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是宁静的。宁静的小巷里总见一对天仙般的母女在丁香树下嬉戏和读书,那夜莺一般的笑声和清脆的朗朗声,伴着姑苏的小桥流水,仿佛是幅活脱脱的天庭圣母圣女图。小丁香天生丽质,又聪慧过人,白美丽看着养女一天天成长,喜上眉梢。她专门请来导师教小丁香学英语、读《圣经》和史书、弹钢琴等。 15岁时,白美丽将小丁香送到东吴大学学习生物和代数。
自由而思想解放的大学校园,让美丽的小才女插上了理想和爱情的翅膀。当一场大革命的疾风骤雨袭来时,**而又单纯的小丁香如痴如醉地倾听萧楚女关于反革命军阀统治下的中国向何处走的演讲时,她热泪盈眶,从此坚信革命是拯救中国的唯一出路。后来丁香听说所敬仰的萧楚女被国民党反动派枪杀,于是不顾养母白美丽的劝阻,挺起瘦弱的身子,跑到革命学生聚集的地方,在镰刀和锤头组成的红旗下,庄严地将理想献给了共产主义未来——她加入了共青团,次年又转正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从此那条狭长而幽深的小巷里,总有一个美丽的身影举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反动统治”的小旗子,在奔跑、在呐喊。有一天,教会的大门突然紧闭,丁香挥泪告别养育她的美籍母亲,踏上革命道路。
“我们是老乡呵!”一天,东吴大学校园内的小径上,丁香被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同学挡住了道。
“老乡?谁是你老乡?”丁香抬头的那一瞬,脸红了:他长得好标致喔!
“是,我祖籍苏州太仓的,后来我们家搬到了南京。我们认识一下……”他把手伸过来,又说,“我叫乐于泓,大家都叫我阿乐。”
“你就是阿乐呀?!”丁香眨巴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羞色满面,因为她常听人说,有个叫阿乐的共产党员,不仅参加罢工闹革命勇敢,而且能拉一手好二胡。
“我就是。”一双温暖的手握在一起。两颗年轻的心撞出了爱情的火花。
从此,在东吴校园,在姑苏虎丘塔下,一个宛如青瓷质地的姑苏美女,与一个君子如玉的伟岸俊男,缔结连理,常形影不离地依偎在丁香树下,谈革命、谈爱情,也谈音乐与古今中外有关丁香花的诗篇。
“春夜阑,春恨切,花外子规啼月。人不见,梦难凭,红纱一点灯。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结。宵雾散,晓霞晖,梁间双燕飞……”由于阿乐家境出现困难,被迫辍学,后到上海从事职业革命。这时的阿乐,每逢深夜,终将一曲曲古人的“丁香”辞赋,谱成悠长而动听的乐曲,然后通过他的二胡,借着寂静的夜光,传给远在金陵的恋人听。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亲爱的人,其实我更爱李商隐的这首诗。吟着此诗,丁香的心早已飞向了黄浦江边。”丁香回信说。
“丁香,在上海的地下党由于出了内部叛徒,组织惨遭破坏,党决定派你去……眼下形势非常严酷,你要做好各种准备。”在丁香毕业不久,党组织找她谈话。
“请组织放心,丁香不怕任何风霜侵袭!”那一天,她收拾箱子,连夜赶到了上海,紧紧地依偎在阿乐的怀里。在外滩码头上,他们牵手奔跑着、欢笑着,与江上的鸥鸟比赛朝霞下谁更美丽、谁更欢畅。
白色恐怖下的地下工作,异常艰辛和危险。早春的上海,阴冷又潮湿,阿乐去闸北区一工厂组织工人罢工,不想遭到反动派突然袭击,数名工人师傅在战斗中牺牲和被捕,阿乐侥幸逃脱。回到宿舍,悲愤交加的他拉了半夜二胡,直把心爱的胡弓都给拉断了。一旁的丁香则默默地为他将一根根弓丝接上……望着粉色衣裙的婀娜身姿,阿乐情不自禁地将恋人搂在怀里。
1932年4月,组织批准了丁香和阿乐的结合,俩人在简陋的小屋里秘密成婚。
新婚是甜蜜的。新婚给从事地下工作的这对小夫妻带来不少方便。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借着阁楼小巢,为党组织传送情报,召集秘密会议。而丁香的钢琴、阿乐的二胡,则成了他们向同志们传递平安讯息的工具。每当丁香的《圣母颂》响起,同志们的心情是舒坦和安宁的;每当阿乐的《二泉映月》传出,同志们便警惕地远远散去。
5个月后的一个深夜,丁香在幸福地告诉爱人自己已有了三个月身孕后,便坐在钢琴前,弹奏起了一曲贝多芬的《命运》……
“亲爱的,明天你就要到北平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不放心。”阿乐抚摸着娇妻的柔软长发,摩挲着、忧心着。
妻子仰起美丽的脸庞,温情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丁香会早些回来,为了你,也为了他……”她轻轻地拍拍腹部。
那一夜,阿乐长久地吻着丁香的唇,仿佛要把妻子的香味永远地留在身边。
丁香走了。走了后再也没有回来。
卑鄙的叛徒把刚到北平的丁香给出卖了。敌人的枪口对准丁香美丽的后背——她被捕了。
“小姐这么年轻,这么美丽,连名字都是芳香的,而且还是大学生,为什么一定要给共产党卖命呢?”敌人以种种理由诱劝她。
丁香告诉她:“因为共产党是为劳苦大众服务的,他们要推翻你们这些反动统治者。”
“可你也是由教会养大的,听说还是吃了白米饭长大的嘛!”
