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初,邓肯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并没有放下工作。

春天,邓肯签下一个合同,前往丹麦、瑞典和德国表演。她之所以必须做这趟旅行演出,主要是因为舞蹈学校的费用太大了。邓肯所有的积蓄几乎都投到了学校里,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在哥本哈根的时候,她看到很多年轻少女黑色的卷发上戴着一顶学生帽,脸上洋溢着聪慧和快乐的神情,独自在街上漫步,她们的行动像男孩子们般来去自如。这使邓肯有些吃惊,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快乐的女孩们。后来有人告诉她,这是第一个规定女子有投票权的国家。

在斯德哥尔摩时,邓肯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演出完毕后,有一群体育学校的女生将她前呼后拥地送回旅馆。邓肯前往拜访他们的体育机构,但是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邓肯认为瑞典的体育理论是错误的,这种错误理论指导下的体育训练自然也是错误的。他们认为身体只不过是一种东西,只着重于静态不变的躯体,从而没有顾及想象力,没有考虑到活生生流动的身体。因此他们锻炼肌肉的方法只局限于如何使肌肉发达,而没有想到肌肉有着类似一种机器的架构,蕴藏着生长的丰富能量。

这期间,邓肯拜访了不少学校,并且尽可能地对学生阐明这一道理,但是学生们似乎无法理解。

斯德哥尔摩的演出结束后,邓肯经由水路回到德国。在船上,她的身体变得很虚弱,她自己很清楚,目前最好暂时停止旅行。

回到柏林后,邓肯又到学校照料了一阵子。6月,邓肯到了一个叫那德威克的靠海的小村落,并在附近的沙丘上租下一间白色的小别墅住了下来。邓肯把这间小别墅称为玛利亚别墅。

邓肯没有丝毫经验,她甚至以为生孩子是一件很完美很自然的事。玛利亚别墅离最近的城镇至少有一百公里,邓肯虽然请了一位当地的医生,但这位医生的医术实在很一般,可惜邓肯并不知情,反而对他很满意。

从那德威克到最近的村庄凯得威克约有三公里。邓肯独自住在别墅,每天从那德威克散步到凯得威克,然后再走回来。她的玛利亚别墅建在一处沙丘上,与附近连绵不断的沙地完全隔离。邓肯在这里住了四个月,从6月到9月。

在这段时间里,邓肯一直和姐姐伊丽莎白保持联络,她现在代理邓肯管理舞蹈学校的事务。7月时,邓肯整理出舞蹈学校的各种管理条例,又创造出一百种基本舞步。

克莱格时常到那德威克看望邓肯,但他的情绪似乎一直不是很好。邓肯并没有感到孤独,幼小的生命已经开始在她体内活动,而且越来越厉害。看着自己美丽无瑕的躯体逐渐隆起变形,邓肯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相反,她觉得很奇妙。邓肯每天穿过那德威克和凯得威克间的沙丘,来到海边,一面看着海浪朦胧地涌上来,吞噬了沙丘,一面漫步在沙滩上,她感觉非常快乐。

这段时间,邓肯一直拒绝接见任何访客,除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好朋友。这个朋友经常骑着脚踏车来看望邓肯,并且替她带来一些书和杂志,还常常和她谈论近期的艺术、音乐和文学,这为邓肯孤独的生活增添了很大乐趣。

尽管如此,邓肯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情绪的低谷,她觉得很多人都离她远去了,母亲在几千公里外,克莱格也不理她,依旧沉浸在艺术中。而她自己越来越不能专注于自己的艺术,她的精神完全转移到身体可怕又奇怪的改变上。邓肯不时回忆儿童时期的旅行、青年时期在异国漂泊的情形,以及她的艺术工作,但是那些事物似乎都已离她而去,变成一幅朦朦胧胧的序幕。现在唯一真实的就只有她的孩子。

8月时,邓肯请了一位女护士金斯特到别墅来照顾她。她后来成为邓肯很要好的朋友。金斯特是个极为耐心的人,她的到来使邓肯得到了很大的慰藉。从这时候开始,邓肯似乎有点产前综合征的表现,她对生孩子这件事感到害怕了。

9月,邓肯面对自己与以往相差太多的身材,终于不再觉得这是一种奇妙的变化了,她开始为自己的体态、雄心和声名感到沮丧和挫败。不过,她并没有仇视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一想到孩子即将诞生,她还是很高兴。孩子的成长使得她的负担越来越重,她开始走不了多远的路程,脚踝肿胀、腰部酸疼,每个晚上都难受得无法入睡。由此可见,要享受当母亲的荣耀,所要付出的代价多大啊!

这时候,邓肯在巴黎结交的一位好友来看望她。她的名字叫凯瑟琳,她是一位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女人,全身焕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和勇气。凯瑟琳在玛利亚别墅陪邓肯住了一阵子。

一天下午,邓肯和凯瑟琳坐在一起喝茶,邓肯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分娩时的痛苦令她几欲昏迷。两天两夜之后,孩子还没有生下来,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到第三天早上,那个荒唐的医生拿了一大堆钳子,也没有替邓肯注射麻醉剂,便开始死去活来地将孩子往外拉。

不知道是孩子命大,还是邓肯的运气很好,这样痛苦惨烈的生产过程,邓肯和她的孩子居然都平安无事。

那是一个女孩子,水蓝色的眼睛,十分可爱。所有的痛苦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烟消云散,这似乎是所有母亲必然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生产完的第一个星期,邓肯大都躺在**。孩子满月之后,邓肯带着她与亲爱的金斯特回到舞蹈学校。学生们都很喜欢小宝宝。克莱格为她取名为迪尔德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