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尚未落尽,他的贴身副官李金安已跑步而来,隔帘喊了声报告,真是作到了随叫随到,如影随形。
“进来。”一夜没睡的刘文辉声音有些低沉。
珠帘一掀,李金安进来了,站在军长面前,一边举手敬礼,一边细细观察着军长疲惫的样子。
“军长,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办公,要不得哟!”李金安显出相当的关切和惊诧,讶然有声地说:“太太给部下交待过的,要我好生经佑军长。军长这个样子熬夜,太太晓得了,还不剥了我的皮!”李金安深得刘文辉和他最宠爱的三姨太杨蕴光信任,人长得矮小精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对长官体贴,忠心耿耿,思维敏捷,手脚麻利,办事能干。
“我这又不是经常的,事出有因。”刘文辉挥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要副官再说这事,随即拿出一张名片吩咐道:“天已经亮了,你赶紧持我的名片到陕西街大川饭店去,一定要找到住在那里的岩崎先生,嗯?就说我已经决定购买他们三菱兵工厂的军火,一大笔!请他来签合同,嗯?”成都陕西街大川饭店是日本人办的,日本人来都住在那里。
“是。”李金安上前接过名片,二指宽的脸上,一双猴子眼眨巴眨巴,他看出了军长的急。
李金安刚去,通往卧室的门轻轻开了。
“自乾,你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起来也不喊我一声?”声到人到,款步而上的三姨太杨蕴光,手上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银耳羹,说时一边扣着她身上的那件鹦鹉绿丝绵旗袍上的攀扣。其实,上银耳羹这类琐事,都该是小丫寰冬妹做的。三姨太向来睡眠很好,可这天她一觉醒来发现丈夫不在身边,而是在隔壁书房熬夜,很是心疼,这就亲自下厨房作了些安排,并亲自给丈夫端来一碗银耳羹,表示一分情意。
看得分明,杨蕴光二十来岁,身姿颀长丰腴,刚起床,还来不及梳妆打扮的她,半拢乌黑的云鬓;一张好看的瓜子脸上眉似远山,鼻子很棱,眼睛很亮,身上该突的突,该凹的凹,女性的味道很够很浓。夜里睡得又好,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经身上的鹦鹉绿丝绵旗袍一映衬,越发显得年轻漂亮,生机勃勃的。
“自乾,你起来该喊我的。”杨蕴光说时,已将银耳羹放在了桌上,看着丈夫,那神情半是心疼半是娇嗔。盛在一只白底薄胎红花金边碗里的银耳羹,在早晨的寒气中蒸腾着甜香味。刘文辉刚想说什么,珠帘一掀,小丫寰冬妹进来了,手上端着一只锃亮的银盘,盘中迭着一张热帕子,一杯热茶。冬妹上前,将银盘放在桌上,双手捧起四川盖碗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再给刘文辉递上热帕子,刘文辉接过来,抖开,呼呼地擦了擦脸,再擦擦手,将帕子还给冬妹。小丫寰冬妹看太太和军长都没有什么吩咐,这就按部就班地端着银盘下去了。
刘文辉这就从桌上端起那只相当精致的茶碗,揭开盖子,立刻氲氲着起一股热气腾腾的茶香。刘文辉低下头去,长鲸吸水般地很舒服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水。三姨太用她那双绒绒睫毛下,一双又大又黑扑闪闪的大眼睛,看着丈夫说:“这是我特意要冬妹给你泡的蒙山顶上的贡茶。”
“难怪,难怪!我连茶叶都想咽下去了。”刘文辉说时,为强调茶好,又喝了一口热茶。川茶从古至今,在全国首屈一指,最为有名的是蒙山顶上石花茶,渠江薄片茶,平武骑火茶,泸州纳溪的梅岭茶等。而其中,蒙山顶上茶更为茶中极品。它们产于名山县蒙山顶上之最高峰上清峰。峰顶仅有茶树数株,每年开春前后雷声响动时才能开摘,仅采三天。所以,此茶有“请雷而摘”之称,一年收茶也不过区区几两半斤,作为朝贡皇帝的专用茶,万金难买,珍贵至极。在巴蜀大地上,一般成都人喜用的花茶,重庆人喜用的沱茶,也相当不错,亦早已闻名遐迩,斐声海外。
看丈夫用过了茶,三姨太这就用葱手端起银耳羹来,却又并不送到丈夫手上,着意说:“这是青川银耳,是我一早到厨房亲自守着黄师傅给你煨的。”说时,一手端碗,另一支手跷起兰花指,用两指执勺,亲自喂他吃。
刘文辉连声说好吃、好吃。可是因为心上有事,只吃了两勺就不吃了,摇了摇头。
“哎呀,这是人家亲自下厨给你煨的,这么不领情!”三姨太撒起娇来,“我就要你吃嘛!”说着执勺又喂。刘文辉为了不扫她的兴,吃完了银耳羹。因为有事要办,不想她在身边缠,看天色还早,说:“天还这么早,你去睡个回笼觉吧,冬天睡回笼觉舒服!不说是嘛,睡个回笼觉,等于打牙祭!”