“但我的血管里流淌的也是穷苦人的血。”
“你知道,人的生命不可能有两次。当花朵飘落在地上后,就永远不可能再有芳香了。”
“革命者只求一次有意义的生命绽放,要杀要毙,别再啰嗦了!”丁香昂起高傲的头颅,说。
无果又无招的敌人只得将丁香押至南京,作为“共党要犯”关进铁牢。不日,又秘密将她杀害于雨花台。
这年丁香才22岁,有三个月的身孕。
“丁香!我的丁香——!”12月3日,这个日子对身在上海的阿乐来说,如晴天霹雳,悲痛欲绝。当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将噩耗告诉他后,阿乐的泪水变成了滔滔的黄浦江水,那一夜小阁楼上的二胡一夜未停,一曲悲情如泣的“祭丁香”,撼落了苍天一场冬雨……
次日,阿乐冒着异常风险,只身来到南京雨花台,他披着蓑衣,伫立在大雨中,跪伏在血迹未干的丁香就义的泥地上,紧握双拳,向苍天发誓:“情眷眷,唯将不息斗争,兼人劳作,鞠躬尽瘁,偿汝遗愿!”
“……愁肠岂异丁香结?因离别,故国音书绝。想佳人花下,对明月春风,恨应同。”失去年轻美丽的妻子丁香后,阿乐并没有倒下,他把对敌人的仇恨化作战斗的豪情。之后,阿乐被派到青岛任共青团山东临时工委宣传部部长。1935年被捕,关进国民党监狱。两年后的1937年4月21日,被押至南京晓庄的“首都反省院”。
在敌人的“反省院”里,阿乐与关押在那里的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们并肩与敌人展开特殊战斗。为了抗议国民党反动政府不抵抗日本侵略者的行径,阿乐和难友们在狱中借着“放风”的机会,进行了一场抗议当局的音乐会。阿乐借他高超的二胡艺术,给难友们鼓劲。他的二胡像战斗的冲锋号角,震撼了监狱。阿乐后来这样回忆当年的情景:“我面前仿佛站着在冰天雪地浴血抗战的战士们和脚上拖着沉重铁镣、关在黑牢里受苦难煎熬的同志们!我低着头,噙住两眶子泪水,全神贯注地听着琴弦上吐出的苍凉悲壮的颤音。抑扬婉转的琴声浮动在晚晴的草坪上,每个音符都触动着难友们的心弦,大家在肃穆无声中被深深地感染了。我拉完最后一个音符便站了起来,提议大家一起唱《义勇军进行曲》。大家要求我教唱,我虽从来没有教过唱歌,可还是清清嗓子,挥着手,领着大家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一遍一遍地教大家唱,群情激奋,越唱越来劲,连‘反省院’的‘导师’们和院方人员都被这威武雄壮、气势磅礴的歌声所吸引,纷纷出来观赏……”
阿乐的这一表现,感动了当时许多狱中同志,其中有一位在解放后任沈阳某师范大学校长的佟汝功同志,当天在狱中专门为阿乐的表现写下一首《胡琴曲》的长诗:
东海少年挺不群,指间微动生风云。江州司马嗟已逝,请君侧听胡琴吟。初闻涧底发幽鸣,冷冷一派秋泉清。满座屏息声不动,耳中只有胡琴声。忽觉风雷拔地起,鱼龙悲唱惊涛里。天马行空不可追,长飚一逝三千里。此是中华大国魂,江河泻出哀弦底……
在周恩来亲自干涉和关怀下,1937年9月,阿乐和难友们终于被当局释放。重新回到革命队伍的阿乐,一直随彭雪枫领导的新四军第四师转战江南大地。然而在枪林弹雨下的阿乐,始终不减对牺牲的爱人丁香的思恋之情,且越是解放战争节节胜利时,阿乐的这份思妻之情也越发强烈。他一有空,就独自坐在一个地方,用他的二胡拉起自编自吟的一首首“丁香曲”,那情那意,无不让人感叹和感动。数年过去,朝朝夕夕如此,一生驰骋疆场的血性将军彭雪枫也为阿乐的 爱妻深情所感染,写下了平生少有的一首自由体诗:一个单薄的朋友,十年前失去了他的爱人……如今啊,何所寄托,寄托在琴声里头……
