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在文中一开头提出了一个问题:“何来‘新保守主义’倾向?”这个问题当然很重要。“新保守主义”若纯属子虚,整个讨论和争辩就是一场毫无意思的闹剧。我真希望郭先生能用令人信服的事实说明,根本不存在“新保守主义”。然而,郭先生拿来作为“起码的衡量标准”的事实,竟是中国当代知识分子“认字和断句”的水平。据他说,今天中国人的文字水准下降了,读不懂古书了,就证明我们根本没有“保守”住传统文化的“什么”。郭先生这一论证是否有点轻率?按照这一“衡量标准”,文字(古文)水平低就不可能文化保守,那么中国从来就未有过什么保守主义,因为中国历代绝大多数老百姓都不识字,即使是20世纪被公认为文化保守主义的“学衡”派也算不得保守,因为经鲁迅先生一“估”,“学衡”那点文字功底也就捉襟见肘;倒是鲁迅先生本人却可能是地道的“新保守主义”,因为大家都承认他的文字好;而且今后也永远不会再有什么保守主义,因为将来的文化人再怎么努力,也绝做不到像古时学者那样对古书倒背如流。因此用学文化、识古字的绝对必要性来拒斥对“新保守主义”的指责,是文不对题。高华平先生的《传统文化热已走向新保守主义了吗》一文(见与郭先生文同期学报)正确指出,如果认为有较多的学者研究传统文化就必定导致“新保守主义”,“那么似乎就可以说,研究地质地貌或古生物的学者们亦必定个个都是最保守、最食古不化的冥顽脑袋”了。可惜,这句话并不能用在“新保守主义的批判者”身上,而正好用在郭先生身上,因为它从反面恰恰表达了郭先生的意思:如果研究传统文化的人不多或研究不够,那么就必定不存在新保守主义了。
不用说,我们反对“新保守主义”,绝不是拒绝学文化、读古文,而是针对一种思想倾向,即在读古文时无形中用古人的标准衡量现今的一切,至少是作为主要的标准判断今天的重大问题。“国学热”绝不只是一场“识字断句”热或扫盲热,它有明显的思想文化内涵,即带着强烈的感情倾向去认同古人的价值观。仅从文字水平来衡量一种社会思潮是荒谬的,正如精通古文的人不一定保守(如鲁迅)一样,保守主义者也不一定古文水平高。其实我所谓“新批判”既然是对整个传统文化“重新加以审视”,当然就要读古书和识文断句,也要研究传统文化,但不是为了盲目地“保守”它,而是为了“批判”它。这难道是很高深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