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第一枝东风,吹绿了依山傍水的南京古老的城头。急来报春的是那一朵朵挂满枝头的梅花,最是按奈不住它们的急切心情,把艳丽的红,纯净的白,富丽的黄举过头顶,迭翠斗艳,暗香浮动,报告着岁月急匆匆的脚步。而那叶片的绿,还懒懒地蛰伏在梦中,静候着大地响起的雷声。
一九五三年伊始,江苏省人民政府成立。
在省政府第一次会议上,通过并报请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批准,任命吴贻芳为省教育厅厅长,吴贻芳不假思索,立刻走马上任。从此,她告别了工作和生活了二十五个春秋的校园。
这一年,她正逢花甲之年,已是六十岁的老人了。
吴贻芳上任后,召开了全省文教系统各级领导第一次扩大会议。根据当前形势和江苏省实际情况,认真贯彻中央提出的“整顿、巩固、重点发展、保证质量、稳步前进”的大政方针,会议重点讨论了小学、扫盲、业余教育、师资速成班、小学附设初中班和夜中学等五个整顿方案,还研究了完善教育工作发展规划等,较好地扭转了解放初期教育工作管理混乱、人浮于事的局面。
她深入教育第一线,到学校亲自听课,与教师座谈,调查研究,及时解决基层教育工作中发现和遇到的问题。她特别重视中小学师资队伍建设,在各种场合强调基础教育的重要性,而他的关键,是培养一支高素质的教育队伍。她亲自过问各类师范院校教学和招生计划,保证这个“工作母机”有足够数量的毕业生充实到中小学教育工作中去。
随着教育事业的发展,师范院校和中学教师都出现了“缺口”。她与教育厅其他领导共同商定,从现有中学教师中选出一批学有专长的教师,补充到高等师范任教,又选调三百名优秀小学教师,经过严格的短期培训,改任中学教师。这些应急措施,一举解决了长期制约江苏省教育工作的瓶颈,为全省普教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提高了中小学教育质量,也为以后江苏处于全国教育的领先地位,创造了必备的条件。所有这些,都凝聚着吴贻芳付出的心血。
吴贻芳还特别注意少年儿童教育。一九五四年五月,她在江苏省第一次少年儿童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说:“少年先锋队的活动教育与学校教育目的是一致的,因而在工作中应加强联系,密切配合。”她希望注意:第一,更好地关心少年儿童的健康与学习;第二,加强对少年儿童的爱国主义教育;第三,教育少年儿童热爱劳动;第四,培养少年儿童们的集体主义精神;最后,希望大家遵照朱总司令在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工作会议上的指示,“以最大的热情来担负起这个工作,把我们新生的一代培养成为有健壮体质的、活泼、勇敢、诚实、爱劳动、爱学习、爱祖国和富有集体主义精神的人”,来认真教育祖国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一代。
在教育工作中,吴贻芳还注意教师教学中出现的一些倾向性问题,及时给予指导和纠正。一九五五年五月,她在《教师应该对学生全面负责》一文中,对于某些教师中存在的“管教不管导”的问题,详加分析,指出这一问题的社会根源和错误思想。她说:
在这里,我们必须首先弄清楚的就是教师的责任是“教人”,而不仅仅是“教书”,人民教师所以光荣也就是由于这个缘故。而“管教不管导”这个论调的严重错误,就在于它是反映着只管“教书”,不管“教人”的错误思想。我们仔细一想,如果一个教师只是教书,而不管学生干了什么,不关心学生在课堂以外的情况,以致于他所教的学生中竟有某些人成为不合乎祖国需要的人,甚至成为社会上的犯罪分子,这对我们从事教育工作的人来说,是一个何等的讽刺!纵然有些事情并不是由于我们直接引起的,但是每个有高度责任感的人民教师,必定会理解到只有把“人”——年轻一代的人——教好了,才是真正地完成了任务,而教书、上课只不过是我们“教人”的工作的一个部分而已,既不是全部要求,更不是最终的问题。
吴贻芳把“教书”与“教人”作了哲学的诠释和概括,还把人民教师为祖国“育人”的责任提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毫无疑问,她抓住了教育工作问题的关键点,而不是权益之计,是教育工作者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
一九五四年八月,吴贻芳当选为江苏省人大代表;九月,又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
九月十五日,吴贻芳赴北京参加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来自全国各地的大会代表齐济一堂,共商国是。她深感人民的信任,决心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不辜负人民的盼望与期待。
大会开幕式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
下午三时,大会正式开始。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致开幕词,他气势恢宏的讲话,深深震撼了与会代表的心,不时被代表们的阵阵掌声所打断。散会的时候,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走下主席台来,吴贻芳很有礼貌地让到一边。这时毛泽东主席向她伸出手来:
“请问大名?”
