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春夜，北京潜山会馆内的一间小房子内，张心远正在奋笔疾书。

早几天，接到《皖江日报》总社长张九皋的书信，称谢他几年来对皖江日报的付出，并恳请他继续为皖江日报的副刊写小说。想到自己在皖江日报时张九皋对自己的看重，张心远自知不能推辞。此时的张心远，已小有名气，而他自1914年便取用的笔名“张恨水”，也逐渐步入了世人的眼帘。

离开家乡，孤身北漂，张恨水心中一闲下来，想得最多的还是家乡，所以稍做思索后，他就为自己的新小说定名《皖江湖》，内容就写自己家乡发生的那些事情。

正写得忘我，忽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张恨水放下笔，打开门，只见方竟舟和秦墨晒笑哈哈地闯了进来。

“恨水老弟，又在辛苦笔耕呀！”看到张恨水在写字，方竟舟打趣说。张恨水嘿嘿一笑，说：“一天不写字，手就痒痒……”说着，赶快转过身拿出杯子，给两人沏上浓茶。

“哈哈，太苦！你茶叶不能少放些呀，你喜欢苦滋味，我们也得深受其害……”方竟舟刚喝了一口，就叫了起来。方竟舟是张恨水的同行，性格豪爽，在北京报界混迹多年，结识许多文化界人士。去年冬天，张恨水来到北京，两人在同乡王夫三的饭局上相识，闻知这老乡文采又好，又会填词赋诗，方竟舟十分欣赏。而张恨水也敬佩方竟舟的为人，两人遂成为好友。

再说这秦墨晒，算是张恨水的顶头上司。初到北京时，张恨水因为没有工作，生活也陷入困境，得知上海《申报》的驻京记者秦墨晒正在寻找助手，王夫三就向秦墨晒推荐了张恨水。一见之下，秦墨晒十分赞赏张恨水的文采，于是一拍即合，当即聘请张恨水做自己的助理。张恨水在《申报》的工作倒也简单，每天帮秦墨晒校对稿子，有时也写点小新闻；此外，他还有大量的时间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有茶已经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秦墨晒品着茶，对方竟舟说。

张恨水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们。方竟舟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对张恨水说：“茶是好茶，可惜我不能喝了，给我留着，我下一回来再喝，现在有一件急事，想问问你要不要干！”

“什么事？”张恨水问。方竟舟却神秘地卖起了关子，让他猜。张恨水说：“是书店又有特价书？”方竟舟摇摇头。

“是你又结识了哪位美丽又新派的小姐？”张恨水又问。方竟舟再次摇摇头，不过看得出，他已经忍不住笑意了，说：“继续猜！”

“我猜不出来了……”张恨水说。

“得，别浪费时间了。有戏，梅兰芳的，要不要去看……”秦墨晒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说道。

张恨水果然动心，因为在众多的戏剧大家中，他最欣赏的就是梅先生的戏。记得去年初来时，身上只剩下一元钱了，但当他听说当晚有梅先生的戏时，还是忍不住把身上仅有的一元钱买了戏票去大饱眼福。好在第二天就被王夫三带着去见秦墨晒，敲定了工作，秦墨晒当时还预支了他一个月的薪水，他才不至于沦落街头。

但想想自己刚开始写的小说，张恨水只好老实地对两位朋友说：“真是对不起两位的好心，眼下这个稿子得赶快写出来，他们是要急着上报的……”

“给哪里写的这么上心？”秦墨晒问。

张恨水告诉他们，是给自己从前任职过的报社，因为当时张九皋对自己不薄，所以不能推辞。

“你呀，真是一头驴子，又写新闻还要写小说，还要学??习……??你大概要把自己累死，才肯甘心吧？！”秦墨晒打趣说。自从和张恨水结识以来，知道他每天除了必需的校对稿件，有时也写一些小新闻。除此之外，他还不停地写小说、自学好几门学科，忙得像个陀螺，在圈子里，大家都笑称他是“拼命三郎”！

听了秦墨晒的话，张恨水也不由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慢下来，干自己喜欢的事，但不拼命行么？自己当初执意辞去《皖江日报》的工作来到北京，其实最终的目的是来这里读书的。

