯。他手掌上的疤痕,就是当年擦灯罩时划破的。

也许是与父亲的血缘关系和父亲在困难面前那种乐观精神的影响吧,黄浩生在命运的巨大打击下并没有沉沦。当他站在讲台前面对穿着破烂但充满稚气、渴求知识的上百个农家娃儿的天真的眼睛时,他感到心灵在升华,感到有责任把科学知识教授给他们,带领他们在欧几里得的数学天地里畅游,这时他重新感到了生活的意义尽管有时是痛苦的,但却异常珍贵。

1978年,知识分子的春天来到了。四中党支部给黄浩生纠正了毕业时的政治结论。这时,也只有这时,他才有了继续学习的机会,他以数学100分的成绩考上了北京电大数学专科。1985年,44岁的他又通过自学考上了北师大本科函授班。每逢星期日,他一早就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肩上挎着书包,书包里装着书本、讲义和一只印有跟着毛主席在大风大浪中前进的搪瓷杯瓷杯用处很大,既可作喝水用,又可在屮午泡方便面沁他和一些与他儿子同龄的年轻人一起听课、做作业、考试……47岁时,他终于圆了自己的梦当一名大学生。这个梦,对他来说,整整迟了三十年。也许是血管里流的毕竟是书香门第的血液吧。他说,他渴望学习,要不是当时已到47岁,又有家庭的繁重负担,他还想去考研究生、博士如今,黄汲清的这位大儿子还是每天拖着残腿坚持到校上课,他已是这所中学的教学骨干,像他父亲一样对事业异常执着。

我问他对自己的父亲怎么看?有没有因为父亲的原因在山沟里呆了几十年而记恨过父亲?黄浩生直率地说:如果说我继承了父亲耿直不阿的秉性倒是真的。父亲18岁在北洋大学上学时对政治有浓厚的兴趣。也真奇怪,18岁的我在四中上学时如果当时对政治不那么敏感、关心的话,也不会在后来遭此厄运了。而那时的我却偏偏什么都想问个为什么,在那个时代有后来的遭遇也就是必然了。对这些,父亲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责任。相反,我倒感谢他,是他把刚强的性格、面对任何困难都不屈服的乐观向上的精神,以及探求真理、勘奋好学的家风彩响和遗传给了我,使我在茫茫大海中没被淹没,并努力像父亲一样,追求自己执着的事业……

是的,在这方面或许儿子永远无法与父亲相比。黄汲清是大海,是高山。当大海和髙山被无情地填塞和淹没后,那种灵魂的摧残与肉体的折磨,只有高山大海自己清楚。

本是同根生,相臃何太急?只因阶级斗争为纲,一夜间,友人反目成敌人……历史自有公论:中国地学的丰碑本不厲一个人。

1964年4月20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題为大庆梢神大庆人的长篇文章。这是中国第一次向外界公开大庆油田。在这之前,大庆油田一直属于保密范围。

我们的最高当局选择了这样一个年份向世人透露一个伟大的发现,无疑是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这个意义正如毛泽东当时接见一位阿尔及利亚客人时说的:帝国主义分子前不久还叫嚣中国政府要垮台,现在不做声了,因为还没有垮,而且更硬气了。见美!!,特里尔毛泽东传364页在毛泽东眼里,当时最危险的帝国主义分子是邻国的苏联。

在五十年代末期至六十年代初的六七年间,中国这个诞生不久的共和国,在人为和自然因素的交叉袭击下,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身后,是六万万人民的饥荒与贫困;在前面,是东南西北全方位的反华包围圈。大庆油田的发现,是毛泽东一生中最兴奋的事件之―。1964年的这一年中,中国还发生了另一件令毛泽东欢欣鼓舞的事,即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成功。

大庆油田和原子弹,为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解除了来自前后的沉重压力,共和国由此在国际舞台上开始以新的形象出现。

如果说原子弹是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与帝国主义为代表的一切反华反共势力进行较量的砝码,那么,大庆油田则可以比做社会主义共和国奔向现代化强国的列车轨道。

毛泽东看重大庆油田是站在政治家的政治角度。他褒奖为大庆油田的发现与开发的有功之臣,绝非亚于与他一起打天下的共和国开国元勋们。在石油系统,毛泽东褒奖了余秋里、康世恩和铁人王进喜。在地质系统,李四光成了他的红人。应该说,毛泽东对石油部、地质部这两个亲兄弟的褒奖是公平的。但是,由于后来的历史走向,出现了激烈的政治运动,这种公平则随之也暴露出了严重的不公平隐患。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叶开始,毛泽东的威望到了巔峰状态。他的一句好话、一个褒奖,总是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这种政治色彩即是他老人家一贯所奉行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哲学。最后也导致了后来关于在大庆油田发现问题上旷曰持久的名利之争。