吴贻芳回答:“我叫吴贻芳。”
毛泽东和蔼一笑:“噢,你就是吴贻芳,金女大的,久仰大名,未见其人,今天总算见到了。”又问,“您现在在哪里工作?”
吴贻芳答:“在江苏省教育厅。”
“好啊!还是搞教育。”毛泽东颔首微笑着告别了。毛主席的高大身影和非凡的气度,给吴贻芳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晚上她在招待所睡下后,心情仍难以平静,反复咀嚼着毛主席那几句话,毛主席怎么会知道我呢?于是她披衣下床,给二姨父陈叔通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那端传来哈哈的大笑声:“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在解放前可是个大名人啊!”
吴贻芳顿然醒悟:自己的名字解放前常出现报端和广播里,毛主席怎么会不知道呢?抗战初期,毛主席和自己都是第一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呢,想到此,她的心便平静下来。
一九五五年三月,吴贻芳经过申请,得到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批准,成为南京地区第三十六名会员。
中国民主促进会(下简称民进)创办于一九四五年,成员主要是中小学教育界和文化出版界的知识分子。一九四八年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
民进中央考虑到南京的区域位置,准备选择一位有影响的知名人士担任南京民进组织的领导人。民进总部对此非常重视,通过马叙伦、邓颖超、陈叔通等同志的交流,觉得吴贻芳是个合适人选。但他们知道吴贻芳最早就怀有“教育救国”之志,不参加任何党派组织,便有些担心,后来经过陈叔通等同志做工作,吴贻芳才答应了这个要求。三月十八日,吴贻芳写了加入申请,经民进中央批准,加入了中国民主促进会。
一九五五年四月十日,民进分会在南京上乘庵十六号院召开第一次会员大会,由吴贻芳主持会议,胡颜立做筹备小组成立工作报告。经选举,吴贻芳任主任委员,胡颜立、桂庆和任副主任委员,加快了民进南京地区各项工作的步伐。
在她的带领下,民进南京分会筹委会团结广大教师,扩大影响,促进教育科学研究,还吸引不少教师加入了民进组织。到一九五六年,会员总数已达二百五十六人,筹委会机关迁至太平路延龄巷二十九号办公。
一九五六年秋,民进中央考虑到江苏省内南京、苏州有了民建组织,但有些会员从外地调入江苏无锡、镇江、南通、扬州等地工作,于是着手筹备江苏民建组织。筹委会的准备工作期间,南京市筹委会和吴贻芳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
在省委统战部的帮助下,一九五七年三月三十一日,民进江苏省暨南京市委员会在南京举行。吴贻芳致开幕词,中共江苏省委书记兼南京市委书记彭冲,民进中央副主席许广平到会讲话,上海市分会宓逸群到会祝贺,胡颜立代表市筹委会做工作报告,全会代表选举吴贻芳为省筹委会主委、民进南京市委主委。
一九六二年一月,民进江苏分会在南京成立,在这次代表大会上,吴贻芳当选为主任委员。之后她连选连任五届主委,民进中央委员会常委,为民进事业呕心沥血三十年,成为具有广泛号召力的旗帜性人物。
一九五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在江苏省人民代表大会一届四次全会上,吴贻芳被增选为江苏省副省长。这是江苏省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省长。
这之后,吴贻芳的工作更加繁忙,担子更加沉重了。她分管全省科学文化教育工作,有处理不完的日常工作、参加省内外会议和接待文化、教育、妇女等方面的来宾,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白天干不完的事,有时还要带回家里处理。
这年十月,她从几位留美归来的学生那里了解到仍然滞留美国的中国学生的思想和问题,于是致信香港《大公报》,以《致函在美留学生》为题寄语作答,介绍了新中国飞速发展的各项事业以及对各种人才的渴求,消除他们的疑虑,愿他们早日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为祖国的繁荣振兴作出重要的贡献。
