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大学的种族清洗(1 / 1)

迄今为止,德国教授们的最高理想就是撇清科学和政治的关系。但是,当政权落入希特勒总理及其政党手中时,这个政党的首要原则就是将政治凌驾于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比如经济、艺术、宗教,还有科学。

如果你记得这个新国家不仅以新政治组织的形象出现,还宣称代表了生活中各个领域的新观点和新方向,那么新政府的立场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新的指导方向就是,这个国家所有的行动都要有利于德国人民和日耳曼民族,这是科学和其他一切活动的终极目标。

德国政府的新理念是,大学应当传播一种新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这给大学老师带来了很大压力。但是考虑到“科学自由”是教授圈子中最受重视的口号,新政府觉得,在强制推行该政策的同时,应尽量保留原有的表达。所以保留了“自由”这个好字眼,但赋予了新的含义。“自由”这个词在早期德国哲学中的含糊使用,为该词被纳粹主义借用奠定了基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背景下,西班牙裔美国哲学家乔治·桑塔亚纳在其论文“德国的自由”中写道:

德国哲学中所说的自由有其特殊的含义。它不是指选择的可能性或个人的主动性。德国人所说的自由,相当于天堂里的天使,他们可以自由见上帝,却不违反教规。这种自由是对新兴事物的一种深刻理解,而你却无法拥有。你可以盗用、你可以赞美,可以觉得是天赐的一种自我精神的表现形式。当你同情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国家甚至整个宇宙,你就被同化了,再也区分不出造物主、国家和你自己。这种自由就变成了强制性的服务。

在此期间,德国教学领导者克里克清楚地呈现了对这种深刻的,形而上学理论的实际应用。他表示:

需要被限制的不是科学本身,而是那些科学调查者和老师。只有那些科学天赋极强、并宣誓效忠国家、支持世界种族概念、投身德国使命的人,才应该继续在德国的大学里教书、做科研。

这种对自由的解读,为德国大学“清洗”教职员工的行为奠定了哲学基础。

高等学校的老师首当其冲遭遇“清洗”运动的迫害。根据该理论,老师的种族渊源致使不配教育年轻人。这次运动,把不属于日耳曼人或斯堪的纳维亚人的老师称作雅利安人。而既不属于日耳曼也不是雅利安的这群人则叫犹太人。大家普遍认为,因历史和教育的原因,犹太人被视为阻碍新统治者树立权威的人群。“犹太人”这个词并不专指信奉犹太教的人。新政府对犹太教这种宗教形式采取中立态度。纳粹主义者认为,犹太人应当按照种族区分,却没有清晰的标准来界定犹太人。因为界定很难,有时只能靠主观推断。因此小心谨慎的德国教授们认为,不会发生种族“大清洗”这样的事情。因为“犹太人”没有清晰准确的界定,德国政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可惜,教授们还是不熟悉这个新哲学的“实用”精髓。对“犹太人”的界定很快就出台了。该界定没有采纳德国教授的要求,即兼顾人类学、人种学、哲学的精准知识和逻辑的一致性来定义。从一开始,“雅利安人”的界定就不科学,他们将雅利安人界定为说“雅利安语系”的人,这样的界定是不可信的。因为如果这样界定的话,那说意第绪语[35]的人也属于雅利安人,而这种语言只是德国的一种方言。因此,最初的定义是针对“非雅利安人”下的,并非针对“雅利安人”。非雅利安人指祖父母、外祖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非雅利安人。而只要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信奉犹太教,他们就被定义为非雅利安人。根据这个界定标准,从人种学来讲,界定的标准与种族没有任何关系。德国统治阶层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代之前,有犹太血统的人是不会信奉基督教的。

把血缘和宗教结合起来的定义巧妙地实现了政治目的:驱逐一整群可能影响学生政治和意识形态的人。德国大学的教授需要的并不是没有科学准确性和清晰性的界定,大学政治“大清洗”运动应该以一种科学的,无可厚非的方式进行。

清洗各地犹太人的工作碰到很多困难。根据纳粹上台前的“雅利安人”的定义,还有一种包括犹太人在内的非雅利安人群。匈牙利人和芬兰人初时感觉不快,他们被纳粹主义者贴上非雅利安人的标签。事实上,将匈牙利人称为雅利安人有点牵强。最后裁定,非雅利安人的身份识别根据其祖父母及外祖父母信奉的宗教来界定。可是,即使一个人,比如匈牙利人能证明自己不是非雅利安人,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是雅利安人。因此,传统逻辑的根本规律之一,排中律就这样被打破。传统逻辑首先把排中律当作事物的规律,意为任一事物在同一时间里具有某属性或不具有某属性,而没有其他可能。排中律同时也是思维的规律,即一个命题是真的或不是真的,此外没有其他可能。然而,根据官方的界定,匈牙利人既不属于雅利安人,又不属于非雅利安人。

随着新政权在政治上的成功,既不是雅利安人又不是非雅利安人的这群人的数量激增,日本人很快就荣升为这群人的杰出成员代表。但是,新政权的反英政策致使纳粹主义者向闪米特阿拉伯人靠拢,该族群被认定为非雅利安人。之前,犹太人遭到反对就是因为他们被认定属于闪米特种族。现在犹太人不属于这个崇高的民族,因此,有人断言,犹太人根本不属于任何种族,自成一种混杂的“反种族人群”。

现在仍需一个并非依靠宗教信仰来界定种族的标准。标准最后规定,居住在密集居住区的种族与日耳曼民族有一定联系,而犹太人是散居在各个城市和商业中心的。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这个界定被证明是成功的。根据这一定义,大学遭到了彻底的大清洗。起初,还有几个例外。首先,由德意志帝国政府任命的教授得以继续任职,因为在大家看来,德意志共和国是亲犹太人的。其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为德国或其盟军而战的教授,也得以继续任教。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例外了,大清洗变得更加疯狂。根据官方的界定,妻子是非雅利安人的所有教授均遭解雇。

与种族清洗同时进行的还有政治清洗,但其标准没有那么明确。被解雇的教授包括曾在社会民主党或共产党中任要职的人、共济会成员和反战组织成员。除此之外,其他原则都是模糊不清。相对于之前的种族清洗,这次的政治清洗更让人莫名其妙。因为,在种族清洗中,人们的结局都是命中注定的,改变不了什么。而在政治清洗中,则可以用良好的行为来抵消之前的政治错误。这样,先前是民主主义者的教授突然表示赞同种族清洗,并认同执政党的口号。之后,他们开始投身于种族理论的应用研究。另外,从前支持民主主义者和君主主义者的人,对新政权的统治者保持缄默,其实很多人是之前大清洗的受害者,因为他们表现了进步的迹象,其地位得到了恢复。

为了使变化更为彻底,对于那些没有种族问题和政治问题的许多老教授,新统治者强行向他们发放养老金,迫使其退休。新政权的统治者认为,这些老教授们无法适应新政权。结果是,新上任的老师都是新政府信得过的老师,他们以一种全新思想进行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