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客车驰入台北火车站。
孙立人、张佛千与黄正等十余名随从人员从挂在列车尾部的一节专车上下来,向着前来接车的几辆轿车和吉普车走去。
孙立人和张佛千钻进轿车。
黄正紧走几步,上前凑下身子对孙立人道:“长官,我老长时间没回台北了,想去傅晓玉家里看看。我和晓玉同学多年,亲如手足的。”
孙立人关心地说:“我让罗副官开车送你,方便些。”
黄正说:“那可不行,晓玉见了还不骂我狐假虎威,拉长官这面大旗作虎皮啊?”
张佛千笑嘻嘻说:“这个比喻成色可不怎么地,把长官比喻成老虎倒还说得过去,把自己当成狐狸精,你不就太亏了。”
黄正说:“张主任这话成色也不怎么样,狐狸精怎么了?你没见蒲松龄的《聊斋》里,妖精可比人好多了。”
张佛千拍拍自己的秃脑门:“嘿,她还占理了?”
孙立人笑道:“去吧,早点回来。”
家仆把黄正带进小院。
黄正双脚一碰,抬臂向着从客厅里迎出来晓玉敬上一个潇洒军礼。
晓玉故作惊讶大叫:“天呐,这位英俊的国军上尉军官是谁呀?是上门来向我求爱的白马王子吗?”
黄正佯嗔:“眼瞎了啊你!”
晓玉摇晃着脑袋一本正经打趣:“只有长期浸泡在甜蜜爱情乳汁里的女人,才会如此的容光焕发,光彩照人!黄正,我好好羡慕你哟!”
黄正发出口令:“立正,稍息。”
傅晓玉遵令而行,动手笨拙可笑。
黄正继续发出口令:“本长官命令你,马上陪我游览台北市容,并负责为本长官免费提供交通与零食服务。”
晓玉扬起手朝黄正肩上打去:“披上国军军官的黄皮子你怎么一点好的作风没学到,就单单学会了敲讹老百姓这一招啊!”
黄正道:“你居然还有兴趣拿我这身黄皮子说事啊?告诉你吧,在屏东老穿这身黄皮子,穿得来连我都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个女人了?赶快把你最漂亮最时髦的最粘人眼睛的衣服贡献出来,把本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流光溢彩的,再陪着本小姐去西门町美美地逛上一回!”
打扮穿着前卫时髦的黄正与晓玉坐在三轮车上游览台北街景。
街边,几个政府工作人员正在墙上书写大标语。写的是:
“检举匪谍,人人有责。”
“知匪不报,与匪同罪。”
“匪谍就在你身边。”
黄正对晓玉说:“接着再读1年你就把大学毕业证书拿到手了呀,10年寒窗,都熬到最后的分上了,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
晓玉说:“你忘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句名言了?”
黄正说:“能够打动人的诗歌大都是痴人说梦,疯言疯语,可以用来陶冶心灵,要拿它当生活指南,肯定处处碰壁。”
“你呀,到底是学历史的,脑子传统得都快傻掉了。如今这年月,一个大学毕业证书顶什么用啊?男生还找不到工作哩,何况我们这样的小女子。你以为美国男人是田坎上的野葱,随手一抓一大把啊?我傅晓玉能够嫁给保罗,算是我家老祖宗烧高香了。”
“你倒是刺刀见红速战速决,才几个月时间啊,就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和美国佬亲密接轨了。”
“男女之间讲究的不就是个缘分,只要缘分到了,那就不分中外,无论老少,吹糠见米,立竿见影。”
“什么无论老少啊,你那保罗是干啥的?今年多大呀?你不会嫁个美国的老头子吧?”
“你居心不良吧?保罗是美国领事馆的3等文秘,今年才25岁,你这人良心真是大大地坏了,巴望不得我傅晓玉这辈子嫁个糟老头子,你好在一旁幸灾乐祸啊!”
这话真的让黄正感到了不爽,先前的意气风发顿时烟消云散,神情也萎靡下去……
两位姑娘走进一家冰店坐下,晓玉向老板招招手:“来两杯刨冰粉圆。”
黄正说:“快从实招来,你是怎样煞费苦心,施展了何等手段,才让美国佬乖乖落入你精心编织的温柔乡的?”
