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时令已经进入十月上旬,但是,赣南腹地军事重镇于都依然是非常炎热的。就连那令人讨嫌的苍蝇、小咬等蚊虫也照旧与人为敌,搞得人们处处设防,不得安宁。
夜幕笼罩着大地,于都已进入了梦乡,一家祠堂偏房中的茶油灯还亮着灯光。一位体格魁伟、身着红军灰色干部服装,但风纪扣未系的中年人驻步屋中,他蹙眉凝视,似陷入深沉的对往事的回忆中。他右手拿着的那把破旧的芭蕉扇不停地摇着,机械地驱赶着大小不一的蚊虫。他就是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毛泽东。
毛泽东生于湖南韶山,但他被蒋介石骂作山大王却是在江西的井冈山。如果说三湘的江河是孕育一代伟人毛泽东的母乳,那么赣南的大地则是成就当代大军事家毛泽东的第一摇篮。事后追论:湖南留给毛泽东的是文化的沉思和追求,赣南则是把这种文化的沉思和追求化为行动的实验地——坚信中国革命必须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因此,毛泽东自一九二七年九月领导秋收起义上井冈山,到一九三四年十月从江西突围长征的七年时间中,是中国革命最关键的时期,也是毛泽东一生中屡遭打击的年月。
毛泽东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但他敢于向党的总书记陈独秀挑战,他不仅带头批判党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而且第一个在革命的紧要关头提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毛泽东是国民党第一、二届中央候补执行委员,代理过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真可谓是官居要职,但是当蒋介石叛变革命之后,他毅然决然地和国民党决裂,抛弃高官厚禄,带着手拿梭镖、鸟铳的泥脚杆子上井冈山,转战赣南、闽西等地,建立革命根据地,和蒋介石军事集团争天下,这都显示了毛泽东那非凡的革命家的胆识!
正当毛泽东与朱德等共产党人顺利地粉碎蒋介石第一、二、三次军事“围剿”,并不断扩大江西革命根据地的时候,留居上海的党中央却经历了李立三、王明等“左”倾路线的统治,逐渐把党在白区的力量损失殆尽,不得不相继转移到中央苏区,靠着共产国际的支持,不仅剥夺了毛泽东对红军的指挥权,而且还公然指责毛泽东是“富农路线”、“游击主义”、“山沟里出不了马列主义”等等。结果,他们拱手把军事指挥大权交给一位既不会说中国话,又不了解中国国情的德国人奥托.布劳恩(即李德)。实行“正规战”和阵地战,反对游击战和带游击性质的运动战;实行战略的速决战和战役的持久战,反对战略的持久战和战役的速决战;实行“全面出击”、“两个拳头打人”;反对积极防御、诱敌深入……等“左”倾军事路线,使得中央苏区一点一点地被国民党军队蚕食,最后不得不丢掉中央苏区突围转移。这对一手创建中央苏区的毛泽东而言是何等的痛心啊!
