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 拉萨 晴转多云再转晴(1 / 1)

昨夜的睡眠很糟糕,一直恍恍惚惚,可能只睡着不到两个小时。总是觉得只用鼻子喘气不够,就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样又使得喉咙干燥,疼痛。早晨起床后,症状似乎好了一些,但情绪有点低落。这才是正式隔离的第一天啊,这才是七八十天征程中的第二天啊。

吃过早饭,又开始头晕,我逐个询问其他队员的情况,都出现了高原反应,不过也都有所好转。专家的研究显示,3月是西藏含氧量最低的月份之一。有反应是正常的,我鼓励自己,也鼓励大家。

什么样的人容易出现高原反应?人在什么状态下容易出现高原反应?似乎并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我想,放松的心态,愉悦的心情,一颗对神秘自然的敬畏之心、感恩之心、朝圣之心,或许比红景天、高原安之类的药物更有效吧?无论如何,焦虑都不是好办法。我干脆不再测量血氧饱和度了,该升上去的时候,自然会升上去的。

上午一直老老实实地半躺在**看书,关于上次珠峰测量的纪实。吃过午饭,把手机调成静音,想好好睡一觉,幸运的是我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还睡得很香。一觉睡醒,不仅身体舒服多了,心情也变好了。

窗外的布达拉宫时而被阳光照耀,时而被云雾覆盖。在群山的怀抱中,它看上去并不高大,甚至还不如近处的吊车显得高大。但怎么看,它都不像是属于人间的宫殿。窗外的近处是一片居民区,有一条松柏簇拥的小河,几幢四层的黄色楼房被青灰色的山揽在怀里,山顶还有若隐若现的积雪。一个穿白色棉袄的小女孩正在居民区的空地上打羽毛球。她蹦跳着,喊着,笑着。她的笑声让眼前的一切充满活力,充满人间气息。由于视线被遮挡,我无法看见她对面的人。谁在那边接她打过去的球呢?她的爸爸还是妈妈?

想起昨天早晨5点钟离家时,我和妻道别,儿子也醒了。他在**躺着,迷迷糊糊地看着我,跟我说了声拜拜,然后转过身去。到了机场,妻发来信息,说我走后儿子一直在哭。我最近一段日子都在和他告别,尽可能地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他读书、下棋、玩游戏。之前买了一本《给孩子的故事》,只给他读过两三篇,汪曾祺的《黄油烙饼》他很喜欢。最近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读一篇给他,读完就用铅笔在目录上画个勾。看他专注聆听的样子,看他不时露出的笑意,我感到幸福。可那本书还有好几篇没读完,我就要出发了。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我想,我还有机会给他读完吗?

我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反而我总是愿意抱有希望。但我深深地相信人生之无常。特别是母亲的患病离世,让我习惯于把每一次都当成最后一次。于是无论与谁相处,我都常常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拥抱,这或许是最后一句话。于是我把相处当成是告别的过程。

我写过一首叫《生日》的短诗:妈妈,32年前的今天/我经过一条短短的通道/来见你第一面/紧接着,就用一生长长的时间/来与你告别。如果一个人,所有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够与他相聚,那么所有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够与他告别。

如果我身体不出现意外,能够坚持到5月底这次测量任务结束,也不过两个半月的时间。比起那些我采访过的许多地质队员、测绘队员,动辄离家半年在野外工作,真的不算什么。人间太多离别,滋味各不相同。

现在已近晚上10点钟,隔离的第一天即将结束。安静极了,不知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做些什么,有着怎样的心情。我乐观地认为,明天一觉睡醒,我肯定就满血复活了。嗯,明天开始把工作一项一项梳理,一项一项准备。毕竟,这次带着重要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