晓玉一脸得意地说:“不要灭中国人志气,长美国佬威风好不好啊?像本小姐这样要学历有学历,要气质有气质,容貌虽达不到你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水平,也还差强人意的出色女子,还愁找不到优秀的美国男人?”
“臭美吧你?”
“呃,真是的。就拿保罗来说吧,美国领事馆去年组织圣诞夜派对,一位女同学的父亲是里面的文员,约我去参加,保罗对我一见钟情,主动邀请我跳了几支曲子,就对我难舍难分,山盟海誓,此生非我不娶了。”
“不会又是一夜情吧?就本闺中密友所知,这样的春梦,你早就不是做第一次,你不担心人一走,茶就凉啊?”
“这次绝对不会,保罗已经把我和他的关系告诉了他父母,还寄去了我们两人的合影,他父母已经同意了,回信我亲眼看过。保罗说,下个月就带我去美国结婚。我到了美国啊,就想办法把父母弄过去,再也不回来了。南京虽好回不去,台湾算什么地方啊,远看青山绿水,近看牛屎成堆,简直就是个还没来得及开化的蛮荒之地。”
晓玉的快乐触动了黄正难以言说的心事,她感慨地说:“晓玉,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能到美国去定居,我真的为你高兴。”
“美国好你也去呀,和你这花容月貌天生丽质的黄小姐比起来了,我傅晓玉能算哪把夜壶啊?你和你二姐黄钰,谁不知道是我们金陵女大大名鼎鼎的两朵校花呀!”
“怎么去?我现在就坐辆三轮车跑到美国领事馆门口去大声喊叫(英文),喂,喂,你们听好了,我是中国的大美人儿黄正,你们谁让我到美国去定居,我就嫁给谁?”
晓玉一幅大包大揽的样子:“只要你愿意去美国,我来替你穿线搭桥啊,你给我一张近照,我让保罗替你找情郎,我敢保证连领事先生那老头儿见了你的玉照,都会把持不住,心猿意马,对你想入非非,没准一脚蹬了糟糠之妻,将你堂而皇之地迎进家门哩。”
黄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说一句正经的啊。本小姐郑重地提醒你,我就算是要去美国,也用不着使嫁人这一招,我要去,就要去哈佛、耶鲁那样的美国名牌大学里继续完成我的学业。”
“没问题啊,去美国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呃,你去屏东前说了,拿到第1个月的军饷要请我吃大餐的,现在得兑现啊。”
“兑现兑现,想吃什么,说吧,今天的开销,全由本小姐买单好了!”
傍晚,一辆三轮车将黄正拉到了孙公馆大门前。
黄正下车付钱时注意到孙公馆今夜灯火通明,门前汽车成群,身穿将军服的高官与身着各式旗袍搭着披肩的阔太太们,正接连不断地走进大门。
黄正也走了进去,刚上庭院,就听见主楼大厅里飞出来柔曼的音乐声,看到厅上已经是将星云集,衣香鬓影的高朋满座。
黄正轻轻从大厅门前溜过,正好被坐在门边的张晶英看见,急忙走出来拉着黄正的手说:“小黄回来得正好,快进去帮我招呼一下客人。”
黄正为难地说:“夫人,长官没告诉我今晚公馆里有派对呀,我穿得这样不正式,客人要是见怪,我可对不起孙长官和你啊。”
张晶英说:“你现在已经是我们这个家庭里的一个重要成员了,是理所当然的主人,哪儿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身衣服挺时髦挺精神的嘛,管它什么正式非正式,好看就行。快走吧,客人们都等着哩。”
黄正被孙夫人拉进了大厅。
张晶英对客人们大声道:“诸位,很多老友故旧可能还不认识我身边这位气质高雅的小姐吧?我来给大家介绍介绍。她叫黄正,是金陵女大的高才生,母亲是民国第一位国会女议员,大名鼎鼎的吴家瑛。”
与大厅内所有珠光宝气,身着盛装礼服的官太太们相比,20岁的黄正下穿一条雪白的瘦腿裤,上身则穿一件大红色紧身无袖网眼衫,这样的穿着实在是太休闲,太粘人眼睛!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到了黄正的脸上身上。
西服革履,英俊潇洒,正和孙立人、吴国帧、梁实秋、张佛千说话的李朋快步走到黄正跟前,夸张地用英语招呼:“密斯黄,眼睛长到额头上去了,连我这个多年的老朋友也不认识了吗?”
