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人类说进化才能救亡,进化才能兴旺,发展才是硬道理,成为你们创立的生物学的公理。
可我们企鹅,却敢向这个硬道理、公理挑战,放弃了鸟类最伟大的进化成果——飞!
你们看着我们今天如此笨重的样子,绝对想象不出企鹅本来和海鸥、信天翁是叔伯兄弟,来自同一祖先。也就是说,我们本来就是会飞的海鸟。
我说不清我们企鹅祖先当初是出于雄心、野心、好奇心,还是被环境所逼的无奈心,居然决定把一切生命的地狱——南极大陆和其周围的洪保德海流圈——作为安身立命的家园。
南极,没有一寸土壤,连最有生存活力的小草也没能到此表现生命。这里没有能飞的昆虫,空中没有任何生存资粮,那我们鸟类的最可骄傲的“飞”还有什么价值呢?别说空中一无所有,就是地上也是可怕的“零资源”。
要活,只有退回到生命进化的摇篮——海洋中去。我们敢退、敢减,最了不起的“放下”是不飞了。
我们把荣耀的翅膀退回成古老祖先鱼类的鳍。我们放弃可攀、可握、可抓、可走、可跳的全能的脚爪,让其在指间再生出鱼类的膜,成为只能划水的单一功能的蹼。为了深度潜水,我们放弃了绝妙的可充气的空骨,又退回到实心的重骨。我们不吝惜鸟体形的轻盈优美,拼命加厚皮下脂肪,成为丑角,以抵抗-30℃到-80℃的极地严寒。然而,我们仍然保持了鸟类最先进的恒温和高体温,保持了最前卫的心血循环系统和呼吸系统。请记住,我们的生存策略是选择性的退化。
这一退化比进化更了不起,开拓出了鸟类生命的超想象力的新边疆。
我这1.2米的鸟类大个儿,能潜水265米,在水中可以18分钟不呼吸,创造了鸟类的吉尼斯纪录。巴布亚企鹅的游泳时速达每小时27公里,当然是鸟类之最。我们享受到了从浅水到深水的磷虾、乌贼和各种甲骨动物。我们把鸟类向上的三维立体生存空间倒转过来变为向下的海洋中的立体生存空间。
所有生命活着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一个,就是拷贝自己的基因,俗话叫传宗接代。所以,所有生命关于生儿育女的事都弄得极其美丽、极其激越、极其快乐、极其不惜一切代价。为了不让任何天敌坏了我们帝企鹅的头等乐事,我们不在海中,而是到谁也来不了的南极大陆上去产卵、孵化。
这一决策,又使我们帝企鹅创造了两项动物界奇迹,两项吉尼斯纪录。
第一,创造了在地球上最冷的温度下产卵,而且无须筑巢,**露作业的奇迹。
第二,塑造了生物界最伟大的父亲形象。每年4月到9月是南极的冬天,太阳逃之夭夭,全是黑夜。我们帝企鹅夫妻们储备了充足的脂肪能量,丈夫陪同怀孕的太太,摇摇摆摆向南极大陆的深处走去。一路暴风雪,一路暗无天日,步行100多公里,来到了生命地狱的腹地。太太们站着分娩,只产下一卵。然后用脚将卵传到先生脚上,来回传几次,以检验是不是优种。倘若在夫妻来回传卵时掉在地上了,证明是孬种,就丢弃不孵了。我们就是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来保证个个优生的。如果是好卵,父企鹅们就将卵小心翼翼地捧在双脚上,再把下腹部的一片肥皮垂下,包裹住卵,在零下70、80摄氏度的外温下保证有零上33摄氏度的恒温。父企鹅们就这样头顶黑夜、不吃不喝挤在一起,平均要站上63天才能孵化催生出小宝贝!天下哪有这样伟大的父亲?母企鹅们产卵后就返回海里去捕食了。在丈夫孵出小企鹅之时,她们凭着叫声找到自己的丈夫和幼儿,接过丈夫的班,用自己的嗉囊分泌物喂养小企鹅。此时,伟大的父亲已是骨瘦如柴,赶紧奔去海中补食。以后父母轮换去海中觅食回来喂养小宝贝,一直到南极的夏季到来、食物富足之时,父母们才领着小企鹅奔向大海。
一言以蔽之,我们的退化是创造奇迹的伟大退化:我们征服了南极“地狱”,开拓了生命的新维度;我们创造了鸟类游泳速度和潜水深度的最高纪录;我们空前地在地球之冷极产卵和孵化小贝贝;我们塑造了生命中最伟大感人的父亲形象。
好,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该信服了吧?我要强调一点,我讲的不是你们人类作家伊索、拉封丹写的那种动物寓言,我说的是企鹅灵与肉的真实故事。好,对不起,我饿了,再见!哦,我还要补充一点,我发现,你们人类中只有一位中国人和六位意大利人有“企鹅性”。再见!
“请等等,帝企鹅先生,”我喊道,“您说的一位中国人和六位意大利人是谁?”
“一位中国人是孔丘,也叫孔子;六位意大利人是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再见!”
此时,一位穿着羽绒防寒服的饲养员,提着个大桶,走进大玻璃房,请企鹅们用餐。企鹅亢奋,游客鼎沸,照相机的镁光灯频频闪烁。咳,我的带着大问号的白日梦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和辉煌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