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情几许(1 / 1)

1938年,安徽潜山。

转眼,周南和哥哥已经牵手走过了七个春夏秋冬,五年里,他们孕育了三个宝宝,也经历了抗战爆发。去年,全国抗战爆发,为了避乱,哥哥带着她和孩子,还有年迈的婆婆,一起回到了潜山老家,打理好他们,忧国忧民的哥哥就和相知多年的好友张友鸾,一起南奔,去闯天下。

正至初夏,周南在院子里哄着几个孩子玩,她的怀里,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三子张伍。小家伙不谙人间艰难,刚刚会笑的他不时地仰起小脸,咧开小嘴对着妈妈甜笑。院子里哥哥早先种下的花草,灿然盛开,但周南却没有心情欣赏,脸上挂着淡淡的忧郁。她在思念着远方的哥哥,硝烟弥漫,亲人分离,她的心一刻也没有安宁过,总是担心远在他乡的哥哥会出什么意外。

人隔千里,只能书信传输音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哥哥的每一封来信,都让她如获珍宝,都要细细地读上无数遍,仍舍不得放下。早几天,又接到哥哥的来信,信中说,他已经碾转到了重庆,和好友张友鸾全力编辑《新民报》。哥哥不无动情地说,可恨的日本鬼子侵占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他虽一介书生,但也要为国站出来,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要把《新民报》当成一方阵地,用笔当枪,来号召大家抗日,为抗战做些事情。在信中,哥哥还深情地问候她,对她说:“时局动**,人人不安,三个孩子就全赖你照顾了,委屈了你,也辛苦了你,哥哥记得你的好……”读着哥哥的信,她不由得泪流满面。

“妈妈,爸爸上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呀?”六岁的二水玩累了,跑了过来,小家伙长得圆脸大眼,像极了他的爸爸,并且也懂得体谅她这个母亲了。他看到妈妈怀里的弟弟,伸出小手说:“妈妈抱累了,我抱弟弟……”看着乖巧的孩子,周南忍不住浅笑一下,二水也还是个孩子呢,他怎么能抱得动小弟弟呢。

“吃饭了,妹妹。”是文淑姐在厨房里叫他们母子吃饭了。一大家子,数十口人,吃饭时间也是最热闹的,人也聚得最齐。大家都坐定的时候,牧野从外面奔了进来,笑嘻嘻地说:“我来晚了,不过幸好还能赶得上吃饭。”

“老四成天外面跑,你忙的是什么呀?”戴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刚进门的牧野问。

“大事,好事,你听了肯定高兴。”牧野像是累了,坐下就吃,一边对母亲嘻嘻哈哈打马虎。他不说,其实家里除了老母亲,其他人都知道他在干什么。去年冬天,他和大哥张恨水一起去南京,本想在那边办报宣传抗日的,但南京沦陷,他们中途遇难,牧野是急性子,看到国难当前,觉得办报救国太慢,不如直接拿枪杆子打鬼子爽快得多。于是,就折回老家,组织了一个游击队,每天忙着抗日的事务。因为母亲年纪大了,怕她知道这些事担心,所以里里外外都瞒着母亲。

“哥哥又来信没?”牧野一边吃饭,一边问周南。

“没呢……”周南说。

提到哥哥,牧野的话就来了,哈哈笑着给大家讲起去年冬天他们去南京的事,说他们当时还没到南京,前面就因为战争无法行走,他们就在一家小旅舍住下来,晚上根本睡不成觉。店老板再三交代,要大家睡觉机灵些,因为不时会有日本的飞机来轰炸,到时大家都各自逃命,肯定没有人会顾到别人去叫醒他。心里担惊受怕不敢睡,店里也聚集着许多人,都在愤慨的议论小日本欺人太甚,蚂蚁小国敢侵犯泱泱大国,更可气的是中国这么一个大国家,竟然不抵抗,说到激愤处,牧野和哥哥也躺不住了,忍不住走出来,和大家一起说,要抗日。本来是他们一群人在议论呢,听到牧野的提议,纷纷同意一起抗日,并要牧野当带头人。牧野一时性起,就撺掇哥哥也别想着办什么报纸了,也拿枪抗日吧。大哥被他们鼓动得也热血澎湃,当即修书一封给国民政府,希望国民政府承认支持他们的抗日行动。

“哈哈,这群王八蛋,光吃饭不干活,就是不批准大哥的申请,娘的,我是没耐心和他们周旋,干脆我也不要他们承认,也不要他们同意,我就偏要自己干,我还就不信,政府不支持,我就不能抗日了……”

说到兴奋处,牧野不由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他一旁的妻子和大嫂文淑赶快向他递眼色,幸好戴夫人年纪大了,没太听清儿子的话,仍旧笑呵呵地问:“你要抗什么?”

