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皇后闹翻的事很快传到赵纷耳朵里,她当即回家,把父亲埋怨了一通,同时又安慰母亲:“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里里外外都知道了这件事,皇后的脸也算丢尽了。但你们毕竟是多年的好友,犯不着为了这点子事恼到翻脸。我又是皇上的人,以后两家还得相处,看在小外孙的份上,就别老记着这事了。我敢保证,有了这一次,父亲和皇后绝不会再来往。”
姬荙说:“真是冤孽啊,他们竟然欺骗了我多少年。你和她同侍一个男人,她又和我同跟一个男人,这叫什么事啊。”
赵纷说:“上头的事不都是很荒唐吗?先前我父亲和皇后好,你肯定也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方面的事,现在知道了,就还当什么没发生。况且这又是多大的事?男人有了点地位,总想沾花惹草,这是放在我父亲身上,要是你摊上了皇上那样的,气也白气。女人也就是男人的一个玩物,什么辈不辈、跟不跟一个人的,皇上现在身边的女人,哪一个不可以做他的女儿?我能嫁给他,也是我一生的福份。只要能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管他是谁呢。”
“你这妮子倒想得开。”姬荙说。
“我说得不对吗?你冷静地想想,虽说汉朝建立后,女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人们骨子里还是男权社会,太凡有些权势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像我父亲这样的男人,就算没多大能耐,养两个小的也应该是能养得起的,但他一直没这样做,就守着我们娘俩,是个多好的男人啊。即使现在出点轨,也情有可原。”
“我倒不是不能原谅他,是他竟和……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好友,这不是明显地欺负人嘛。”姬荙痛心地说。
“人都有糊涂的时候,他们也不一定是有意欺负你,一是他们过去有过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勾通起来比较容易,另外你想皇上的心思都在我们几个年轻的女人身上,这些年何曾让皇后沾过边,她作为一个女人心里能平衡?叫我说也是太无聊了才做出这种事。父亲和她好,你就当是‘扶贫’吧。”赵纷说。
听女儿这样一分析,姬荙心里好受了些,但嘴上仍坚持说:“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原谅她。”
赵纷这边还没有劝好母亲,那边刘邦和皇后的矛盾急剧恶化。皇上气呼呼地从吕宫出来,早饭也没吃,就把廷尉王恬叫到未央宫,吩咐:“立即把审食其、任敖、赵弥、曹郭四个浑球抓起来,治其亵渎朝廷之罪,关入大牢,严加拷打,打死算完!”
这四个人和皇后有私的消息已在大臣中传开,王恬看皇上震怒,心想可能和他们让皇上下不来台有关,也不敢问什么原因,只答应:“是!”
安排完这件事,刘邦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又集合大臣,商量废立皇后和太子的事。待大臣到齐,刘邦看了看他们,面有怒色地说:“这一段时间我不在长安,后宫发生的丑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使朝廷颜面尽失,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这件事情要不处理,朝廷还有什么威信?我刘邦还有何面目坐在这个位子上?有人可能会说我小题大做,借题发挥,但大家可以想想,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诸位爱卿身上,会怎么处理?不是我没有雅量,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呢。”
因为刘邦事先没说什么事,听了他这一番话,有的明白是皇后秽乱春宫,把皇上惹恼了,有的还不知怎么回事,便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光禄卿薛欧问骑郞将召欧:“后宫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这么生气?说的是谁?”
召欧说:“我和你一样,平时只管带兵,哪知宫里的事,听他们怎么说。”
那些每天出入朝廷的大佬当然知道皇上说的什么事,但这是皇上的家事,其他人怎敢乱插言?况皇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虽说现在对朝廷的控制远不及皇上,但在各个机关也布满了她的党羽,要是得罪了她,总有一天会栽跟头。
皇上看下面只是议论,没有站出来发言的,就点名问:“萧何,你是首辅大臣,对这件事有何看法,你认为该怎么处理?”
萧何结结巴巴地回答:“这……这……这……皇上是说的哪件事?臣还没搞清楚,后宫的事都是皇后掌管,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有什么事。”
刘邦把龙椅一拍,气愤地说:“你这是装聋作哑,糊弄我啊。夏侯婴,你总该知道吧?”
