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3 年,华兹华斯与玛丽以及多萝西生活在“鸽舍”,三个 人的家庭生活非常美满,姑嫂和睦相处,家中仍时常高朋满座, 生活过得反而比以前更惬意了。由多萝西的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 一幅平凡安详的家庭画面:那个下午,二哥就坐在我身边。我一面补袜子,一面将他写的十四行诗念给他听。玛丽在楼下照顾烤炉里的派饼和蛋糕。玛丽很好,我很好,每个人都像 去年一样快活。柯勒律治今天早上带一个朋友来玩。 二哥很高兴,气色很好……玛丽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女人,何况还与华兹华斯兄妹有那 么多年的友情,多萝西之前以为她会取代自己地位的忧虑很快烟 消云散。
婚后的华兹华斯不但家中成员间相处和谐,经济状况也大为 好转。罗德家族终审败诉,已经开始陆续将老华兹华斯的遗产还 给他们。华兹华斯和多萝西大概能拿到 3000 英镑,他们的生活 一下子宽裕起来。华兹华斯和多萝西将生活所需之外的钱财都交 给大哥代为管理,自己落得清闲。不久后,华兹华斯一个富有的 读者乔治·白蒙爵士在柯勒律治家隔壁为他买了一幢房子,希望 他能搬过去,以便与柯勒律治互相品评诗歌,白蒙爵士一番好意, 华兹华斯只好答应了,但是后来他发现玛丽和多萝西都很不喜欢 柯勒律治夫人,所以搬家的计划终止了。
1803 年 6 月,华兹华斯家中又传出了喜讯。华兹华斯喜获麟 儿,取名为约翰。多萝西迫不及待地写信向亲友炫耀侄儿,好像 她是孩子的母亲一般:他有一双蓝眼睛,白皙的皮肤,身子胖得像小猪, 两只小膀子肥得肉嘟嘟的,一捏就是一个窝,手腕上的肉一团团像戴了镯子似的。小鼻子很突出,像他爸爸。头型也跟爸爸一样,信中附上宝宝的一绺头发以 做留念。
我希望你能看到他睡在婴儿床里的模样,所谓的 婴儿床实际上就是我们花半个硬币买的那种篮子。我 们曾将他放在篮子里去游湖或是在果园里散步,他自 己玩累了就会在篮子里呼呼大睡。
约翰两个月大的时候,华兹华斯和多萝西准备去旅行,他们 约了柯勒律治一起游历苏格兰。临行前,华兹华斯请了玛丽的妹 妹乔安来陪她。华兹华斯几年前曾去过苏格兰,多萝西和柯勒律 治则都没有去过。前者欣喜异常,后者却担心潮湿的天气会对身 体有不好的影响。柯勒律治那阵子心情很恶劣,可能是看到华兹 华斯有两个女人的呵护和关心,而他与太太的感情并不好。这趟 旅行可以说是为了替柯勒律治舒缓心情。
为了这次旅行,华兹华斯买了一辆双轮的轻便马车和一匹马。 车子很简陋,虽然可以坐人、摆行李,却没有遮篷。但无论如何 总比华兹华斯十三年前徒步旅行要舒适多了。华兹华斯坐在前面 的木头位子上驾车,柯勒律治和多萝西坐在后面,行李放在他们 的椅子下。
第一站到了阿罗赫尔,凑巧碰到当时轰动英国的一件拐骗 良家妇女的案子,他们三人便凑热闹地一起去看审判,日后华兹华斯还把这件事记在了他的《前奏曲》中。离开阿罗赫尔之后,他们一路又玩了好几个地方,经过了洛赫里、内斯山谷,最后到达了北苏格兰的克拉斯山谷。 克拉斯山谷的人很穷,华兹华斯他们天天坐在破旧的旅馆中,看着来来往往赤脚贫困的乡人,觉得十分无聊而烦躁。一路行来, 三人有许多不同的习惯:多萝西喜欢将沿途的风景、人物、谈话 一丝不漏地记在她的笔记中;柯勒律治的簿子上记载的多半是风 光景色,旁边还有沿途房舍及山坡的插图,还有不少有关苏格兰 的民情风俗和政治哲学;华兹华斯与他们两人恰巧相反,他既不 写日记,也不留笔记。