“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三姨太说时嘴一噘腿一跷,坐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因为是斜起坐的,一只修长的**踮在了地板上,一只**斜依在桌上,这就将她的身姿美妙处于有意无意间,从一个恰好的角度尽情地展现了出来。她细腰**肥臀,整体看,像是一尊没有摆端的金瓶。旗袍开叉处,绽露出一截雪白浑园的大腿。刘文辉一看,顿时像被枪弹打中了似的,不禁一愣,心旌摇曳起来。他是个事业型的男人,兴趣不在女色上,而且本身也不是雄性荷尔蒙四射;三姨太虽然年轻漂亮,但他早已是熟悉了她身上一切,哪怕是最隐秘的三角区。但这会儿一见她绽露出来的这一截肥白的**,忽觉刺激,不禁伸手去摸了一把。
“哎哟,讨厌!”三姨太一把死死按住他的手,就像痒到了心尖子上似的,笑得格格地,弯下腰,噘起嘴:“摸得人家周身都痒,痒酥了!”对于三姨太的这种些微的“忤逆”,“不驯”,刘文辉一点也不恼,反而像吃了开心果似的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一般而言,大人物心仪上钟爱的女人,都要比大人物年轻许多;漂亮,那更是不用说了。大人物往往都是妻妾成群,而在莺莺燕燕,燕瘦环肥,秀色可餐的妻妾中,真正能长期得到大人物丈夫宠爱的妻或妾,肯定绝顶聪明。而她们能否长期受宠,关键是能否长期掌握住丈夫的心理和身理,这中间是有技巧的。除了年轻、美貌等本身条件对丈夫的心理生理吸引之外,还有一个度要拿捏掌握好。这就是,在大人物丈夫面前,女人不能一味地当小乖乖;因为小乖乖当久了,他也是要腻的。反之,应该适可而止地,可以有些微的“忤逆”,撒野……事物往往就是这样的相辅相成。不然为什么说,甜的吃多了,就要吃点咸的;口中无味了,得吃点辣的,要不断变换口味。不然,又为什么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呢?野花香是因为她新鲜、有刺;新鲜和有刺加起来就是刺激。男人是喜欢刺激的,当然,这刺激也有个度。决不能像荨麻一样,一刺就刺得让人跳起来,受不了。如果那样,非被铲除不可。刺激应该是轻微的、新鲜的、甜蜜的,让人回味无穷的。就象这个早晨三姨太对刘文辉这样,就做得恰好。其间的这个度,三姨太拿捏掌握得很准很好。她是一个有一定文化的很精明的女人,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出现,才能讨得丈夫欢心。况且,凭心而论,刘文辉也才三十多岁,又贵为省主席、军长,却不花心,从不在外面寻花问柳。从这一点上,她不仅私心窃喜,庆幸。而且,对刘文辉,也有一分投桃报李的真情真爱在里面。
在四川,甚至可能在全国众多的军阀中,在生活上,除刘湘是个绝对的例外,比较而言,可能就要数刘文辉了。刘湘对他年龄尚轻时,父母隔口袋买猫,在乡下为他娶的糟糠之妻刘周书不离不弃,厮守终生。刘文辉呢,虽说也是有妻有妾,但适可而止。不像杨森,家中妻妾成群,自己有多少个孩子都不清楚,妻妾一多,勾心斗角的事也多,红杏出墙的事有之,后院会不断起火。刘文辉从不后院起火,妻妾之间也能和平共处。刘文辉之所以特别喜欢三姨太,不仅是喜欢她年轻貌美,因为她聪明懂事,还能像他一样,善于处理各种关系。杨蘊光是个中学生,年轻漂亮丰满,年龄上比刘文辉小得多,生理上满够他享用的了;而心理年龄却也相当成熟,有相当的见识胆识和眼光,不仅可以同他对话,还不时可以给他出些好主意为他分忧。这点,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三姨太身上越发显现出来。1949年,国共在成都进行大陆最后决战的关键时刻,也是决定刘文辉和他的事业最后命运的转折关头,三姨太杨蕴光在这方面更是显示了相当的才能,给了他不少帮助,这是后话。
