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1)

九月末的黄土高原已是天高气爽的深秋季节了!

虽说中央决定单独率红一、三军团北上,并在俄界会议上提出的口号是“打到陕北去,以游击战争与苏联发生联系”,但是陕北的情况适不适合当作红军长征的落脚点,符不符合创建革命根据地的要求,毛泽东与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的心里都没有准数。这时,毛泽东突然想起了陕甘支队中还有一位陕北通——贾拓夫。为此,他请来贾拓夫与自己一边同行,一边介绍有关陕北的情况。

贾拓夫的老家是陕西神木县,可谓是地道的陕北人。他早在少年时代就接受革命的影响,于一九二六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一九二八年转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共青团陕北特委代理书记、西安团市委书记,中共陕西省委委员、秘书长,中共汉中特委书记等职。一九三三年代表陕西省委到中央苏区向中央汇报工作。一九三四年出席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执行委员。同年参加长征,并任总政破坏部部长。他虽然离开陕西省已经两年多了,但他毕竟是黄土高原养育的革命者啊!一听他那一口纯正的陕北腔,不仅毛泽东与周恩来对他所谈的情况确信无疑,就连当地老百姓也从这乡音中深信他是自己人。

毛泽东为了减少部队无谓的牺牲,自俄界起就一直随前卫部队行军,亲自了解、掌握有关情况,制定作战部署。毛泽东率部离开哈达铺之后,为了调动敌人,有意示形于东。然而,当敌人果真判断陕甘支队向东进攻天水,并层层设防之际,毛泽东又突然挥兵指向西北,偷渡渭河,然后再向陕北前进。

九月二十六日拂晓,毛泽东来到渭河南岸,望着红军指战员迎着萧瑟的秋风,冒着颇有寒意的河水在徒涉渭河,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是,他很快又触景生情,有意地问贾拓夫:

“拓夫同志,这儿就是当年姜子牙八十钓渭滨的地方吧?”

“传说是这样的,”贾拓夫深知毛泽东博古通今,故又补充说,“但历史真实是怎样的,我不清楚。”

“历史的真实是史学家的事,我们不去探究它。”毛泽东深沉地叹了口气,“但是,我们的党中央,也真希望在今天的渭河之滨,有个愿者上钩的姜太公哟!”

贾拓夫自然清楚毛泽东这番感慨的本意:那就是希望红军到达渭河之后,结束这种无准确目的地的长征。但是,贾拓夫再一品味毛泽东这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顿时又想起了在哈达铺获悉陕北有红军的消息,并进而想到了他已久违的战友刘志丹、谢子长等同志时的想法。因此,他有所感悟地说道:

“主席,说不定当代的姜子牙——刘志丹,还有先期到达陕北的徐海东,正在渭河以北焦急地等着你这位当代的周文王的到来呢!”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毛泽东急忙摆手,遂又订正道,“当代的周文王只能是我们的党中央。”

是日九时,陕甘支队全部渡过渭河。由于这些身经百战的指战员不仅战胜过湘江和乌江,而且还制服了汹涌澎湃的金沙江和大渡河,所以,对徒涉秋季少水的渭河感到是那样的不过瘾。

翌日——九月二十七日,陕甘支队先头部队进占了渭河以北三十里的榜罗镇。就是在这座不大的村镇小学中,毛泽东与周恩来、张闻天等又获得了更多的“精神食粮”——大量的报纸和杂志。他们从中不但获知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华北地区的种种罪行,而且还知道了刘志丹等领导的红二十六军、红二十七军的存在,并在不久以前与徐海东领导的红二十五军会师,组成了红十五军团,极大地震惊了敌人。这样,毛泽东与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的心踏实了,认定陕北就是陕甘支队的落脚地。为此,中央政治局在榜罗镇举行常委会议。虽然这次常委会议的记录尚未发现,但从毛泽东于一个月后的讲话中,我们仍然可以知道这次常委会议的内容及历史地位:

