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农场(1 / 1)

1907年3月,《新亚洲法》终于在德兰士瓦的议会中通过了,并决定从7月1日起开始实施,所有的印度人从7月1日起到7月底以前,一定要遵照新的登记法办理登记。

7月1日终于来临,“撒地亚·哥拉哈协会”也采取了对应行动,派人到约翰内斯堡的各个街口,阻止胆小的印度同胞前往登记。所以虽然办理登记的事务所早已准备就绪,敞开大门等待印度人前去登记,但是去者寥寥。倒不是甘地采取的行动产生了什么效果,而是打算去登记的人本来就没多少。

亚洲局的官员看到登记事务所一片冷清,才感觉到事态严重,便立刻出动大批警察,对“撒地亚·哥拉哈协会”施用压力。首先,他们把正在街头演讲的“撒地亚·哥拉哈”的会员逊得拉逮捕入狱。但是“撒地亚·哥拉哈协会”的会员一点也不畏惧,反而认为发展“撒地亚·哥拉哈”实力的时机到了,每个人早做好了被捕的心理准备。

这样一来,亚洲局就觉得棘手了。他们大概认为只要把主脑人物赶走,这项运动就无法持续,所以就在这年年底,他们命令“撒地亚·哥拉哈协会”的主要领导在48小时以内(有的在两个星期以内)立刻离开德兰士瓦。如果胆敢违抗,就要逮捕审判。

但是,由于协会的每个人都抱定坚持到底的决心,不肯屈从,所以都被抓了起来。接着,其他城镇的运动负责人也陆续被捕。

与此同时,约翰内斯堡以外的城镇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要求参加这项运动的人在限定期限内离境,否则将被判刑。尽管如此,其他未入狱的“撒地亚·哥拉哈协会”的会员仍毫不气馁,继续坚持。

由于民众中也有很多人支持这项运动,所以他们也被送进了牢狱中。这些被关进牢狱的民众,大都是贫穷的流动商贩,他们没有固定的地方做生意,所以随时会遇到搜查证明书的警察,既然没有证明书,当然马上就被逮捕入狱了。

仅仅一个礼拜的时间,约翰内斯堡的监狱便关满支持“撒地亚·哥拉哈运动”的人。这时,政府也感到头痛了。两个礼拜以后,德兰士瓦的殖民大臣斯穆茨将军便请甘地到比勒陀利亚谈判。甘地在狱卒的陪伴下,与斯穆茨将军讨论《新亚洲法》的问题。

谈判中,甘地提出两个条件:第一,立即释放这次事件被捕的所有印度人;第二,把强制登记改为自由登记,半数以上的印度人登记完毕,即应立刻废止登记法。如果对方接受他的条件,他就立刻宣布停止这项运动。

斯穆茨将军答应了他的要求,并释放了所有被捕的人,同时,甘地也宣布停止这项运动。

为了信守甘地与将军的承诺,大家都主动去办理登记。当然,也有人对甘地的做法不能理解,认为他是“撒地亚·哥拉哈运动”的背叛者,所以才会酿成那样的悲剧。

那一天,甘地和两三个朋友准备到登记事务所登记。在他抵达事务所的入口处时,突然有一个叫做阿拉姆的人迎面走来,这个人见到他就问:“甘地先生,你到这里有何贵干?”

“我来办理登记和录指纹。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进去吧……”

甘地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后脑一震,眼前一片漆黑,他叫了一声“神啊”,就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甘地慢慢醒过来。

“啊!终于醒来了。”

甘地听到有人这样说,便慢慢睁开眼睛,四下一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英国牧师德克先生正站在床前看着他。此刻他只觉得臼齿和肋骨非常疼,又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这是怎么啦?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被阿拉姆袭击了,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我正好经过这里,便立刻通知警察来制服他,并和吉普逊先生一起扶你到这里。现在阿拉姆已在警察局接受审讯了。这里是吉普逊先生的办公室。”

听到德克这么一说,甘地就强忍疼痛起身说:“阿拉姆被拘留了吗?唉,他肯定是以为我背叛他,我必须向他解释。请你到警察局保他出来好吗?”

就在这时,一些印度人簇拥着医生走了进来,此外,亚洲局负责办理登记的官员伽姆尼也来了。甘地对伽姆尼说:“我今天是来登记的,不料却出了这个意外,我现在没法走到事务所。可是我仍想登记,可不可以麻烦你把登记表拿到这里来?”

伽姆尼接受了甘地的要求,并很快送来登记表,填好表格,盖上指纹后,甘地又打电报给警察署长,要求释放阿拉姆。接着,他又写信给“撒地亚·哥拉哈运动”的朋友,内容如下:

“关于阿拉姆的事,这完全是个误会,因为他不了解我向德兰士瓦政府所作的承诺,以为我背叛自己的同胞,所以才这样对我。事情已经过去了,希望你们还像以前一样善待他,不要怪他。我现在在这里得到德克牧师的妥善照顾,相信不久就会康复的。”

在甘地登记之后,许多印度人也踊跃前往登记。短短几天,办好登记手续的印度人已超过大半了。而“撒地亚·哥拉哈”的朋友都遵从甘地的意思,原谅了阿拉姆,没有一个人对他采取报复行动。

接下来,就是德兰士瓦政府遵守诺言,废止《新亚洲法》的时候了,因为到目前为止,甘地对斯穆茨将军所作的承诺已全部做到了。

但是,令人愤怒的是,政府根本不守诺言,反而把他们主动登记的表格,当做实施《新亚洲法》的根据。而且,为了早日完成所有的登记手续,还把法律条文订得更苛刻。一向信守承诺的甘地,也开始对政府言而无信的做法感到失望。

