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为湘南重镇,因地理位置十分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另外,由于衡阳位处湘、粤、桂三省的交通要道,因而又是近代新旧军阀争夺的地方。
而今,何键又受命在衡阳组建追剿军总司令部。
何键,字芸樵,于一八八七年生于湖南醴陵县何家屋。早岁在家乡读书,后为追逐功名投军,到他二十九岁——即一九一六年才在保定军校毕业,回乡在赵恒惕陆军第一师见习。后追随唐生智,官运亨通,由营长、团长而升至旅长。待到一九二六年夏,唐生智率部加入国民革命军序列时,他已升任第八军第二师师长。那时,他也是从衡阳誓师北上,任北伐军左翼,协助第四、七军克长沙、岳州、汉阳。应当说及的,是他首先率部进入汉阳,抚敌之背。不久,即升任第三十五军军长,参与了出兵河南与所谓东征讨蒋,旋任安徽省主席。不久,唐生智为李宗仁所败,何回湖南发展。从此,他追随蒋介石在湘、赣两省从事“剿共”,并深得蒋氏信赖,成为湘境政坛、军界的领袖人物。红六军团突围西征之后,他生怕红军深入湖南腹地,威胁他的统治,故倾其全力尾追,终将红六军团送往湘黔交界处的大山中。当蒋介石发布他为追剿军总司令的时候,他的司令部仍设在长沙。为向蒋氏表忠心,或曰向蒋显示他的战略才干,他连夜召开会议,并于十三日清晨拟出一份洋洋数千言的《剿匪军追剿总司令部追剿计划》,并以密码急电发往南昌行营。
何键清楚自己这个追剿总司令的位置:他虽然得到蒋介石的青睐,但又不像薛岳、周浑元那样是蒋氏军事集团中的嫡系大将;蒋氏虽然视他为地方大吏,但又不同于粤系的陈济棠和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因此,他在奉命把追剿总司令部迁往衡阳的同时,必须协调好与各方面,尤其是和蒋氏嫡系大将且又任他的前敌总指挥的薛岳的关系。为此,他一俟到达衡阳,即给薛岳发了如下这通客气的电报:
欢迎北路军第六路军入湘,戮力同心,共矢有我无敌之决心。
但是,薛岳正如蒋介石所估计的那样:不买何键的账。
薛岳收到蒋介石的任命之后,他认为自己亲率中央军九师之众入湘,还要受制于何键,真是窝囊之极!他凭着所谓的军人的火气电告陈诚,以示不满。
陈诚是一位富有政治眼光的战将,因而他看问题的角度与薛岳大不相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虽然没有参与南昌行营会议,但他完全明白蒋介石如此安排的用意。他收到薛岳的不满电文之后,暗自笑了笑,似乎是在说:“薛伯陵啊薛伯陵,看来你永远就是一员战将了!”他为了保全并发展自己在军中的派系,立即“复电安慰,认为薛率中央军入湘,又以前敌总名义兼任指挥湘省第四路军各师,‘将来越境追歼有利于国家大局’”。
薛岳收到陈诚电报的同时,又收到了何键上述那通客气的电文,他读罢之后,不无鄙夷地笑了笑,似乎是在说:“我谅你也不敢摆总司令的架子!”但是,当他收到蒋介石命他赶赴衡阳,与何键策定军事计划的电令之后,他一方面不敢抗命不从,另一方面又通过给陈诚、顾祝同等发电,让蒋介石知道他是为蒋屈尊就职的。与此同时,他以无比自傲的心态驱车前往衡阳,想会会这位湘籍的地头蛇何键,看看他在军事上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何键遵命赶到衡阳,尚未把追剿总司令部组建完毕,他就又收到南昌行营于十四日以蒋介石名义发来的这则电令:
现在匪已窜过一、二两线(即第一、二道封锁线),今后倘再不幸窜过第三线,则扑灭更难,遗(贻)害国家不堪设想。希芸樵兄督饬两李(即李云杰、李韫珩)各部及军队、民团,并会同粤、桂两军,妥为部署,分别严密追堵,务歼灭窜匪于湘水以东;尤其注意勿使迂回粤、桂,剿办更难。并须粤、桂两军严密防堵南窜,且压迫于郴水以北地区聚而歼之,最为有利。又亟须设计迟滞匪之行动。