榜罗镇会议(由政治局常委同志参加),改变了俄界会议的决定,因为那时得到了新的材料,知道陕北有这样大的苏区与红军,所以改变决定,在陕北保卫与扩大苏区。在俄界会议上想在会合后,带到接近苏联的地区去,那时,保卫与扩大陕北苏区的观念是没有的,现我们自应批准榜罗镇会议的改变,以陕北苏区来领导全国革命。

党中央为了及时地向指战员通报榜罗镇会议的精神,同时也为了使广大的指战员明确地知道,陕北就是红军的落脚点,要“在陕北保卫和扩大苏区”,并“以陕北苏区来领导全国革命”,决定召开陕甘支队连以上干部大会。

这时,周恩来的病基本上痊愈了。他考虑到陕甘支队后续部队进驻榜罗镇的时候,由于被敌人的飞机发现了,曾招来了一场轰炸,时下,又要集合上千名连以上干部召开大会,故提议应有安全保证措施。与毛泽东、彭德怀等商议之后,决定在第二天—— 一十八日清晨五点钟,在一个空旷的晒麦场开会。

毛泽东迎着黎明前的晨曦,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对连以上的干部做当前形势和任务的报告。他共讲了五个问题:(一)日本侵略北方的严重性;(二)陕北根据地和红军的状况;(三)北方可成为抗日新根据地的经济、政治条件;(四)避免同国民党军队作战,迅速到陕北集中;(五)严格整顿纪律,充分注意群众工作,宣传我军北上抗日的意义,注意扩充新战士。最后,他号召陕甘支队全体指战员突破长征的最后关口——固原、平凉封锁线,尽快同陕北的红军会合!

笔者在此还需说及的是:就在红十五军团进行劳山战役的十月一日,毛泽东随陕甘支队进占通渭县城,在此稍许休息之后——恰在张学良为师长何立中丧命劳山而痛苦的时候,毛泽东率陕甘支队撤离通渭,挥师东北,向着既定的目的地陕北高原疾进。在前进的路上,陕甘支队数度遇到东北军何柱国骑兵军所部的袭扰。诚如聂荣臻所回忆的那样:“我们在草地上打过骑兵,但有的部队仍不知所措,如何打骑兵提到了教育日程。我们的部队历来是和两条腿的敌人作战,现在要和六条腿的敌人作战。它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刀光闪闪,声势夺人,如何打法,确是一个新课题。林彪当时对这个战术抓得很紧,部队都学会了打骑兵歌。”十月七日,我陕甘支队行至六盘山主峰山脚下的青山咀,完全进入了东北军何柱国的骑兵军所在地,而驻青山咀的是它的第七师第十三团两个连。如不把它消灭,将会对我陕甘支队构成很大的威胁。为此,毛泽东登上山头,找一纵队的领导研究打骑兵的事。

这时,一纵队司令林彪、政委聂荣臻、参谋长左权正站在山头上,拿着望远镜向前方巡视。毛泽东接过望远镜向前方一看,这两连骑兵“把马鞍子卸在地下在那里休息,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来到他们跟前”。毛泽东当即命令纵队领导“把各个大队的领导干部都召集来,决定要消灭这股敌人。他亲自命令一大队和五大队从两侧迂回兜击,四大队从正面突击。三个大队像猛虎扑食似的扑下山去,把敌人解决了,缴获了一百多匹马。大家对打骑兵有信心了”。毛泽东望着那一百多匹膘肥体壮的战马,笑着对林彪、聂荣臻说:

“怎么样?就用这一百多匹马组建我们红军的骑兵吧!”