“请遵守斯穆茨将军与甘地的约定,立刻废止印度人登记法。如果不肯实践诺言,我们就把所有的证明书收集起来烧毁。”这是“撒地亚·哥拉哈”的委员在忍无可忍之下,对德兰士瓦政府下的一道最后通牒。

这道最后通牒限定政府必须在某个时间以前予以答复,可是期限到了,政府仍没有反应。

大家集体烧毁证明书,正好为政府的背信行为做最好的宣传,让大家都知道德兰士瓦的政府没有遵守与印度人的约定。所以大家决定烧毁证明书。

当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就绪时,德兰士瓦政府的复电才姗姗来到,说是“政府不能接受印度人的要求,将照既定规定,强制执行登记制度”。

甘地当众宣读这份电文之后,大家都非常愤慨。有的性情较急躁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地点起火来,率先烧掉证明书,接着一张张证明书都被投入熊熊烈火中。一些稍后赶到的人,也不落人后地把证明书投入大火中,阿拉姆就是其中之一,他虽被判决有罪,但不久就释放了。他已了解甘地当时的良苦用心,所以也响应号召,把证明书烧了。大家围着火焰又跳又叫,愤怒地抨击政府。于是,原本已经平息的“撒地亚·哥拉哈运动”,又随着熊熊火焰炽烈地发展起来了。

因为没有证明书而被逮捕的印度人逐渐增多,一些单身汉被捕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有家眷的人被捕麻烦就大了。因为这些工人大多没有什么积蓄,一旦被关起来,一家人的生活就立刻陷入困境,往往流落街头靠行乞度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撒地亚·哥拉哈协会”必须支出大量费用,补助这些家庭的生活开销。可是由于从事“不合作运动”而被捕的人数不断增加,“撒地亚·哥拉哈协会”实在难以负荷这项庞大的开支,必须想出一个长远的计划来不可。

在这之前,甘地阅读了俄国文学家托尔斯泰的著作,他强调所有的人都应各本岗位,互相合作。后来,甘地又看了英国思想家罗金斯的一本书,大意是农民耕田、工人自制器物,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甘地把这两位大思想家的精神结合起来,想建立一个能让印度人自食其力的农场。

甘地的老朋友柯连·巴哈听到他的计划后立刻表示赞同,他说:“这是个好主意!那些被捕入狱的人,多半是劳工,原来也是以农业为生,他们的妻子也一定懂得怎样耕作。”

柯连·巴哈是德国籍的建筑师,作出决定之后,他就开始帮甘地挑选土地。最后,他看中了罗莱火车站附近一块400英亩的土地,这里种有1000多株果树,有两口古井,一处泉水,灌溉很方便,距离约翰内斯堡也只有约30公里。虽然甘地也很中意,可是他没有足够的资金。最后也是由柯连·巴哈出资买下了这块土地,作为“撒地亚·哥拉哈运动”的农场。

甘地把这个农场命名为“托尔斯泰农场”,以纪念这位伟大的文学家,感谢他启发他建立农场的灵感。他又马上集合被囚的印度人的家属,着手经营农场。

托尔斯泰农场完全秉持自力更生的精神,不请外人帮忙。更难能可贵的是,农场中的每一份子都能和睦相处,团结合作,不论是田事、家事都由大家协力完成。

在印度,自古以来就对出生地、世袭阶级、宗教信仰等都有很严格的规定,凡是信仰、阶级、出生地不同的人,往往不能相处在一起,甚至不能一同吃饭。虽然托尔斯泰农场的工人包括来自印度各地的印度教徒、伊斯兰教徒、佛教徒、基督徒等,但是大家完全没有这种阶级和宗教的差别意识。由于大家团结一致、辛勤耕作,不久,农作物便丰收了。

甘地想的是,如果所有的东西都能自己制造,就可以和德兰士瓦政府长期对抗了。所以他们建立农场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自给自足,还希望由此赚更多的钱,作为发展工业的资金。

在发展工业方面,他们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建立木器工厂,制造箱子、椅子,以及其他木制品等。第二件事,就是建立制鞋厂。在此以前,每个人所穿的鞋子都是在店里买的皮制凉鞋,自从他们学会制鞋技术,在自己的农场制造以后,大家都穿自制凉鞋了,而且,还可以把多余的拿到市面出售。到最后,连房子也是靠自己的力量搭建起来的。

托尔斯泰农场的业务上轨道以后,甘地又想到了孩子的教育问题,他觉得必须为农场的孩子提供一些受教育的机会。他一直认为,真正的教育只能来自父母,然后再加上最小限度的外界帮助。但是这些做父母的从小就过着贫苦的生活,自己都没有余力接受教育,大多数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拿什么去教育孩子呢。

托尔斯泰农场是一个大家庭,而甘地是一家之主,因此应当尽可能负起训练年轻一代的责任。

由于大家同心协力,教室很快就建好了。教导孩子读书、写字的工作就由柯连·巴哈和甘地共同负责。由于他们没有做老师的经验,刚开始时效果很不好。再加上孩子们上午还要工作,下午才能来上课,因为疲倦,很多人会在课堂上打瞌睡。

此外,教学上最主要的困扰,还是在于南北各地的方言不统一。农场的工人来自印度各地,语言极为复杂,说印地语、泰米尔语、古遮拉特语和乌尔都语的都有。甘地懂古遮拉特语,对泰米尔语也稍有了解,至于其他的语言则完全不懂,所以教起来特别吃力。

令人安慰的是,甘地的苦心没有白费,自从开办学校以后,不但孩子们能读书写字,而且也使来自各地的工人了解了和睦相处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