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小轿车驰进孙宅，短促地鸣了两下喇叭，在主楼门厅处停下。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良埙首先下车，然后打开后面的车门。

张晶英听见喇叭响，已经快步从客厅里迎出。

黄正从车上下来，笑容满面地向张晶英打招呼：“夫人好。”

张晶英喜滋滋地向她招手：“黄小姐快来！见见你的上司吧。”

黄正忐忑不安地随着张晶英走进客厅，好似眼前一亮，她看到一位身穿军呢服，气宇轩昂的男人靠在沙发上看报纸。

黄正走上前去很有礼貌地打招呼：“长官好。”

孙立人仰起头来仔细端详着站在他跟前的黄正，看得黄正不好意思起来。

孙立人笑道：“黄小姐，我好像见过你的呀。”

黄正笑着摇头：“不可能。”

孙立人说：“怎么不可能，你不是金陵女大的吗？我常去你们学校的，Miss彭不是你的英文老师吗？”

黄正说：“是的，彭教授是我大一和大二的英语老师。从大三开始，我们班的英文老师，换成了一位美国空军上校的太太。”

孙立人仍笑着说：“我还以为，我可能在金陵女大里见过你的。”

张晶英笑道：“金陵女大里学生那么多，你怎么会看到她，看到了，也不会认得的。”

孙立人煞有介事地：“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儿面熟，不对，一定是在哪儿看见过。”

张晶英说：“哪儿呐？还是我来提醒你吧，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期《良友》画报，封面人物吴家瑛，就是黄正的妈妈。”

孙立人笑得更开心了：“对了对了，是这么回事。小黄啊，你妈妈被誉为中华民国第一位女议员，年轻时也是个了不起的凤云人物啊。”

黄正说：“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我妈妈早已人老珠黄了。”

孙立人说：“既然我的记忆有误，那我们之间的认识，就正式从现在开始吧。”站起来，故意夸张地做出一个电影上才能见到的英国绅士邀请客人的姿势，“现在，我隆重地邀请黄小姐和我们共进午餐。”

大家都笑了起来。

入座时，张晶英有意安排黄正坐在孙立人的左侧，自己则坐右侧。

陈秘书、罗副官，章超和他母亲，还有一位相貌清丽端庄的年轻姑娘同坐一桌。

张晶英说：“这饭桌上的人黄秘书可能除了美英，其余都认识了吧。”

年轻姑娘赶紧站了起来，主动向黄正伸出手去：“黄秘书，我是孙长官的保健护士张美英，今后希望多多关照。”

孙立人插话：“黄秘书，你叫小张美娘就行了。公馆里的人都这么叫她的。”

黄正礼貌地和张美英拉了拉手：“美娘你好，我想我们一定会很快成为好朋友的。”

张美英说：“我们现在就已经是好朋友了。”

孙立人举筷相邀：“大家都不要客气，随便一点，我是当兵的，职业使然，吃饭也像打仗一样风风火火的。”

张晶英对女人们说：“我们慢慢吃，别管他们当兵的。”

孙立人埋头只管吃饭，直到吃完，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张晶英则不停地给黄正夹菜。

次日清晨，黄正洗漱完毕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主楼前面的石阶下面停着一辆小轿车，便走了过去。

车中空无一人，黄正随便摸一下那车门，门就开了，她开心地坐上司机的位置，快活地握住方向盘，其余便不知如何是好，两眼向前张望。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会开车吗？”

黄正扭脸儿一看，孙将军正站在台阶上问她。

黄正吓了一大跳：“啊，孙长官，真不好意思，我不会开车，只是看看。”

“不会开车不要紧，以后我让罗副官陈秘书他们教教你就行了，先学开吉普车，再学开小轿车。现在你就快出来吧。”

黄正赶紧弯着腰从车中出来，不小心额头在车门上磕了一下，不由叫出了声。

孙立人赶紧从石阶上下来：“怎么搞的？也不小心一点。”抚着黄正的额头，“我看看，伤着没用？”还用嘴对着碰着的地方吹了两口气儿。

黄正被来自长官的这种细腻关怀感动了：“没事的，我虽然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不过到底也算是经受过兵荒马乱战火烽烟考验的中国人。”

黄正跟着下女来到张晶英的住处。

张晶英热情地招呼：“黄秘书来了？请坐吧。”

黄正紧张地坐下。

“你的工作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担任长官的生活秘书，明天长官回屏东行馆，你就随他一起去，将军在屏东的行馆，今后就交给你来照应。你要多敲打敲打阿珠和阿英那两个小下女，要不然她们会偷懒的。哦，还有，你要记住，长官回家时，一定要到玄关上迎接。”

黄正有点意外：“屏东在哪里？”

“在南部，要坐火车去。因为孙将军的公务大都是在南部，所以就在屏东设了一个行馆。”

“屏东隔台北远吗？”

“台湾又不是大陆，手掌大一块地方，再远还能远到哪儿去。”

“要是学校开了学，离得远了……”

“现在离开学还早着哩，到时候再说吧。”

“好吧。不过，我这个生活秘书该做些什么事，还请夫人指教。”

张晶英话中有音地说：“这很简单，其实生活秘书的主要任务，就是照料将军的生活起居，指点下女做做家务活，宾客来吃饭时，你要像女主人似的替长官招待客人。他这人工作太忙，责任重大，精神上的压力也就比一般人大得多，作为生活秘书嘛，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帮助他把精神放松下来，让他有更充沛的精力去投入工作。简单说吧，生活秘书的任务，就是千方百计地要让长官的精神松弛，心情愉快。”

黄正为难地：“听夫人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紧张了。我自小生在富贵人家，呼奴使婢惯了，什么也不懂，哪儿能承担得起这么重的责任啊！”

张晶英鼓励她：“能，你一定能。行馆不但有阿珠阿英两个下女，还有秘书参谋副官勤务警卫，并不需要你具体做什么，你只消把内当家的角色做好就行。在你此前，我已经为将军物色了好几个人选了，只有你是最优秀的，我对你充满信心！”

黄正一愣：“内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