就这样,林彪、聂荣臻就用缴获的马匹装备了纵队的侦察连,红军也开始有自己的骑兵部队了。第一任骑兵侦察连长是梁兴初,副连长是刘云彪。

毛泽东就是怀着这样特殊喜悦的心情,下令三军翻越六盘山。当他健步登上海拔近三千米的六盘山主峰之后,放眼看去,高高的蓝天,黄黄的大地,不禁想起了诗圣杜甫登泰山的名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然,他意念中的这两句名诗绝不是,或者说也不单单是指自然景观。在他看来,积近二十几年的革命求索,尤其是就要写成古今中外战史中的奇篇——长征,他自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才是人生中最辉煌的巅峰,这才是革命者迎来的真正的“会当凌绝顶”哟!也就是在这特定的情感氛围之中,当他再回顾自己以及古往今来的名家所创造的人生辉煌,以及所建树的时代伟业的时候,他不仅会产生这样的自豪,而且还会情不自禁地笑曰“一览众山小”啊!所以,这位历经长征磨难的一代战略大家,又进入了诗人那特有的境界……

同样是战后登上的高山主峰,一个是年初的娄山关,一个是深秋的六盘山,由于心境不同,因此,大自然恩赐的不同景观映入诗人的眼帘,又很自然地化作截然迥异的情潮;而这截然迥异的情潮在诗人的心中又必然孕育出不同的佳句名篇。当诗人的视野在鸟瞰山上山下猎猎红旗迎风飘舞的时候,他不能不想到与蒋介石争天下何时了结;当诗人的耳旁又传来南去大雁的叫声时,他不能不想到依然留在川康一带的战友何时北上,各种情潮在心湖中翻起波涛,于或痛苦、或喜悦之中产生了一代名篇——《清平乐.六盘山》。诗文如下: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有人说:“望断南飞雁”一句,表达了诗人毛泽东对朱总司令的思念之情。不错——但不完全。半个月前,也就是在哈达铺整编过后,毛泽东在关帝庙向团以上的干部做报告的时候,就曾深情地讲过这样一段话:

“我们和同志们都惦念着还在四方面军的朱总司令、刘伯承参谋长,我们也都惦念着四方面军的同志们和五、九军团的同志们,相信他们是赞成北上抗日这一正确方针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沿着我们北上的道路,穿过草地,北上陕甘,出腊子口与我们会合,站在抗日的最前线的,也许在明年这个时候。”

毛泽东是天才的战略预测家,“也许在明年这个时候”,后来得到了完全的应验。

由此可知,诗人“望断南飞雁”这句名诗的真实含义是,“我们和同志们都惦念着还在四方面军的朱总司令、刘伯承参谋长,我们也都惦念着四方面军的同志们和五、九军团的同志”。惦念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相信“他们会沿着我们北上的道路,穿过草地,北上陕甘,出腊子口与我们会合,站在抗日的最前线”。

有人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一句,是诗人用诗表示自己的革命决心。换言之,无论是张国焘分裂党还是蒋介石继续派重兵“进剿”,中国革命是一定要取得胜利的。再是诗人到达榜罗镇之后,完全知道了日本正在策动华北自治(再过两个月就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诗人以此表示抗日到底的决心。对此,诗人未做自注。笔者认为二者皆有。

另外,笔者认为,由于长城在中国人的理念中有两个意思:一是防御外敌的象征,再是指北方。而在榜罗镇会议上做出决定,到陕北去,“以陕北苏区来领导全国革命”,第一个目的地选择的就是长城脚下的吴起镇。因此,“不到长城非好汉”这句诗,也的确含有一定到达吴起镇的意思。

有人说:“何时缚住苍龙?”句中的苍龙,是指日本帝国主义。对此,诗人自己做了如下诠释:“苍龙:蒋介石,不是日本人。因为当前全副精神要对付的是蒋不是日。”

笔者认为,除去诗人自注的理由外,还有一个党的路线问题诗人没有说。当时,中共驻共产国际的代表团虽发表了《八一宣言》,但长征中的党中央不知道。那时,蒋介石的既定国策是:“攘外必先安内,安内必先剿共”,所以不惜牺牲国力,派出重兵围追堵截我突围长征的红军。为此,我长征中的党中央也就必然针锋相对地提出“抗日必须反蒋”的口号,且在长征前曾得到共产国际的批准。所以,毛泽东认为在长征胜利结束之后,国内的主要矛盾是“缚住”蒋介石这条“苍龙”。

