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蔓做了许多恐怖的噩梦,她挥拳、瑞腿、扭身子,终于从梦里逃出来了。
周围比梦里还要黑。在家里的时候,半夜里,从稀奇古怪的梦里醒来,第一眼总能透过宽敞的窗户看见满天闪亮的星星,星星的晶莹能为她驱散梦境中的恐惧与晦涩。可是这儿看不见星星,这儿没窗户。准确地说,这儿只有一扇小小的、只能看见地平线的窗户。窗户外就是潮湿的泥地,那里传来哩哩哩的虫鸣。倘若天亮了,可看见蹦跳着的蚌锰,也可以看见来往行人穿着的皮鞋和健身鞋。
“我们那幢房子是紫罗兰色的,两层楼高,像一座小宫殿,房子外还带个小花园,园子里有两棵樱花树,非常漂亮。”这是伊蔓在家信中描绘的,于是哥哥姐姐逢人就说伊蔓住在高级住宅里啦,他们万万没想到,伊蔓只是住在这幢房子的地下室里。
房东是个精明的犹太珠宝商,他把地下室用薄板一拦两间,以每月320美元的低价租给了两个收人微薄的中国人。伊蔓住了其中的一间,宽正好能横着塞进一张床,长还能摆下张写字桌,满不错啦。伊蔓的邻居是一位40多岁的妇女,还带着她十岁的女儿。她姓龚,伊蔓就喊她龚大姐,她的女儿叫妮妮。龚大姐比伊蔓先住进来,她买了墙纸,把装着电表、火表、水表的窄廊布置起来,还捡了一张旧的三人沙发和断了条腿的长几,用旧花布做了套子,啧啧,蛮像样的一间会客室,连房东看了都惊讶,兴头上送了一盏落地灯,连声夸中国妇女聪明、勤俭、会持家。地下室里冬暖夏凉连空调都不用,省了许多电费,况且房钱还算便宜,惟一不足的话是见不到阳光、月光、星光。
重重的黑暗像巨岩般压着伊蔓,挤着伊蔓,伊蔓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血管都快要迸裂了。
“呵―”她狠狠地翻了个身,想把那重负推开,她的脸朝着门了,薄板的门关不严实,她瞥见矩形的门缝是橙黄色的,她想那一定是外面会客室里的灯光映成的。她仰脸望了望桌上的夜光钟,半夜两点了。她轻轻地下了床,拉开了门。
落地灯被橙色的纱罩笼着,圆形的灯影里坐着瘦削而疲惫的龚大姐,她正仔细地把紫红色的丝绒粘到木头的镜框上去,她的身边已探起一厚叠粘好的丝绒镜框了。
“龚大姐,你还干?天都快亮了。”
“伊蔓,是我吵了你吗”龚大姐仰起脸,焦黄的脸上带着歉疚。
“哪里呀,睡不着……我来帮你粘吧。”
“不用不用,你明天还要去上课,还要打工。”
“不,我不困。”
“好了好了,都快完了,我也要收摊了。”龚大姐硬把伊蔓推进房门。
伊蔓听得妮妮在梦中唤妈妈,那细细的声音像根游丝在寂静的黑暗中飘浮,伊蔓想起母亲柔软的胸脯,鼻根酸滋滋的。
伊蔓与龚大姐处得一家人一般,可是每当伊蔓想打听龚大姐的来龙去脉时,龚大姐总是把脸收得没一丝表情,让伊蔓无法问下去。倒是妮妮同伊蔓知心,把什么都告诉伊蔓了。
妈妈在医院里当药剂师,爸爸在大学里教书,还有爷爷和奶奶,那时候可快活呢。妮妮说起她的家,大眼一闪一闪,盛满依恋。两年前,妈妈带妮妮到美国看病重的外婆。外婆死了,妮妮记得妈妈和舅舅大吵了一场,妈妈就带着妮妮住到这幢紫房子的地下室来了。妈妈给人做些手工活,织毛衣,粘丝绒镜框。妈妈不让妮妮帮她干活,只要妮妮读书,狠命读书。
“你不想爸爸吗?”伊蔓问妮妮。
“想死了,妈妈晚上睡觉,枕头巾总是湿的,妈妈也想爸爸的。妈妈说,等我在这儿读完大学,我们就可以回家看爸爸了。”
妮妮今年刚满十岁。
伊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她醒着,却又做起了乱七八糟的梦,弄得她头晕心虚,神志恍惚……
“妮妮,好起床了。怎么这样懒?快!”啪地一声,是龚大姐用巴掌刮妮妮的屁股。
“呜―呜―”妮妮哭了。
“……哭,哭,我还没死呢!这么大的人还不晓得用功!昨天50个单词还没背熟,快起来读……”龚大姐压低了嗓在训斥,
“不是妈妈不疼你,你要体谅妈妈的苦心,妈妈惯下爸爸,让人指着脊梁说三道四,放着好好的药剂师不干,跑到这里来低声下气地求人,都是为什么呀……”龚大姐的声音硬咽住了。
妮妮一边吸着鼻子,一边ABCD地读起英文字母来,读得极努力。
四周仍是重重的黑,夜光钟指着五点。
伊蔓瞪大眼望着望不见的天花板发呆。
凌晨透明的寂静中,裂帛般地划过一串弯弯曲曲的音符,.一个女人极其清丽的噪音在依依呀呀地唱着什么,那声音像是一种压抑的呜咽,十分凄凉,闻之心颤。
“她又在练噪子了……”伊蔓把头缩进毛毯中。初来时,伊蔓曾为这声音胆战心惊,住久了,也听惯了。这幢房子的阁楼上,有一对年轻的音乐家夫妇啊。
龚大姐轻轻叩击伊蔓的房门:“吃早饭了!”