毛泽东自一九三二年十月宁都会议被剥夺军事指挥大权之后,在从事地方工作的同时,仍就粉碎敌人第五次“围剿”的战略方针向中央积极建议。当他的正确建议被博古、李德等人否决之后,他仍旧以一个共产党人的身份深入基层,广泛地做调查研究,默默地为中国革命积累经验。自然,他在这期间的心情是郁闷的。为此,他曾写下“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的诗句。但是,他不是一个失败主义者,对革命寄托着无限的希望,就在同一首《菩萨蛮》的词里,又无比乐观地吟道:“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一九三四年四月下旬国民党军占领广昌的驿前。至此,中央革命根据地的东线和北线被敌人突破,西线和南线的形势也更加危急。毛泽东作为军事战略家清楚地知道:打破敌人的第五次“围剿”的希望已经断绝,剩下的仅是战略转移一途了!与此同时,各种风声四起。而毛泽东因前线吃紧,日夜忧思,对战局更是放心不下,几经思考,遂向中央提出到于都视察。中央经过审慎研究,同意毛泽东的请求,并“要他多注意军事情况”。毛泽东遂于九月中旬带着秘书和警卫员到达于都。
在于都,毛泽东迅速“调查于都、赣县等地区的敌情,了解苏区红军和地方武装的情况,了解敌军调动情况,为中共中央选择战略转移的行军路线提供调查情况。同时,密切注意前线战况的变化,只要有从敌占区和敌人刚攻陷地区来到于都的人,都要找他们询问战事”。当他收到周恩来催问军事情况的电报之后,遂于九月二十日在于都复电周恩来,报告“中央革命根据地西南部于都、赣县、登贤等地的敌情,详细叙述敌军小队、地主武装及小股散匪在何地侵扰或潜伏的情况;同时报告红军和地方武装的防务,其任务是对敌军小队进行戒备,对地主武装和小股散匪迅速进行打击、驱逐和肃清;最后报告于都、登贤全境没有赤色戒严,敌人容易出入,现正抓紧西南两方各区建立日夜哨及肃反”。实事求是地说,毛泽东的报告对中央选择突围的起点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接着,毛泽东很自然地想到战略转移前的政治动员工作。为此,他“在于都县城召开手工业工人、贫苦农民和村、乡、区干部座谈会,提出:要组织游击队,牵制敌人。要努力搞好生产,支援前线,……要严厉管制阶级敌人”等。同时,他还在于都接见红军家属代表会的代表,“号召他们积极搞好生产,支援前线,鼓励亲人在前方英勇杀敌”。在这繁忙的工作中,毛泽东那本来就不健康的身体日渐不支,待到九月底又突然得了恶性疟疾。他“高烧发到四十度,嘴唇干裂,两眼深陷,脸烧得通红。卫生员给他吃奎宁片,打奎宁针,高烧依然不退”。吓得随行人员不知如何是好。警卫员吴吉清跑到省政府给瑞金打电话,向中央报告毛泽东的病情。
中央获悉毛泽东在于都染疾的消息后,人民委员会主席张闻天立即派傅连暲医生从瑞金赶往于都,为毛治病。
傅连暲出身贫寒,早年就读并毕业于福建汀州亚盛顿医专,后任福音医院院长。一九二七年八月下旬,南昌起义的一批伤员来到汀州,他自此即为革命工作。毛泽东在创建中央革命根据地期间,尤其是在毛受到博古等人排挤养病的时候,曾受到傅连暲医生的诊治,并结下了很深的革命友谊。一九三三年春,傅毅然把福音医院迁至瑞金叶坪,并参加红军,任中央红色医院院长兼中央红色医务学校校长等职。在这期间,他对毛泽东有了更深的了解。因此,当他听说毛泽东在于都患恶性疟疾之后,急忙赶到于都,为毛诊治。在他细心地调治下,毛的高烧逐渐退去,但他那十分虚弱的身体还需要一段较长时期的恢复。因此,傅医生深沉地对毛泽东说:
“要暂时把革命工作放一放,集中精力把身体养好。”
但是,毛泽东深知局势的险恶,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革命工作于不顾而专心养病。因此,他违心地点点头,遵医嘱吃过药,把傅连暲送走之后,就又驻步屋中,独自思索红军进行战略转移的大事。少顷,警卫员吴吉清送来了一些文件,他又伏在桌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傅连暲是熟悉毛泽东的个性的。同时,他也依稀知道毛在红军即将开始的战略转移中的作用。因此,他在睡觉之前又来到毛泽东养病的房间。当他看到自己的这位大病未愈的病人还在专心翻阅文件,一种异样的情感打心底泛起,使他不得不动情地说道:
“你是我的病人,我有权要求你休息。”
毛泽东抬起头,看着傅连暲那严肃的表情,他沉吟片时,有些沉重地说:
“局势很紧张,休息是做不到的!”