1951年,当南京雨花台革命烈士陵园的奠基仪式在致敬的礼炮声中举行时,阿乐正在雪域高原的进藏部队的行军队伍中。那时,他已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宣传部长。为丁香守身18年的阿乐,让他的战友和首长们发愁:到底他还想不想成家了?
不敢有人去碰阿乐的那颗伤痛的心。但意外的事却这样发生了:有一天,阿乐兴奋地跑跳着告诉自己的几位好同事:“我要娶她为妻!娶她为妻!”
“你?没有疯吧?”战友们看着阿乐从未有过的疯狂劲,以为他神经出了毛病。
“我没事!真的没事。”阿乐笑着拉起同事的手,跑到军部通讯报道科,指着一位姑娘,说:“你们看,她长得像不像我的丁香?”
同事们惊喜地发现:真的很像呵!
这个与丁香长相十分相近的女兵叫时钟曼。阿乐为英勇就义的爱妻守身18年的忠贞爱情故事,十八军上上下下无人不晓。当钟曼得知自己的“首长”要向自己求婚的消息后,那颗芬芳的心一下颤动了……1954年5月,阿乐与比自己小23岁的钟曼结成伴侣。
阿乐后来转业到地方,先后任西藏工委办公室主任、新华社西藏分社社长。后又因工作需要举家到了安徽、东北,且与钟曼有了宝贝女儿。当妻子问他给女儿起什么名字时,阿乐的目光一下停留在桌上那盆插浸在雨花石里的丁香花……末后,他说:“就叫丁香吧!”
“乐——丁香。好,我闺女长大后一定也会像丁香那样美丽芬芳,更要学她为革命事业英勇献身的无私精神。”妻子钟曼深情地依偎在丈夫那宽阔的肩膀上,感受着一个男人的崇高而至纯的爱慰。
“苏小西陵踏月回,香车白马引郎来。当年剩绾同心结,此日春风为剪开。”妻子善解人意,常为夫君朗诵他喜爱的“丁香”诗篇,并且在每年12月3日丁香的殉难日,专门为丈夫备一瓶好酒,取出二胡,让他独自尽情地抒发对已在天国的爱人丁香的思念。
年复一年,阿乐对丁香的思念之情愈加浓烈。当年因为地下工作的特殊性,他手上没有留下一张丁香的照片,于是阿乐根据自己的印象,自绘了一张丁香像,挂在家里的客厅墙上。“墙上的丁香阿姨,跟我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女儿乐丁香这么说。其实,在阿乐的眼里,丁香就是妻子,妻子就是丁香,烈士妻子丁香和现实中的妻子钟曼就这样相似相近,更令阿乐情深意长。
1982年,在丁香牺牲五十周年的日子,阿乐带着女儿乐丁香来到雨花台,在丁香就义旁的一条小路边,亲手种下一棵丁香树。之后,陵园的工作人员和参观的人听说阿乐和丁香的爱情故事后,感动之余,也跟着栽种起一棵棵丁香,后来便连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片丁香林……那丁香每逢春季,便会绽放出白色的花朵,散发出阵阵清香。阿乐先生自在雨花台种下那棵丁香后,每年清明节都要带着妻儿前来雨花台给丁香祭奠。
“行程前,他都要理发,整装一新。”妻子和女儿这么说。
1989年,阿乐最后一次来到雨花台,这年他81岁。久病的阿乐自知来日不多,看着自己种下的丁香树枝繁叶茂,不由声泪俱下。片刻定神后, 他端坐在丁香树下,接过女儿递来的二胡,只见高昂的头颅猛然一低,那执弦的手臂顷刻间左右开弓,胡琴顿时传出如歌如泣的万千思恋之情,让无数游人驻足拂泪……
