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每一位读者都知道稻草人是什么;但南瓜头杰克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造物,在见到这位显赫的翡翠城国王时,感到比他简短生命里遇到的任何事都要吃惊。
稻草人陛下穿着一身褪了色的蓝布衣服,他的头只不过是一个塞满了稻草的小粗布袋,上面粗糙地画上了眼睛、耳朵、鼻子和嘴来表示一张脸。衣服里也塞满了稻草,塞得那么不平而漫不经心以至于陛下的腿和手臂似乎肿大得没有必要。他的手上戴着长手指的手套,里面填满了棉花。几束稻草从国王的衣服里,以及脖子和靴尖冒出来。他头上戴着一顶很重的金冠,上面嵌满了闪闪发光的珠宝,而这顶皇冠的重量让他的额头都起了皱纹,使得这张绘制的脸上平添了一副沉思的表情。确实,皇冠自身才象征了庄严宏伟;至于在其它的方面,稻草人国王则只不过是个稻草人而已——脆弱、笨拙而形同虚设。
然而如果说稻草人陛下奇怪的外表让杰克大吃一惊的话,南瓜头的外形对稻草人来说也毫不逊色,他的紫色裤子和粉红背心以及红色衬衣松垮垮地垂在蒂普做成的木关节上,南瓜上刻的脸总是挂着永恒的微笑,似乎它的主人认为生活是可以想象到的最美好的事情。
刚开始,陛下的确认为这位古怪的来客在嘲笑他,有点讨厌他这种自由散漫,但是稻草人获得奥兹国最聪明的人这一名声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更仔细地看了看来客,不久就发现杰克的表情本就刻成为一个微笑,因此就是他想要严肃也没法严肃起来。
国王首先开了口。看了杰克几分钟以后,他带着好奇的口气说道:“你究竟是从哪来的,还有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不好意思,”南瓜头回答说,“我不懂您的意思。”
“那你懂什么?”稻草人问。
“哦,我不懂您的语言。您瞧,我是从吉利金国来的,所以我是外国人。”
“啊,当然了!”稻草人叫道,“我自己讲的是芒奇金人的语言,同时也是翡翠城的语言。但你,我想讲的是南瓜头的语言吧?”
“的确如此,陛下,”对方鞠了一躬回答说,“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可能互相听懂对方的话。”
“那真不幸,确实,”稻草人一边想一边说,“我们得找个翻译。”
“什么叫翻译?”杰克问。
“是一个人,既懂我的语言又懂你的语言。我一说话,翻译就会告诉你我讲的是什么意思;你一说话,他就能告诉我你讲的是什么意思。因为翻译能听懂并且会讲两种语言。”
“那的确很聪明。”杰克说。他很高兴能找出一个如此简单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困难。
所以稻草人命令绿胡子士兵在他的国民中寻找,直到能他找到一个既懂翡翠城语又懂吉利金人语的翻译,并立即把他带到他面前来。
士兵离开后,稻草人说:“我们等的时候你要不要坐一下?”
“陛下忘记我听不懂您的话了,”南瓜头回答说,“如果您需要我坐下的话,您得给我做个动作。”稻草人从他的御座上走下来,把一个扶手椅推到南瓜头身后。然后他突然推了杰克一下,让他如此笨重地躺倒在垫子上,以至于像把大折刀一样折起来,并且他费了很大的力才自己伸展开来。
“你明白那个动作了吗?”陛下有礼貌地问。
“完全明白了。”杰克说,伸出手来把头转到前面,南瓜在支撑他的棍子上都转了一圈了。
“好像你是在仓促中做成的。”稻草人看着杰克努力整理自己的时候说。
“不比您差。”这回答很坦率。
“我们俩有这点不同,”稻草人说,“那就是我会弯但不会断,你会断但不会弯。”
这时士兵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回来了。她看上去很可爱,很谦虚,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美丽的绿眼睛、绿头发,穿着小巧的绿色及膝薄丝裙,露出用豌豆荚锈的长丝袜和用几串莴苣而不是蝴蝶结或扣环装饰的绿色缎子拖鞋,她的丝制腰带上锈着苜蓿叶,还穿着一件活泼的小夹克,边上缀着一样大小的闪闪发光的翡翠。
“啊,是小吉利雅·詹布!”稻草人一看到这位绿色的少女在他面前低下漂亮的头时,就叫道,“亲爱的,你懂吉利金人的语言吗?”