十月十二日,江苏省优秀教师代表会议在南京召开。大会在交流了教学经验后,吴贻芳在大会上作了《总结和推广优秀教师的经验,为积极稳步提高教育质量而奋斗》的长篇报告。她首先讲了江苏普教事业的大好形势和遇到的问题,明确指出,要提高教育质量,关键在于提高教师素质这个根本。教师怎样才能提高呢?她说:
主要在于学习,离开这个是没有旁的道路的。可是,学习的效果常常是很不相同的。能坚持不懈,刻苦钻研,则“三年有成”;如果一曝十寒,不肯下功夫,则“七载无效”,这一次会议上很多教师的学习经验,都说明了这个真理……
教育质量的提高,教师必须掌握他所任课程的专业知识;同时,还必须有良好的教学方法。因此,我们号召教师认真钻研教材,切实改进教学方法,并且认真地创造与总结教学经验……
从出席这次会议的代表所创造的优秀事迹和总结的良好经验来看,已经为我们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了方向和办法。只要我们团结广大教师进一步地发挥积极性和创造性,共同为上好课,教好学生,办好学校而努力,那么,我们的教育事业就会来一个飞跃,使现有质量和数量不能适应需要的情况,得到根本的改变。
吴贻芳在江苏省优秀教师代表会议上的讲话,对于提高全省的教学质量,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一九五七年九月,中国妇女第三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吴贻芳当选为执行委员会委员。
一九五八年四月,吴贻芳随中央妇委第三书记章蕴同志出席国际民主妇女联盟第四次代表大会。吴贻芳在会上作了《关于新中国儿童教育事业现状与发展》的讲话,用详细的数字和事实,讲述了新中国儿童教育的发展情况,受到与会代表一致好评。会后,吴贻芳随团访问了奥地利、波兰、匈牙利等国,六月回到南京。
一九六一年一月,吴贻芳当选为中国基督教第二次全国会议副主席,并连任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副主席。同月,吴贻芳又担任了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江苏分会副主席。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江苏省教育厅为改进中小学和师范学校教学工作而召开座谈会,吴贻芳百忙中又抽出时间参加会议,并以一个老教师身份作了《进一步提高英语教学质量》的讲话。她说:
听、说、读、写,在外语教学中一般称之为“四会”,“四会”之间的相互关系,现在外语教师都很明确,知道它们是紧密关系,不能割裂分离的。语音、词汇、语法,是外语中的三项基础知识,怎样才能使学生掌握语音、词汇、语法等三项基础知识,变成听、说、读、写的“四会”技能呢?这里,我个人认为,外语教学中所说的基础知识与基本技能,跟一般学科中的基础知识、基本技能的概念不一定完全相同。语言本身是一种工具,一方运用说、写,对方就要听、读,这样才能交流两方面的思想,否则便不成为工具,而在说、写和听、读之间,语音、词汇、语法是它的基本要素,其中少了一个,就说不起来,写不起来,也无法听和读。
吴贻芳认为,学习英语的关键是“练习”,只有反复练习,才能有效地掌握。
吴贻芳的二姨父陈叔通先生,因为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已不能参加国务活动。
全国解放后,陈叔通先生应周恩来总理邀请到北京工作,担任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家也迁到北京。由于两地相距较远和工作原因,他们不能常见。一九五七年陈叔通先生带家人来过南京一次,在吴贻芳家小住几日。她陪同二姨父一家游览了玄武湖、中山陵等名胜,还请二姨父品尝了长江里有名的野生大青蟹。一九六三年陈叔通先生和家人到北戴河度夏,吴贻芳从南京赶来作陪。其他大部分是借北京开会之机,才有时间到二姨父家看望,与表妹表弟相聚。
一九六六年冬天,吴贻芳突然接到表妹陈慧来信,告知二姨父病危,吴贻芳立即动身赶往北京看望护理,直到二月十七日二姨夫陈叔通病逝,终年九十岁。
吴贻芳一生多次罹难,都是在二姨父的关心和爱护下,从困境中重新站立起来,一步步走向成功。她终生心存感激,不忘二姨父的恩惠。因此,二姨父的死,无疑让晚年的吴贻芳,又一次受到心灵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