大庆油田发现与开发的开始儿年里,正如前面所言,石油部和地质部其实从未因谁功劳大谁功劳小出现过公开或者背地里的摩擦。这种名利之争,在科技工作者里面,也不曾出现,至少黄汲清等一批大师从没想过什么个人的名与利。为社会主义建设贡歒力量,是五六十年代广大中国知识分子共同的心愿和崇髙情操。只是后来的政治势态发展,迫使我们的科技工作者必须起来捍卫自己应有的尊严而已。

人来到这个世上,谁都有维护和捍卫自己尊严的权利。然而,中国的广大知识分子为了维护和捍卫自己的荨严,却付出了不堪回首的代价。

**是他们经历的最漫长、最黑暗的作为人的最基本的尊严得不到保证的岁月。那年月,大多数知识分子被当作发奥的垃圾推进垃圾筒,或者干跪挖个政治的坑给埋起来。

说毛泽东的晚年是一个悲剧,是因为他老人家的头脑中有过多的敌人。他在国际事务中把帝国主义的概念无限度的延伸,造成了中国的极度孤立;在国内,老人家的敌人是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那些本质上就反动的知识分子。

黄汲清被划归为那些本质上就反动的知识分子一类。

反动的知识分子是相对于革命的知识分子而被归类出来的。在地学界,不用说,黄汲清是反对毛泽东思想而执行刘少奇、邓小平资产阶级路线的的反动的知识分子。

1964年,黄汲清60岁。文革开始,黄汲清62岁。黄汲清压根儿就没想到,在他古来稀的年岁,历史竟会将他与他所一直尊敬的人物对立起来。

历史在捉弄黄汲清,同时也在捉弄当时的那个时代。这一切在客观上是可以归功于毛泽东及他老人家发动的**。

1964年,毛泽东向全国工交系统发出了工业学大庆的号召。大庆从此成为一面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红旗。这面红旗高髙飘扬了几十年。就广义而言,毛泽东的这个口号并没有任何可指责的地方。在这个口号的后面还有两个号召,即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在文革之后,社会上曾经对学大褰提出了许多质疑,其中最根本的是认为大寨并不能作为中国农村的模式,还有便是陈永贵、郭凤莲那样的典型人物被拔得太离谱了。其实,毛泽东提出这号召,其基本出发点没有多少错。只是后来的有一些典型由于被吹、拔得太离地。一离地就变得虚假,一虚假别人反倒不信了。陈永贵晚年的悲剧与毛泽东一样。郭凤莲现在正是吸取她的前辈的教训,因而又重新受到人民的尊敬。

我们一向尊敬的大科学家李四光先生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大庆油田发现之后,尤其是**开始后的十几年间,在某种程度上也陷入了与陈永贵相同的悲剧命运。不过,在公众的记忆和印象中,李四光的运气要比陈永贵式的一批历史上的风云人物要好得多,至少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几个人说他坏话一一笔者的本篇文章里其实也丝毫不是在说他坏话。特此叙述一个情节:在写此文中间,有一天笔者和杂志社的同行路过李四光的塑像时,提议道:来,我们一起站在这位卓越的科学大师面前照个相,让大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这张照片后来一直压在笔者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只是历史已经把我们推到了一个新的世纪,而在这新世纪即将到来之前,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发生在二十世纪中国的某些重大事件的真相向世人、向子孙们说个明白,以免再将这个世纪的一些误会、一些误解带给后人。中国在二十世纪有太多的痛苦,每一个正直的中国公民都希望自己的祖国在新的世纪不再出现痛苦,至少是不厲于人为造成的痛苦。

为了明天不痛苦,有时不得不去揭一下昨天的伤疤。于是,这就

大庆油田发现真相

会使个别人感到痛苦起来。如果个别人的暂时痛苦,能换取更多的人在明天不再痛苦,我想这个别人的痛苦也算是一种奉献。我真诚希望以往那些将李四光视为神的个别人能拿出这种奉献精神和大度来。

1993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我因为写一部警卫领袖风云录而采访过不少当年在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他们告诉我,自1964年以后,直至1976年去世前的十几年间,毛泽东实际上过着深居简出的隐居生活。除了一些重要的外事活动外,连总理周恩来和四人帮中的江青等人也都不太容易受到这位政治圣人的接见了。至于知识界、科技界的人物要想与毛泽东会面,机会那就更希罕了。然而,李四光除外。有史料记栽,仅1964年—年中,毛泽东就两次单独会见过李四光,而且都是朋友式的。一次是两人笑谈太极拳,另一次是请李四光到中南海怀仁堂看豫剧朝阳沟。之后的若干年间,毛泽东见李四光必夸他发现大庆油田的功劳,在谈大庆油田时,毛泽东必提及李四光。历史使李四光成为科技界一面红旗。

文革开始前,大庆已经成为全国学习的榜样。文革后,大庆更是一面鲜红的战旗,像王进喜那样打钻的钻工也当上了拥有几十万人队伍的大庆油田革委会副主任。大庆离不开李四光,李四光随大庆宣传的升温而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