历史竟然是这样的巧合,或曰是有意在开蒋介石的玩笑,就在毛泽东站在六盘山主峰上,豪气满怀地高唱要缚住蒋介石这条“苍龙”的时候,蒋氏就在这天——十月七日飞到了古都西安,为兵败劳山的张学良撑腰打气,并与张学良一道制定了“围剿”毛泽东率领的陕甘支队和新成立的红十五军团的作战部署。然而,就在张学良于十月十日下《关于在洪德、悦乐以西地区消灭红军陕甘支队的部署》的第三天——十月十三日,毛泽东就为陕甘支队亲自起草了《通过洪德城环县时须做战斗准备》的电文,并指挥第一纵队突破敌人封锁线,于十月十六日到达木瓜城一带宿营。关于陕甘支队近日行动部署,毛泽东提出了《部队争取在吴起镇金汤镇集结休息》的意见:指示“二、三纵队明日应向金汤镇进”外,要求“如追敌停顿,我军应在吴起镇、金汤镇集结休息一二天。查明保安、靖边情形,然后分路袭取之,即在吴起镇、保安、靖边地域休息整理扩大;并征集资材,解决冬衣问题,一面派苏区取联络”。“现在每天走路不多,请令各部利用时间进行教育并尽力改善给养。”

周恩来有着惊人的毅力和战胜病魔的顽强决心,迨至陕甘支队翻过六盘山以后,他就完全地告别了担架,与殿后部队的指战员一起行军了。他自从毛儿盖会议病倒之后,右路军过草地,与张国焘斗争,单独率一、三军团北上,突破腊子口……等长征中最难渡过的关口,他都未能亲自参与指挥,心里着实是不安的。但是,当他看见毛泽东得以展现处变不惊、随机裁夺的统帅风范,并确保北上的红军闯过了来自张国焘的一个个暗礁,战胜了蒋介石制造的一个个险滩,终于率陕甘支队就要到达长征的目的地吴起镇时,周恩来又打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这就是周恩来的胸怀和品格!

当周恩来接到毛泽东发给彭德怀的电文——陕甘支队再过几天就到达吴起镇的消息后,他和殿后的指战员们都禁不住地说道:胜利在望了!因此,他和指战员们有说有笑,兴高采烈地继续走在前进的大道上。这时,不知是谁感慨地说道:

“那些牺牲在长征路上的烈士要是还活着,同我们一起到陕北该有多好啊!”

这句话勾起了同志们对往事的回忆,以及对牺牲在长征路上的战友的追念,顿时,行军队伍中的欢声笑语没有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周恩来也很自然地收起了笑容,他极其沉痛地说:

“是呀,我们是有许多优秀的同志倒在了长征途中,我们应当永远记着他们!……但是,我们红军像经过了一场暴风骤雨的大树一样,虽然失去了一些枝叶,但保存下了树身和树根。懂吗?保存下了树身和树根!”

正当周恩来随殿后部队大踏步前进的时候,毛泽东于十月十九日给彭德怀发来电报,告之“一纵队本日到吴起镇”。并明确地电示:“吴起镇已是苏区边境,此地以东即有红军政权,保安城闻有红色部队,但吴起镇、金汤镇之间之金佛坪有地主武装百余守堡,拟派队消灭之。”“明日请彭(德怀)来吴起镇商行动方针。”这一消息真是激动人心啊!陕甘支队二、三纵队的指战员忘记了劳累,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天寒衣单,甩开大步向着吴起镇前进了!