夏侯婴说:“启禀皇上,臣也不知。”
刘邦骂道:“你们这一帮混蛋,宫里出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一个个都装糊涂,需要你们拿意见的时候,连屁也不敢放一声,还称得上左膀右臂、股肱之臣么?十足的一群木偶、弄臣!算了,也不要你们拿意见了,我就直接说说我的想法吧。让你们拿意见,你们也会说这是我的家事,外人不便多嘴,既然这样,我就独裁一次。撤销吕雉皇后封号,废除现太子之位,封如意为太子。”
下面站着的大臣立时呆了,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萧何首先站出来反对,说:“皇上!封后立子是天下大事,已不是您的家事。先听您说后宫出了事,心想无非是几个女人不安分,做了些不雅之事,任皇上予以处罚。没想到皇上会因此伤基动本,让我没有想到。我本人认为,不论后宫发生了多大的事,皇上这样决定都不妥。皇后的事先不说,就这废立太子,皇上早有此意,这次不过是借题发挥。但您想过没有,废长立幼从来都是引起祸乱的根由,前不久灭亡的秦国教训就在眼前。十个指头有长短,为人父母的对孩子可以有所偏爱,但不能因此把其他的手指头都剁掉。您这样做对太子显然不公平,他有何过?即使皇后一时有不对的地方,念其数十年来为皇上奔波辛苦,忍辱负重,皇上有不好做的,她出面做了,有不好说的,她出面说了,得到皇后这样一个空头封号,早已是众望所归。现在您说撤就撤了,理由是什么?对皇上今天的这个提议,恕老臣不能接受!”
刘邦说:“理由是什么?我来告诉你,就是皇后生活放纵,有失检点,追求享乐,不配母仪天下,叫她继续当皇后,有损于汉朝形象。至于太子,我已说过多少次,完全不像我,不仅身体瘦弱,而且性格太绵软,做事优柔寡断,胆怯畏缩。现在天下初定,危机四伏,秦项残贼俟机作乱,加之跟我打天下的一帮弟兄无不是英雄豪杰,面对这种情势,正需要一个刚毅果断,富有雄才大略,能做大事的人帮我料理朝政,并作为储君学习治理天下,似太子这种条件,能胜任这样的重托吗?所以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废除刘盈,重立性格像我,幼慧过人,从小就表现出非凡勇气和胆略的如意为太子……”
皇上这边还没说完,大臣中忽有一人重重地把手中的笏板摔在地上,大声嚷道:“我……我……我不会说话,也……也……也讲……讲……讲不出丞相说……说的那些道理,其……其……其……我知道皇上做的不对,您这……这是胡弄,不想要天下稳定。您要非这样做,我当场就撞死在这庭中的大柱子上。”周昌是朝廷的谏议大夫,为人梗直,说话口吃严重,听到刘邦轻易地就要废除皇后和太子,认为是不祥之兆,但他又说不出大道理,急得脸红脖子粗地说。
自从吕雉成功诱杀韩信、计赚彭越之后,朝臣对她既畏惧又佩服,今见皇上突然要免掉皇后,一方面认为皇上做的有点草率,太感情用事,另一方面见萧何、周昌已站出来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认为皇上的这个决定不一定行得通,与其作壁上观,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挺一下皇后,留得人情好办事。一忽拉多数人跪了下来,齐喊:“不可皇上,我们也不能接受,请皇上收回成命!”