黄正赶紧接话:“哎呀李朋,没想到中央社的头牌记者今晚也来了,我还没机会感谢你托陈秘书送我的巧克力哩。呃,你什么时候来台湾的啊?”
“两个月前和中央社总部一块撤过来的。一到台湾我就四处打听令姐的消息,听说她和令尊令堂还滞留在广州。”
“不不,你那消息过时了,我姐10天前已经到了台湾,在设在凤山训练基地里的幼童兵总队当上了教官。”
“昔时金陵姐妹花,今日皆成女将军呐。”
“什么女将军啊?我只是个小不起眼的中尉,我姐也就是个小小的少校。”
孙立人和吴国帧、梁实秋、张佛千也过来了。
孙立人介绍道:“黄秘书,来认识一下,这是刚刚撤到台湾的吴国帧先生,吴先生29岁出任汉口市长,此后又做过重庆、上海市长、中宣部长,是有名的‘民主先生’。这是在文坛上名声显赫,如日中天的梁实秋教授。最重要的是,他两个都是我清华的老同学。”
黄正大方地伸出手去:“吴先生、梁教授辛苦,很荣幸能和二位前辈认识。”
吴国帧、梁实秋分别与黄正握手:“幸会,幸会。”
李朋道:“真是没想到,一武二文,竟然全是清华帮啊?”
吴国帧说:“我和立人兄不仅在清华是同学,后来又一起渡海赴美留学。同船的除了我和孙立人,还有梁实秋、齐学启、吴文藻、罗隆基、王造时、潘光旦、梁思成、李先闻等60多名同期毕业的同学。”
李朋说:“不简单,不简单,一个个星光灿烂,大名如雷贯耳,均系人中之龙,国之重器啊!”
孙立人问李朋:“你在大陆时认识黄正?”
李朋说:“岂止一般意义上的认识?她姐姐黄钰是金陵女大的校花大黄,黄正是金陵女大的校花小黄,我和她姐,今生今世早就结下了不共戴天之恩怨情仇。”
孙立人微笑着问黄正:“是吗?我看你们见面时不太像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嘛。”
黄正说:“什么苦大仇深啊?3年前,他这个大记者到金陵女大采访我们学校的秋季运动会,见了我姐就被迷得来神魂颠倒,追得来扑爬跟斗呕心沥血,偏偏我姐对他一点不来电,让自视甚高,满以为全国的未婚姑娘都会哭着求着非他不嫁的李大记者很没面子。”
李朋笑嘻嘻说:“呃,小黄你这是当着孙老总和吴市长、梁教授、张主任的面暴露我的个人隐私,对我进行恶意中伤啊,你就不怕我到法院告你诽谤。”
吴国帧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我来替你们当一回法官,审理李朋起诉黄正案。本案的法律关系是,李朋追求大黄而未得逞,遂因爱生恨,迁怒于小黄,将小黄告上法庭。鉴于小黄是大黄的亲妹妹,与本案当事人存在直接利害关系,故而原告所谓的隐私,在被告眼中根本就不能成立。故而本庭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罚款100元,请被告和法官饱餐一顿海鲜大餐,孙老总与梁教授、张主任也拨冗一陪,得享口福。”
李朋夸张地大叫:“中国民主希望的标志性人物,竟然如此枉法裁判,中华民国真是暗无天日,民主无望啊!”
张晶英换上一张《江南好》唱片,大厅里顿时响起柔曼舒除的音乐声。
李朋微笑着优雅伸手:“《江南好》优美之极,是我最爱。黄小姐,请赏光。”
黄正轻轻将手搭在李朋肩上,二人轻盈地旋转开了。
孙立人与梁实秋、吴国帧、张佛千端着酒杯说话,目光却留意着搂着黄正跳舞的李朋。
梁实秋说:“几位老兄,最近我遇上个事,让我哭笑不得,差点没把我肺气炸。”
吴国帧说:“既然还能让你笑,就不算严重嘛。”
梁实秋说:“我任教的台湾师范大学文工团准备上演莎士比亚的《奥赛罗》,剧本是我熬更守夜一个字一个字翻译过来的,没想彩排时被保安司令部前来审察的官员批驳,理由是剧中有兵变情节,上演恐影响国军军心。”
张佛千道:“真成惊弓之鸟了,莎士比亚笔下的兵变关台湾什么事?”