吴起镇位于延安的西北方向,在古长城的南麓,处在陕、甘、宁、内蒙古四省的交界处。传说这儿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大军事家吴起打败秦国,封西河守的地方。后吴起在楚国被政敌乱箭射死之后,这里的人民为纪念这位大军事家,遂改地名为吴起镇,并相沿至今。这儿是刘志丹闹革命的地方,也是红二十六军活动的地区,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百姓无人不知刘志丹的大名!所以,当毛泽东率陕甘支队一纵队进入吴起镇之后,看见窑洞的墙壁上写着“拥护刘志丹”、“中国共产党万岁”等标语,当毛泽东看见在一间窑洞的门口挂着一块工农民主政府的牌子的时候,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近似自语地说了一句:

“啊!到家了……”

但是,毛泽东率部进入吴起镇不久,宁夏二马(马鸿逵、马鸿宾)和毛炳文的骑兵就奉蒋介石、张学良之命尾追过来。而行军掉队的红军指战员吃了他们不少亏。毛泽东认为,“让敌人的骑兵一直跟进陕北,对我们很不利,总是被动。”为此,他电令彭德怀:明日“来吴起镇商行动方针”。与此同时,他又找来一纵队司令林彪、聂荣臻等交代:要想办法打一下,要亲自到前面去看看情况再下决心。

翌日——十月二十日,彭德怀赶到吴起镇,与毛泽东一道听了林彪和聂荣臻的汇报。说:“我们应该出去。敌人骑兵也就是几千人,别看他在马上气势汹汹,真正打起来,他就不行了。他一定要下马和我们作战,还要招呼马匹,战斗力就会下降。”接着,他们又一道研究了具体的战胜骑兵的方案。为说明这一战役的特殊意义,毛泽东明确指出:“后面的敌人是条讨厌的‘尾巴’,一定要把这条尾巴斩断在根据地的门外,不要把敌人带进根据地。”最后,毛泽东下达了命令:

“明天——也就是十月二十一日早晨出击,坚决打好这一仗,作为与陕北红军会师的见面礼!”

自俄界会议之后,彭德怀基本上是负责殿后的任务。因此,他请战说:

“主席,这到了陕北苏区的第一仗就由我来指挥吧!”

“好!”毛泽东紧紧握住彭德怀的手,“我等着你们的胜利消息!”

彭德怀亲率陕甘支队的一、二纵队,向敌人的骑兵发起了突然攻击,打得敌人损兵折马,大败而去。对此,聂荣臻做过如下扼要的记述:

十月二十一日,二纵队在左翼,一纵队在正面,向正迂回吴旗(起)镇西北部的敌三十五师骑兵团的两千多骑兵出击,果然,我们出击不久,敌人就垮了。随后,我们在杨城子以西,在齐桥、李新庄间,分别狙击敌三十二师和三十六师的两个骑兵团,又将敌人击溃。敌人这次垮了以后,一段时间再没有敢来侵犯。我们将先后俘获的敌人的马术教官、兽医以及会钉马掌马鞍具的工人都补充了我们的骑兵部队,我们的骑兵连就更充实了。

毛泽东收到击溃敌人骑兵,并获得重大胜利的消息后,真是兴奋极了!这不仅实现了他的“砍尾巴”的战略设想,而且还为刚刚到了“家”的红军创造了休养整顿的空间。不知何故,他的思路又渐渐地集中到彭德怀的身上来:他想起了在最危难的时刻,是彭德怀秘密派了一个团保护他,并提出了“扣人质”的建议;当他决定单独率一、三军团北上的时候,彭德怀不仅赞成,而且还提前编了密码,沟通了中央与一军团的联系。虽说自腊子口战役到此次打骑兵的部署,都是他毛泽东随先头部队亲自制定的作战方案,但也无不渗透着彭德怀的心血。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患难见人心啊!彭德怀的心是忠于党的,在关键时刻是站在他毛泽东一边的。因此,他受着一种极其特殊情感的支配,挥毫写下了一首六言诗:

山高路远坑深,

大军纵横驰奔。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彭大将军!

