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我把摄像机架起来,对着窗外的山和白云,也尝试用延时摄影模式拍了一段视频。从10点拍到12点,在最终形成的一段19秒影片里,云在山顶的蓝天上翻滚着、涌动着,甚至咆哮着前行,如百兽迁徙,如万马奔腾。这个作品让我十分得意,把它分享给了家人和朋友。
镜头是人类创造的另一种眼睛,就像其他很多工具那样,模仿人类的器官,延伸人类器官的功能。眼睛无法设置感光度和曝光时间,无法添加滤镜,而相机可以,通过设置参数、选取角度、巧妙构图,可以改变物体呈现的色彩、状态和相互关系。摄影不是重现世界,而是对世界某个局部的重新创造。延时摄影或慢镜头又是对时间的再造,通过加快和减慢时间,你会看到眼睛无法看到的景象,比如一朵花像变魔法那样瞬间开放,比如水滴落在水面溅起的美丽形状,它会让你看到这世界更多的一面,或许会让你对这世界产生新的感悟。
还有很多人造眼睛正在渐渐改变我们对世界乃至宇宙的认知,显微镜、天文望远镜、X光机、红外线镜头,在这些眼睛里呈现的世界,更迥异于人眼所见。人类创造工具,助推了科技进步和文明发展。这些工具已经让我们深深地依赖,甚至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可是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有一双天赐的晶莹的眼睛,它直接与我们内心相连,它流露我们内心的情感,它是所有创造的源头。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这个世界在我们眼睛里的样子肯定是最温情。
下午,我看到窗外停着两只蚊子,两只肥硕的蚊子。它们竟然在依然飘雪的季节里,在高原上出现了。记起去年此时在拉萨采访,我们从尼木县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蚊子。藏族司机朋友顿时叫苦不迭:“我小时候根本没见过蚊子啊。被蚊子咬太痛苦了,起一个大包,消不下去。”我当时就想,对于从小不知蚊子为何物的拉萨人来说,被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小怪物叮一下,确实挺可怕的。可蚊子是怎么来到高原,又怎么在高原繁衍生息的呢?这不禁令人想到气候变化,这或许和珠穆朗玛峰的冰川不断消退是相同的问题。
我们那时还聊到了狗,他说拉萨野狗成灾,居民区经常发生狗伤人的事,为此很多小区都成立了打狗队。我说,打狗队难道要把狗打死吗?他说有时还真的打死了。如果狗咬了你的小孩,或者你的小孩因为狗连门都不敢出,你说气人不气人?不知一年过去,打狗队是否还存在。但愿问题已得到解决。
今天是诗人昌耀逝世20周年纪念,他是公认的大诗人。人生最宝贵的时光里,他在青藏高原饱受苦难,但也收获了豁达、慈悲的胸怀和壮美、凝练的语言。“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这几行诗,在他那首著名的长诗《慈航》里反复出现。一个经历过至暗至恶残害的人,依然相信光明,相信善和爱,仅此一点他就足够伟大。
静极——谁的叹嘘?/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缘而走。/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这是昌耀同样著名的一首短诗《斯人》。这是怎样的视野和胸襟啊?
正要结束今天的日记,突然发现窗外飘起鹅毛大雪,窗台上已厚厚一层,树木也都一片洁白。雪落无声,静极,我无语独坐。隔离已过第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