刘邦一向是能听得进别人话的人,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一齐反对他,不论自己对与错,今天都不好再作决定,很不耐烦地说:“反了,反了,这件事今天不定,以后也要定。”
吕雉早上和皇上吵完架后,看刘邦气呼呼地走了,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可能真的会逼他做出很不利于自己和太子的事,于是皇上前脚走,她后脚便跟着去了未央宫。刘邦和大臣议事时,她就躲在大殿帷幕的后面,朝廷上说的每一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刘邦提议说要撤销她和太子的封号时,她眼看要支持不住了。待群臣一齐说不能接受这种做法时,她才松了一口气,感到事情还有救,同时为自己在关键时候有这么多人帮着说话暗自高兴。
当天晚上,吕雉先后到了萧何、周昌那里,对他们表示感谢。萧何语重心长地说:“皇后和我也算老熟人了,有些忙我当然要帮。但这个忙能帮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皇上今天的做法,虽说有些草率,但也不完全是一时的冲动。只要他脑子里还有这个想法,说不准哪天还会提出来。我今天能说这句话,一半是出于公心,为江山社稷考虑,一半也是看着娘娘从来待我不薄,几次合作都很愉快。但江山毕竟是刘家的,皇上的话我一次两次可以反对,但如果他坚持这样做,我也唯有服从。所以皇后你还要谨慎啊。”
见到周昌时,吕雉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诚恳地说:“我和大夫素无交往,但您在朝廷上却能仗义执言,以死相威胁,阻止皇上罢后废子。不论这件事情以后结果怎么样,臣妾都感谢大夫,请受我一拜。”
皇后到他家来,已让周昌很感动,及见皇后跪下给他磕头,并自称臣妾,拉又不能拉,只好慌忙跪下给皇后还礼,连说:“老臣该死,惊动娘娘,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怎能受皇后如此大礼,折杀老臣也。”
本来男女之间的事在当时不算多大的事,朝臣中向有换妻易妾之风,就是百姓邻里之间私通亦属平常。吕雉没想到这次皇上会对她动真格的,并且还把太子也搭了进去。如果那样,这多少年的奋斗,就等于一朝全废。当天夜里,她想了半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自己在和别的男人相处上固然有不对的地方,让皇上很恼火,但也不至于让他非要置我于死地,皇上下决心废掉我和太子,是心里早有这个想法,这只是一个导火索,还说明有人一直在暗中算计我和太子。特别是想到丞相说的话,让她感到这次的危机非同寻常,弄不好会是灭顶之灾。
天明起来,为防走露任何消息,她准备只带两个男仆到张良那儿去一趟。刚要出门时,赵纷来见。这些日子吕雉正怪她的桃色风波都是姬荙引起的,所以见了赵纷也没好气,唬着脸说:“你不在宫里预备着好好侍候皇上,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赵纷说:“我来首先替母亲向您道歉,她现在已经后悔了,不该和您吵架。你们自小就是朋友,你就原谅她吧。另一件事,本来我不想和您说,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来求您了。我父亲被皇上抓起来了,您看怎么把他放出来?”
吕雉还不知道刘邦抓人的事,听到赵弥被抓,感觉形势对她越来越不利。也顾不得和赵纷多说两句,只反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我还能插手吗?没有别的途径,皇上抓的,你只能求皇上。我还有别的事,你先回吧。”
赵纷想想也是,看着皇后走出门,自己也随后走了。
张良带着虞美人隐居西山,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他住的这个地方,除了皇上和吕雉知道外,其他人很少知道,所以平常没有人打扰,真的叫两个恬淡之人过上了超脱生活。
吕雉奔波半天,找到张良住的地方。她有任何话都是不瞒张良的,像一个罪人向神父忏悔似的,把皇上要撤销她和太子封号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恳求张良说:“皇上对你的话没有不听的,姐姐现在已没有别的出路,唯有指望你委屈一下金身,到凡间走一趟,劝皇上改变这种想法。”
张良隐居以后,冷眼回想过去所做的一切,更把世事看得明白如水,不愿再问俗事。听完吕雉的话,只说:“我和皇上相知数年,在众多事情上往往不谋而合,他之所以同意让我归隐,就是不想让我再过问朝廷之事。封后立子本是皇上的家事,国事尚不让问,何况家事呢?加之我又做过太子的老师,由我来说这件事,只能适得其反。所以您让我去说这件事,是缘木求鱼啊。”
吕雉没想到张良会拒绝她的请求,同时又觉得他的话也有些道理,但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还央求张良说:“过去打仗,再困难的时候都没难倒过您。我现在也被逼上了绝路,纵是您不能亲自出马,也帮我出个主意吧。”
碍不过皇后的面子,张良沉思了一会说:“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离开朝廷数年,对朝中之事已恍若隔世,只就你说的情况,简单地给你提个醒吧。但对外一定不要说是我出的主意,皇上最忌讳这一点。我只说三句话,至于什么意思你自己琢磨去。第一,撤销皇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可能凭单方面之词说撤就撤。第二,保住太子就保住了一切。第三,天下贤人中皇上最看重的是商山四皓,太子若能得其四人辅佐,则大事可成矣。”
吕雉听了似懂非懂,因为张良不愿说破,她也不便再问,只好谢了张良,回去再细研究。
赵姬毕竟年轻,没有碰到过多少事,前一次父母失踪,因为有皇后帮着出主意,最后还能找皇上解决,所以并没有让她多担心。但这一次是皇上把父亲抓了,又是因为父亲和皇后乱来,一时让她手忙脚乱。从吕雉那里出来,她顺路到了母亲那里,又把母亲埋怨了一通,说:“你这一闹不要紧,两败俱伤,皇后和太子都要被撤去封号,父亲也被抓,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你看怎么办吧。”
姬荙说:“我也有些后悔,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只有靠你求求皇上了。”
赵纷说:“你说得倒容易,是父亲和皇后的事惹恼了皇上,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怎么张得出口。”
姬荙听女儿这样说,心里觉得不舒服,认为闺女嫁出去就只会向着女婿,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张不出口的,再怎么说你父亲也是他的老岳父,他既能娶你,就不应该这样对你爹。再说他能和你好,你爹怎么就不能和他的皇后好?”
