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少卿蓦地醒悟过来,急忙说道:“柳团长,这是我的未婚妻虞兮萍。”
福灵安一听,犹如乱箭穿心。
柳丹青说:“用不着介绍,我和她不是第一次见面。”
虞兮萍将钢盔揭下,用手理了理头发,一条油黑的长辫子立即垂了下来。
虞兮萍的声音坚毅而感人:“长官,我是学医的,我要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杀日本人!我要为我的亲人报仇!”
柳丹青的神情肃穆庄严,眼睛里洋溢着军人的威严与慈父般温暖的光彩。他很绅士地托起虞兮萍的右手,庄重地轻吻了一下,然后,注视着虞兮萍郑重地说道:“小姐,您的到来,令我不胜荣幸。我想,不管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全都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卫你的。因为,毫无疑问,你是上帝给我们派来的一位天使。”
柳丹青蓦地醒了过来。
晨光熹微,乳白色的山雾在谷底山坡飘袅聚集。战地寂静得令人心悸。他撩开军毯站起身来,远处的山林模糊不清,遍地躺卧着身裹军毯的弟兄。英国人的火炮阵地上空无一人,只有5支黑黝黝的炮管戳向清冷的空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亲人和家乡……
他看着呆在谷底山坡上的弟兄们,心中很是不安,前天在仁安羌,他们已经尝够了日本人大炮的滋味。可是那里毕竟还有避弹洞可以藏身。这儿地质恶劣,乱石丛生,别说挖能藏一两百人的避弹洞、地下掩蔽部,就连他昨晚带着弟兄们上山去挖条堑壕,挖了两尺深,下面便是坚硬的岩层。铁镐下去碰得四处火星乱溅,也只好作罢。倘若日本人的炮弹打过来,弟兄们全都只有像菜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切剁了。
昨晚临睡前,他曾把他的担忧告诉了鲁斯顿联络官。
鲁斯顿完全感到了灾难已经迫在眉睫,但是他故作轻松也是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你看看,英国人、印度人,千军万马都这样**在地面上,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幺爸等几位炊事兵把英军炮连的行军锅抬了过来,架起柴火烧了一大锅浓茶。冻得像死鱼一样的华工们每人捧上一铁盒滚烫的浓茶,真是欢喜至极。他们围成一个个小圈,纷纷坐在钢盔上,就着热茶吃咸猪肉、面包、牛肉和果酱。如果没有那些用来打仗的家伙,看上去真像是一大群过厌了城市生活的人在这里举行野餐。
然而,使人揪心的炮击毕竟开始了。
第一批日本人的炮弹就把所有的人震得蹦了起来。此时并没有一发炮弹落进这块狭窄的谷地里。但是,大地开始颤抖,这种颤抖不会使任何人若无其事。
中国人惶惶张望,不知跑到哪儿去才能躲避必然将会倾泻到他们头上的炮弹。
直到听见柳丹青喊了一声:“快上山,躲进林子里去!”大家才撒开脚丫子飞快地往山坡上冲去。
树林并不茂密,但仍能给人一点可怜的安全感,因为粗大的树杆能挡住崩飞的弹片与碎石。他们趴在山头上,惊恐万状地注视着山下已经变得像煮沸的开水似的原野。
英国人所有的火炮开始了还击。炮口里喷出的火光与日本人的炮弹爆炸时腾起的火光交织在一起,使浓雾变得极其美丽壮观。像节日晚上的焰火,而又被一层朦胧的雾岚遮掩,便显得更加神幻迷离。美丽的雾团仓皇滚动,仿佛也在拼命地逃避这场大屠杀。
白发苍苍的鲁斯顿联络官像个小孩子似的跳起来,高声向着谷地里的炮手喊道:“赖特,桑德福,打得好哇!让日本人也尝尝我们英国炮弹的滋味吧!”
时光在震耳欲聋的轰响声中流逝。太阳升起,雾岚散尽,远处的伊洛瓦底江一线仿佛燃烧起来。那一带狭长的天空,红得厉害。枪声炮声大部分聚集在那里,数万人发出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像雷霆炸响着滚滚而来,又疾速地涌向天边。
正当中国人拼命用泥土在自己的胸前垒起一个个屏障物时,一发炮弹像炸雷一样在山林里爆炸了。
鲁斯顿的喊叫让人心寒:“孩子们,现在该轮着我们挨炮弹了!”
又是一发炮弹爆炸,泥土、碎石,树枝像雨点般洒下。
兀地响起了尖厉的惨叫声——那是福灵安,一发炮弹差一点落在他的头上。
他的洋铁盒子被炸在地上,钢盔也飞到一边。
他用手在屁股上一摸,手上粘满了鲜血。他吓蒙了,不顾一切地在林子里一瘸一拐地奔跑喊叫……
郭廷亮猛扑上去将他按倒在地上,用手在他身上摸了摸,脸一沉,斥道:“你乱吼乱跑个啥?不就是屁股上的肥肉被弹片啃了一口!”