孙立人说:“这不奇怪,这是一朝被蛇咬,10年怕井绳的心态在某些人心中作怪。”
梁实秋怒气未灭:“就是啊,校方几经交涉,保安司令部要求修改剧本,我抗不过他们,只好削弱剧中的军事色彩,把奥赛罗改为文职,不称将军,改称大人,其副官不称副官,改称秘书,才算勉强通过。”
吴国帧说:“莎氏倘若地下有知,恐怕也会被气炸了肺,真是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孙立人说:“你们认识和黄秘书跳舞那位姓李的老兄吗?”
吴国帧说:“怎么不认识?中央社的大记者,在南京时就是新联界的大腕。”
孙立人说:“我上次回台北,和此人打过交道,我看他在新闻界的影响力蛮大的,如椽巨笔,能抵千军万马啊。我们的幼童兵至今没有纳入国防部的财政盘子,上千娃娃的吃喝拉撒学习训练所需经费,全靠我四处磕头化缘。我最近准备把台糖老总沈镇南等一帮大财东请到凤山基地,让他们来资助一下幼童兵,刚才我还特意邀请这位能在新闻界呼风唤雨的大记者届时也跑一趟凤山,帮助我宣传一下幼童兵,他已经痛快地答应下来了。”
张佛千说:“在重庆时,这个李朋还任过苏联塔斯社的记者,抗战胜利还都南京后,他又任过美联社的记者,有相当的国际影响。如果他能帮着我们吹吹喇叭抬抬轿子,宣传宣传幼童兵,当然是件无本万利的大好事。”
吴国帧说:“你请沈镇南当善财童子这个主意很好,他也是清华人,虽然与我们3人不同届,总归看在校友的情面上,多少也会出点血的。不过,老同学我得提醒你,和那位眼睛长在脑门顶上的无冕之王打交道,你可得注意一点,他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听说前不久,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宗仁,也吃了他的排头。”
孙立人说:“大凡出类拔萃之流,都带几分狂狷之气,这不奇怪。”
张佛千说:“我也有所耳闻,说中央通讯社的老天牌萧同兹对他尤为器重,此人仗着中央社的牌子,在哪里都坐上席。”
吴国帧说:“一次在北平,李朋等一帮记者去采访时任北平行辕主任的李宗仁,李宗仁因患眼疾,便让参谋长出面说明不便见客的原因,答应改日再接受记者采访。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这个李朋像被火烫了一样跳起来气势汹汹地嚷,哼,摆什么臭架子?我们走!以后就是用八抬大轿上门请,我们也不来!带着众记者拂袖而去。过了两天,李宗仁又派参谋长请记者们吃饭,还是这个李朋,竟然当着送请帖来的军官,把请柬唰唰撕得粉碎。”
孙立人说:“我与无数记者打过交道,此等作派,倒真是闻所未闻。”
一身休闲装的黄正在众多身着无袖旗袍、身披披肩,珠光宝气的官太太中间显得不伦不类,凤毛麟角,居然别有一番风韵,粘住了众多将官的目光,也成为官太太们侧目和议论的焦点。
李朋边舞边说:“小黄,你姐现在……还是一个人过吗?”
黄正说:“亏你还是大记者哩,用词遣句怎么这样差劲啊?听上去好像我姐早就作了人妇,又被扫地出门,找不着称心如意的男人一起过日子似的,我姐就那么贱呐?”