自从几年前开始在《皖江日报》工作，他又写新闻又写小说，工作做的是风生水起，但坚持读书做大学问的心愿一直没有减弱半分。去年冬天，他接到远在北京的老乡王夫三的来信。王夫三告诉他，北大现在有一项奖学政策——旁听生政策。即家贫和没考上北大的学生如果喜欢北大，可以到北大当旁听生，只是没有毕业证。但如果你在学习期间学习得好，还是可以再考试，如果考得合格，也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北大生。王夫三在信中告诉他，他们有好几个朋友已经通过这种方式，取得了北大的正式身份，问他要不要去试试？

免费入学，不要学费，这多好的事情呀！张恨水当即给王夫三回信说自己肯定去。“什么？你要去北京？！”张恨水刚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家里，母亲就忍不住吃惊地叫起来。她有点生气，儿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结婚这好几年了，还拴不住他的心？他还要四处飘**！

一听说丈夫要去北平重新读书，徐氏也大吃一惊，心里十分不情愿。但她素来贤惠，把三从四德放在心上，所以对他的事从不敢多嘴，只把求救的眼光望向婆婆。戴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儿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走上学术的最高殿堂。但是她真的无能为力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操持着偌大家务，而老二老三也马上要结婚成家，这都需要钱，仅凭家中的几亩薄田，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每每是捉襟见肘。心远却要放下平稳的工作去北京，路途遥远且不说，到了那里吃喝穿戴哪样不需要钱？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满足儿子的心愿。

“心远，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越发不懂事，放着安稳的生活不过，还要到处去疯跑！而且，不是当娘的心狠，家里实在拿不出学费和路费给你！”戴夫人是真生气了，说话的口气也十分重。

但张恨水的心意已定。没有路费，他就自己想办法，他脱下身上唯一的一件皮袄，当了几块钱，告别了母亲、妻子就上路了。看着儿子决绝的身影，戴老夫人气得直摇头。

一路风波，张恨水终于来到了北京，但此时他已身无分文，就算进北大不要钱，但他总要生活下去呀。热心的王夫三把他接到了自己的住处，为他出主意说，当务之急，也不用马上去读书，因为北大的旁听生政策是一直有的，可以先找份工作填饱肚子再读书不迟。

只能这样子了。百般无奈的张恨水只得从了老乡的劝告，好在工作不难找，到京的第二个星期，他就在秦墨晒的《申报》开始了工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每天要完成一定数量的新闻、自己还要写小说，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根本抽不出整晌的时间去北大旁听，没办法，他只得在工作写作之余，不停地读书，以此安慰自己那颗好学的心。他心中总是有一个希望：等情况好起来，自己就能去北大读书了。

送走了两位朋友，张恨水一刻也没敢松懈，赶快坐在桌前继续写字。他是一个办事认真的人，答应了今天给人家稿子，绝不会拖延到明天。给皖江的稿子是连载的，但在今晚得把这个月要刊登的写完，他才能安心。

一直忙碌到凌晨两点多钟，张恨水才终于写完了预期的稿子。他揉揉发胀的眼睛，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着步，想活动活动坐得僵硬的身体再去休息。隔着窗子，只见窗外夜色深沉，寂寥如水，天上一弯明月，清亮亮地照着人间，望着明月，张恨水不由想起家乡，想起远在老家的亲人来。自己到京也好几个月了，但读书无成，形单影孤，这个滋味，也只有自己能体会。感叹之余，他不由随手拿起笔来，填词一首：

十年湖海，问归囊，除是一肩风月。憔悴旧时歌舞地，此恨老僧能说。旭日莺花，连天鼓吹宴都休歇，凭栏无语，孤城残照明灭。披发独上西山，昂头大笑，谁是封侯骨？斜倚长松支足坐，闲数中原豪杰！芥子乾坤蜉蝣身世坠落三千动，怆然垂涕，山河如梦环列。

几天之后，方竟舟再次来拜访张恨水，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这首新词，不由连连称赞道：“好词好词呀！”一连读了数遍，又道：“我可不客气了！这词我取了……”

张恨水微微一笑说：“那就再请喝杯浓茶喽！”他知道方竟舟拿了他的词，是要帮他发表的，所以说请他喝浓茶谢他。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方竟舟便告辞离去。

因为从前自己写了词，方竟舟多拿去发表，所以这次张恨水也没放在心上。

同时为两个报社工作，张恨水每天都要写四五篇小通讯和短新闻。在刚接到《申报》的工作时，秦墨晒就指点他说，因为工作量大，可以偷懒一些，比如可以摘抄一些其他报刊的新闻，稍微修改一下就行。但生性耿直的张恨水却觉得这样不妥，抄人家的新闻第一没有了时效性不说，第二读者也不一定会买账。所以每天他都自己采访写新闻。好在他所住的潜山会馆里，各色人物都有，新闻也容易寻找。