炮弹成批而来,尖厉的啸声与爆炸声响彻天宇,足以使人丢魂丧魄。
桑德福拉着一根长长的电话线冲上山顶,紧挨着鲁斯顿和游少卿趴下了。
“长官,我听这炮声很不妙。”
鲁斯顿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转过头大声问游少卿:“他说什么?”
游少卿:“桑德福上士说,他从炮声里听出,日本人已经过了乔克巴当。英国人没能在乔克巴当丹挡住日本人,就再也挡不住他们了。”
当他们重新回过头去,简直害怕极了。前面的英国人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漫涌过一座座山坡,卷过一道道谷地,开始了又一次大溃退。
鲁斯顿慌忙回头,看见200码以外的火炮阵地上,赖特中尉拿着话筒,正等待着桑德福的消息。
郭廷亮突然大喊:“日本……山坡下到处都是日本人!”
鲁斯顿和桑德福、游少卿赶紧向山头的西北角跑去。
他们猝然停止了呼吸,心,也僵死在胸中——日本人,成千上万的日本人正向他们汹汹杀来!无数面血红的太阳旗迎风招展!
桑德福对着话筒喊了一句:“准备开炮!”立即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张地图,匆忙确定射程与射击诸元。
这时,话筒里传来了赖特中尉的声音。声音响亮,鲁斯顿与游少卿听得清清楚楚。
“桑德福上士,马上撤下来,我已经接到少校发来的撤退命令。”
桑德福激动地喊道:“啊!连长,一定要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的炮弹会像驱赶羊群一样把日本人打回去的!”
赖特中尉的声音异常平静:“这是命令。上士。”
“如果我们不开火,日本人10分钟后就会前进到这里。”
接下去的对话像是莎士比亚悲剧中的台词。
“什么?你说什么?10分钟?这绝不可能!你肯定弄错了……那一定是我们的军队!少校可没有这样告诉我。”
“让少校见鬼去吧!日本人正在向我挺进,他们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们立即撤退,火炮已经开始打装,桑德福,我提醒你,你是一个军人,军人首先要懂得服从长官的命令。”
“中尉,我求求你,开炮!开炮!”
“不行!少校命令我撤退,而不是命令我开炮。”
“就是战死,我们也会成为不列颠的英雄!让我们为祖国献身吧!”
鲁斯顿少校悄无声息地离开阵地,在郭廷亮身边蹲下了,压着嗓子说:“我命令你,向火炮阵地上的赖特中尉开枪。”
郭廷亮惊呆了。
“赶快射击,尽量一枪打碎他的脑袋。”
“我……我没听错?”
鲁斯顿少校忽地站起来,粗着嗓门嚷:“他贻误战机,死有余辜!”
郭廷亮从潘蛮牛手里抓过步枪,架在一根树丫上……
几秒钟后,随着一声枪响,鲁斯顿看见赖特中尉身子一震,然后,双臂无力地张扬了一下,在他的视线中永远消失了。
鲁斯顿回到桑德福身旁,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毫无表情地说道:“赖特中尉已经英勇阵亡,你赶快指挥你的炮队去吧。”
桑德福痴视着鲁斯顿少校,似乎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点蹊跷。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抓起话筒大声吼道:“中尉已为国捐躯,现在由我桑德福上士接替他指挥!”
第一发试射弹靠前了一点,没能落进日本人的队伍里。于是,他校正了射程与角度,接下去的几批炮弹准确地打入敌群中,炸得日本人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鲁斯顿乐不可支地用手敲击着桑德福头上的钢盔大声叫喊:“啊哈!太妙了!真是妙不可言!孩子,就这样指挥你的小傻瓜们射击吧!”
日本人的炮弹也愈发猛烈地倾泻在这座山头上,不少中国兵被炸死炸伤。
桑德福也中了弹片,他双手捂住脸倒了下去,血从他的指缝里猛烈地喷射出来,他呻吟道:“啊啊……我要死了……母亲……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他叫喊了两声,真的死了。他的脸已经不成人形,大睁着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一绺黑发从钢盔下钻出来,在风中潇洒摇动。
日本人冲上来了……
英国兵慌不择路地向后狂奔。
中国兵冲下山坡,看见5门大炮扔在阵地上,炮手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一群群军帽后沿着几块驱蚊布片的日本人从山头扑下,从谷底奔出,与英国兵、中国兵以及难民混在一起。逃的拼命逃,追的拼命追。
游少卿拉着虞兮萍跟着队伍已经冲上了公路,突然听见落在后面的鲁斯顿联络官惊叫了一声。
游少卿对跑在前面的福灵安猛喊一声:“福灵安,你快带着虞兮萍跑!”立即回头向鲁斯顿跑去。
虞兮萍绝望地尖叫着“游少卿”,被福灵安强拖着往前飞跑。
一个重重的东西砸在游少卿的钢盔上,又弹落下地。是一枚手榴弹!游少卿一个飞扑趴了下地。
手榴弹并没有爆炸,是一枚哑弹。游少卿昂起头,看见鲁斯顿与他近在咫尺,正趴在地上咻咻直喘:“联络官,你受伤了?”