赵纷听她说得乱七八糟的,回道:“你既然认为能,干吗还和皇后吵那么凶?真是老糊涂了。”
娘俩自然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到了晚上,赵纷打听到刘邦到哪儿歇息,硬着头皮带着孩子去见他。去时,赵姬刻意打扮了一下,尽露美丽少妇的姿色。刘建刚刚会跑,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刘邦一见这么一对母子到来,连日来的怒气当时消了大半。赵纷先不说父亲的事,只问刘邦晚上吃了些什么,梳洗了吗,衣服换了没有,又替他倒了杯温水递上,然后就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刘邦看她小鸟依人的样子,问:“你怎么今天主动来看我了,你想我了还是我的小儿子想我了?”
赵纷说:“都想你了。天天都想你,是你不让我们每天跟着你转,怕影响了你的自由嘛。”
刘邦说:“好嘴,不让别人转,还不让你转,走,今天就到你那里去。”说着,抱起刘建到门口上了车就往赵宫去了。
经过一夜的攻关,刘邦当然答应第二天放人。但通知下去后不久,廷尉王恬却急匆匆跑来向皇上报告:“案犯赵弥早上突然暴死狱中,无法放回去了。”
刘邦一听很愕然,吃惊地问:“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什么原因?”
王恬说:“皇上最近要抓的几个人本来是分别关着的,今天早上放风时,一群犯人玩‘躲猫猫’,赵弥被蒙上了眼睛,不小心撞墙死了。”
刘邦骂道:“混蛋,你们廷尉府的人也太粗心大意了,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虽说我一时生气把这几个人抓起来,但赵弥是赵姬的父亲,你们把他弄死了,让我如何交待?”
王恬正要请求皇上治他的罪时,赵姬大哭着来找皇上,说:“皇上您一定要给我作主,好好的人被他们抓去,到了里面才几天,就被他们害死。这是有人成心害死我爹,您要查清是什么人害了我爹啊,为我爹报仇。”
刘邦本来有些奇怪,听赵姬这么一说,更觉得事情值得怀疑,但人是他让抓的,况还有几个人需要廷尉的属吏去审,又不能太责怪他们,便虚张声势地说:“这个问题一定要查清,王恬,成立个专案组,专门查这件事,一旦查出来不是误伤,不管牵涉到谁,都要拿命来偿。”
从张良那里回来,吕雉一路思考着张良的话,好在她是很聪慧的人,人还没到家,就对张良说话的意思悟出了大概。到了家之后,顾不得换妆,先让人把廷尉府负责审案的一个叫黄长发的年轻人叫了来。这黄长发曾做过吕雉的侍卫,武功高强,为人忠诚,是吕雉为了在廷尉府有个耳目,于戚姬抓捕赵弥、姬荙事件之后派过去的。只听她问了一下皇上让抓的几个人交待的情况,然后让他如此如此。
黄长发问:“直接上去打,就怕别的属吏阻止。”
吕雉说:“你看他们交待的情况,要是宁死不说有损于我的话,也就罢了。要是无中生有,尽说些对我大不敬的话,可以表示一下义愤嘛。凭你的武功,突然来一下子,还不能把他结果了?”
