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秘密关押点,已经摘掉帽徽领章的郭廷亮被带进了一间小屋子。
为首的毛惕园指着墙上的蒋总统肖像喝道:“郭廷亮,你看看墙上是谁?”
“蒋总统。”
“蒋总统是哪里人?”
“浙江人。”
“你是哪里人?”
“云南人。”
“你是军校学生吗?”
“是。”
“孙立人是哪里人?”
“安徽人。”
“听说孙立人对你并不好而且时常责骂你是吗?”
“责骂有之,并未经常,那是因为我为人太随便的原因。”
“你不是安徽人,军校学生又是自己同志,你应该好好地和我们合作才对嘛。”
郭廷亮不以为然:“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追随孙长官多年,自我穿上军装的第一天起,孙长官就教导我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为国家民族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决不会昧着良心说不实的话。”
毛惕园说:“郭廷亮,你必须认清形势,配合我们以快刀斩乱麻之手段尽快了结此案,好向海外侨胞及友邦作一个交待才是。”
郭廷亮笑了:“听先生的口音好像是两湖人,且又姓毛,如今贵同乡同宗高居北京做了所谓新中国的主席,你为何不去追随?既是同乡又是同宗,想必会青云直上,飞黄腾达,鹏程万里……”
毛惕园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巧言狡展,拒不吐实,给我上手段!”
站立在两旁的打手一拥而上,拳脚交加,将郭廷亮打倒在地。
打手们将郭廷亮绑坐在老虎凳上,开始严酷的刑求、拷问、逼供。
毛惕园:“郭廷亮,你上蹿下跳,串联组织一大帮军官意图谋反。你说,是不是孙立人指使你这么干的?”
郭廷亮大吼:“我做的事情我负责,孙老总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不要硬往他头上扯!”
另一间大屋子里,沈正基和同案被抓的军官们同样被打得死去活来。
沈正基大吼:“我不过就是在请愿书上签了个名,哪儿有什么兵变啊?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王鹏被打得受不了,冲为首的廖欣大叫:“廖主任,别打了,你们想要什么我就说什么!”
廖欣喝道:“看见了么?这就是你们的榜样,只要态度配合,就能少吃苦头。”
王鹏被审讯人员带进屋子。一审讯人员对毛惕园耳语数句。
毛惕园:“郭廷亮,你看看,你这位兄弟就比你聪明得多。”对王鹏挥挥手,“你来以身说法,劝劝你这位老大哥。”
王鹏走到已成一堆烂肉般的郭廷亮旁边,怯生生劝道:“大哥,他们要你说什么,你就说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啊!”
郭廷亮艰难地蠕动着身子,扭脸望着王鹏道:“王鹏,千万不要胡说八道!我们绝对没有任何非法的行为。我总算看明白了,他们搞的是一个极为奸险的政治阴谋,意图迫害诬陷我们的孙老总。你不要受人利用,而随便侮辱战功彪炳、绝对效忠领袖和国家民族的孙老总。你如果听了他们的欺骗,满口胡言,血口喷人,那就只能证明你是—个没有骨气,而且非常可耻的小人!”
毛惕园喝道:“郭廷亮,你真的就不怕死?”
郭廷亮大笑:“死?姓毛的,我告诉你,我14年前在缅甸时被英国人押上了刑场,要不是孙老总把我从枪口下救了出来,我郭廷亮的骨头,早就能当鼓槌敲得梆梆响了。”
早饭后,柳丹青驾着插有将官旗的吉普车出了黄埔新村,刚到官校门前,就被情治人员拦住了。身装黑色中山装的几名情治人员对他还算客气,为首者说:“对不起,柳总队,请你协助我们调查。”
柳丹青上了囚车,才发现车上已经塞满了李冬青等20余名军官。
刚巧从对面黄埔新村公厕里出来的毛卿才看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便往村外跑。
毛卿才一头撞进柳丹青家,急促地叫:“大嫂,大嫂。”
莫慧凌正在洗衣池旁洗衣服,听见声音赶紧出来:“卿才呀,怎么了?”