320元房租,伊蔓与龚大姐对分,龚大姐说他们是母女俩,应该多付,伊蔓执意不肯,龚大姐就把伊蔓的早饭包下了。
伊蔓喝着牛奶,吃着鸡蛋煎面包,对龚大姐说:“妮妮真用功。”
龚大姐惨惨地笑了一下。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擂响了,妮妮跑去开门,惊恐地大叫:
“小坤叔叔,你怎么啦?”
被称作小坤的男子衣冠不整,面色青灰,脸颊上有两道血痕,他急火火地跳下四五级楼梯,一把拽住了龚大姐,‘嚎着说:
“大姐,又犯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求求你,只有再来求你啦!”
龚大姐立起身往外跑,伊蔓也跟着窜出去。他们从花园边上的一道木楼梯登上这幢房子的阁楼,推开门,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便扑了上来,两只拳头落雨般地捶在龚大姐的脑袋和肩背上。
“真要命!”小坤吼了声,冲上前捉住那女人的双手,那女人便用脚狠命地踢,小坤当胸给了她一拳。那女人用凄厉的声音哀叫了一声,跌倒在地板上了。
“小坤,快去煮针筒。伊蔓,帮我一把。”龚大姐双手匝住那女人的腰,拼命把她拖到**,真看不出瘦得竹竿似的龚大姐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女人对着龚大姐笑,眼泪却决堤般地淌。龚大姐替她持开额前的头发,好一张轮廓秀美的脸,却如死灰一般惨淡。
小坤拿来了针筒,龚大姐叫他按手,伊蔓按脚,麻利地替那女人打了针镇静剂。
“好了,让她静静地躺着吧。小坤,你还没吃早饭吧?走.到我房里去。”龚大姐说。
“不,我不饿。龚大姐,我该怎么办呀?”小坤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挤出来。
“带她回去吧,回到国内总有办法的……”龚大姐轻轻地说。
小坤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她母亲不允许她回去,她母亲不要她了,她母亲说,我交给你好好的一个人儿,你怎么能还我一个疯子?龚大姐,我还有什么脸皮回国去见亲人呢?”
龚大姐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阁楼内凌乱不堪,**的被褥已经很脏了,水池内浸着一大堆碗碟,甚至连墙上挂着的照片也是歪斜着的。伊蔓帮着扫了地,又把碗碟测净了,她踩在椅子上去扶正那张照片的镜框,心像被刀猛地刻了一下。照片上是一幅多么美妙的图景:小坤在拉提琴,一缕微曲的额发披在眉骨上,神情崇高而专注;一位着白纱裙宛若仙子的女子正在引吭高歌, 目光灿若晨星。这帧照片大概是经过二次曝光的艺术处理的,光线处理把人衬托得如同浮雕一般,很有感染力。
这照片上的一男一女难道真会是眼前的小坤和**躺着的形同搞木的女人吗?
