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败北河北,但在黄河两岸还有一个据点没有放弃,这就是敖仓。
敖仓位于官渡稍偏北的西部,基本处于官渡与孟津之间的正中位置,黄河流经敖仓北侧,是黄河南岸由西向东北所经之地。古时孟津、敖仓、延津、白马被称为黄河的四大渡口。
从这里进击许都距离稍远于官渡,但由于有嵩山阻隔,却不适合辎重行军,所以袁绍在曹操集结兵力于官渡、弃守敖仓时,仅是出兵占据了这个重要的战略要地,韩嵩的一千轻骑就是从这里渡过黄河,对曹军粮道采取的行动,除此外袁绍并未在此有大的动作。
但现在不同了,袁绍官渡兵败,官渡之东的各郡城已经被曹军趁势扫**一空,敖仓成了袁军现存于黄河南岸的唯一军事据点,这里西出可以切断河内与许都的联系,东向可以威胁官渡侧背,尤其还有重要的一点:敖仓,顾名思义,乃古之囤粮要地,从这里可以控制嵩山以北、黄河以南广阔的产粮区,实是建在曹操家门内的一个桥头堡。
但曹操在官渡大破袁绍之后,前期忙于向东收复所丢各城,及至年末,黄河封冻,军粮不足,已经无力兵向敖仓了。
建安六年(公元201年)四月,就食于兖州东平的曹军残春熬过,倾力收集了一点军粮,该对敖仓下手了。敖仓不克,曹军永远不能北渡黄河,对袁采取攻势作战。
袁绍早就来到了敖仓备战。经过四个多月的整顿恢复,袁绍已经初步重振兵势,毕竟是集四州之力重建一支机动部队,只要能接受官渡之败的教训,再与曹操一争高下并非妄想。
接受教训并不那么容易,往往因事而变,因人而异。谋士沮授已被袁绍丢弃而致殒命,那么另一个对战事判断对头的谋士田丰命运如何呢?已经被袁绍杀掉了!
那袁绍平素外貌宽厚,忧喜不形于色,但其实性格孤傲,自视甚高。官渡大败,逃到黎阳,见到守将蒋义之时,甚是仓皇,执其手惨然说道:“我袁绍的头颅从现在起就算交给你了啊!”把蒋义吓得魂飞魄散,赶快让出中军大帐,从此没有袁绍召唤再也不敢入内。
溃散部属闻知袁绍尚在,后稍复集黎阳,袁绍安危刚刚无虑,便又对回到邺城羞见田丰发起愁来,尤其是出去巡营时听到有的士兵哭泣着对话:“如果有田丰在此,我们怎么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啊!”这些话简直成了田丰的催命符!
其时护军逢纪正好在身边,袁绍便对逢纪说了心里话:“冀州军民闻我军败,估计大多会感念我平常的恩德,给予理解,唯有田丰曾在战前谏止过我,现在战况被他说中,该田丰看我的笑话了!我实在羞于见他呀!”
恰那逢纪素来妒忌田丰之才智,与田丰一向不和,现在终于等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那还不趁机除去政敌?
这种缺德事大家只要稍细心,就会发现我们今人的身边也是常见的,不足为奇!
逢纪这次凭空造了一块足以置田丰于死地的大石头:“听说田丰闻听将军大败,拊手大笑,像遇到什么喜庆似的对人说:‘怎么样?我田丰言之必中吧!’”
实际上邺城监狱中的田丰对自己的命运早就有数,当狱卒向他恭喜袁军如他所谏,兵败官渡,先生必得重用时,田丰叹道:“主公貌宽而内忌,不会感念我的忠心;我曾多次对你们说过:‘我军若胜,主公欣喜,必能赦我;我军战败,主公必怨,内忌将发,必先除我!’今我军既败,我没希望活着了。”
果然不出田丰所料,袁绍听得逢纪之言,正好借题发挥,大怒:“吾不用田丰言,果为其所笑也!”人还没回到邺城,立斩田丰的命令先下到了狱中,田丰从容就死。怎不令时人及后人感叹欷歔!
趁冬末春初无战事,袁绍忍住惩罚降曹各县的欲望,从四州各郡调集兵员,到了建安六年三月,袁绍再率部增援敖仓时,所部已接近十万。
任何一个战役,都有一个明确的战役目标。但曹操对将要开始的敖仓之战,却是难以决断自己欲达到的目的:
若仅是为了恢复失地,绥靖后方,那倒不用多费心思,袁绍重集的部队其战力,是无法与去年官渡之战时的精兵相较的。就算死打硬拼,也肯定能拔除河南的这颗钉子。
问题在于,假如袁绍不与你硬拼呢?采取守势,于敖仓城头与你先拼占地利的消耗,再于适当的时候全师退过黄河,让曹军付出巨大代价,最后得一座空城,这样一来,对将来的出击河北作战肯定是不利的。
能否把袁绍的有生力量消灭在黄河以南?这是个诱人的想法,毕全功于一役!中国北方将速定也!
可是官渡之战的孤注一掷,实在让曹操后怕,多少个一旦,多少个万一,都让曹操感到如履薄冰般,可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无奈之举呀!现在用兵行险,还犯得上吗?
其实如果下决心冒险一站的话,作战方案并不难以制定:兵分三路,左军暗度孟津,截断其粮道及归路;右军度白马奇袭黎阳,奔袭邺城,正面部队缓逼敖仓,趁其退兵时掩杀追度河北,如此一战可定冀州!
就担心一点,那袁绍挟官渡之怨恨,不要后方,径直出动全军攻击我正面部队,我以三分之一的兵力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一旦有失,则许都震动,那许都之南刘备的汝南贼军必趁火打劫,如果真的形成这种局面?那官渡之前功,将于敖仓尽弃也!
有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两面皆顾,既歼袁军,又无风险,吾当重赏之!
临战的曹操偏偏就忘了他自己以往的战例:凡求万全时,无有不败,横心行险时,基本完胜!
曹操犹豫再三,采取了一个避今损、留后患、贪目前微益、失速胜良机的用兵方略。
曹操官渡之战胜利结束,笔者却心头沉重,侃史空闲,斗胆仿元代大师张养浩填《山坡羊》一曲,以舒忧郁情怀:
青史血煮,黄卷血涂,昔日战场今坟土,细听书,闻鬼哭。
金戈铁马兴亡路,行间字里滴泪处,笑,酒一壶,泣,酒一壶。
——子金山《山坡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