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海是蔚蓝色的,蓝得没有一点儿杂质,几乎已经透明了。
与海衔接的是沙滩,这儿的沙滩几乎是纯白色的,白得像银子般发出迷人的光华。
与沙滩衔接的是抗风桐林,它的树杆粗矮而壮实,树身上疮疤累累,印满了深浅不一的沟痕,记载着它与海上风暴长期而不屈的搏斗。它的叶是那么大,那么厚,那么多,色泽是鲜亮而浓烈的绿。
大海、沙滩、树林;蔚蓝、银白、浓绿,大自然以最强烈而又最和谐的色彩呈现出它无与伦比的美。
钻进抗风桐林,藤与杆盘屈缠绕,叶与枝交错重叠,没有路,脚下是枯枝烂叶和鸟兽的粪便。我们不停地相互问答,用力地把脚踩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可是,深邃而神秘的寂静仍像雾一般地笼罩着我们。
我们一步步地往林深处走去,愈来愈感觉到有谁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背脊上。可是,小战士肯定地回答说:“这岛上是没有任何居民的。”
心里发毛,走一步四周张望着,突然,在那密匝匝叶的缝隙中,有人发现了一双黑亮的逼视着的眼睛,不由得惊骇地大叫一声:“有人!”
“那不是人,是鸟,你们看清楚呀。”小战士笑着说。
果然是鸟!那大大的眼睛中间嵌着一只长长的嚎。
“鸟!”
“这儿也有一只!”
“这儿有一窝呢!”
我们在林间奔跑着,欢呼着,原来,我们闯人了鸟的王国。几乎每棵抗风桐上都筑着三四只鸟窝,因为被宽大稠密的树叶遮挡着,很难让人发觉。鸟儿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并不声张,只是悄悄地从窝里探出脑袋,透过枝叶的间隙警惕地注视着这群突然闯人它们家园的不速之客。
我们中有人兴奋地捡起石块朝密叶中的鸟窝掷去……
“别惊动它们!”小战士惊呼起来,可是已经迟了。
喇啦啦啦……扑喇喇喇喇……满林子的鸟儿一起振翅飞向天空。啊,竟然是一式的白色鸟儿,一霎间,我们惊呆了,仰着脖不眨眼地望着那一天奇景。
鸟儿在空中盘旋了半天,发觉我们并无侵害之意,便又一只只地返回窝中,林子又恢复了宁静和墨绿,使人承受到一种不可侵犯的庄重的气氛。
没有人再掷石块去惊动鸟儿,我们默默地行走着,尽量放轻脚步。鸟儿也默默地看着我们,那眼光渐渐地变得温和而好奇。
我们在林间一簇低矮的灌木里发现了一只迷了窝的小小的幼鸟,它蜷缩着自己雪白的翅膀,惊恐地盯着渐渐朝它围拢过去的人们,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招人喜爱。
“快,拿照相机!”不知谁提醒了一句。
于是,立刻有四五个镜头一起对准了孤零零的幼鸟,咔嚓、咔嚓、咔嚓……
有人建议:要与鸟儿合影,得到大伙一致赞同。
我们争先恐后地跑到灌木丛边与幼鸟合影。开始,大家还怕惊飞了它,只挨近它,屏气敛息,不敢放肆。后来,看那鸟儿乖巧地不声不响,便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它,谁知刚碰着它的羽梢,那如此柔弱的小东西便刷地振开羽翅,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
我们都被它的气势唬住了,再没人敢去碰一碰它。
扑喇、扑喇,林间,腾起了一只大鸟,循声转至我们头顶上空,它飞得很低,羽翅掠着林梢,不上也不下,只是绕着圈。
小战士说:“母鸟来寻它的幼鸟了!我们别再围着它,让它跟它的母亲回窝去吧。”
可是,谁舍得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傍着幼鸟拍照,听凭那母鸟用翅膀打着枝叶刷刷地响。
母鸟悲哀地绕了几个圈子,快快地飞走,落进林海中去了,不知它的窝在哪株树哪枝叉上了
我们终于拍完了照,大伙招呼着远远地离开了幼鸟栖落的灌木丛,隐蔽在浓密的树叶后面,静静地等待,等母鸟来引幼鸟归窝。
那幼鸟儿仰起头向空中张望着。
可是,林间是一派寂静,这寂静延续了很长时间。幼鸟又垂下了脑袋,我们也沉不住气了。
“它的母亲不要它了!”
“还是让我们把它带回去吧!”当然,这主意太妙了!既然是我们害它失去了母爱,就有保护它的责任呀!我们用很高尚的理由来掩盖内心真正的猎奇心。
我们又向小鸟儿围拢过去,有人腾出了一只布包,以极快的速度往鸟儿兜去。小鸟儿碎不及防,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蒙在布包里了。
我们没有心思再逛林子,竟像做了贼似地心慌意乱,担忧着那母鸟会不会追上来?急匆匆地往林子外走。
那幼鸟在布包里扑腾着、挣扎着,发出一丝丝喘息,很哀切、很悲伤。
我们安慰自己:不要紧的,只要我们待它好,它会忘记它的母亲和同类的。
那幼鸟渐渐地不再动弹了,声息渐渐地细微下去了,终于,它不动也不出声了,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会不会闷死了?”我们慌忙抖开布包,把鸟儿捧出来。它双目紧闭,嘴微开,浑身羽毛湿流媲地聋拉着,像死去一般!
“它离不开这林子,离不开这岛子,放它回去吧。”小战士说。
我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卑鄙。不待表决,就有人双手捧起它,飞快地奔回林子……
我们失去了鸟儿的信任,心情非常沉重,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往林子外走去。
墨绿色的抗风桐林沉沉地压在我们心间。
我们钻出林子,沙滩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晃得我们眼花缭乱。
身后扬起一阵激越的扑喇喇喇的声音……
猛回转头,呵―绿林子上空一片雪白,鸟儿又倾巢飞出了!