小坤和他的妻子原本同在国内某歌舞团工作,伊蔓记得,那个歌舞团到上海演出时,在一长串演员的名字中见过小坤和他妻子的名字。
“伊蔓,谢谢你,把那张照片取下来吧。”小坤失神地抬起眼,那眼像两只无底的黑洞。
小坤在歌舞团乐队里拉提琴,他的妻子在合唱队里唱二声部,偶尔也有独唱的任务。然而他们向往更辉煌的成就,向往更自由的艺术天地。于是,小坤带着妻子,双双来到了美国。
小绅的妻子怎么会神经失常的?伊蔓不知道,龚大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的痛苦,中国人要闯人西方的艺术宝殿,谈何容易。
小坤把那张照片藏进抽屉。他现在在一家大饭店舞厅的乐队里觅了一席提琴手的位置,收人还是可观的。“挣钱而已,还提什么艺术呀!”他自嘲地说。
“龚大姐,今天上午我还要排练,她,拜托你多照顾了。”小坤匆匆地套上外衣,带上领结,挟起了小提琴。
“你放心,我隔一时会上楼来看看她的。”龚大姐说。
镇静剂的药性发作了,她死死地睡过去,眼窝和双颊塌陷成小酒盅一般。小坤凑到枕前无限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便走出门。
但愿她在梦里能唱首欢乐的歌。伊蔓想。
早晨,伊蔓喜欢绕爬满白色蔷薇花的篱笆散步。踱到花园的后门口,她看见了容先生。
容先生是这幢紫房子的房客中最阔气的了。他租了两层楼的一个套间,房内布置非常讲究,讲究得有点俗气了。容先生说他是为着接他太太来才花大价租下这套房子的。
“容先生,今天你好早哇。”伊蔓说。
“唔唔……”容先生神色很尴尬。
伊蔓蓦地看见了容先生身后的树影里还藏着一个女人,非常娇艳,像是个混血儿。伊蔓明白了。这女人昨晚准又在容先生房·里过夜了。
难怪妮妮问伊蔓:“容先生的窗户上天天有女人的影子,是不是他的太太来了呢?”
可是容先生的太太昨天刚从上海给容先生寄来一封厚厚的信,容先生捧着它像捧稀世珍宝一般。
伊蔓认识容先生就是从信开始的。伊蔓刚搬来不久的一天,她去信箱取信,取出一封蓝信封的信,不是自己的家信,不免有些沮丧。龚大姐说:“这是二楼容先生的信,快给他送上去,他盼了两个多月呢。”伊蔓给容先生送信去了,这个四方脸、宽肩膀、长相很精干的男子汉捏住信像孩子似地手舞足蹈,硬拉着伊蔓坐下,像待贵客似地给她吃这吃那,并且谢了又谢。伊蔓喝咖啡,容先生便看信,看着看着,那两条眉毛飞舞起来,满脸的喜气;看着看着,那两条眉毛又锁起来了,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那信很长,容先生看了很久,脸部表情是喜怒哀乐都经历过了,像走过了一辈子。容先生看信看得把伊蔓给忘了,看完了信,一个人把身子埋在沙发里,灵魂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也许去和太太相会了)。伊蔓默默地坐了一会,悄悄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容先生读家信时的模样给伊蔓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听龚大姐说,容先生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他也是来美国探亲后赖下来的非法移民,在餐馆当过招待和调酒,还跑过外卖,现在已被‘个大老板聘为一家餐馆的经理,攒了一笔不小的钱,他正在千方百计地搞“绿卡”,然后,把他的太太和还未见过面的儿子接出来团聚。他离开家时,太太刚怀上孕,如今,儿子快要读小学啦!
就因为容先生读家信时的那股专情,伊蔓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好感。每天去信箱看信时,她甚至更希望看见一个蓝信封,如果拿到了它,她便会立时三刻地跑上楼送给容先生,她非常爱看容先生读信时的表情。 日子久了,熟了,她就会好奇地问容先生:太太好吗?你儿子好吗?容先生也渐渐地把家信中的事一点一滴地讲给伊蔓听,伊蔓看到了容先生太太和儿子照片,太太真是个绝色的女子,只是眼睛有点优郁,儿子长得就像容先生脸上的皱纹用橡皮擦去一样。伊蔓也知道了,太太是在十年动乱中嫁给容先生的,那时容先生合家被扫地出门,每人每月只有12元生活费,那么太太一定是个情操高尚的人,容先生和太太的感情一定是非常笃诚的了。
伊蔓时常看见有风流女郎来找容先生,人们背地里议论,这些女人都是容先生的情妇。伊蔓不相信。面红耳赤地替容先生辩白。可是,有一次伊蔓给容先生送信,敲了半天门不开,待门开后,伊蔓看见容先生屋里真藏着个赤身**的女人。她气极了。为容太太伤心极了。她别转头就走,心里起誓永远不同容先生说话。可是容先生来找伊蔓了,容先生说,他不能失去伊蔓的友情,他要让伊蔓了解他。容先生请伊蔓坐到花园的凉棚下,他对她说:“你年纪太轻,你不懂,一个男人离开妻子整整六年,那是什么滋味呀。是的,我卑鄙,我同女人睡觉。我成天东奔西跑、绞尽脑汁,没有娱乐、没有休假、我腻了、我累了,我需要……有人抚慰,有人温存。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心里只有妻子一个人呀!”伊蔓原谅容先生了,同情容先生了,她对容先生说:“无论如何要对得起太太呀,别去找那些女人了,你苦闷时,我陪你散心。”伊蔓真的陪容先生去林肯艺术中心听音乐,去古根海姆博物馆看现代艺术展览,她还和容先生约好了,放春假,他们一起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去游玩。
可是,某一天,容先生收到一封不是蓝信封的信,看了这封信以后,容先生一下子变得像被烈日晒蔫了的枯草一般萎靡不振,情绪非常低落,连笔直的背也塌了下来。伊蔓追问了几次:“太太病了吗?儿子病了吗?”