鲁斯顿气喘吁吁地叫道:“我被绊了一跤……啊啊……我老了,累坏了。”
游少卿跑过去把他搀起来:“快走,日本人追上来了!”
鲁斯顿像喝醉了酒一样,高瘦的身子歪歪趔趔,又颓然坐下了:“你跑吧……啊,我老了……跑不过这些……日本杂种了!”
“柳团长已经带着队伍冲出去了,我们离不开你呀!快跑吧,还来得及。”
鲁斯顿甩开游少卿的手,掏出手枪对准他:“快跑!我命令你……快跑!”
“联络官!”
鲁斯顿咆哮起来:“再磨蹭,我真的会杀了你!”
游少卿狂吼起来:“你开枪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决不会把你扔给日本鬼子!”冲上去抓住鲁斯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鲁斯顿神色大变:“日本人!”
游少卿慌忙回头,一排三八大盖已经对准了他俩。
一个日本兵用枪托在游少卿肚子上捅了一下,痛得他双手捂着肚子大叫。
鲁斯顿喊道:“我们英国人可不是这样对待日本战俘的!”
日本兵回答他的是枪托,然后粗暴地对他们搜身检查。
当一个日本兵摸到游少卿腰间的硬物,撩开衣裳,从腰间解下布口袋时,他的脸色倏地变得像死人一样蜡黄,额上冷汗如雨,仿佛重重一击将他全身的骨头抖散,他“扑通”跪下地,双手抱住日本兵的大腿哀叫起来:“你不能拿去!那是我的**啊!”身上挨了几枪托,他仍在拼命嚎叫。
鲁斯顿赶忙将游少卿拖起来,紧紧搂住。
日本兵抻直口袋,抖了抖,一串璀璨闪亮的东西叮叮当当持续响着掉到了地上。
所有人全都惊呆了!那是一堆镶嵌有宝石珍珠的戒指、项链;黄灿灿的金条、金钗、金镯;闪着盈盈绿色光芒的碧玉扇坠;还有金翘宝、金镑……
日本兵大呼小叫着一拥而上,争抢起来。
像一个炸雷打在游少卿的头顶上,他傻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大睁瞳孔发直。
鲁斯顿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嘶声叫喊:“孩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让他们全拿去吧!只要能活下去,我就是你的父亲!我会报答你的……你听见了吗?我的孩子。”
游少卿痴痴地望着他,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啥。
鲁斯顿面对着日本兵,神态俨然是一位庄重的外交官:“我提请你们注意,我是一位英国退役军官,他,这位中国人,是非军事人员。我希望你们日本军人能遵守国际公法,保障我们的生命安全。”
“可以。”旁边担架上坐着的一一个日本军官用流利的英语响亮地回答,“但是你们必须把受到你们的炮火伤害的大日本皇军少佐抬到乔克巴当,送进我们陆军的野战医院。”
鲁斯顿同意了,随着日本人来到公路上。
日军少佐负的伤不足以使他丧命,一颗子弹击碎了他的左腿膝盖骨。
鲁斯顿走到日军少佐跟前,看了看他缠着绷带的腿,冷冷说道:“少佐先生,祝贺你,你已经永远地脱离了这场战争。”
日军少佐昂起头来平静地回答:“对我和你来说,战争都已经结束。你为此而深感幸运,我却为此倍感遗憾。”
鲁斯顿和游少卿抬起日军少佐,在两名日兵的押送下,向丹那沙林河走去。
鲁斯顿走在后面,少校那张留着漂亮仁丹胡子的脸正和他迎对着。
他的胸部挂着一枚**勋章,证明他是一个英勇的日本军官。而且他很英俊,大概有30多岁。
鲁斯顿把头抬起来,目光掠过血战后的田野。
他那满头纷乱的银发让太阳照得很是漂亮。他表情严肃,嘴巴藏在浓密的金色胡须里,一言不发,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少佐沉重的身子把担架上坚韧的皮带无情地勒进鲁斯顿的肩里,为了减轻疼痛,他努力用双手提起担架上的两支柄,但无济于事,走了不一会儿,他已是大汗淋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鲁斯顿中国话说:“哦,游少卿,我们抬的简直是他妈一条肥猪!”
少佐用英语大吼:“为什么不说英语?你这老头!”