黄长发说:“我明白了。”
接着办的一件事是把曲周侯郦商找来,对他说:“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有些事能瞒别人不能瞒你。去年的下半年,皇上并不在长安,我的有些事情照理说他不应该知道,但现在所有的事不但知道了,而且还知道的很详细。皇上刚回来的时候,我让皇上证明我和他结婚的时候还是处女,看到戚姬撇嘴冷笑了一声,我就怀疑这些是非是她搬弄出来的。但我做事一向很谨慎,很多时候并没有其他的人在场,怎么会传到戚姬耳朵里?你帮我查一下,我使唤的人中,有没有人做了她的奸细。”
听说皇上已放出话来要撤掉皇后和太子的封号,戚姬心下暗喜,这些日子更加紧了活动,一方面对皇上极尽温柔缠绵之心,百般取悦皇上,一方面加紧串联,和长安的夫人团加强联系,意欲通过她们,让那些朝廷重臣帮她说话,同时要求被她收买的皇后身边的婢女完娥,随时向她报告皇后的一举一动。
郦商接到皇后安排的任务后,马上派了四个侦探到吕雉住的长乐宫以冬天容易发生火灾,检查隐患为名,在宫里走动了几天,把里面大大小小的人头都认得差不多了,然后分头派在长乐宫和戚宫门外,看有哪些人在两宫之间走动。没要半个月时间,就把完娥挖了出来。吕雉看这奸细竟是与她朝夕相伴的人,恨得咬牙切齿,当时就要亲手剜了这个婢女的心。转头一想,现在是非常时期,自己不能再弄出哪怕有一点轰动的事情来,便叫郦商的人拉到郊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奸细活埋了。
黄长发从皇后那儿回去之后,正赶上廷审主官提审赵弥。他们已审了几个晚上,审食其和任敖都是正在做官的人,很知道一旦招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前程就算完了。况且他们和皇后做那事的时候,都是在极隐秘的条件下,没有人可以作证,现在皇上仅是凭一些人的猜测把他们抓起来,如果宁死不招,皇上不会凭空治他们的罪。曹郭虽没做过官,但从小在官场长大,也知道官员办案都是连哄带吓,挺过了头几天也就没事了,所以打定主意说自己是遭人诬陷。只有赵弥对官场的一些套路不甚清楚,他又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虽说在外闯**了几十年,但没受过皮肉之苦,到了这天晚上,他实在撑不住了,提审没多大会,就胡言乱语起来,不仅承认了和皇后私通的经过,还把年轻时和皇后谈过恋爱,他为报家仇杀害了吕将军等情况也说了。
赵弥交待罪过的时候,黄长发越听越气愤填膺,两只手的关节攥得“咔啪”“咔啪”响,等赵弥刚停顿下来,他一个箭步跨过去,嘴里骂道:“你这个无耻小人,皇后会跟你这猪狗一样的人来往,看你还满嘴胡沁!”说时,挥起铁硬的拳头朝赵弥的脸上猛地砸了下去,当时把赵弥的脸打得开了花。还要再打第二拳时,廷审主官喝道:“住手,黄长发,你要干什么!”再看赵弥时,已经倒在地上死了。
廷尉府的属吏审案经常有死人的事,到了这种时候只能齐了心地说谎,欺骗不知情的群众。刘邦让他们调查赵弥的真正死因,自然查不出来,最后只有好言抚慰一下赵姬了事。
吕雉的二哥吕释之现任守卫长安的北军首领,危机之时,兄妹自然会互相照应。吕雉把“保住太子就保住了一切”的话对他说后,他当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马上带着太子刘盈的亲笔信和丰厚的礼物,亲自到商山搬取四皓即四个老人来辅佐太子。这四人是当时社会上的四大贤人,汉朝建立后,因为不满刘邦的傲慢无礼,不愿入朝为官,宁愿到山中过清苦的生活,做隐士。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庾宣明,号东园公;崔广,字少通,号夏黄公;周术,字元道,人称甪里先生;吴实,字子景,号绮里季。吕释之第一次见到他们,说明了来意,这四个人却说:“当初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就是为了避世,甘愿享一种清福。你们为官作宰的,都把功名利禄看作一种福气,官做得越大觉得越贵,手里的钱越多觉得越富,我们认为不把钱看成一回事就是富,不把富看成一回事就是贵,富和贵都不当一回事就是最大的福。现在这种日子已经习惯了,都不愿再为浮名虚利委身官场,只愿以山中青松为伴,过一种自在的闲云野鹤的生活。”
无论吕释之怎么说,四人打定了主意只不愿出山。吕释之回来不好向皇后交差,只好自己又到张良那里去请教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张良一方面感于和吕雉深厚的友情,一方面也明白这件事情办不好吕雉不会让他安安稳稳地在西山享清福,所以又亲笔给四皓写了一封信,并向吕释之推荐了一个叫张文的舌辩之士,让他一块带了去游说四人。