这天，他在房间撰写了两则昨天采访的小新闻后，看看已到晌午，就来到隔壁江大叔家里。江大叔也来自安徽，和妻子女儿一起住在这里，为生活所迫，江大叔每天都要和女儿上街卖艺。江大叔五十开外，性格豪爽，还是一个武林高手。

“张先生来了……”张恨水刚撩帘子进了江叔的屋子，江大叔就赶快热情地招呼说。他们家刚做好午饭，一家人正端着碗要吃，看到张恨水来了，江大叔的妻子就赶快放下碗，给张恨水盛了一碗。江大叔的女儿长得很漂亮，自小跟随父亲学了一身好武艺，看到张恨水来了，笑嘻嘻道：“张先生又要来采集什么新闻了吧？”

“妹妹果然聪明，一猜就中！”张恨水也哈哈地笑着说。和江家做邻居有好几个月了，张恨水熟知了江家一家人的脾气，江大叔和妻子都是老实人，他们的女儿秀姑性格泼辣，为人很是豪爽，所以两人也经常开玩笑。

秀姑猜得不错，张恨水今天真的是有备而来。昨天傍晚时，他听到院子里人说，江家白天在街上卖艺时，好像遇到了流氓，亏得江大叔的好身手，狠狠把流氓教训了一顿，半点亏没吃。张恨水当时就来了兴趣，决定采访了写成新闻发在《申报》。

一边吃着饭，张恨水就问江大叔，昨天是怎么回事？“哈哈哈……”一听到张恨水问这个，秀姑就来了精神，对张恨水说：“还能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咱们这些外乡人受人欺负呗，不认字也要摸摸招牌呀，想欺负咱们，他们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江大叔实在，不好意思说，秀姑却不客气，一五一十地告诉张恨水：昨天她和父亲来到街上，刚摆开场子，就有两个地痞上来想找事，说自己和父亲在这里卖艺多时了，却从没给过他们养场费。做人得识相，如果不明事理，吃亏是肯定的……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眼睛还直往秀姑的身上溜。江大叔心想着出门在外，能避事就绝不惹事，所以说好吧，我们走还不行么？

“走？走也不行！想走就把家伙留下！”“对，小妹妹也留??下……??”看到江大叔避事，这俩家伙还认为江大叔是怕他们，所以更加强势地说。

这下江大叔不爽了，虽然要低调要忍让，但绝不是要夹着尾巴忍气吞声任人侮辱！所以江大叔不客气地说：“好，家伙在这里，你能拿走就归你！至于我女儿，只要这地上的家伙愿意，我没意见！”

说着，把手中的长矛往地上一戳，站着不动了。

哈，别说一根长矛，就是再有十根，哥俩也拎得动，就是拎不动也抱得动！两个地痞不自量力，冲上来就把江大叔往旁边一推，想要去抓地上的长矛。但没想到两人的手臂刚触上江大叔的身子，顿时被反弹出了二米多远，仰面八叉地被撞倒在地上。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睛里露出惊惧。太奇怪了，他们俩刚刚只不过是手掌刚触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遇到了铜墙铁壁一般，不但没能把人家推倒，还把自己的胳膊震得发麻，像断了一般。

周围的人顿时叫起好来，还拍起了手鼓掌，两个家伙面面相觑，心里害怕却又不甘心丢人，于是一递眼色，一起冲了上来，一左一右紧紧抱住江大叔的胳膊，想把江大叔摔倒在地。但江大叔却稳如泰山，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抖，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响，板着他胳膊的两个流氓顿时又像冬瓜一般滚到了地上。

两个家伙一看架势不对，再也不敢要什么养场费，从地上爬起来就一溜烟地逃窜而去。

“哈哈，张先生，你不知道，我老爸打三岁起就开始练武，几十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他们还当我们是泥娃娃呢！活该让他们吃个教训，看他们下次还敢欺负咱们外乡人！”秀姑爽快地说着，一副女英豪的样子。

几个人热热闹闹吃完午饭，江大叔和女儿又拎起家伙要出门卖艺，张恨水便告辞，他一边往自己的小屋里走，一边就构思成了一个社会小新闻：武林高手技震北平街，武功高绝一技降歹徒！

这则新闻刚写好，就听一个声音高叫道：“哈哈，俺常山赵子龙来也……”抬头一看，只见又是方竟舟，不过和方竟舟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只见这个人高高的个子，白净脸，长得气宇轩昂，十分大气，笑眯眯地望着他。