不言而喻,刘文辉对三姨太杨蕴光的宠爱可想而知。
“我咋个讨厌了?”刘文辉忽然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边伸手坚持抚摸着她从旗袍一角绽露出来的雪白丰腴的大腿,一边笑着打趣。一时,他繃得紧紧的神经得到了缓和宽解。
“你还不晓得吗?!”三姨太格格笑着,因为被他摸得一身都酥软了,不由得将丰腴的身子往他的身上靠了靠,高耸的胸脯起伏,吹气若兰地在他耳边重复刚才那句话:“你要让我回屋去睡回笼觉,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子条件?”他明知故问,伸出一双瘦手,突然间抱紧了三姨太的细腰,把三姨太已经靠在他身上的绵软丰腴的身肢往怀里抱,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我要你陪我睡。”三姨太撒起娇来,几乎是咬住他的耳朵小声说。
三姨太这一声叩在他心上,如大潮猛击,火上加油。“那就快点,我今天的事多。”他说时,心急火燎地站起来,牵着三姨太的手,过隔壁卧室去了。过去时,细心的三姨太没有忘记关上门。
作爱的时间很短。听隔壁地板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三姨太知道,这是小丫寰冬妹进隔壁收拾屋子来了。“冬妹!”三姨太因为意犹未尽,迁怒于小丫寰:“你收拾东西要把细点哈,主席桌上的东西不要乱动!嗳!”她这会儿显得啰啰嗦嗦,恶声恶气的。而一般的情况下,她不是这样的,对下人很有亲和力。
“是,太太。”隔壁小丫寰冬妹应道,声音怯怯的。
本来每次作了爱,刘文辉都像瘫了似的,要在**躺好一会儿才能起来,可今天例外,他已经坚持起来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喃喃地说:“这李金安是咋搞的喃,还不回来?该是回来的时候了嘛?”
“总是还没有办妥嘛!”杨蕴光当然不敢对丈夫发脾气。不明丈夫话中究里的她,这时一边帮丈夫穿衣服扣扣子,一边小声小气地宽慰:“李金安办事向来稳当,总是快回来了。”一边又扬起声,对在隔壁打扫房间的小丫寰吩咐:“冬妹,你去厨房看看,给先生煨的子母鸡煨好没有?煨好了就端到小餐厅去,准备服侍先生吃饭。另外,看给先生的洗脸水、漱口水都准备好没有!”冬妹答应后下去了。三姨太之所以有些生小丫寰冬妹的气,是她觉得,冬妹在隔整得这里动那里响,影响了丈夫作爱的专注力,是使丈夫作爱时间短促的原因之一。
刘文辉刚刚穿好衣服,就听隔壁一声“军长!”,是副官李金安的声音。
“来了,来了!”刘文辉急忙过到书房。
“我先是找到大川饭馆的大堂问岩畸,大堂说,岩畸昨晚黑根本就没有回去。”李金安站在刘文辉面前报告,“我问他们,岩畸究竟去了哪里,他们先说不晓得。我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他们总经理问,才得知岩畸走了。”
“走了?”刘文辉不禁大惊失色,一双不大的眼睛鼓得灯笼大:“到哪里去了?”