“我看见……老团长……也被抓进去了。”
莫慧凌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毛卿才叫道:“大嫂,大嫂!你可不能倒下啊?”
志文和大姐、妹妹吓得直哭。
蔡贵芬急慌慌来到闪闪家门前,溜了溜巷头巷尾,推开门闪身进入。
闪闪和女儿正在吃午饭。
蔡贵芬站在小院坝上招招手,闪闪看见了,赶紧出来:“出啥事了?鬼头鬼脑的。”
蔡贵芬压着嗓子:“我怕小娟听见,冬青被抓起来了。”
闪闪一怔:“抓起来了!他干啥坏事了?谁抓的?宪兵队?”
蔡贵芬:“现在啥都不清楚,不单是李冬青,老团长,小郭子也都被抓进去了。我听卿才说,这事恐怕连孙总司令也脱不了干系。”
闪闪手拍大腿叫起来:“哎呀我的个妈噫,听你这么一说,冬青他们这是犯下了通天大案啊,这可怎么得了哟!”
打手们抓住已经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郭廷亮的双臂和头发,将他固定在墙上。
郭廷亮的脑袋摇来晃去,昏昏欲睡。
毛惕园吩咐打手:“别让他睡着了,给他灌浓咖啡。”
一打手端起盛满浓咖啡的盅子,扳开郭廷亮的嘴巴往里灌。
灌罢浓咖啡,紧跟着竹鞭像暴雨一样猛击郭廷亮的脸部和前胸,郭扭动脑袋,大声惨叫。
一名打手的皮鞋接连踢中郭廷亮的膝盖,郭痛苦地叫喊着倒下,前额撞到地上。郭在地上滚动,又是凶猛的一脚,踢中他的心口。
审讯人员喝道:“姓郭的,听清楚,你就是被活活打死,我们只要说你是畏罪自杀,就一了百了,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居中而坐的毛惕园离座走到郭廷亮身边:“抓不抓你,权在我们手上。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由你的嘴巴作决定。你只要坦白,就马上可以回去。不是我吓唬你,像你这样的共党匪谍,死10个5双就数了。”
郭廷亮大骂:“去你娘的毛惕园,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国军军官,不是……匪谍!”
毛惕园笑道:“郭廷亮,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就请少安毋躁。我们以诚待人,只要你肯合作,我用人格保证,你就跟洗个澡一样,从今以后,永远没有人再敢碰你!”
“你们这帮混账东西!我已经对你们说了,我不是匪谍,更没有参加……任何叛乱团体。”
“只要你招认孙立人意图兵变的言论和行动,你不但可以撇清自己,还能立大功,获重奖。”
郭廷亮气吁喘吁吁,眼神恍惚:“我明白,你们接连不断地折磨了我10个昼夜,不准我闭一下眼睛,要的……无非就是这样一句话。”
“你是个聪明人嘛。既然明白,何不马上说出来?”
“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承认……串联官校模范营的弟兄……和军校学员……准备联名上书蒋总统,呼吁让总司令……出任参谋总长……不过,这件事完全是我郭廷亮一人策划的,总司令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关其他弟兄的事。除此之外,绝无任何……谋反言行。”
毛惕园喝道:“给我继续上手段!”
蒋经国放下电话,对蒋介石说:“都是各地抓人的报告,已经抓了300多名下级军官。”
“有多少抓多少,关键是有无孙立人发动兵变的证据?”
毛人凤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孙立人的证据,只是已经有人招供他曾经指示郭廷亮等人,在他训练出来的军官训练班人员和官校毕业生中搞串联。”
蒋介石恨声道:“在军中胆敢搞小组织活动,孙立人居心何在?”
蒋经国:“刚才毛惕园报告说,郭廷亮虽死不承认,但经他串联涉案的好几名军官均已承认罪状。并且在郭廷亮家中查出的秘密书信之中,国防部督训组上校组长江云锦也有一份。”
“国防部督训组怎么会和孙立人搞到一起?”