何键认真地研究了这则电令,正当他准备分别下令实施之际,中央红军于翌日——十五日全部从郴(县)宜(章)间通过了国民党军设置的第三道封锁线。也就是说,蒋介石在上述电令中所最担心的问题——“倘再不幸窜过第三线”已经变成了现实。因此,他不得不向蒋氏陈情,更定其部署。他在电令薛岳、周浑元、刘建绪等人火速来衡阳的同时,又以追剿总司令的名义下达了更定部署的命令。其中特别电示薛岳:“薛总指挥所部与陶、成、章各师及李觉所部,均仍遵元亥电令办理。”
薛岳收到何键的电令之后,以十分不愉快的心情赶到衡阳,拜会新的顶头上司何键。官样文章做过之后,遂与先期赶到的各军军长刘建绪、吴奇伟、周浑元、李云杰、李韫珩等及各路军参谋长会商“追剿”红军的计划。按照程序,何键起身宣读有关南昌行营的指示,向蒋氏的嫡系将领薛岳、周浑元等做个姿态:我何键是忠诚于蒋委员长的。接着,由作战参谋报告敌情。而作战参谋例行公事似的照本宣科,大意谓:“据南昌行营及南路军战报与沿途作战所得资料估计,红军西进番号有一、三、五、八、九等五个军团由朱德、毛泽东亲自率领;正规红军与地方部队、民夫等通过余汉谋防线时,人数当在十万以上。唯沿途被截追于粤、赣边及粤、湘边损耗很大。据湘南民团指挥胡凤璋及汝城县陶县长报告:红军通过文明司时,实有人数约六七万人(内民夫很多)。”这就是当时何键所能搜集到的全部“敌情”。
从上述材料可知:上至南昌行营的主帅蒋介石,下到所谓追剿军总司令何键,均不知毛泽东早已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足见得对“敌情”掌握得是何等的不准确。再接下来,就轮到何键主持所谓的会商会议了。他十分客气地说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下边,请前敌薛总指挥先谈谈对敌情的判断,然后我们再落实委座的指示。”
薛岳是一位典型的职业将军,他的一切出发点就是打胜仗,并以此在蒋介石面前邀功请赏,得到军人那特有的满足。因此,他对分析军情、制定作战方案等是非常看重的。可以想见,他对何键所准备的上述“敌情”判断是很不满意的。然而,他这时对红军战略转移的实情也知之不多,说不出语惊四座的“敌情”来。况且,他深知即将开始的湘江会战是何等的重要,万一由他提供的“敌情”不确而招致失败,他也吃罪不起。可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在首次会商会议上不甘寂寞,一定要说出比总司令何键高明的见解,并以此宣泄他位在何键之下的不满。当他听到何键有意点了他的名字之后,便肃然起身,缓缓地巡视了一遍与会者的表情,使得他那本来就威严的神态越发显得有点可畏了。接着,他方说道:
“军人最可贵的品格就是说实话,尤其是在大战将即的前夕,就更需忌说虚话和废话。时下,我们对流窜到湘南共匪的实情都知之甚少,但他们西窜的兵力绝不会比在赣南、闽西时强。因此,我想根据我在江西近一年剿共的经验,向诸位将领谈谈他们诸军团的实力,或许更有所助益。”
何键听后感到是那样的刺耳,真想和他当众理论他准备的“敌情判断”有哪一处是虚话与废话。但是,当他想到对薛岳这样不懂政治,且又仗势欺人的军人只能以柔克刚之后,遂又把猝起的怒气压在心底,故作笑态地说道:
“薛总指挥说得好,下边请他实打实地讲一讲他所了解的共匪实情,为诸位提供可靠的参数。”
薛岳一听何键这短短的讲话中,竟然用了三个“实”字,心里更是觉得不是个滋味。但是,当他一看何键那做出来的亲善表情,禁不住地暗自骂了一句:“老谋深算的家伙!”他转念又一想,自己也应有政治家的风度,遂又讲了如下这段又臭又长、且史有所记的话语:
“红一军团林彪部系朱、毛起家的嫡系部队,一九二七年冬至一九二九年,曾在湘、赣边活动,战力最强,善于机动与突击,所辖第一、二两师曾在延寿与粤军李汉魂部发生遭遇战,颇有伤亡。林彪是黄埔四期生,湖北人,当时年仅二十多岁。红三军团彭德怀部(辖第四、五、六师)非嫡系红军,一九二八年彭在湘军当团长,于平江起义,所部在湘、赣边扩充后,在江西、福建方面作战也尚能打硬仗;据说该军团有不少湘军旧军官,并具有一定独立性,在红军中仅次于红一军团;彭出身湖南讲武堂,作战骁勇沉着。红五军团董振堂部,所辖第十三师、三十四师,在江西作战时期表现有顽强的防御力;该军团多北方各省士兵,董振堂原是第二十六军孙连仲部旅长,后在宁都起义;该军成分不纯,突围以来一向打后卫;如发现此番号应加以猛击。红八军团军团长不详,在江西围剿时没有发现此番号,当然是新组建部队,战斗力不会强;突围几次出现在侧翼,可能是牵制掩护军团。红九军团罗炳辉部,罗为云南人,出身云南讲武堂,原在朱培德的滇军第三军当过营长,一九二八至一九二九年间在江西吉安率民团起义;该军团有一定机动能力,比诸红一、三军团较差,突围以来多任侧翼掩护。查红军总部及共产党中央确随红一军团之后行动……据飞机侦察,红军行动迟缓,远非江西时期可比。”
薛岳讲到此有意停顿了一下,看看与会者的表情,遂又操着不容置疑的口气,作了如下判断:
“敌军企图从湖南西北入湘西与贺龙合股,公算不大;徘徊于粤边之连县、桂边贺富地区迟迟不动,南入粤桂,生存不易,因之公算也小。全面观察,企图西行,强渡湘江入桂转黔。步萧克故伎可能性大。为此,追剿军按照行营指示,利用湘江地障加以追堵是刻不容缓的措施。”
薛岳的长篇讲话虽无多少新意,但在其他与会的将领来看,却有咄咄逼人之势,不敢小视这位来自“天子”脚下的前敌总指挥。因此,大家听后多给予虚意的吹捧。何键作为总司令,似可说得比薛岳还要详尽些,但是他积多年之经验,作为主将以多听为上,最后再综合平衡,结而论之。故一俟薛岳发言结束,便采取哄着薛岳高兴的语气说道:
“薛总指挥为我们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发言,我听后很是受启发,如果诸位没有不同的意见,那我们就根据薛总指挥对敌情的判断,一块议商追堵作战方针。”
“可以!”与会者相继答说。
很快就议出了利用湘江地障进行追堵的方针:“共军西窜,沿萧克旧路强渡湘江入桂黔的企图日趋明显,追剿军基于行营指示,利用湘江地障,一面猛追,一面猛堵,以强有力之一部,协同广西友军扼守全州迄灌阳以北四关,并沿湘江布防堵截,主力衔尾追击,并先占道县;另以一部机动于祁阳、零陵、全州间作为战略预备,以防共军取道零陵北进;俟在湘江将其击破后,加以追剿。”
是日夜,何键和薛岳根据与会将领会商的作战方针,又决定了如下追剿军作战要领:“如红军全力渡湘江西上,即照原定方针,湘江沿岸堵击兵团,协同地方军队进行堵截,迟滞红军行动,使尾随部队追歼;如红军在道县附近向南窜入桂境贺(县)富(川)地区时,追击兵团进行穷追,配合富川堵击的地方军队共同行动;如红军不经道县由宁远北经零陵,向东安西北进拱江,企图与湘西萧(克)、贺(龙)会合,即将原堵击兵团与机动兵团,进行东西截击。”
最后,何键与薛岳议出作战序列、作战任务与部署之后,拟成文字,电告南昌行营,请蒋介石恩准。
翌日——十七日,蒋介石可能是最为担心中央红军强渡湘江成功,沿萧克转移路线西进,竟然发来了“关于湘水以西地区会剿计划大纲”,何键与薛岳读后更加明确了蒋介石的战略意图:那就是务必把中央红军消灭在湘江一带。但是,当何、薛研读了蒋介石钦定的指导要领之后,感到桂军是此役胜负的关键。为此,薛岳直言相谏:
“何总司令,我以为你应派出得力大员,与桂系主将白健生面商,以取他日协同作战之利。”
其实,何键早有安排,则顺水推舟地说道:
“好!派刘建绪将军前往如何?”
