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被微信提示音吵醒，记者群里中央新影摄制组的导演发信息，说组员李锐川因身体不适合高原工作离开摄制组，即将返回北京。

我起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突然听到凄厉的狗叫声，一声，又一声。视线中，一个人正奋力地沿河岸奔跑，我顺着他跑的方向寻找，原来一只狗落水了，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爬不上岸。那人跑到狗旁边，双膝跪地，把手伸向狗，像是发出某种邀请，等待那只狗的答复。过了大概十几秒钟，那只狗终于信任地把前肢交到他手中，他身体后仰，用力把狗从河里拉上了岸。上岸后，狗就跑进树丛里不见了。他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向酒店的方向走来。

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发给同事，同事告诉我，这就是李锐川。他当时跑向那只狗的速度，在北京并不足为奇，但在高原，如果换成我来跑，肯定会晕眩。在他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却为了另一个生命如此奔跑。最让我动容的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双膝跪地，背景正是拉萨清澈的天空和布达拉宫。他跪向生命，跪向善意，生命和善意都是宇宙中的奇迹。

今天我没出酒店，有很多采访工作需要和国测一大队对接。解除隔离后连续三天，我们都出去在拉萨街头散步。我拍摄下各处藏式楼房上的风马旗和那些在路上遇到让我怦然心动的画面，剪辑成一个小视频，起名拉萨飞扬。可有些街道，并没有让我举起摄像机拍摄的念头，因为它们像北京一样，像上海一样。有一次我们坐出租车回酒店，司机一路都在说，拉萨的商业味越来越浓了。这一点，只要来拉萨，你就能感觉到。这些好像并不符合人们心目中“圣城”的印象。可这座城市里生活着多少像我们一样的人，和我们一样要为生计奔波，和我们一样对现代化的生活充满渴求，和我们一样希望亲人能拥有幸福和安逸。我们常说，不能道德绑架，其实也不能“信仰绑架”。我不认为信仰必须通过某种仪式或形式来表达，除非是内心真正感到非如此做不可。磕十万长头是虔诚，出家为僧是虔诚，勤劳善良地生活，过好自己的日子，把光明和善意装在心中，同样是虔诚。拉萨街头，依然有那么多双澄澈的眼睛，那么多安详的面庞，那么多令人感动的背影。真正的虔诚，永远不会因外界而改变。

去年来采访时，我听说拉萨新区的楼盘供不应求，房价一涨再涨。因为买一套房子，落下户口，高三把学籍转过来，孩子就能在这里参加高考，享受比内地低得多的分数线。不只是拉萨，西藏在追求“跨越式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些可供投机的机会。可如果不发展呢？前段时间新闻报道中，那些为了上网课而长途跋涉的藏族孩子们，他们就应当这样吗？

但我希望，西藏的发展，能更多地尊重朴素的自然观，用那种把自然万物看作神灵的眼光，敬畏自然，有取有舍。这不仅是对人类一片精神净土的保护，也是对地球生态安全的保护。

在北京时，只要开着窗户，没两天，到处都是一层灰尘。没想到，在拉萨的酒店里，灰尘同样光临。尘埃无处不在。可若心中清净，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