“你误会了我的好意,我是关心你姐呀。呃,小黄,我请你给我带个话,告诉你姐,要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抽时间到凤山去看望她的。”
一曲跳罢,黄正刚要从下女盘中取饮料,一位领章上缀有两颗金星、显得精明干练的中将已经抢在其他人之前向她发出了邀请。
孙立人介绍:“黄秘书,这是台省保安副总司令彭孟辑将军,你可得陪彭长官跳高兴了。”
黄正得体地说:“能陪彭长官跳舞是黄正的荣幸。”
张晶英又换上一张《春江花月夜》。
彭孟辑边跳边说话:“黄秘书,我在南京时去过金陵女大,美国人办的教会大学到底不同凡响,就像一座精致的大花园,漂亮极了。”
黄正说:“是啊,说没就没了,就像大陆一样。学校散了,我只好跑到台湾,学业未成就不得不离开校园,走进军营。”
“小姐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不管到哪里,都一定会受到欢迎的。”
“长官过奖了,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新兵蛋子,什么也不懂。”
“黄小姐的舞跳得真好。”
“勉强凑合吧,只要没把长官的脚背踩肿,我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
“黄小姐很幽默,这足以证明你的品位不俗呀。”
坐在场边的几位太太盯着黄正交头接耳。
“什么东西?所有女人都是盛装礼服,只有她一身休闲装,倒把风头全夺去了。”
“你看那模样,那眼睛,孙总司令这下可好,身边来了只狐狸精。”
“人说十七八九无丑女,对女人来说,到底年轻才是最大的牌啊!”
正在和彭孟辑跳舞的黄正注意到了那一双双对她充满妒意的眼神。
乐曲结束,黄正趁下女送饮料上来的时,从长廊开着的落地玻璃窗门溜了出来,走进后院,推开了章超母亲的房门。
身穿士兵服装的章超正在屋里和妈妈说话。
章妈妈见到黄正忙问:“小黄你怎么没去跳舞?”
黄正在一张藤椅上坐下,叹一口长气道:“和这些老人家跳舞,一点也不好玩。”她站起来挺着肚子,张开双臂,模仿那些大腹便便的高级将领们跳舞时笨拙的样子。
母子大笑。
没想张晶英突然闯了进来:“小黄,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悄悄跑了呀?”
黄正说:“我不想跳了,我又不认识他们,再说,和将军们跳舞,他们的老婆在旁边冷眉冷眼地盯着,怪别扭的。”
章妈妈笑道:“她说和这些老头子跳舞不好玩。”
章超站起来,挺着肚子、伸直两手,慢慢地走两步、退一步。
不但黄正和章妈妈大笑,连张晶英也忍俊不禁,说:“那章超陪她跳去。”
章超说:“夫人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刚刚被紧急征招入伍的少尉排长,哪有资格去那些高级将官面前跳舞啊?”
张晶英轻轻骂了一声:“你们这两个鬼东西,我不到孙长官跟前告你们的状才怪。”便自己回大厅招待客人去了。
雷鸣闪电,风雨大作。一扇窗户被狂风吹开。
惊醒过来的黄正感觉到了寒意,起床拉亮灯关上窗户,再回到**紧裹被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天亮后,雨仍未停。黄正出了卧室,上2楼来到孙立人与张晶英的卧室。
门开着,黄正跨进门槛,看见孙立人身穿军用雨衣,独自坐在沙发上打绑腿。
里屋传出敲击木鱼的“笃笃”声响和孙夫人的诵经声。
黄正上前轻轻问孙立人:“怎么在屋子里还穿着雨衣呀?天气突然转凉,你的毛衣呢?”
孙立人用嘴呶一呶里屋。
这时里屋的声响突然停了。
黄正忙走进去,看见张晶英正在往已经生着火的香炉里撕纸钱,弄得满屋是烟。
黄正说:“夫人早,孙长官有毛衣可以穿吗?”
张晶英一边撕纸钱一边说:“他的衣服都由姚副官保管,他有时到很热的地方、有时又到冷死人的地方,衣服从来都是乱放乱扔的。”她把纸钱放在一边,看了看黄正,继续说,“没事,他是职业军人,冷热都不怕的。”说罢,又闭着眼敲起木鱼念起经文来。
黄正轻轻带上门,走了出来。
孙立人听见了里屋的对话,低声对黄正说:“真不要紧的!我在等陈秘书来接我去国防部开会。我看得出你在这里没有在屏东过得开心,忍耐一下,我争取尽快办完事回屏东。”
黄正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心事重重地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