傅连暲一是深知毛泽东的性格,再是他自己也为紧张的局势担心,故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劝毛泽东休息。
“连暲同志,你离开瑞金的时候,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大家都在议论突围转移的事情。”
说到红军突围转移,在上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由于决定战略转移的权力控制在博古、李德手中,故何时进行战略转移、从何处突围以及转移到什么地方等都秘而不宣,连毛泽东这样官居高位的领导人也不知晓。他看了看傅连暲那沉郁的表情,就没再说什么。
然而在傅连暲的心目中,毛泽东是一定知道这些大事的。另外,他十分敬重毛泽东的军事才能,沉吟片时,遂又以求教的口吻问道:
“你看,红军突围转移应选在什么地方?”
提到这件事,毛泽东怅然地叹了口气,遂又想起了今年夏季对会昌考察的往事……
是年四月二十八日中央苏区的北大门广昌失陷前后,毛泽东离开瑞金,前往赣粤交界的南线调查研究和指导工作。盘踞广东的陈济棠是地方实力派,和蒋介石矛盾重重,在历史上曾三次通电反蒋,自称南天王。在第五次“围剿”中央苏区中,蒋介石为把陈济棠绑在他的战车上,给了他个南路军总指挥的头衔。但陈济棠出于自身的利益,并不想离粤赴赣为蒋卖命,消耗实力。另外,“陈深知蒋介石其人,奸险狡诈,反复无常,对他忽打忽拉,居心叵测”。而这次令他参加第五次“围剿”,实则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想使他的粤军与红军两败俱伤,而蒋氏则坐收渔人之利。因此,他进剿红军的行动缓慢,时时考虑在防堵红军中也防堵蒋氏的中央军入粤。换言之,陈济棠的军事行动与其说是服从蒋氏的命令,还不如说“主要是为他们自身的厉害着想,目的是防堵红军入粤桂地区”。有鉴于此,毛泽东把粉碎第五次“围剿”的最后希望,或不得已进行战略转移的突破口选在了南线。欲达此目的,中心问题是利用蒋、陈矛盾,搞好与陈济棠的统战工作。
恰在这时,陈济棠为给蒋介石做个样子,集中兵力攻打广昌。在北大门广昌失陷前的一个星期,防守南线的红军被迫退出筠门岭。毛泽东获悉这一情况之后,对部队讲道:
“你们是新部队,敌人又那么多,打了那么久,敌人才前进了那么点,这就是胜利!”
针对部队想夺回筠门岭的思想情况,毛泽东又告诫说:“现在应该把主力抽下来,进行整训,用小部队配合地方武装和赤卫队打游击,钳制敌人。在整训中要总结经验,好好研究挡不住敌人、不能打好仗、不能消灭敌人的原因。”总之,毛泽东的意图是:不能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获罪于陈济棠,将陈氏把守的南大门紧紧关死。因为这样做的结果,不仅把陈济棠推到蒋介石的一边,而且也等于断了红军突围的通道。
可是,博古、李德等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南线筠门岭失守后,中革军委调来方志敏的部队,由第七军团司令寻淮洲率领,“准备夺回筠门岭”。毛泽东听后不同意这种做法。他经过深思熟虑,即致电周恩来同志:报告“敌虽企图进占南坑、站塘,但仍持谨慎态度”,“判断是渐,不是突然”;提出“目前我军对西岸联防队及协白军的,应是声东击西,出其不意,黑夜接近,拂晓攻击,包其一部,打其援队”;建议红七军团军团长寻淮洲“在瑞金待命为宜”。这时的周恩来正在考虑红军进行战略转移与向陈济棠借路等事,故收到毛泽东的电文之后,逐下令停止进行收复筠门岭的战役。毛泽东为了让更多的同志了解和陈济棠搞好统战的重要性,在会昌期间曾对粤赣省委书记刘晓与粤赣军区司令兼政委何长工讲过如下这段话:
对于南线的和缓形势,毛泽东同志早就给以关注……他说,我们要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利用敌人内部的争斗,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和平局面是巧妙地打出来的。我们不能像教条主义者那样,只知道“御敌人于国门之外”的死打硬拼,也要利用反动派间的矛盾,加强统一战线工作。一面要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组织游击队,开展游击战争;一面可加派化装小分队,潜入陈管区,宣传抗日救国、枪口一致对外、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道理,促使陈军反蒋抗日。毛泽东同志还明确指出:根据前线情况,可以把筠门岭一带部队抽下来进行整训,缓和前线的局势,并可积蓄我军力量,以备不虞。
事后追论:毛泽东的这些指示,对缓和南线红军与粤军的对立,促成陈济棠同红军和谈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毛泽东在会昌期间的心情是沉郁的。他作为诗人,会很自然地借诗咏志,表露这沉郁的心境。诚如他本人在六十年代所回忆的那样:会昌有高山,天不亮我就去爬山。最后,他终于吟出了一代名词《清平乐.会昌》:
东方欲晓,
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
会昌城外高峰,
颠连直接东溟。
战士指看南粤,
更加郁郁葱葱。
毛泽东很快就从回忆中又回到了现实,他望着心境同样不好的傅连暲,只是小声且又低沉地吟了这首《清平乐.会昌》。
傅连暲沉吟片时,近似自语地重复吟道:“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他似乎从这两句词中得到了答案,遂说了一句:“主席,应该休息了。”于是毛泽东就很不情愿地离去。
翌日上午,毛泽东久久思虑的大事——红军战略转移变成了现实。他接到中共中央“有特别任务”的秘密通知。毛泽东作为战略家,十分清楚地知道,这“特别任务”十有八九就是红军开始战略转移。他当即命令警卫员吴吉清:
“请通知所有人员,立即收拾东西,准备回瑞金。”
吴吉清离去之后,毛泽东边整理回瑞金的行囊边发出了一个又一个自问:红军转移的突破口选在什么地方?红军转移后的落脚地又选在哪里?红军转移后何时再回到中央苏区?留在赣南的人民和伤员又怎么办?……他没有答案!但是,当他想到这样大的军事行动连他都不知其情之后,他那本来就十分沉郁的心情就越发地沉重了。当他想到回到瑞金向谁讨教这一个又一个疑问的时候,他想到了时任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委员的周恩来。
周恩来生于清末,长于民初。毫不夸张地说,在他的身上集纳着一代救国志士的理想,他所走过的曲折的救国之路,就是一部有血有肉的中国近代史!如果说他西渡归来,在广州投笔从戎,帮助蒋介石办黄埔军官学校,一直到领导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南昌起义等,是他有意识地在中国践行巴黎公社的道路,想在中国大城市的上空飘起十月革命的红旗,那么他在上海参与领导白区革命长达四年的教训,就是他对这一革命道路发生怀疑的时期。但是,他在何时才逐渐确立中国革命只能走由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呢?是他自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上旬由上海撤到中央苏区,在近三年的极其残酷的反“围剿”的战争中。而周恩来这前后十年的革命经历,也就是中国共产党人从创建初期由成功到失败、再由失败到觉醒的极其生动的革命史。
周恩来进入中央苏区之后,正式接任远在一九三零年十月十七日就决定了的苏区中央局书记之职。这时的中央苏区在毛泽东和朱德等同志的领导下,于是年九月粉碎了敌人的第三次“围剿”,歼敌三万多人,迫敌转为守势,在一个较长的时间里没能对中央苏区发动大规模的“进剿”。就在周恩来到达中央苏区前,原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一万七千余人在董振堂、赵博生的领导下于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十四日在宁都起义,被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团,使红军实力大为增加,使中央苏区迅速扩大,使赣南和闽西两个根据地完全连为一片。这时的红军已编成红一方面军,毛泽东任总政治委员、总前委书记,朱德任总司令,下辖第一、三、五共三个军团,约六万人枪。实事求是地说,这时的中央苏区是比较和谐的时期。