“哈哈,抗饥饿,肚子饿了,我没空吃饭,就让它饿着,你说是不是抗饥饿……”

牧野脑子飞转,编一通假话糊弄母亲。戴夫人却信以为真,赶快对儿子说:“说的傻话,谁都不能饿着,告诉你,再大的事,也没有肚子重要,以后别等我们吃完饭了你再回家,要提前回来,要不,大家吃完了饭,你饿肚子谁也替不了。”

“知道了,知道了。”牧野笑嘻嘻地说,一家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大家笑得欢畅,周南却暗暗地叹了口气,更挂念起远在他乡的哥哥来。因为周南带着孩子,所以家里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家务活,所以一吃过饭,她就抱着孩子回到了房间。她前脚刚进屋,徐文淑后脚就跟了进来,关切地问:“妹妹有什么心事?显得不开心呢!”

周南苦笑了一下说:“哪里有开心事呢,我想着哥哥,心里不安。”

徐文淑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安慰她说:“放心吧,肯定没事!你奶着孩子,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别你操心坏了,孩子也没奶吃呢!”周南感激地望了一眼这个敦厚的大姐,回到老家来,和大家生活在一起,大姐虽然话语不多,但对自己也算是颇为照看,遇到这样的姐姐,自己也算是幸运了。

“这孩子胖乎乎的真好玩,就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也不能让自己郁闷呢……”徐文淑说着,把孩子放在**,张伍在**蹬着小腿儿,咯咯直笑。看着可爱的孩子,周南又想叹气,孩子是乖的,大家各有各的活,自己一个人看着孩子,实在太累。尤其是晚上,她都困得眼睛睁不开了,小家伙就是不肯睡。

“哦,你这个小调皮,你知道你爸爸不在家里,所以你就故意折腾我的啊!你这个小小的坏东西!”周南一边给孩子说话,一边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晃着孩子。摇晃着孩子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哥哥的恩爱来。想起那时在北京住着,刚刚有了长子二水,哥哥每天的任务是写字,但写字的时候,他还长着耳朵呢,每每听到自己哄孩子累了,他就会放下笔,过来抱孩子,让自己去休息。哥哥很文弱,但却是一座坚实的山,靠在哥哥的肩上,才是世间最安稳的依靠啊!

在相思的海里,周南总是忍不住泪水涟涟,所有的心思都化成一个心愿:哥哥在身边多好呀!忽然,她脑子里跳出一个念头:哥哥不在,但自己可以去找哥哥呀!

她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了一跳,觉得自己真是大胆,这兵荒马乱的,自己竟然要去找哥哥?!不但她自己被吓了一跳,听了她的话,徐文淑也吓了一跳,吃惊地瞪着她说:“妹妹,你是不是想他想迷糊了?你要去找他?这千山万水的,你上哪儿找?怎么去呀?!”

“怎么不能去,千山万水的,我可以坐船,坐火车呀!不行,我一定得去找哥哥,看不到他,我心里总是不安,我生也要跟他在一起,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我立刻就动身,立刻就去!”

周南激动起来,去寻找哥哥的念头一旦涌出来,就再也压抑不住了,看她像疯了一样,徐文淑也不敢说什么,赶快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婆婆,这真让全家人都吃了一惊,大家都觉得周南也太野了吧!怀里的孩子才刚几个月,她又是一个女人家,竟然要千里迢迢去寻夫?!

“什么?你要去重庆?”听了文淑的话,戴夫人立刻把周南叫来,责问她。

“是的,妈妈,我已经想好了,现在兵荒马乱的,我待在家里,心里不安,而且,哥哥一个人在那里,他也需要人照顾呀,我去了,可以给他做饭,给他洗衣,看着他,我心里才有安慰呀!”

“可是你的孩子这么小,怎么去!家里都有各人的事,孩子也离不开娘,你一个人肯定带不了几个孩子上路,留在家里也没人能照顾得了呀……”戴夫人说了一大堆的难题,就是想让周南明白,此路不通。没想到周南立刻接上话说:“我已经给妈妈写了信,让她过来照顾孩子,那里正打仗,她老人家过来了,我心里也少一股牵挂。”

周南似乎一切都已经考虑成熟,一家人阻止不了她,只得同意了她的决定。几天之后,周南的母亲从北京赶来,照看着二水,周南赶快收拾行李,决定带上张全和张伍去重庆投奔哥哥。但戴夫人终归是不放心,于是便请求了从小和张恨水交好的堂兄张东野先生一路照看,把母子三人护送到重庆。