“来来来，老乡认识一下，这位是成舍我先生，今天特来拜访张老弟的……”方竟舟热情地对他介绍说，听了方竟舟的介绍，张恨水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身为北漂一族，北漂中的文化名人他也知道的不少，这位成舍我在报界可是大名鼎鼎，只听说过此人才高八斗，为人仗义侠气，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只是自己和他素无交集，他怎么会来拜访自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

张恨水赶快伸出手，和成舍我伸过来的手握在一起。“哈哈，这才叫有缘千里也相逢，相逢只缘诗词情……”方竟舟在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接着，他得意地告诉张恨水说，早几天他从这里拿去的那首词，本来是想找一家报纸发表的，没想到词作还没发表，就在圈子中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尤其是这位成舍我先生，一读之下，大为欣赏，感叹说：“胸有奇才，寥落清秋。”并一定要来拜访这位清雅的文友，方竟舟这才带着成先生找到张恨水的住处，特来会他这位文友。

高友来访，张恨水自然十分高兴，赶快上街买了两样小菜，打了半斤白酒，又沏上香茶，招待两位文友，几个朋友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谈着彼此的生活。

谈话间，成舍我得知张恨水现在只有十块大洋的月薪时，真诚地对张恨水说：“兄弟这样的文才，得到的实在不配，委屈兄弟了，这样吧，如果兄弟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我那里做一份兼职，薪水不多，但工作轻松，也足以让兄弟养活自己……”

啊，这真是太好的事情了！意外之喜让张恨水紧紧握着成舍我的手，真的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了。同是文人，惺惺相惜，第一次见面，成舍我就帮助张恨水，付给他三十块的大洋，他只需每天帮着《益世报》校对一下文稿，看看大样就行了，工作相对来说十分轻松。

而此刻，张恨水的境遇也越来越好，好消息频频不断。

刚刚开始兼职《益世报》的工作，他的稿约也频频不断，而更让他兴奋的是，早些时候刚刚连载完毕的《皖江湖》刚一发表就引起了世人的关注，北京的一些高校，还特地把他这部小说改成了剧本，在各大剧院上映，并引起了巨大反响。许多人得知这部戏的原作者就住在潜山人馆里，于是就有许多学生和喜欢文字的找上门来，希望拜访这位才华出众的作家。张恨水生性厚道，看到人家热情来访，不管工作多忙，都要腾下手来招待人家，这样经常是来人一坐就是大半晌，等人家走了，他只得赶快把拉下的工作补上，晚上还要再补习英文，这样一来，就更显得时间紧张，读书的愿望似乎又离自己更远了些。

因为名气越来越响，除了北漂一族，其他地方报刊的负责人也开始和他书信来往，并诚恳地邀请他为他们写一些小说呀，或者新闻稿什么的。面对同志的邀请，张恨水不管自己多么忙碌，也从不好意思拒绝，这样就把自己搞得更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了。每天五六点就起床，一起床就要坐在书桌前开始写字，一天到晚，除了吃饭时间，其他的时间全用来写文了。个中辛苦，也只有他自己得知。

名气有了，朋友圈更广了，虽然辛苦了些，但和刚来北京时，倒真显得风生水起了。这天下午，张恨水接到成舍我的请帖，约他在潜山会馆不远处的茶楼里相聚。张恨水是个守时的人，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茶楼，只见成舍我已经到了，在座的还有龚德柏、余秋墨、方竟舟等。

“虽然没迟到，你还是最后来，老实交代，干什么去了！”方竟舟笑着玩笑道。张恨水呵呵一笑解释说，今天刚领了薪水，刚到邮局给母亲寄回去，家里支出太多，母亲一个人实在不易，所以自己手中一旦有钱，第一件事就是赶快给母亲寄回去。

一番笑闹过后，成舍我要大家静一静，这才对大家说：“今天约几位同仁到此，是想和众位兄弟携手做一番事业，我想再办份报纸，报名我已经想好了就叫《世界晚报》。大家都是在报界混迹多年了，经验丰富，我想，咱们几个共同办报，这报纸肯定会火起来……”

一听成舍我的建议，张恨水顿时兴奋起来。自己来到北平多时，却一直是在给别人打工，现在共同做报纸，也算用得上自己的专业了。于是立刻赞成说：“好，我举双手赞成，绝不偷懒！一定支持成大哥做一番事业！”