但是,远在上海的由博古负总责的临时中央坚持比李立三更“左”的错误路线,在不了解中央苏区情况的状况下乱发指示,一味强调在国内革命战争中采取所谓“进攻路线”,不顾实际地要求红军攻打中心城市,公然要求“将中央区、闽粤赣、赣东北、湘鄂赣、湘赣边各苏区联系成整个一片的苏区,并以占取南昌、抚州、吉安等中心城市,来结合目前分散的苏维埃根据地,开始湘鄂赣各省的首先胜利。”
对此,坚持走以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毛泽东坚决反对。
这时周恩来刚刚接任苏区中央局书记,经过和毛泽东同志交换意见,改变了他到苏区前主张进攻城市的意见,致电上海临时中央,明确表示:进攻中心城市有困难。但是,临时中央复电:至少要在抚州、吉安、赣州中选择一个城市攻打。
对此,毛泽东仍不同意。
结果,周恩来与苏区中央局的多数领导作出攻打赣州的决定,并于一九三二年二月三日打响了围攻赣州的战役。但是,由于战略失策,判断失误,致使红军腹背受敌,不得不在三月八日撤出战斗。结果,“城未攻破,伤亡很大,又丧失了扩展苏区的有利时机,因而是失败的”。
从此之后,苏区中央局自觉或不自觉执行王明路线的多数领导同志,与毛泽东同志的思想相左,并发生对抗。为此,苏区中央局于十月上旬召开了史家所称的“宁都会议”。用与会人的话说:“开展了中央局从未有过的反倾向的斗争”。自然,这斗争的矛头是对准毛泽东同志的。并提出要把毛泽东召回后方,专负中央政府工作的责任,而由周恩来负战争领导的总责。
对此,周恩来十分清楚:这等于解除毛泽东的军事指挥权。他在战争的实践中,逐步认识到毛泽东的军事指挥才干,加之红军的基本队伍,是由毛泽东和朱德同志从井冈山一步一步带出来的,故不赞成这种意见。他强调指出:“泽东积年的经验多偏于作战,他的兴趣亦在主持战争”,“如在前方则可吸引他贡献不少意见,对战争有帮助”。因此,他坚持:“一种是由我负主持战争的全责,泽东仍留前方助理;另一种是泽东负指挥战争全责,我负监督行动方针的执行。”事后追论:在当时的情况下,周恩来的这两点建议是可行的,对革命也是有利的。
但是,苏区中央局多数领导同志坚持要剥夺毛泽东同志的军事指挥权,加之毛泽东绝不屈服的性格使然,周恩来的建议落空了。最后,毛泽东被批准暂时请病假回后方。结果,那些坚持剥夺毛泽东指挥权的同志必然对周恩来不满,他们致电在上海的临时中央,批评周在会上“不给泽东错误以明确的批评,反而有些地方替他解释掩护”,认为周“在斗争上是调和的,是模糊了已经展开了的斗争战线”。
批评毛泽东的同志是错误的,责备周恩来的同志仍然敬服周的为人和才干。虽经多次所谓磋商,到十月二十八日,上海临时中央下达命令:以周恩来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
这样一来,毛泽东的指挥权就被剥夺了。虽说在周恩来和朱德等同志的领导下,胜利地粉碎了敌人的第四次“围剿”,但随着上海临时中央局迁入中央苏区,周恩来的指挥权也渐渐地被博古、李德等人剥夺了,使得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陷入了绝境,不得不作出战略转移的决定。
说到红军举行战略转移——长征,就在周恩来的心中激起很大的波澜,使他不能不想起近一年来发生的令人痛心的战略失误……