毛人凤说:“中国远征军在缅甸与日本人作战时,江云锦就在孙立人手下任参谋。根据这几年的秘密观察,孙立人的的确确有一个小集团,他在民国36年出任陆军训练总司令,从民国39年到43年出任陆军总司令时期,他在缅甸战场和在大陆时的旧部,曾经集结起来并且扩大成为一个非常忠心于他的集团。”
蒋经国说:“特别是在青年军官之间,孙立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偶像。尤其是在郭廷亮之流的基层军官眼中,早就是只有孙立人,而没有其他任何人了。”
蒋介石说:“幼童兵总队就是未来的无数个郭廷亮,我要不立即示裁撤,这帮娃娃现在就把孙立人当成了他们的父亲,待他们掌握军权后,我们偌大的国军,恐怕就变成了孙家军,只听他姓孙的一人发号施令了。”
晚上,蒋经国在七海官邸办公室里向毛人凤、毛惕园等数名保密局干部布置任务:“明天一早,总统要乘坐专机前往凤山官校检阅秋校,整个防治孙立人叛乱的工作,由侍从室的陈大庆主导,你们保密局只负责管外围的安全械护。”
毛人凤“咳咳吭吭”地说:“我已经让毛惕园把参予串联的300多名军官全部抓起来了,总统安全自当无虞。明天我已安排毛惕园带人紧跟在总统的专机后面,乘坐另一架飞机抵达凤山机场。”
蒋经国说:“我提醒你们,这个案子尽量以低调的方式来处理,总统的心态其实不难了解,任谁也不愿意碰上两次西安事变,而不幸遇上了,当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所有参加孙案侦讯的人员,都要给他们打招呼,严禁外泄任何消息。”
彭孟辑急匆匆闯了进来:“不得了,不得了!我刚刚接到凤山密报,虎头埤炮兵阵地的所有炮口都已经瞄准校阅场了。”
蒋经国大惊失色:“有这样的事!采取措施了吗?”
彭孟辑说:“蒋主任放心,我已经命令阮成章,由他亲自带队前去将虎头埤炮兵阵地和凤山官校附近的所有山头全部控制起来,并组织力量,消除一切安全隐患。”
毛惕园与毛人凤并肩向轿车走去。
毛惕园说:“总统和经国主任是拼命想把孙案低调处理,可彭孟辑却是在有意煽风点火,巴心不得把事情搞大,他这么一闹,孙案想低调也没法代调了。”
毛人凤说:“孙立人唏哩哗啦这一倒,彭孟辑就在国军里坐稳头把交椅了。”
二人在毛人凤的座驾旁站下说话。
毛惕园说:“局座,你身体已经这样儿了。我看,你正好借病告假,天大的担子,由我来替你承担。”
毛人凤说:“总统已经明确指示,要把孙案往共谍案或者是兵谏案上靠。可是,苦于拿不到任何一点证据,我就是呆在家里,也休息不好呀。”
“从军统局到保密局,我这半辈子办的案子还少了么?在我们的眼里,证据不过就是个技术手段的问题。”
“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如果让郭廷亮承认自己是匪谍,而其主要工作则是策反孙立人,结果孙立人也同意进行叛变,并交付经费供郭串联。”
“能把工作做到这一步,证据当然就充分了,可问题是,你不说郭廷亮护主心切又极重义气吗,他怎么可能往他的救命恩人脸上糊屎?”
毛惕园信心满满地说:“是个人就会有弱点,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关键是看我们的功夫怎么做?是否做到位。”
“那好,你就心管放心去办吧,出了漏子,由我这个已经被医生宣判了死刑的晚期肺癌病人出面替你担着。”
“局座,你最好还是到美国去治一治,美国的医疗技术和设备比台湾好得多,完全有可能出现奇迹的。”
毛人凤哈哈一笑:“惕园,你用不着安慰我,是人都有那一天,只不过早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