彭德怀率部得胜回到吴起镇之后,毛泽东便以这首六言诗相赠。彭德怀见此诗作之后,第一感觉是:“承毛泽东同志给以夸奖。”当他读过这首诗后,遂又把“最后一句改为‘唯我英勇红军’,将原诗退给毛主席了”。原因是,他“从这诗中也可以看出,不仅没有什么隔阂,还表现了相互信赖”。这对他而言就足够了!至于彭德怀为什么把主席的诗作“唯我彭大将军”改为“唯我英勇红军”,并退给毛主席,这是彭德怀的品格使然。这正如毛泽东写这首六言诗相赠的初衷一样,的确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接着,毛泽东又会见了陕北地方领导人龚逢春等同志,详细地了解了陕北革命根据地的情况,以及刘志丹等率领的红二十六军、红二十七军与徐海东的红二十五军会师后组建红十五军团的经过,他们为粉碎敌人对陕北红军的第三次“围剿”,移师延安以南并取得劳山战役胜利情况。与此同时,毛泽东也获悉省委保卫局逮捕了许多党内、军内的领导人,其中包括刘志丹等同志。毛泽东听后与周恩来、张闻天等议定:命令省委保卫局“刀下留人,停止捕人”。接着,又派出贾拓夫、李维汉携带电台,作为先遣队南下寻找陕北红军和刘志丹。

虽说毛泽东率部进入吴起镇的那天——十月十九日,被正式定为中央红军结束长征的日子,但是,直到他全部了解了陕北红军及陕北革命根据地情况之后,悬在他心中的千斤重石才真的落了地。在常人难以想象的兴奋中,难以入眠的毛泽东走出了他居住的窑洞。迎着塞外刺骨的朔风,他禁不住仰视着那深邃莫测的夜空,看着那一颗颗明亮的星星……他的思绪渐渐地又回到了过去,想起了去年十月十八日,他怀着怆然的心情离开江西于都的情况,想起了血战湘江的悲壮场面,想起了翻越老山界后作《十六字令》的心境……当他想到自己率部攻占娄山关,站在弥漫着战争硝烟的山巅,对着苍天大地发出豪言壮语“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时候,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方才明白诗人的豪情并不能战胜强敌和自然的困难,才从中真正领悟了人生的真谛!而今,当他以政治家和军事家那现实的视角想到“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过了岷山,豁然开朗,转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时,他又以诗人的情怀认为:敌人数十万大军围追堵截,绵延千里的雪山和荒无人烟的草地,张国焘恃强分裂红军的阴谋……都变成了红军造就伟大的英雄业绩的条件。于是,诗人毛泽东这非同常人的思潮,化作了不朽的诗篇——《七律.长征》。诗文如下: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

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

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军过后尽开颜。

然而,毛泽东之所以有这样乐观、浪漫的伟大胸怀,除去他那非同常人的气质之外,更为重要的是:长征不仅造就了古今中外战争史上的奇迹,而且还为未来缔造新中国锻造了一支骨干队伍。另外,在诗人的眼里,长征又是中国革命选择领袖——自己逐渐被认识、入选的过程。因此,当他以无可争议的红军军事统帅的地位屹立黄土高原,再回首长征前夕被排挤的往事时,似乎“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诗句,也不能完全倾吐诗人那澎湃的心潮!诗人在吟诵《七律.长征》的同时,又创作了著名的《念奴娇.昆仑》。诗人在这首词中,不仅延伸了《七律.长征》那乐观、浪漫的伟大情怀,而且还以主宰者的气魄唱出了“而今我谓昆仑”的诗句。接着,诗人又以神话巨人的姿态唱道:“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他为了实现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的伟大抱负,遂又喝令“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如果说《七律.长征》是毛泽东以诗人的情怀赞美了红军走过的万里长征,那么《念奴娇.昆仑》则是毛泽东以诗人的口气道出了他,以及无产阶级的伟大的革命理想!

毛泽东终于又由诗人还原为政治家。当他考虑陕甘支队是在吴起镇立足,还是应该南下与红十五军团会师共同开创新的革命根据地的时候,又决定了立刻移师南下的战略方针。为此,他决定明日——十月二十二日,在吴起镇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正式提出这一战略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