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搬过好多次家,最忆儿时住过的那条弄堂。弄堂的两头连着幽静的永嘉路和安亭路,除了弄堂口的两幢公寓楼外,弄堂里清一色的是独立的三层花园洋房,那半圆形的有着墨绿或锈红的镂空护栏的小洋台,那屋顶上红砖砌成的方方墩墩的壁炉烟囱,那从花园里不甘寂寞地探出围墙的夹竹桃花,还有那乳黄色水泥拉毛外墙上铺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如今回想起来,竟像童话中白雪公主的小屋一般,整条弄堂便洋溢着静谧安详和温馨的气氛。
不是那种房子隐在花园深处的深宅大院,小小的园子很像洋房的一片裙据。走上四五级石阶便是大门了。单扇袖木门,门上半部镶着八块正方形的刻花玻璃,来客按了门铃后,可以从玻璃朝内张望,房子里的世界便若隐若现。门铃只有一个,任是谁家的客人德铃,听到的都会殷勤地去开门。门檐很宽,三角形的,还有着木雕的门媚,夏天暴雨骤至,三四个过路人躲在门洞里避避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记得我家是22号,进了大门后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右首拐弯便是宽敞的袖木扶手的楼梯。那楼梯并排走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楼梯打扫得很干净,扶手上的漆都是照得出人影,记得二楼和三楼的孩子常常是骑在扶手上滑到底楼的,底楼的孩子看着眼红,也跑上三楼往下滑,后来这索性成了小楼中孩子们的一项游戏。
三层楼房里自然住了好几家人家,不过厨房是公用的。厨房就在底楼长廊的尽头,厨房很大,楼里人家的煤炉案桌食橱都放在里面仍觉宽敞,儿时记忆中全无邻里为了些许公用地盘争吵的印象,只记得一到傍晚厨房便成了整幢楼最热闹的地方,奶奶妈妈阿姨们在里面淘米切菜起油锅,一边叽叽喳喳说着无边无际的闲话,孩子们这时最爱往厨房里钻,·热烘烘香喷喷,这家吃一口,那家尝一筷,没等开饭肚子已经半饱。记得有一次周末,我从全托幼儿园回家,赖在厨房里不肯出来,吃了这家吃那家,正十分满足之时,忽觉舌头麻辣辣地一直延伸到喉咙口,便恐慌地号陶大哭起来。厨房里的大人们全部丢下活计围拢来,怎么啦?怎么啦?我一边哭一边用手指抠着嘴巴喊痛,大人们都慌了,吃了什么东西?会不会中毒?便一家家地查询,一家家报来:我给她吃了只肉丸,我给她吃了块熏鱼……都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更不用说“毒”了。正慌乱无措间,绍兴阿姨忽然想起来了,一把捉住我的手,用力册开手掌,我的手很脏,指缝里还残留着几粒辣椒籽儿。绍兴阿姨呵斥道:“你这个小姑娘,刚才是不是玩过辣椒啦?”我胆怯地点点头,奶奶在切辣椒丝,我看着“绿灯笼”好玩,便偷偷拿了只。绍兴阿姨便道:“好了好了,不要嚎了,拿过辣椒的手再放到嘴巴里,当然辣死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赶紧给我喝白开水,一场风波方才平息。孩子们放学后愈加肆无忌惮地到大厨房吃百家食了。
我们22号里住的都是机关干部人家,都忙于工作,没有心思侍候园子,所以我们的花园并不花团锦簇,除了沿围墙的几株夹竹桃,便只有草地。后来绍兴阿姨在边沿种了些南瓜丝瓜,我们的花园里便有了些许农家趣味。我们花园里最动人心魄的景观便是那布满整座楼房外壁的爬山虎了,到了夏天,那满墙的叶子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仿佛是千军万马的阵列,稍有风掠过,便发出簌簌簌簌的呼声。绿叶隔断了暑热,房间里便十分阴凉。夏日的清早,绍兴阿姨总会端把木凳,悄悄地来到园子里,一把一把地将爬山虎的叶子采下,洗净晾干,放到砂锅里熬,熬出黑默默的汤汁,皱着眉头喝下去。她说爬山虎很补的呢!
当我上小学时,我们家离开了永嘉路的花园洋房,搬到瑞金路上的卜邻公寓去了。以后世事变迁、光阴巷再,那幢童话般的洋房在我记忆中渐渐只剩下一个美丽的影子。我在“文革”后期从农村回了城,也是偶尔的机会路过那条弄堂,便鬼使神差地楚了进去,弄堂还是那样地寂静却有了种萧条肃杀的冷淡,我寻思着原因,终于发现那是因为满墙壁的爬山虎不见了,**着斑驳的水泥拉毛墙,让人感到冰冷而突兀。我走上石阶,站在抽木门前,我觉得很陌生,门上那八块半透明的刻花玻璃被木板遮没了,一只小小的窥视镜如同鬼眼似地盯住你,让你浑身不自在。门框上装了四五只电铃,我不知该德哪一只,我差点别转头走开了,这时门却悄悄地打开,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侬寻啥人?”虽然多年不见,我仍然认出了她,我兴奋地说:“绍兴阿姨,你还在22号里住啊?我是老早二楼王家的……”她竟没有忘记我,硬拉着我进门坐坐。原本宽阔的走廊和楼道两边都堆满了东西,仅剩一人肩阔的空隙,我随绍兴阿姨走进楼道,我怔忡地不知所措,从前那乐融融的大厨房不见了!绍兴阿姨说:“厨房早就改做了房间,住着一家五口人呢。现在家家都在过道或者楼梯口烧饭,大家都不搭界了。”我望着拥挤的昏暗的油腻的楼道,心想:三楼的孩子再也不能骑在楼梯扶手上滑到底楼了。楼里的老住户几乎都搬走了,我便不想多耽搁,我跟绍兴阿姨道别,我说,你要当心身体,不要做得太累了。她摇摇头,黯然道:“不来事了,现在没有爬山虎熬汤了,造反的时候要贴大字报,统统砍光了。”
大约两个月前,我又因事路过永嘉路,想绕近道,便从弄堂里穿过,当时脚步匆匆,心里边淡淡的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是在擦过22号大门时下意识地抬眼看了它一眼:我儿时住过的房子如今整修得金碧辉煌,气度不凡,大门外又装了豪华的铁门,铁门边上嵌着块铜牌,好像是什么贸易公司之类的字样。我赶紧调开眼睛,那涂漆得焕然一新的、空****的外墙却令人触目惊心!《战争与和平》中认难的历程》的民族;从《静静的顿河》、灭》中认识了一群不屈的人民;《青年近卫军》到《丫人的遭遇》,从《金星英雄》到《这儿的黎明静悄悄》,直至丈只瓦戈医生》、《古拉格群岛》、《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种种岭的重叠与不重叠,织成了一张扑朔迷离的网。
我们的团长朱子奇先生每每说卜我们是喝过苏联文学的乳汁的。我以为这话毫不过分。一部《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少年时代的生活中亮起了灼目的火炬,而安在我组尼娜的遭际又为我单调而纯洁的少女的心田抹上了一色彩。对于那个曾经称它为“老大哥”后来现代修正主义”的国家一对于那片广裹绵延横跨欧亚大陆的土典,近两年我们报纸上的报道渐次增多:戈尔巴乔夫大刀阔斧的政治改革,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骇人听闻的爆炸,波罗的海沿岸此起彼伏的民族纷争……
当我获得去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访问的机会时,我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愚笨与惜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