“不是老头。是前大英帝国陆军少校鲁斯顿先生。”
“啊,你这……勇敢的前少校先生,刚才在嘀咕什么?”
“我说少佐,你能不能看在我这满头白发的份上,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那不行,少校先生。我盼望着能赶到乔克巴当去进一顿丰盛的午餐……哦,一定要有烤猪、加奶油的面皮裹肉,如果再来上一盘加红辣椒的鲤鱼汤,那就更好了。前少校先生,丹那沙林河产的鲤鱼,我想味道挺不错的,你们英国人享受了那么多年,这下该轮到我们日本人了吧?”
鲁斯顿变得像一头隐隐发怒的雄狮:“少佐,你不应该捉弄一个论年龄可以做你父亲的老人,这是不人道的。”
“是的是的,我也认为如此。但是,我可以立即命令我的士兵把你这论年龄可以做我父亲的俘虏枪毙掉。”
“那我真应该感谢你。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彻底地解脱了。”
少佐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典型的英国倔老头儿。休息一下吧。”
担架抬到路边放下,日本军官掏出烟卷,扔给他们一人一支。抽罢,又匆匆上路了。
前面的游少卿佝偻着腰,一路上像一具没有生命也没有思维的木偶,机械地向前移动着……胸脯犹如被一双铁爪撕开,将他的心、肺、五脏六腑大肠小肠全拽了出来……脑汁被吸枯,浑身血液流尽,唯留下一具空空躯壳浑浑噩噩地蹀躞……一切是那么黑暗,那么冰冷,那么如血的粘腻。他仿佛走进了一条已吞下无数生灵的巨蟒腹中,脚底布满死尸烂肉,臭味扑鼻,磷火幽幽,他像一个植物人,皮带深深勒进肉里,他毫无知觉;滚滚热汗渗满额头,湿透内衣,他全然不晓;鲁斯顿与日军少佐唇枪舌剑,他置若罔闻……正因为他身上裹藏着价值万金的珍宝,他才对人生充满了信心,即使在沉沉暗夜里,他的心灵深处也有一轮绚丽明媚的太阳,照耀着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开满鲜花的土地。而顷刻间,太阳被击碎,万点金光如雨坠下,世界陡然黑如地狱。24个年头所经历的一切苦难甜蜜、辛酸振奋、憎恶思恋、得意颓丧、希望绝望以至于太阳星光男人女人,全都不复存在了。
他的眼睛冷漠,神情冷漠,连不停迈动的双腿,也给人一种痴愚笨拙的感觉。两颗已成琥珀色的泪珠依依地滞留在眼睑上,欲下未下。那泪珠已被心中的火苗烤得粘稠了。在松姆河边上,鲁斯顿要不使劲往后拉住了担架柄,他真会一直走进河心里去。
被炮火翻腾过后的丹那沙林河上,此刻正呈现着另一副熙熙攘攘的壮观场面。
千军万马正源源不断地通过一座浮桥向东挺进,而送回西岸去的伤员、战俘和大批被撵回原地的难民,则分乘小艇过江。日军士兵正在赶架第二座浮桥,长长的桥身已经伸向江心。
把少佐抬上小艇,鲁斯顿立即跑过去紧紧挽住了游少卿的手臂。他害怕他会突然跳进江里。他悲恸而怜爱地注视着游少卿那张丧魂落魄的脸,那双万念俱灰的眼睛……他想安慰他,鼓励他,可嘴唇颤动,他终于还是缄口无言。他明白,游少卿的心已经死了,就在他的巨大的金银财宝被抢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全是为了我……全是为了我!哦,可怜的孩子!”他含泪叫道。
小艇在浮桥上游不远的江面缓缓驶向对岸。鲁斯顿看见一队日军骑兵走上了浮桥。蹄声嗒嗒,沉着坚定。剽悍的骑手们腰间挂着手枪、军刀,肩上斜挎着三八大盖,血红的太阳旗在队伍前列迎风招展。鲁斯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古代蛮族侵入欧洲的情景——他们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鞑靼骑士!骑兵后面是手推自行车的侦察兵,银色的钢圈锃亮夺目。紧随其后的是马拉的野战炮,炮手的皮靴以及马具上的新皮革嘎嘎作响。步兵像黄色的河流涌上浮桥,只有漆在钢盔上的红色团队番号显得无比鲜艳。突然,他们高唱起《同期的樱》:“我和你是同期的樱,绽放于同一兵学校的庭院,早已有了一开即谢的觉悟,为了国家,从容散落吧!”
雄壮的歌声如一串串惊雷冲上云霄,在天地间回**。
小艇倏地摇**起来,所有的日本军人肃然起立,昂首高歌。
少佐也支撑起身子坐在担架上,庄重地向着飘扬于空中的太阳旗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