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妮的逝世对马克思的打击太大了。医生极力设法使马克思摆脱这种完全衰竭的状态,但已毫无功效了。恩格斯所顾虑的也正是这种后果,他的悲痛无以复加,他以绝望的声音说:“摩尔也死了!”
这句话初听起来多么冷酷无情,但它深深地刺痛了爱琳娜,只是到后来她才理解“将军”的洞察力是何等敏锐,马克思内心的某种最富有生命力的部分,已同燕妮俱亡了。悲痛摧垮了巨人。他自己刚刚患过肺炎,尚未痊愈。所以,医生和亲人们一再要求他不要到墓地去为已故的妻子送葬。
燕妮·马克思被安葬在海格特公墓非教徒墓地。这正是她曾在汉普斯泰特荒阜的小山顶上同马克思常散步所看到的那座公墓。
恩格斯站在掘开的墓穴前发表告别讲话,由于心情激动而口吃得厉害,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但他一点也不为自己这时的口吃而难为情。
“朋友们”,恩格斯扫视了一眼到场的人们那哀痛欲绝、低头痛哭的身影,特别是那花白头发的琳蘅俯在灵柩上大哭不止,恩格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只有几位朋友、亲人伴送燕妮到达长眠之地。恩格斯在悼词里为这位崇高、顽强的女性树起了一块纪念碑:这位具有极其敏锐的批判智能、充沛的精力和热烈的性格的,忠于自己的战友的女性,在差不多40 年中为运动所做的事情是社会公众看不到的,现代报刊的年鉴里也没有记载下来。这一切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感受得到。但是我深信:那些巴黎公社流亡者的妻子们还会时常回忆起她,而我们也将时常为再也听不到她那大胆而合理的意见(大胆而不吹嘘,合理而丝毫不损尊严的意见)感到若有所失。……如果有一位女性把使别人幸福视为自己的幸福,那么这位女性就是她!
燕妮离世两个月后,医生劝马克思外出疗养。1882 年2 月,马克思去法国的大女儿燕妮家度过了冬天。尽管女儿对他关怀备至,让他生活得轻松愉快,但是深深的忧郁还是常常让他茫然,他的全部思念都萦绕在他的终身伴侣身上。
几个月来,地中海、阿尔及尔的壮丽景色总算多少消解了马克思心中的忧郁,特别是阿尔及尔最好的医生斯特凡博士把他发炎的肋膜和左胸里的积水抽出来后,他的身体状况更有好转。
5 月,马克思请一位阿尔及尔的理发师给他把胡须和长发剪短,并且拍了张照片分别从马赛寄给了他的孩子们和恩格斯。
马克思取笑自己改变了的仪容并且高兴地着了色,仿佛要让自己的形象在他的亲人身边重现似的。
马克思又转到瑞士见女婿龙格里。那里山区的新鲜空气和硫矿温泉对他养病更起了作用。
9 月,马克思欣然回到伦敦,先是和恩格斯一块儿住了几个星期。之后,他又回到了梅特兰公园路自己的家里,回到了同燕妮生活过且是她离开人世的地方。时间,如同纯净的水一般,从金沙中淘洗着自我,过去夫妻间微不足道的口角、不满或是委屈早已**然无存。马克思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他在自己的书斋里站了好久,可怕的悲痛使他极其消瘦和苍老的脸抽搐起来。
“燕妮,燕妮……”
抽泣声惊醒了琳蘅和爱琳娜,几经劝解,马克思才渐渐安定下来。
身体一旦好转,马克思心里又燃起了一线希望。抓紧校阅《资本论》第一卷的第三版清样后,完成第二卷的付印,而将《资本论》第二卷献给自己心爱的亡妻。
然而,入冬后马克思的身体又很难支撑了。加上大女儿燕妮生下第6 个孩子的第三代“燕妮”(为纪念母亲起的名)后,不久也病重垂危,这给马克思的精神又是一个致命打击。
转入新年,马克思的身体状况更为恶化,身体严重消瘦。
1883 年1 月10 日,马克思给恩格斯写了最后一段话:奇怪的是,现在每当神经受刺激,我的咽喉就被卡住,就像红色沃尔弗(已故的斐迪南·沃尔弗)卡住自己的兄弟——粮食投机商一样。
1 月11 日,马克思获悉女儿燕妮在巴黎逝世的消息,他的心里一时很难接受,几分钟像瘫痪似的倒在了安乐椅上。
琳蘅真像母亲关心“大孩子”似的护理病人,她常常一连几个小时坐在马克思身边,内心还要尽到女友燕妮相托的一份心愿。恩格斯坚持每天都来看望马克思。
伦敦的上空布满了初春的浓雾,棉絮一样的雾团极力穿过窗户钻进室内。
3 月14 日这天下午,马克思坐在他的安乐椅上。
从来都不闲着的琳蘅坐在一个角落里,为马克思编织一副坐在办公桌上写作时戴着御寒的手套。
电铃突然拉响。琳蘅赶忙下楼为来访的客人开门,来访的原来是恩格斯。
“尼姆,他怎么样?”恩格斯低声地问。
“他坐在安乐椅上。”琳蘅一边回答,一边急急忙忙地上楼,以便不让马克思单独一人待的时间过长。她很快又走下楼来对恩格斯小声说:“您请进,他快睡着了。”她请求地做了一个手势。
当恩格斯同琳蘅走进房间的时候,伟大的思想家卡尔·马克思已经安静地长眠了。
马克思在两分钟内停止了脉搏和呼吸,安静地无痛苦地永远地睡着了。
只是睁大着眼,马克思看着桌前未定稿的《资本论》第二、第三卷的草稿,盯着自己未竟的事业,等待自己亲密战友的到来……
恩格斯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马克思,他用手轻轻地合上了战友的眼睛。
马克思安详地在安乐椅上睡着了。琳蘅和爱琳娜跪在马克思的面前失声痛哭,她们都像小孩子偎依在大人的怀抱里。
恩格斯也不住地顿足和抽泣……当看到马克思案前的《资本论》第二卷、第三卷草稿……他又霍然振作起来,用手抚摩了一下自己那光润而平整还没有一根银丝的棕色头发。
马克思的葬礼很简单。1883 年3 月17 日,只有附近能赶来的几个朋友,只有孩子和琳蘅,为他送行。
遵照马克思先前的遗嘱,他的遗体与妻子同穴安放,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