“我没有家了,伊蔓,我没有希望了!”容先生可怜兮兮地说。
“太太到底怎么啦?”伊蔓紧张得要命。
“你自己看吧。”容先生把那封不是蓝信封的信掷给伊蔓。
伊蔓看信,那是容先生的母亲写给他的信,信中说,容太太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她竟然和一个同事……发生了那种事,母亲气愤之下,叫儿子和媳妇打离婚!
“容先生,不会的,一定是。…谣言!”伊蔓语词贫乏地安慰容先生。倘若妻子真的背叛了他,他辛辛苦苦追求的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呢?然而你容先生实际上不也早就背叛太太了吗?
容先生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要给她打电话问个明白!”
国际长途电话非常畅通,五分钟不到,容太太就来接电话了。伊蔓以为容先生会责问她,会训斥她,然而,容先生捧着话筒只叫了声: "Dear......”便出不了声了,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容先生突然抬高嗓子对着话筒喊:“我想你,想得没办法了!别哭,别哭呀……”容先生眼泪却淌下来了,不过他的声音是快活的:“快了,.我马上就会拿到绿卡的,亲爱的,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吧,我们马上会见面的……”
伊蔓喉咙口有块咸滋滋的东西在拱,她在心里大声地赞道:
“好啊,容先生,不愧为男子汉!”
想不到今天又遇到容先生带了个娇艳的女人在家过夜!伊蔓无可奈何地望着容先生兜着愧色的脸,心想:我这辈子决不找丈夫!
容先生像塞一包垃圾似地把那女人塞出后门,回转来眼光躲躲闪闪地看看伊蔓。
“太太的信昨天不是刚刚到了吗?!”伊蔓生气地责问他。
“我现在是在做梦,一场噩梦。伊蔓,等我把妻子儿子接来后,我一定规规矩矩过日子。”容先生起誓般地说。
容先生的“绿卡”什么时候能拿到呢?他们夫妻渐渐疏远的感情还能维系多久呢?即便他们重新生活在一起了,各自都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还能好好地过日子吗?
时间不早了,伊蔓抛下容先生,匆匆地去赶地铁。九点钟,她必须赶到学校听课;中午,她必须到餐馆打工。她必须全力以赴地去学习、去挣钱。除了半夜里做梦,伊蔓没有丝毫空暇去考虑其他的事,她甚至没有想想她的将来是怎么样的,她只知道明天自己该干什么,该怎样地去干。
实在没其他时间了,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多钟,我还是跟着伊蔓乘地铁去布鲁克林看她住的那幢淡紫罗兰色的房子。我有幸遇见龚大姐、小坤和容先生,并且为他们带回一大堆送给国内亲人的礼物。
月色朦胧中伊蔓送我上街,这是一条幽静而美丽的街,一幢连着一幢精巧别致的小洋房。伊蔓说,在这些房子的地下室和阁楼里,住着许多贫困而勤奋的留学生,每个人都有一段酸甜苦辣的故事。
“人们都是为着寻找人生真正的价值离乡背井到这里来的,可是在这里却更多地失去了人格和自尊,你说,值得吗?”我感慨地问伊蔓。
她略略想了一下,说:“我不后悔。在家里我生活得舒适而娇宠,来到这里我尝够了屈辱和卑下,然而重要的是我学会了奋斗和自立!平常的生活是一晃就过去了,有一段曲折的经历,老的时候想想会有意思的。”她咯咯地笑起来,·夜色把嘴角的八字纹遮盖了,她的脸显得很生动。
我想跟着她笑,可是很困难,心重得很。不知以后等着伊蔓的是如何艰难坎坷的生活呢?我非常矛盾,真希望伊蔓能够学会应付这个社会的种种手段和本领,却又害怕这个社会会完全吞噬伊蔓天真明朗的本性,把她变得冷酷和自私!
在纽约我始终没找到朝红,我怀疑她妹妹是否抄错了地址?
星期六整整一个上午我不敢离开旅馆一步,然而小叶一直没来。小叶究竟为什么不想与我见面呢?
曼哈顿岛高楼如林,街道如网,在我眼里,它却像一座神秘的迷魂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