“是的,陛下,”她回答说,“因为我是在北方国家长大的。”
“那你可以当我们的翻译了,”稻草人说,“把我所说的话都解释给这个南瓜头听,把他所说的话也都解释给我听。这样安排满意吗?”他转身问他的客人。
“非常满意,”回答说。
“那么先问问他,”稻草人转头继续对吉利雅说,“为什么来翡翠城?”
一直盯着杰克的这个女孩没有这么问,反而对他说:“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是谁制作的?”
“一个叫蒂普的男孩,”杰克回答说。
“他说什么?”稻草人问,“我的耳朵肯定欺骗了我。他说什么了?”
“他说陛下的脑袋好像松了,”女孩矜持地回答。
稻草人不安地在御座上挪动着,用左手摸了摸他的头。
“懂两国语言真好,”他说,有些困惑地叹了口气,“问问他,亲爱的,我因为他侮辱翡翠城的统治者要把他关进监狱,他是否反对。”
“我没有侮辱您!”杰克生气地争辩说。
“嘘——嘘!”稻草人警告说,“等一下,等吉利雅翻译完我的话。你要是这么卤莽地突然插话的话,我们还要翻译干什么?”
“好的,我等,”南瓜头愠怒地回答说——尽管他的脸还像以前一样欢快地笑着。“翻译他的话吧,年轻的女士。”
“陛下问你饿了没有,”吉利雅说。
“哦,一点也不!”杰克更高兴地回答说,“因为我不可能吃东西。”
“对我来说也一样,”稻草人说,“他说什么,吉利雅,亲爱的。”
“他问您有没有注意到另的一只眼睛比另一只画得大,”女孩调皮地说。
“不要相信她,陛下!”杰克叫道。
“哦,我没有信,”稻草人静静地回答说。接着,他生气地看了那个女孩一眼,问道:“你很确定你懂吉利金人和芒奇金人的语言吗?”
“我很确定,陛下。”吉利雅·詹布说,尽量忍住不在皇室面前笑出来。
“那我怎么好像自己也能听懂它们呢?”
“因为它们就是同一种语言啊!”女孩大声说道,现在她很开心了。“陛下难道不知道奥兹国所有的地方只说一种语言吗?”
“确实是这样吗?”稻草人叫道,他听到这话很松了口气,“那我就很容易就能当自己的翻译了。”
“都是我的错,陛下,”杰克说,看起来很傻。“我以为既然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肯定要说不同的语言呢!”
“这是对你的警告,叫你以后再不要‘以为’,”稻草人严肃地回答说。“一个人要是不能明智地思考的话,他最好就一直当个傻瓜——而你几乎肯定就是。”
“我是!——我肯定是!”南瓜头赞同地说。
“在我看来,”稻草人更温和点继续说,“你的制造者似乎浪费了一些好馅饼来造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人。”
“我向陛下保证我并没有请谁制造我,”杰克回答说。
“啊!我也是,”国王高兴地说,“那么,既然我们都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们交个朋友吧!”
“从心眼里乐意!”杰克大声喊道。
“什么!你有颗心?”稻草人吃惊地问。
“没有;那只是我想象的——我是说,打个比方,”杰克说道。
“是吗?不用比,一眼就看得出你是块方木头;所以我得请你限制一下自己的想象力,因为你没有头脑,所以你没有权利来发挥这一想象力,”稻草人警告说。
“当然!”杰克应声道,其实一点都没有听懂。
陛下于是让吉利雅·詹布和绿胡子士兵退下,等他们都走了,他挽着他的新朋友的手,带他去院子里玩掷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