成舍我呵呵笑着说：“咱们的报纸就叫《世界晚报》，除了新闻，咱们的副刊名我也想好了，就叫《夜光》，今天在座的也都算报界的文人，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一份报纸办响，办大，办出影响来！”

“放心吧成兄，这是大事，我们都会尽力的……”一个个高兴异常，纷纷响应。成舍我又说，因为办报初期，经费有些紧张，所以也只好委屈一下大家，不能另外租地址了，报址就设在手帕胡同的自己家里。

看到大家群情激昂，成舍我又笑眯眯地对张恨水说：“张贤弟，你是个才子，所以你得多辛苦点，除了编写新闻，还要给你加派一个任务，你的小说写得好，咱们办报之初，得有大家压阵，我看，你就费些力气，给咱们的新报写一个长篇小说连载吧！”

士为知己死，何况成君对自己不薄，知恩图报的张恨水一听成舍我的话，当即保证说：“放心吧成兄，我一定尽我之力，把小说写得精彩！让咱们的报纸大放光彩！”

接了任务，张恨水就开始思考怎样写出一本漂亮的小说。苦思冥想后，他决定结合现实，加上自己这么些年的经验积累，写一本能反映现实的小说。身在北京生活这么几年，看到社会上许多不平之事，军阀混战、贫民卖儿卖女、良家少女被逼为娼、富人则为富不仁、官员欺压良善、买官卖官……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张恨水也深以为忧，于是决定把自己多年的积累，写出一本精彩的小说。

考虑良久，就为自己的小说定名为《春明外史》。写文之初，张恨水就下了决心把这本书写精，写透。所以写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要仔细揣摩，绝不马虎一点。

夜深了，小屋里亮着灯，张恨水坐在灯下皱眉苦想，一会儿划去列好的提纲，一会儿轻轻读着，不但要工整，还要对仗、读起来朗朗上口，绝不马虎一点。

北漂四五年，这也是他第一本在北京创作并且在北京的报刊上发表长篇小说。出乎他意料的是，小说的第一章一发表，即刻引起了轰动，第二天人们就蜂拥到报社门前，等着报纸发行，好争相一睹下面的情节。

“天哪！我就说你是个奇才！果然是奇才！太让人兴奋了！今天你得开酒戒！”《春明外史》刚一在报上连载，就引起了轰动，成舍我十分激动，朋友们也替张恨水高兴，尤其是方竟舟，手里摇着当天的报纸，兴奋地对张恨水说：“哎哟，我的天呀！你赶快去看看，外面就像要疯了，人人都在传阅你的《春明外史》呀！张贤弟，这下你肯定要大红大紫了！”

张恨水倒是波澜不惊，小说引起这样的轰动，他只是觉得要尽自己的力量写好这本书，要用心来写，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这天下班后，成舍我兴奋地对大家道：“今晚大家都别走了，我请客，大家喝一杯去，为张兄弟的小说庆贺！”是呀，大家太兴奋了，办报之初，大家的共同志向是把这份报办成品牌，而现在，《世界晚报》真可谓妇孺皆知，而功劳大半得益于张恨水的小说《春明外史》，心情兴奋的成舍我激动不已，就邀请大家一起去喝酒。小说空前的成功，张恨水也格外高兴，没的推辞就和大家一起来到茶楼。酒菜上来，大家你来我往，谈得不亦乐乎，张恨水不喜喝酒，茶水却喝了不少，而茶也是会醉人的，茶高之时，他忍不住豪情万丈，豁地站了起来，搜刮着旧时在剧院里学来的唱词，唱道：“英雄旧知齐聚会，天地方小大家会……”

人生有几个知己，闲来一杯清酒，这也许是人生的最高境界，而张恨水在多年的打拼后，几乎拥有了世上最丰厚的财富：友情和事业的成功。

真如朋友们所言，《春明外史》以它优美的故事情节，美丽的爱情，真切的世情演绎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不但在京城打响，而且赢得了大量的读者，甚至还引发了全国各地的春城热。看着日渐增多的读者，多家出版社找到张恨水，买断他的版权，把这本连载的小说结集出版；出版发行后，还在上海和其他地方打出巨型海报，尤其是在上海《申报》《新闻报》上刊登巨副广告，宣传这本奇书。书刚一上市，即销售一空，连着多次再版，仍是热销不衰。

此刻，北漂不到五年的张恨水，不但在北京声名鹊起，在繁华的大上海也是妇孺皆知，由此，他真正成为了文坛的一颗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