是困为它是新世纪将世纪之交的这些日子实在是令人激
…每分钟都有新闻,关于世纪末种种渺预测
关于新世纪种种五光十色的憧憬搅得人或毛骨妙或热血沸腾
其实,这些日子同前前后后的日子是没什么两样曳依然是日出日落,有风有雨,有生长也有死亡。时间如同一条曲妙弯弯的长河,远古到今到永远从不间断,“世纪”只是人类为自己界定的时间段落,人们赋予了它们特殊的意义,为的是更好地总结过去,并把以后的日子设计得更胎颐解富一2000年的胭,因为,到这一年我与丈夫结婚掐指算来卿周年,悠耀醒笋法正值“银婚”。我和丈夫商量好了,到了那嚎摹梦好庆祝一番的,携手走过了那么长一段人生路,确实是峥容易,其间甜酸苦辣惟有自己知道。
公婆与母亲是很赞同我庆祝“银婚”的。公婆聆前曾庆祝了他们的“金婚”,宴席上公公喝多了酒,满脸红光, 自豪地说:“我们结婚50年从来没吵过一次架。”孩子们都抿嘴偷偷地笑,因为大家知道,公婆从不吵架,是因为婆婆绝对服从公公啊。 自然我们是做不到的,我和丈夫时常争吵,几天不说话的事也是有的。这恐怕是因为我不如婆婆那么“贤惠”的缘故吧?
我父母“银婚”之日正是“文革”之噩梦之中, 自然不会去庆祝的,原来他们也是有可能庆祝他们的“金婚”的,可惜我父亲过早地去世,给我母亲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我母亲与我婆婆都是抗日战争初投身革命的女战士,都长期身居基层领导工作岗位,可骨子里,她们是很“贤妇”的,而我基本上是继承了她们的优良传统的,所以我才会津津乐道地去筹备我的“银婚”庆典。
我们高中要好的一班女友曾经有过一个约定,每个人过“银婚”都要请大家吃饭。去年已有一位同学举办过“银婚”庆祝晚宴了,她特意去买了一套晚礼服,打扮起来,真像新娘子一般美。我们结婚的日子都差不多是在“文革”那苍白的岁月里,婚礼都十分简朴,这“银婚宴”也算是对我们人生的一种补偿吧。
原来我们计算过,2000年中有好几位同学要过“银婚日”,我们都兴致勃勃地盘算,一个“银婚”接一个“银婚”,这2000年可太精彩了。可是,有几个同学的婚姻没有坚持到“银婚”就破裂了,有的虽还未正式破裂却也是苟延残喘地维持着, 自然是没有心思去庆祝“银婚日”的哆!
我终于伤感地意识到,现代社会,能够拥有“银婚”纪念日的人愈来愈少了,能够如我公婆那样恩恩爱爱庆“金婚”的更是凤毛麟角。
从前,“贤妻良母”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褒扬,可现在,如果你说这个女人是“贤妻良母”型的,至少是带点轻蔑的意味吧?
现代社会,女人要做“贤妇”的难度增大了许多,可以说是障碍重重。倘若你在单位里忙得不可开交,而你的丈夫仍把家务事一古脑儿地推给你,你能像奶奶婆婆们那样容忍吗?倘若你的丈夫有了外遇,或者在外面包了个“小妾”,你能像奶奶婆婆们那样默默无言地维持婚姻吗?
在我们家,姐妹中已有好几位劳燕分飞,再作新妇的,她们对我这个大姐的“银婚”都十分看重,都商量着如何来庆祝。我知道,她们将我的“银婚”当作了一件宝贵的“古董”。
我的外甥女高中毕业考取美国纽约朱丽叶音乐学院学钢琴,全家都为她高兴。头一年放假回家探亲,她给我们看一张男朋友的照片,是个金发碧眼的有着爱尔兰血统的美国少年,与她一起学音乐的。虽然我们都觉得她谈恋爱为时过早,但我们都告诫自己:不要太保守,不要太落伍!于是我们苦口婆心说服了我母亲,按我母亲的本意,18岁的少女,刚上大学,怎么能谈恋爱?何况还是个外国人!我们没有批评外甥女,我们都对她表示衷心的祝福。第二年,外甥女回家探亲时我们又关切地问起了那位美国少年,不料小姑娘轻巧地一挥手说:“不理他了。”随即又拿出一张照片给我们看。这回是一位黑发黑眼珠的台湾籍小伙子,还穿着海军的军服,十分英俊漂亮。她甜滋滋地告诉我们,这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我们一时都呆住了,我们虽然都努力地加紧脚步跟上时代的发展,但我们还是看不懂现代的青少年,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落后了。当然,最终我们还是扭回了自己的情感,我们还是诚心诚意地给予外甥女最美好的祝福,不是祝福她天长地久,而是祝福她快乐。
在一份妇女报上看到这样一段话:“即将过去的20世纪,社会价值观已经呈现多元化态势,现代爱情观在和古典爱情观进行了无数次碰撞、较量之后,依然难分胜负,最后以并驾齐驱的姿态进人21世纪……现代爱情观以不可小觑的力量,冲击和侵人我们的生活。”
我将这段话读给丈夫听,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们在21世纪来庆祝银婚,是不是有点太落伍了?”丈夫笑道:“有什么落伍不落伍的?不是说并驾齐驱吗?西方社会现在也越来越回归传统家庭了呢!”我一颗心落了地,其实我是在试探他的。
不管社会进化到如何现代的程度,祝福一段诚挚和谐的感情总是不会落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