远在重庆的张恨水闻知周南要到重庆找他,心里可真有点慌,担心他们路上出事,赶快发了封电报回家,让周南安心待在家里别动,免得他挂念。但周南去意已决,便悄悄藏起了电报,收拾好了行李,就和东野大哥拖儿带女地向重庆进发。他们一路赶往上海,然后再从上海坐火车到宜昌,然后再到重庆。

出了家门,周南才知道,这一路真的是艰辛异常。虽然有东野兄长照顾着他们母子上路,但又要挑行李,又要照顾孩子,走起来真是困难。考虑到他们母弱子幼,但凡有车的时候,东野就赶快雇车代步,但没有车的时候,就只能步行。周南一个柔弱女子,又抱着孩子,没走多远,就累得直喘,但看着东野兄长挑着行李牵着张全,也十分辛苦,她就咬着牙坚持着。到了车站又要挤车,又怕挤丢了行李,真是说不尽的劳碌辛酸。好在几天后,几个人终于跌跌撞撞赶到了宜昌。

当火车到达宜昌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东野抱着张全,背着行李,周南抱着张伍,胳膊上挎着一部分行李,几个人随着人流挤下火车,还没走出车站,两个大人就累得浑身酸疼,东倒西歪一般。出了车门,只见南来北往的人,有很多都是逃避战乱的荒民,但看看自己,拖儿带女的,也跟逃荒的差不多了,周南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找辆车,再给你们买些东西吃……”

看周南累得脸色惨白,东野赶快说,然后放下张全,让周南照看着,他去找车买食物,准备找辆车带着他们母子先住一晚上,明天再搭船到重庆。周南累得几乎要瘫在地上,但她不敢松懈,坐在行李旁,搂着两个孩子等待堂兄的到来。

“伯伯怎么还不回来呀,我饿了……”张全饿得叫了起来。

周南四下看看,前面不远处只有一个卖豆浆的,就对张全说:“你站在这儿别动,妈妈去给你买豆浆……”“乖宝贝,在这儿等着,妈妈去给你买吃的。”

抱着孩子来到豆浆摊前,打一杯豆浆,就赶快回转,只见一个老头子正站在他们的行李前,对张全说着什么。看到她过来了,老头子转向了她,说:“你家先生去雇车的对吧?”

周南点点头,心里一紧,以为堂兄出了什么事了,赶快问老头:“是呀,老伯,你看到他了?”

“是呀,他雇的车子就在前边,他让我来叫你们过去,他太饿了,在那边吃点东西等你们……”老头说。

周南一听,赶快抱起张伍,牵着张全的手,老头也帮他们背起行李,向前走去。

没想到老头子看着年纪挺大了,精神却很好,周南几乎赶不上他,怕东野兄等得焦急,又不敢慢下脚步,只得一路小跑一般,一边气喘吁吁地问老头,怎么还不到呀?“快了,快了……”老头说着,走得更急了。忽然,周南心里一惊,感觉有点不对,前面的行人好像越来越少了,这黑灯瞎火的,老头要把自己和孩子带向哪里呀?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她霎时惊觉起来,停下了脚步,对老头叫道:“等一等!大伯……”

没想到老头子不但不停,反而扭身抱起张全,甩开步子就跑起来。周南吓坏了,扔了挎着的行李,拼命追起来,嘴里大叫道:“救人呀,有人拐我的孩子呀……”

周南声嘶力竭的尖叫,顿时引来了几个路人,老头子一看就慌了,一脚没踩稳,一下摔倒在地,怀里的张全也被重重地抛了出去。周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就奔了上去,一把把张全给搂在怀里,大叫道:“救人呀,救人呀……”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一把抱起了张全,对她道:“叫你们在原地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原来是东野兄长买东西回来,一看路边没有了周南和孩子,吓得魂都出来了,听到这边吵闹,所以赶快赶了过来,没想到还真是周南母子。一看亲人来了,周南再也忍不住,哇地哭起来,一旁的路人也纷纷告诉东野说,真可怜,这娘仨刚才差点被拐走了呢!东野气坏了,扭脸要教训那个老头子,老头子一看来人了,早从地上爬起来,像个兔子一般逃得飞快。

东野要去追赶,几个人拦下了他,劝他说,算了,幸好人没事,这老头是这一带有名的骗子,专门骗那些来逃荒的女人、孩子,在他手上也不知拐卖了多少人呢,幸好周南机灵,没有上当,强龙不压地头蛇,兵荒马乱的,还是少惹麻烦吧。

