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英国大学校友在场面之外的真性情吗?(1 / 1)

到英国去 赵刚著 904 字 12天前

留学了,毕业了,工作了,辞职了,结婚了……人生就仿佛洛蒙特湖(Loch Lomond)沙滩上潮水留下的波纹,像血脉,像根系,像手掌纹路,曲折蜿蜒,绵绵不绝,而大学的轨迹就像那波纹一样时时浮现……

如今英国大学校友的聚会也开始成灾了。多半是名利场的延伸,无论是在网上的DV中,还是在喧闹的现场,公式化的问候、机械化的笑容、商业化的攀谈……尽管已厌倦了场面上的事,但每一次谋面或未曾谋面的联络还是触动了我对那个“纯真年代”的怀念:表面城府,但依然过滤不了对真善美的追忆和追逐。

在英国的台湾同学并不多,台湾人或是怕冷,或是心仪美国,留在这里的倒有些另类了。而他们的共同特质是具有浓厚的文化气息。

在台湾同学中间,Tony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鼻直口方,大耳有轮,额高面皙,二目微合,嘴角含笑,一架大眼镜遮挡,欲盖弥彰,更突显了书生意气。

不过,问过学术“门第”后,才知道他是台大历史系毕业,研究中共党史!我一惊,此时,这个满嘴“怎么讲”、“了解”之类的儒生,突然多了几分意识形态的色彩,他不会是刚刚结束大陆的潜伏任务吧?

Tony做的菜是最好吃的,特别是炖猪脚。据说,他在金门服兵役时,与营房里的厨子混得很熟,还专门偷师了很长时间,学会了这道菜。

因此,我们在格拉斯哥大学学习时,中国同学聚会,往往是我出场地,Tony出厨艺,大陆、台湾珠联璧合,既热闹又丰盛。而且Tony“德艺双馨”,饭后还坚持要收拾厨房,并说这也是厨艺的一部分,各行都有它自己的“道”,做饭的礼仪也不少。

我不爱喝酒,除了吃饭外很愿意小圈子聊天,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Tony肯定是少不了的“同道聊友”。

“指点江山”的当口,我多是扼腕叹息、壮怀激烈,“你说这样下去怎么办呢”;而他却点到为止、闲庭信步,“怎么讲,毕竟比原来要好,都是慢慢来的”。他说我“声如洪钟”、“侠风道骨”,我说他“心如止水”、“亦庄亦谐”,一来二去,我们成就了这段海峡两岸的“风云际会”。

台湾人信道、拜佛的多,Tony也很神,传说能给人算命。于是我找他聊天的时候,顺便谈起了算命的事。他笑容可掬地点点头:“怎么讲,你还是相信了传言。”又摇摇头:“怎么讲,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用一贯的强硬作风催他给我算一卦,他头摇得更厉害了,时常眯起来的眼睛不经意地睁开了,盯着我的眼睛看一会儿,又恢复微合状:“怎么讲,不是算不算的问题,是信不信的事。三十看鼻子,四十看眼睛。”

我似懂非懂地揣摩着他的金玉良言。我和他当时都不到30岁,Tony的鼻子是很挺的,而我的则是很塌。眼睛方面嘛?我只能确信我的比他的大。

我正失神的时候,他却笑了,眼睛几乎完全关闭了:“好了Andrew,怎么讲,别太难为自己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了一句:“你的眼睛真的很有神。”

英国的日子留给我的是很多连续的或断续的图像和意念,语录式的记忆只有这两句:“三十看鼻子,四十看眼睛”和“你的眼睛真的很有神”。好友的赠言一语成谶了吗?没有经历过的,还不能下结论;而经历过的,也不一定符合预言。这个狡猾的、神叨叨的Tony。

十年后,当我再从纷杂的往昔中翻出这两句话时,才发现,他可能在告诉我——无常才是唯一的事实,因此,没有必要纠缠那个生命的定数。

2012年3月31日,与台湾同学Tony、Jeff和James的团聚应该是这一天最大的收获。我的感情世界中,有一部分属于遥远的期待,比如台湾的同学团体。不见得一定是必须的,但这种“牵挂”真的是在填补几乎稀薄的“朋友层”。

拥抱和寒暄的那一刻,牵挂便凋零了,等待着下一个牵挂。正像大陆同学很少聚会一样,曾经很“抱团”的台湾同学之间也很少走动了。这就是那种被称为友情的东西,世故的中国人早就说过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曾经非常积极,试图挽救淡得近乎消散的交情;我曾经非常失落,不再相信友情可以重现。“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格拉斯哥大学的袅袅钟声已经是日记本中的斑驳墨迹,同学们也成了相册里的依稀剪影和留言簿上的只言片语。留学了,毕业了,工作了,辞职了,结婚了……人生就仿佛洛蒙特湖(Loch Lomond)沙滩上潮水留下的波纹,像血脉,像根系,像手掌纹路,曲折蜿蜒,绵绵不绝,而大学的轨迹就像那波纹一样时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