“好,好!”
刘建绪,字恢先,于一八九二年生于湖南醴陵县青安铺山背冲。早年在家乡读书,后投笔从戎,考入保定军官学校第三期炮科,与何键为同期同学。保定军校毕业之后,分配回湘,从此他供职湘军之中。由于何键官运亨通,他也紧随其后水涨船高。待到红六军团突围西征之时,他已升任第一纵队司令兼何键为总司令的参谋长。不久,中央红军被迫进行战略转移,他为堵截红军西进,在湖南有关地区实行坚守碉堡、清查户口、集中粮食、处理食盐等“坚壁清野”的政策。蒋介石委任何键为追剿总司令的同时,他出任追剿军第一军团总指挥,奉命扼守湘江北岸。由于地缘的关系,他与桂系三巨头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相处都不错。因此,当何键受任追剿总司令后,何就决定派刘建绪出使桂系,与白崇禧面商“追剿”红军大计。
白崇禧,字健生,坐桂系第二把交椅。自然,他也是我国近代有名的军事家。由于他机智多谋,善用奇兵,人送绰号“小诸葛”。北伐之时,他曾受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副总参谋长代参谋总长之职,佐助总司令蒋介石立下赫赫战功。后与蒋反目,策动第一次蒋桂之战、参加反蒋的中原大战等,均以失败而告终。但他与李宗仁等凭借地利之便,依然保持着桂系相对的独立性。
一九三四年春天,南天王陈济棠为自身利益,曾主动邀请白崇禧来粤,共商防蒋、防共大计。白崇禧到粤之后遂做赣南行,前后走了近一个月。返穗后以战略家的目光提出:“蒋介石采纳了德国军事顾问的意见,对共产党采取了公路碉堡政策,使共产党的根据地逐步缩小。这一战略战术,有了显著的效果。如果共产党继续留在江西,将会遭到防地越缩越窄的失败危险;如果要求生路,必须突围。至于共产党突围的方向,这是个关键问题。从地形判断,以走湖南和广东的可能较大。由南康、新城一带可入湘南;由古陂、版石一带可入粤北……至于共产党突围的时机,我估计在秋冬之间。那时正是农民收获季节,可以解决粮食问题。否则千里携粮,为兵家所忌。”
实事求是地说,白崇禧的判断是准确的。
是年八月,当白崇禧获悉“萧克部红军由湘南经桂北、湘西入黔时,就判断江西红军会转移根据地”。当他“预感到共军将来全部西移,届时广西就会受不了”。遂借口“广西兵力单薄,要求把原先调往江西南部协助‘围剿’红军的王赞斌师调回广西”。对此,他曾得意地说过这样的话:“这着棋算走对了,不那么样做的话,第四十四师(即王赞斌师)就回不来了。”
中央红军进行战略转移之后,蒋介石一再电令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竭力防堵,李、白为此惴惴不安,共商大计。在李宗仁看来:“共军入湘之后,按当时情势,中央军本可利用粤汉铁路和湘江,水陆两路南下,截击共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而蒋先生却屯兵湘北,任共军西行,然后中央军缓缓南下,迫使共军入桂……期待我和共军互斗两败俱伤之后,中央军可有借口入占广西,居心极为阴险。”他们为了防蒋、防共入桂,除去预做军事准备之外,急调时在上海的刘斐速来广西议事。
刘斐,字为章,于一八九八年生于湖南醴陵县潭湾村一个农民家庭。后白崇禧率部入湘,大病于醴陵,经刘斐岳父诊治化险为夷。刘也因此而得识于白崇禧,并与桂系结下了不解之缘。刘斐善谋,深得白崇禧青睐。白为培养刘斐,先送他去江西讲武堂习军,毕业后又有意留他在身边参与军机大事。结果,刘在长年的战争中变成了桂系的智多星。北伐大军抵定武汉三镇不久,白崇禧又亲自选定刘斐等四人前往日本学习军事。一九三○年,刘斐以优异的成绩从陆军步兵专门学校毕业,因冠全校毕业生之首,被擢送陆军大学继续深造四年。一九三四年九月,刘斐由日本陆军大学毕业回国,权且旅居上海,“本想在五方杂处的上海住些时,以便了解各方面的情况”。但他突然接到了白崇禧要他急赴广西的电文。他立即打点行囊由沪返桂。白崇禧见到他以后,非常高兴地说:
“你来得正好。现在广西处在共军泰山压顶的形势之下,老蒋再三来电,要广西和湖南竭力堵截,务须把共军彻底歼灭于湖南、桂北地区,免贻后患。广西兵力单薄,形势险恶,任务非常艰巨,你是陆军大学毕业的,要来显两手才行呀!我明天到桂北前线去,请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白崇禧是刘斐的恩人,他一听白的话,二话没说,“连行装都来不及换,还穿着西装,也没有什么名义”,就同白一路出发了。开始,白讲刘听;继之是他们二人边行边议,一块讨论既防共又防蒋的堵截方案。一次,白崇禧向刘斐如实地讲了桂系兵力部署之后,他忧心忡忡地说:
“现在共军号称十万,虽说是被老蒋打败了,但……”
刘斐看着白崇禧久久不语的表情,知是有难言之苦。他虽然回到了广西,但仍未完全进入情况,故接着白崇禧的话说道:
“牛虽瘠而卧于豚上,对广西来说是会被它压垮的,何况老蒋的部队又跟在后面。”
“是呀,是呀!”白崇禧立即又来了情绪,“老蒋对广西是不怀好意的,你看我们这个仗怎么个打法?”
“的确是一个难题,输不得,赢也赢不得。”
“是呀,我们十八个团,若打输了,共军进广西,老蒋说,‘我来替你剿’,广西就是老蒋的了。”
“即使打赢了,共军覆灭,广西已疲惫不堪,蒋介石说,我来替你善后,叫黄季宽回广西,把你们调到中央挂个空名义吃饭,你们就只好卷铺盖走路。”
白崇禧与刘斐在桂北通过实地考察,确定了对红军作战的总方针:“送客”。在形式上做出堵击模样,实际上是保全桂军实力,既要阻止红军深入广西腹地,又要避免蒋介石的中央军乘机跟踪入境的双重危险。在具体的做法上,由于白、刘判断中央红军企图转移到川、滇、黔山地重建根据地,故应开放一条西进的道路,做到不拦头,不断腰,只击尾,专从红军后卫部队做文章,以送客早走,并敷衍蒋介石。
由于桂北地区没有一处不是崇山峻岭,峰峦重叠,其中龙虎关更为险要,仅有隘路一条,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刘斐站在龙虎关东口的高地上,展望关外形势,遂向白崇禧建议:
“在这样的地形,有一个坚强的团守住龙虎关是够了的。这里是我们关门拒客的唯一要点,也是我们对北、东、南三面作战的枢轴。我们必须固守,将主力总预备队控制在这里,使共军只能从永安关以北的地区往西走。但也可以设想:共军号称十万,在老蒋从东北面乘胜猛追的压迫下,如果我们在龙虎关一堵,后面追兵又急,则有被迫向南……乘虚进入广西腹地的可能。因此必须以桂东各县民团预先固守抚河沿线大小渡口,阻敌渡河西移,主力以龙虎关为轴由抚河东岸向南侧击,压迫共军于桂东粤北而歼灭之。总而言之,就是主力部队控制在龙虎关附近的恭城地区,机动策应三方面的作战,以有限的兵力,达到确保共军不致进入广西腹地的目的。”
白崇禧边听边思忖刘斐提出的作战指导方案,最后,他果断地做了结论:
“很对,很对!文章就这样做吧!且先把计划定下来。”
恰在这时,白崇禧接到刘建绪奉命南来面商湘江会战事宜的电报,白唯恐刘斐刚由日本回国,不了解蒋桂之间面和心不和的实情,有意提醒:
“见到刘恢先(建绪)时,千万不能把我们这一套完全告诉他。只说我们根据共军西行企图和对中央红军衔尾追击的情况,我们准备固守龙虎关,并在灌阳、兴安间占领侧面阵地,相机向北出击,希望湘军由北向南攻击,共同配合中央军的追击,务求在全州、兴安间的湘江东岸地区,包围共军而歼灭之就够了。”
对此,刘斐也是心中有数的。他点头称是之后,又引而不发地说了一句:
“其实,何键老兄又何尝不是采取拒蒋、防共的策略呢?”