“昨晚就被田颂尧接去了……今天一早田颂尧又派人派车将岩畸和他的助手送到牛市口的长途汽车站,让他赶第一趟去重庆的早班车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是在路上了。”
“消息确实?”
“千真万确!”
刘文辉“哦!”了一声,旋即一拍大腿,“糟了!”他火冒三丈地说:“田颂尧这是在故意同我作对藏猫猫,故意送走了这个日本人,让我买不到日本军火。你们这些人经常说田冬瓜、田冬瓜!他哪里是冬瓜,精灵得很嘛!幸好,我发现得早,要不,还真要坏了大事。”旋即省悟,自己把火朝李金安身上发,除了耽误时间,毫无意思。
刘文辉旋即从宽大的袖笼中伸出一只瘦手,拍了一下头。这时,他脑海中电光石火似的一闪,已有了主意,骂了一句:“龟儿子田冬瓜给我来这一手,同我扯怪叫?哼!古有箫何月下追韩信,未必今天我就不可以给他来个一大清早追岩畸,快走快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吩咐着副官马上要办的事,一边急急朝外走去。
刘文辉来在院子里,上了一辆已停在那里的进口的最新产漆黑锃亮的“福特”牌轿车。军参谋长田北诗和李金安也赶紧上了车。上了车的刘文辉,忙不迭地吩咐司机将车朝牛市口方向开,一边问坐在他身边的军参谋长田北诗,这个时候是什么时间。
“差一刻七点。”田北诗看了看戴在腕上的瓦时针夜光手表,报了时间。两扇红漆大门洞开,司机将车徐徐朝大门外开去,上了大街。刘文辉又问坐在前面副驾驶坐上的副官李金安:“去重庆的早班车啥时间开的?你问过没有?”
“报告军长,问了,去重庆的早班车是早晨六点开的。”
“除了这辆早班车,去重庆还有没有别的车?”刘文辉心很细,深怕漏掉一点有关的细枝末节。
“还有一班是上等车,开得更早些,那个日本人肯定是坐的这班上等车,五点开的。”
“你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
“那好。我们就先开车去牛市口汽车站找这个日本人,一路追上去,一路朝龙泉驿开,大不了开过龙泉山,到石经寺,总该找得到人了吧?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北诗,你算算看,这个日本人这时到了哪里?”
田北诗算了时间,肯定地说:“这个时候,岩畸坐的车,最多也就是到了龙泉驿镇,大不了在开始翻龙泉山。我们最多追到石经寺,肯定能追上!军长的这部轿车,比他坐的公共汽车跑得快多了……”田北诗毕竟是军参谋长,他的计算是相当精确的。
刘文辉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反正,到重庆就这一条东大路。如果到了石经寺还没有追上,我们就一直追下去,我肯信追不到这个日本人!”想想,又不放心了,问坐在身边的参谋长:“北诗,你看,这个田颂尧还会不会搞出个什么猫腻来,让我们追不上这个日本人?”
“不会。”军参谋长很肯定地说,“只要他还在我们24军的地盘上,这个日本人这会儿哪怕就是上了天入了地,都不怕,他逃不过我们的手板心。”想了想,又适时给刘文辉戴上一顶高帽子:“幸好军长发现得及时。要不然,让这个日本人真走了,还真是坏了我们的大事。”
“那是,那是。”刘文辉庆幸地点点头。听了参谋长这席话,他这才放了心。这时,他们的小车,已经上了往牛市口方向的大街,街上没有几个人,司机将车开得快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