第四次反“围剿”正在胜利进行的时候,原在上海的临时中央政治局处境日益恶化,并于一九三三年一月十七日作出决定迁往中央苏区。临时中央负责人博古等一到中央苏区,立刻把中央苏区的党、政、军大权抓到自己的手里,为推行其“左”倾路线,借批判所谓的“罗明路线”,无情地打击了一大批坚持执行毛泽东同志正确路线的干部。自然,毛泽东同志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对此,周恩来同志是很痛苦的。接着,迁到中央苏区的临时中央与苏区中央局合并,以博古负总责,周恩来的苏区中央局书记的名义也就不存在了。年仅二十六岁、且从未打过仗的博古同志等下车伊始,就批评负责军事指挥的周恩来和朱德同志,强行“要求将一方面军主力分成两个部分作战”,这就是所谓的“两个拳头打人”。从此,周恩来的许多有益的建议被否决。
是年九月,蒋介石发动所谓“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第五次“围剿”。恰在这时,共产国际派来的李德被博古聘为军事顾问由上海来到中央苏区。不懂军事的博古遂把红军的指挥大权交给了这位不会说中国话,更不懂中国国情的李德。从此,“李德的独断专行取代了军委的集体领导”,“由李德一人躲在房子里凭着地图指挥作战”。加之“当时中央的错误领导,和李德本人的专横作风,使他成了一个地道的‘太上皇’”。结果,使第五次反“围剿”从一开始,就陷于不利的作战态势。接着,博古等人又错误地处理“福建事变”,使得粉碎第五次“围剿”失掉了最好的机会。同时,使得红军陷入更大的被动中!翌年一月中旬,中共中央在瑞金召开六届五中全会,博古等人不顾周恩来的反对,在指责毛泽东为“富农路线”的同时,坚持以张闻天代替毛泽东担任人民委员会主席。为了搬掉最后一个不同意见者,又于二月三日任命周恩来为中革军委副主席,实际上他们又剥夺了周对前线部队的指挥权,只让周担负一些技术性的组织工作。大权在握的博古、李德命令红军处处设防,节节抵抗,推行“以碉堡对碉堡”和“短促突击”,实行消极防御的方针,使得红军所进行的许多战役、战斗都遭到了失败。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李德首次对博古说:
“要准备做一次战略大转移!”
四月中旬,中央苏区北大门广昌吃紧,博古、李德赶赴前线,与朱德组成野战司令部。朱德名义上是司令,大权实际上操在博古和李德的手里。他们调集一、三、九三个军团的九个师坚守广昌,同有着优势兵力的敌人进行“决战”。结果,广昌失守,仅三军团就损失多达三分之一的兵力。在国民党部队进入中央苏区腹地的形势下,中央书记处开会决定:红军主力撤离中央苏区,并将这一决定向共产国际请示。不久,共产国际复电同意中央红军主力撤离苏区。为了准备战略转移,成立了以博古、李德、周恩来为首的中央“三人团”,遂秘密地开始准备工作。
在这前后,周恩来的心情是很不好的。但是,他清楚自己在三人团中的地位:政治上由博古做主,军事上由李德做主;周恩来督促军事准备计划的实行,并不能与闻所有的事情。事至如此,他想的是如何把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能顺利地完成红军的战略转移。在这期间,他协助中央决定以第七军团组成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向闽浙皖赣边前进。同月下旬,他又协助中央决定第六军团退出湘赣边革命根据地,向湖南中部挺进。目的在于:“一路是探路,一路是调敌。”
周恩来在完成“探路”和“调敌”之后,随着中央苏区不断缩小的危局,遂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中央红军进行战略转移的准备工作中去。但是,他很快发现在重大问题的决策上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像党政干部谁留谁走的事情,“三人团”不仅未开会研究,而且他“迄未与闻”。对此,他只能“相忍为党”,继续默默地做着交由他具体承办的事情。
今天时过中午了,周恩来依然在忙碌着。他刚刚给红一军团林彪、聂荣臻打完电话,请他们迅速赶到瑞金“接受重大任务”,警卫员又前来报告:毛泽东主席由于都回到了瑞金,要求面谈。周恩来听后很是兴奋,连忙说道:
“有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