渐渐地,他们进入了潮湿地带。雨不停地下,三个人都被淋 得十分狼狈。多萝西沿途只顾照应赶车的哥哥,不免冷落了柯勒 律治。柯勒律治在人为因素和天气因素的影响下,开始自怜自艾 起来。
柯勒律治情绪的低潮一直到高原地带的莱尔格才逐渐开朗起 来。多萝西一路上倒是都很开心,完全没有因为阴雨天气而困扰。 华兹华斯的情绪最平稳,他只觉得这一路对他的精神启发很大, 因而写了几首很有名的诗,比如《致高原的女郎》《孤独的收割者》 等。多萝西的日记中留下了一些关于沿途景象的记载:当我们向前走的时候,附近的原野中突然传出一 个男孩子的声音,我们可以看见他站在我们和被雾气 笼罩的湖面之间的山尖上。他大概是在叫山间的牧牛 回棚夜宿。他的出现能够很容易地将人带入幻境,山边飘着雾,黑暗切断了上山的路,山泉潺潺地流着,视野之中不见孩子所住的茅舍,只知道他的衣着、模 样和叫声都与我们平时熟悉的相去甚远。二哥告诉我, 这代表了整个高原人生活的历史,它的忧郁、它的简 朴、它的贫穷和它的迷信,最重要的是这个景象最终 与无争的自然融为一体。
他们出门两个礼拜后,当华兹华斯兄妹正沉醉于高原景致时, 柯勒律治突然不告而别。离开的原因不外乎是他的情绪又陷入低 潮。从日后多方面的资料来看,柯勒律治离开的主要原因应该是 情绪低落。他在离开前写道:虽然世人赞美我,但没有一个亲近的人真正赞赏 我的诗。我从来没有听过我心爱的人,在有风的晚上, 自然、甜美又短暂地向我低诉……总体来说,三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误会,华兹华斯兄妹认为柯 勒律治既然情绪不佳,天气又影响他的身体,早点回家也许对他 比较好。
没想到柯勒律治一个人回程的路上,因为不再坐那辆没篷的 马车,不再看到华兹华斯兄妹间的友爱,他突然觉得百病皆除, 自怨自艾的心情也一扫而空。心情一好,他又改变初衷,觉得既来之则安之。这样一来他又开始一个人任性地遨游在苏格兰,而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两个礼拜内他走了 200 多里,比华兹华斯兄妹去过的地方还多、还远。但是,因为他不爱惜身体,过分劳累, 沿路又吐、又病,白天情绪失控,变得歇斯底里,晚上则不停地 做噩梦。
华兹华斯兄妹两人坐着他们的小马车,慢慢绕回了爱丁堡, 在回程途中,华兹华斯顺道去拜访了素未谋面却相互仰慕的诗人 沃尔特·斯科特。斯科特夫妇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到乡间四处玩 了一圈,两个诗人还讨论了一番斯科特的新作——《末代吟游诗 人的颂歌》,之后才告别上路。临行,华兹华斯还邀请斯科特夫 妇去“鸽舍”做客。
华兹华斯一返回家门,马上就去邻镇探望柯勒律治。可见 他们分手时并没有闹意见。他在柯勒律治家看到了骚塞,华兹 华斯虽然因为骚塞的诗评而对他有所微词,但如今时过境迁, 两人和好如初。华兹华斯在给斯科特的信中是这样写的:我上个礼拜很开心地见到了柯勒律治和骚塞。我 有好一阵子没见骚塞了,他比我期望中的还好;他风 度翩翩,是个饱读诗书的人。
苏格兰之行在华兹华斯生命中是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自此之 后他与柯勒律治的友情开始走下坡路。他那浪漫、随心所欲的生 活方式也宣告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有条理、有责任感的家庭生活。 这时候的华兹华斯已经将近 35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