“简而言之,不要把话说白,做到心照不宣。”白崇禧再次提醒刘斐。
白崇禧偕刘斐驱车赶到全州,与南来的刘建绪会商了一天,双方同意遵照中央意旨,准备在兴安、全州、灌阳的湘江东岸地区会战,桂军由南而北,湘军由北而南,共同配合中央军之追击协同歼灭红军的作战要旨。双方交换了有关具体协调的通讯联络事宜等,即各自返回阵地指挥。
与此同时,薛岳与何键在衡阳相处不睦,其中薛岳以“天子”重臣自居,不把何键放在眼里。事甚急迫,双方谁也不敢承担湘江一战的责任,遂通过不同的渠道反映到南昌行营。蒋介石清楚事由薛岳引起,故亲函薛岳,指示机宜,大意谓:
一、朱、毛扰湘南逐日继续西进,有沿今秋萧克窜道入黔与贺龙合股之公算大。近日在粤桂边之窜扰应是佯动,图粤图桂公算小;
二、弟入湘佐芸樵任前敌,实乃肩负追剿重责,望善体斯意,与何通力合作,谦虚为怀,俾在战略上统率前线部队,摒弃境域观念,越境长追。如情况变化,进入粤桂境内与友军相处,尤要慎重,以顾大局;
三、西南诸省久罹军阀鱼肉人民之苦。此次中央军西进,一面敉平匪患,一面结束军阀割据。中央军所至,即传播中央救民德意,同时也宣扬三民主义之精神。
蒋介石唯恐薛岳仍然不能完全悉知自己的用意,遂又屡屡电示。现综合起来,要旨如下:
一、赤匪此次西窜,虽号称十万,据空军毛指挥官(邦初)侦察报告,匪军分几路前进,队伍很乱,且民夫甚多,确是倾巢西窜,辎重甚长,行动维艰。据陈总司令伯南电告,匪军……迭经阻击,溃散不少。据俘供:一、三军团在前,五军团在后,朱、毛确在军中。歼灭此股,关系国家成败,应特加注意,倍加奋勇;
二、过去赤匪盘踞赣南、闽西,纯靠根据地以生存。今远离赤化区域。长途跋涉,加以粤、湘、桂边民性强悍,民防颇严,赤匪想立足斯土,在大军追堵下,殊非容易。自古以来,未有流寇能成事者,由于军心离散,士卒思归故土;明末李自成最后败亡九宫山,可为明证;
三、第六路军以机动穷追为主,匪行即行,匪止即止,堵截另有布置。如侦察匪军有久盘之计,务即合围,勿容其再度生根。对朱、毛与贺龙合股之企图,务必随时洞察其奸,在战略上要经常注意,加以防范;
四、要令各军将士,就认识西窜流寇,人数虽众,乃多裹胁;在江西经国军四年血战,无以生存,才相率西逃。今已势穷力蹙,内部不和;缺粮缺弹,形如缺水之鱼。我军要人人同仇敌忾,树立灭匪雄心;为个人建立功勋,为国家开太平之信念。
薛岳读过蒋介石的亲笔信函之后,大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之感。至此,他已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大致有两点:“一面敉平匪患,一面结束军阀割据。”即所谓一石二鸟之策。为此,他统率的“追剿”军要做到“匪行即行,匪止即止,堵截另有布置”。换言之,在他强大的“追剿”军的压迫下,使西南诸军阀与红军拼个你死我活,待到两败俱伤之时,他的“追剿”军再取一箭双雕之效。换言之,他这个前敌总指挥是负有监视总司令何键之责的。为此,他一改冷面相对的做法,有意与何键笑颜共事,从而使得薛、何之间冷颜相向的共事改为心中斗法了。待到刘建绪返回衡阳之后,薛、何很快确立了追堵作战方针、指导原则、作战序列。接着,何键以追剿总司令的名义发电南昌行营,请示并希恩准;与此同时,他又以总司令的名义命令五路大军向着预定的方位前进。最后,他看着傲慢不逊的薛岳,操着不无得意的口气问道:
“你看共匪还有活路吗?”
“这要去问问朱德和毛泽东了!”薛岳说罢猝然大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