受此惊吓,周南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抱着孩子一步也不敢离开东野。此刻,东野找来的车也到了,是一架板子车,不过有这已经相当不错了。坐上了车,东野赶快把买来的馒头和咸菜拿出来让他们吃,周南这会儿受了惊吓,根本没心思吃,张全是饿急了,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看得周南直想流泪。在东野兄长的带领下,来到一家小旅馆,娘几个住了一个房间,东野说要省点房费,就在走廊里歇了。惊魂初定,周南想要哄孩子们赶快睡一会,明天好赶路,但整理行李时她才蓦然发现,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刚才在慌乱中,她竟然丢了盘缠。盘缠是放在张伍的小衣服里裹着的,但翻遍了行李,孩子的衣服也不见了,钱自然也是无影无踪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孩子饿了要吃的呀,还要路??费……??”周南急得想要哭了。

听到吵闹声,东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快走过来,听说丢了钱,不由得也愣了。愣了半晌,只得安慰周南说,幸好自己身上还有点钱,还能买下明天的船票。现在天晚了,还是赶快休息吧。

因为丢了钱,周南心中十分愧疚,一晚上几乎没合眼,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头就晕得厉害,但为了赶路,她强忍着没吱声,也顾不得吃早饭,赶快向渡口赶去。来到渡口,这里的情景把周南吓了一跳,只见人山人海,都在拼命往船上挤。挤在周南旁边的,是一个蓬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她一边往船上挤,一边给周南讲他们一路上吓人的情景,她说她是逃荒的,娘家夫家的人一起逃了出来,一路上真是惊险,正走着呢,说不定小日本的炸弹就来了,逃出来的总共有十个人,现在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三四个,中年女人一边说一边落泪,哭喊着说,这年月,行路也不安全哪……

周南也只是叹息,好不容易挤上船,周南激动得落泪,坐上了船,就等于拿到了去重庆的通行证,马上要见到哥哥了,这是最大的喜事呀!本以为坐上了船就离哥哥更近了,但没想到船才开出宜昌,忽然人群骚乱起来,周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到身旁的人惊叫道:“小日本的飞机又来了……”

虽然没有亲历过战场,但小日本的飞机到处丢炸弹,却是听说过的,周南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得紧紧搂住了身边的孩子。望着惊慌的人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办。听说小日本的飞机来了,船上的人顿时乱了起来,有骂的,有哭的,而在纷乱中,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接着看到天上飞过来几个小黑点,近了才看到果然是几架闪着白光的飞机。东野是男人,危难之时,也顾不得自己,护着周南母子,让他们赶快学着大家的样子趴下来,周南抱着孩子,十分不便,只能半蹲着身子,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在心里不停祷告。只见隆隆的飞机鸣叫着,几乎从他们头顶掠过,飞机过时,从头上顿时落下无数个恐怖的黑点。

紧接着,就看到远处和近处的水面上炸起巨大的波浪,炸弹掉到水里了。人们更加慌乱起来,船身也摇晃起来,而就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巨响,船边顿时掀起了一股巨浪,巨浪摇晃着船,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而刚才一个紧紧抓着船舷的人,竟然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周南吓得尖叫一声,不敢去看掉在水里的人,船身仍在猛烈地摇晃,周南一阵天旋地转,抱着孩子摔倒在船上,还没起身就拼命地呕吐起来,就在这时,又有人倒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她和孩子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南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地狱一般,身上疼痛更剧烈了,不过她也暗自欣喜,疼,至少说明自己还有知觉,还活着呀!

飞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人们又恢复了生机,有骂的,有笑的,还有哭着跪在船上祷告的,一时间船上杂乱又热闹。周南呆呆地坐在船上,怀里紧紧搂着两个孩子,期盼着这种要命的时光赶快过去,自己和孩子要赶快去到哥哥身边才好。

当周南在路上经历着生死时,重庆的张恨水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东野大哥他是明白的,也是放心的,这位堂兄自幼秉传家教,不但为人豪爽,也习得一身好武艺,是个忠贞义胆的汉子,把妻小交给他护送,绝对可以放一百个心。让他不放心的是时局,战争已经全面爆发,而且敌人的战机也不时沿途轰炸,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呀?!因为担心,他每天一早都要跑到渡口去迎接,一时看不到妻子孩子的身影,他就一刻也难以安宁。

这天他再次来到渡口时,终于又有一艘轮船到来,船还没停稳,他就向船上奔去,想看看亲人在船上没。突然,他听到熟悉的叫声,是东野兄的,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在拥挤的人群中,东野正抓着船栏杆,不停地向他挥手,大声叫道:“心远!我们在这里!周南在这里……”

紧接着,他看到了亲爱的妹妹,还有他们的孩子,妹妹一定是累坏了,她瘫坐在船边上,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向他挥舞着,她的嘴巴大张着,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但他知道她在叫喊什么,他听到她从心里发出的声音:“哥哥!哥哥呀!”张恨水的眼泪忍不住唰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