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女儿刚满七周岁,却声称一定要有自己的电话本,振振有词道:“我要记下我好朋友们的电话呀。”女儿生性好交朋友,托儿所有托儿所的好朋友,幼儿园有幼儿园的好朋友,现在上了小学,又有了两个最要好的小朋友,常想着带些小食品小玩意什么的去送给她们。女儿平常在家小气得很, 自己的东西看得很牢,可跟小朋友们相处时却变得大方起来。有一天,她挂着很精致的钥匙圈到学校去,回来时脖子间却空****的,问起,却道:班上她最要好的小朋友正好过生日,她就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了。还骄傲地道:“全班只有我一个人送了她生日礼物!”又有一天,女儿放学回家高兴地喊道:“妈妈,明天给我带张照片,我上光荣榜了。”我问道:“是老师让你上光荣榜的吗?”女儿告诉我,光老师提名还不行,还得全体小朋友都通过才行。我笑道:“你人缘好, 自然大家都同意你了。”女儿却道:“开始冰冰就不同意,她举手对老师说我上课时也跟旁边的人说过话的。”我倒吓了一跳,问道:“这冰冰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还送了她生日礼物的!”言下之意,那冰冰真不够朋友的。可女儿却承认自己的缺点,还替冰冰辩护,毫无芥蒂之心。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注定是要跟人接触交往的,交结朋友似乎也该算是人的天性了吧?仔细想想,其实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有许许多多的朋友,不同年龄不同阶段不同场合就有了形形色色的朋友,倘若你的生活中少了这些朋友,你的生活一定会暗淡枯燥许多了。虽然有丈夫,有孩子,有姐妹,有温馨的家,可是仍常常需要跟要好的朋友挂个电话,絮絮叨叨地聊上半天,却没有任何要紧的事;有时候也会约了几个知己到外面餐厅里去吃顿欧式自助餐什么的,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碰碰面,说说话。这已成了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乐趣,一道淡雅的风景。我不喜欢在舞厅呀OK厅呀那种场合会朋友,那种环境似乎对朋友间随意的、无功利目的的、松弛自然的交谈很不合适,那种场合有着太多的暖昧和嘈杂。
自然朋友也是有各种档次各种程度各种性质的,有的人与你不过粗浅地认识了,为了某种目的便一转眼成了“老熟人”、
“老朋友”;有的人面子上跟你几乎不分你我了,暗底下却千方百计给你设路障;有的人曾经确实跟你真心好过一阵,却在利害冲突下突然翻脸了……“朋友”这种关系有时候是十分脆弱的,有时候又是最坚韧的了。从前人们往往赞赏钟期俞伯牙的高山流水,赞赏桃园三结义的生死相随,赞赏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胆忠心,而我最留恋的是那样的一种朋友:也许我们三年五载都不通音讯,然而一旦见面,那时间距离的隔阂仿佛都不存在,我一眼能看到你的心底,你也一眼能看到我的心底,都明白对方是最能信托的人。互相说着话,可以不选择角度、不斟酌词句、不拐弯抹角、不吐一半留一半的,那是一种最轻松最自然最实情的交谈,真正是意味无穷的呀。人生能交上这样几位朋友,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
合灵的圣殿
25年前我家搬到淮海中路武康路口的一幢老式小公寓中,这房子已有七八十年的历史,结构陈旧,朝向不好,房间也局促。亲朋好友都劝我们调换房子,如今的房子愈造愈气派了,何况房价又下跌了许多呢。可我们却坚守旧房不动摇,种种原因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舍不得我们家周围的文化氛围。我家门对马路是宋庆龄故居,朝西走十分钟路是上海影城,朝北走一刻钟有永乐宫和上海人艺,再朝北走五分钟还有上海戏剧学院……而在这么许多要紧的“文化据点”中顶顶要紧的是我家东首相隔两条马路的上海图书馆了!
淮海路向来以它的典雅优握而著称,然而近十多年来它渐渐被栉比麟次富丽堂皇的大商厦覆盖,变得纷繁喧闹浮躁。幸而有了一座上海图书馆啊,才使得淮海路得以保持住了高尚的文化品位。它的质朴无华却又恢宏大气的建筑无疑是淮海路上最为亮丽的风景,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居住在淮海路上的人来说,它就像是我们的心灵圣殿一般。
许多年前某一天,坐在公交车上,路过淮海路高安路口时,发现那块地上掘土机大吊车轰轰隆隆,心里一颤,不知这里又要造什么大商场啦?却听人说,是造上海图书馆呀,真正的喜出望外!从那以后,天天盼它早日落成,每每经过那路口,总要驻足观看一会。那一个等待好漫长,看着它一层一层竖起了高耸人云的脚手架,又看着它一块一块露出了浅灰色的花岗岩外体。心灵圣殿的构筑原就是非常艰难的呀。
每星期天送小女儿去徐汇区少年宫业余学习的路必经过上海图书馆,每每经过那里,我就告诉女儿,这座大房子里有着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书籍,它能使人变得聪明,变得高尚,变得年轻,变得永恒。我女儿就缠着我,要我带她到那座大房子里去看书。我说现在你还太小,有许多书还看不懂,等你一长到18岁,妈妈立即替你办张阅览证,你就好天天泡在书堆里啦!于是我女儿经常扳指头算日子,还有多少个日月她才能到上海图书馆去看书?为了让女儿长大了到上海图书馆便利些,我们更不想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