张良的信是这样写的:我和四位先生只见过几面,就这几次,几位的才德相貌已让我终生难忘。我敢断言,像你们这样的天才,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但现在却一齐出现了四个。智者言,佳卉遇气始孕,英才因时而生。汉朝当立,遂有四贤;四贤用世,汉朝生辉。只有上天才会做出这样巧妙的安排啊。四贤美名已扬于天下,朝廷仰赖,百姓厚望,生灵兴衰寄于诸君。四贤固有高志,俗夫不可同语。然天意不可违。大才不谋一己之私,谋福乃谋万人之福,这才是德艺双馨的贤人所应追求的啊。
辩士张文又把太子怎么贤德,怎么受到天下百姓的爱戴,怎么如饥似渴地盼望得到四位贤人的辅佐,声泪俱下地诉说给四位贤人。四位老人先被捧得高高在上,接着又被感动得肝肠欲断。这还说什么!当时就想,我们要再不下山,报效社会,还是父母所生吗?还是人吗?乖乖地中了张良的圈套。
刘邦此时已是上了年纪的人,难免贪图些享乐。戚姬看准这一点,又选了一帮乐人女子,每天为皇上唱歌跳舞,自己还带头跳,伺候得刘邦整日眉开眼笑,渐渐地离不开戚姬。这也让他坚决要废掉皇后,重新立取太子。
但自从赵弥死后,王恬审查皇后和别人私通的事再无进展。没有足够的证据,刘邦便不能罢免皇后。他也怀疑是不是皇后害死了赵弥,但没有证据也不好硬往她身上贴。几次在朝廷上提废后重立的事,大臣齐心地不支持。私下里找一些大臣谈话,萧何等人便给他分析形势,劝他不要感情用事,要以天下大局为重。太子没犯大错,突然更换,必然会引起天下人的猜测,让外人以为朝廷内部出了问题,从而生出事端。同时,太子是皇后亲生,吕氏一族在汉朝建立过程中有大功劳,现在还有较强的势力,你现在又废后又重立,是逼着吕氏势力造反啊。
刘邦听了一些大臣中肯的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日午间小憩,他蒙蒙眬眬地走出皇宫,来到黄土高原上一棵古松下,见一老人坐在巨石上,近看时却是昔年为他和吕氏母子看相的老者。于是便向前施礼,说:“老寿星,莫非二十年前相遇于沛县田畴善相者乎?”
老人欠了欠身,并不回答他的话,只说:“我,轩辕氏,黄帝也。尔,赤帝也。今我们二位色帝相见,乃告你一句话,汉家江山将有四百年基业,汝宜慎也,不慎,则败在眼前。”
刘邦意识到他这是遇见了仙人,但对老人称他为色帝有些不好意思,便好奇地问:“先生也喜欢女人吗?但我只是年轻时候喜欢得很些,自从斩蛇起义搞了政治之后,发现这东西比女人还更能给人带来快乐,所以一度对女人丧失了兴趣。一直到后来当了皇帝,因为政治已搞到了极点,才又和女人走得近些,但日常亲幸的,也就七八位。所以仙人称我为色帝,实不敢当。”
黄帝说:“我当然喜欢,是男人都喜欢,就像公狗喜欢母狗,这是常理。但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所谓色帝乃颜色之色,非情色之色。”
刘邦说:“误会。既遇高人,我有一个多日困扰的问题久结于心,不知能赐教否?”
老人说:“但说无妨。”
刘邦说:“现太子太柔弱,难当大任,我想废掉他重立,但大臣多反对,您看可行吗?”
老人说:“糊涂,不记当年谈贵之论否?”
又问:“你看我那几个儿子,将来谁能做成大事?”
“厚不厚,薄不薄,双口身后跳黄河。”
“敢问何意?”
“你既然为帝,就不能为女人所左右,为让你清醒,且吃我一杖!”老人说过,用他的龙头拐杖照刘邦头上猛击了一下,疼得刘邦“唉哟”一声醒了过来。
刘邦还没弄清刚才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外边有人喊:“太子进见!”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翩翩少年,身后站着四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吃惊地问:“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
东园公上前回答:“回皇上,这是在你的皇宫,我们是商山四皓,我叫庾宣明。”又指着其他三人说:“这是夏黄公,叫崔少通。这是甪里先生,叫周元道。这是绮里季,叫吴子景。”
刘邦说:“我数次征召你们辅佐朝廷,你们把我说得一塌糊涂,不愿入仕,怎么今天反随太子左右,莫非为太子所用乎?”
四人齐说:“是的,皇上傲慢无礼,自以为一贯正确,从来都把读书人看得没个人样,最近又给我们整出一个新词叫‘臭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