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住家门前贴上了大红春联,家家商铺房檐下挂上了大红灯笼。
大街上锣鼓声声,舞龙灯的,摇花船的队伍顺街舞动而来。
行人避于道旁,驻足观看。孩子们嬉戏奔闹,燃放鞭炮。
街边墙上,赫然写着“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五年成功”的大标语。
孙公馆里,孙立人与幕僚张佛千在书房里谈话。
孙立人道:“佛千,这件大事,我就全权交给你去办。”
张佛千说:“老总放心,我原来在胡宗南帐下办事,是你看在咱俩都是安徽庐江老乡的份上,硬把我挖过来做了你的政治部主任,迄今未有寸功,倘能替老总多少分一点忧,也是佛千求之不得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眼下在台湾管狱政的女将军周新之,恰好是我在西安时的一个老熟人。”
“需要多少钱去打点,我上不封顶,一句话,只要能让呆在大牢里的我们的干部少受苦就成。”
“好的,我马上去办。另外,还有个事,不知老总是否已经知道?总统昨天召开了由情治系统和治安系统负责人参加的会议,会上成立了一个名为‘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核心组织,参加该组织者都是国民党情治系统的头脑。”
“这事我听说了,他妈的,听说彭孟辑也钻进去了。”
“除了姓彭的,还有调查局长叶秀峰,保密局长毛人凤、警察署长唐纵,宪兵司令张镇。这批人都是由总统亲自圈定的,蒋经国为该委员会同蒋介石之间的联系人。”
“联系人这个身份,我看比他担任的国防部总政治部主任这个位置重要得多。连傻子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老蒋在为小蒋搭班子嘛,陈诚拼出老命干得吐血,总统也绝对不会把大位交给他的。”
张佛千劝道:“你也不要总是和蒋经国过不去,他莫看他贵为太子,其实他也有难与人言的苦衷。是,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总统的公子,可这既是他的优势,其实也是他的劣势。总统提拔你孙立人,那是出于公心,是公正行事,若是提拔儿子,那就是私心,蒋经国就算再有能力,自己也不免尴尬。”
孙立人说:“我没看出他有什么尴尬的?该他当的官,总统不照样给他了。而且不管他当什么官,权力总比他头上的官帽大了许多。”
“你要调整和蒋经国的关系,那就首先要多看到他的长处,大陆沦陷之际,你看他贵为太子,代表总统,冒着炮火到各支部队去鼓舞高级将领的斗志,跑了多少地方?那可是枪林弹雨、杀机四伏,要死人的。金门炮战中他往返数十次,随时可死。他的勇敢、廉洁、热情、负责,都是上下共见的事实。你经常会见美国来华的将领及议员,你在谈到反对政工制度之时,也可顺便说一说蒋经国的勇敢廉洁热情负责,以示你所争在公,而决无私怨。”
“我说你呀,名义上是我的政治部主任,骨子里就是我请的军师,我的军师就是这样为我出谋划策的呀?”
“我并非要我的长官搞权术,说假话,而是光明磊落,是则是,非则非、公私分明,正是大丈夫之所为。”
“唔,这事我还得认真想想。”
“你的话一定会传到蒋经国耳中,他一定会大出意外,非常高兴。魏景蒙、董显光为他向美国宣传千言万语,远不如你的几句话。这样,使蒋经国对你的为人有更深的了解,必能改善你二人的关系。”
“带有目的性地去说一个权高位重者的好话,这实在超出了我做人的原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无非是让你多动动嘴皮子,偶尔用一用这个四两拨千斤的高招,多给你的美国朋友,大使也好,顾问团蔡斯团长也好,新来的客人也好,多讲讲蒋经国的优点。现在总统把情治系统交给他负责,我相信你说的任何涉及于他的话他都一定会知道。传到以后,一定不晓得有多感谢你。因为一个常常公开反对他的人讲他的好,这才是真正的好啊!”
“佛千兄,你的好意我明白,这种好话我可以讲,但是,得看场合和当时的氛围,这种话一出口便是涉及人格的,随随便便讲,我孙立人成什么了?”
张佛千在自己的大脑门上一拍:“唉,说了半天,跟过去一样,我还是对牛弹琴了。”
孙立人恨恨说:“当一个政权开始烧书的时候,如果不加以阻止,它的下一步就要烧人。当一个政权开始禁言的时候,如果不加以阻止,它的下一步就要灭口。尤其这样的时候,他把我那么多部下抓去关在牢里,每天打得死去活来,我怎么还可能为他说好话?”
陈良埙来报:“老总,蒋经国主任专程前来给你拜年,人已经到楼下客厅了。”
孙立人想都不想,手一摆:“不见。”
张佛千一怔:“这不妥吧?拳头不打笑脸,即便心中有气,见见又有何妨?”
“我这人心中有气藏不住,见了面就会骂人,与其当面得罪,还不如避而不见的好。”吩咐陈良埙,“陈秘书,你就说我不舒服,不便会客。”
陈良埙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不敢,只好转身下楼。
陈良埙从楼上下来,对蒋经国说:“抱歉,蒋主任,老总生病了,不便会客。”
蒋经国笑容不减:“哦,孙总司令贵体有恙,那我更应该上楼去看望问安了。”
没想楼上飞下一串冷冰冰的声音:“用不着,等我病好了,再到七海官邸,向蒋主任问安吧。”
蒋经国稍一愣,马上打着“哈哈”双手抱拳对着并无人影的楼梯口拱了拱,大声道:“那我就只好焚香祷祝孙总司令贵体早日安康了。后会有期。”
张佛千着急万分又无可奈何地埋怨孙立人:“你看,明明几句好话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好机会呀,你就不懂得稍加利用?论打仗你是个天才,搞政治,你完全是个白痴。你这个人若要吃亏,我看早晚得栽在这位总是笑嘻嘻的太子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