1992年,阿乐在沈阳病逝。次年,妻子钟曼带着女儿,捧着丈夫的骨灰,在绵绵春雨中来到雨花台,将阿乐的骨灰和灵魂一起埋在了那片丁香树下。
“丁香花叶是苦的,可她的花是香的。而作为女人,丁香阿姨其实很幸福,一则她是为建立我们今天的新中国而献身牺牲的,二则她获得了一个男人一生的至贞至爱。”阿乐的女儿乐丁香,现在每年都会在清明节的时候来到雨花台吊唁她的父亲和与她同名的丁香烈士。每当有人问起她父亲与丁香的爱情故事时,她总这样说。
雨花台的丁香树如今已成片成林,那条幽长飘香的“丁香路”也成一景,每每参观者步入烈士陵园,总要在此驻足留影,而烈士丁香的革命事迹和她与阿乐的爱情故事,则更像一曲经典歌谣,在人们的口中广为流传……
在此我要补充一句话:当年丁香被弃时,她亲生父母给她的襁褓里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的生辰时间——“宣统二年庚戌年二月十五午时出生”。这个时间,与我母亲记忆里她“二姐”被丢弃的时间一致,所以……所以让我有了与我不曾谋面的“二姨妈”的联想和相系。
一切都有可能。一切皆在梦想和现实之中并存着。在那个年代,多少家庭因为种种原因将孩子丢弃在冷冰的桥头与路边,甚至是垃圾箱内……
丁香只是其中的一个。被一位美国女传教士救活的她,走上了革命道路,后又带着未出世的三个月的孩子倒在了血泊中的雨花台……这是一个悲剧。
丁香与阿乐之间的一世爱情,最终也实现了他们在结婚时的共同承诺:为了革命事业,无论你活着、还是牺牲了,我都将永远、永远地守护在你身边,直到共产主义!
现在,我已经知道,从上海滩飘出去的那片丁香的芬芳,已经开始重新弥漫上海滩、弥漫全中国……
现在要说的,是又一个无比壮丽的革命者的“爱人之歌”——
这个“爱人”的故事,我写着写着,不由泪流满面……因为,他们夫妇都死的可悲:一个在1931年5月16日被解押到敌人的龙华警备司令部监狱,半个月后又被作为“共党要犯”解押到南京雨花台英勇地牺牲了;另一个独守42年,后来作为共和国第一位监察部部长、内务部部长和中央监察委员会专职副书记的她,竟然被“四人帮”关在一间十来平米的医院小房间内,由八个彪形大汉日夜看守着,而被折磨得仅剩60来斤的她,在病榻上呼吸着最后一口气,向天国的他低声吟喊着最后一句话:
……为了革命事业,无论你活着、还是牺牲了,我都将永远、永远地守护在你身边,直到共产主义!
1973年7月26日,那是个炎热的日子,她在与刽子手一样的“四人帮”爪牙们的监视下,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去天国同她告别了42年的丈夫和同样长时间消失在莫斯科的孩子拉手与团聚……
天在落泪。地在哭泣。宇宙在下“血”。她一家人的故事,是无数革命者中的一个叫人听后想哭的故事。
她叫钱瑛。革命队伍中都叫她“钱大姐”或“大姐”。而我则认为她应该是位“铁大姐”。
年轻人并不熟悉她钱瑛是谁,但一定知道《洪湖水浪打浪》这首歌和《洪湖赤卫队》这部电影,那里面歌颂的一位女赤卫队长“韩英”,其原型就是她。
“韩英”和钱瑛是同一个人。“韩英”活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光彩是艺术形象;活在现实中的钱瑛,则是一位钢铁铸成的女战士。
我之所以总把钱瑛误读为“铁瑛”,是因为她一生清廉、干净——物质和灵魂皆如此,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秀发、每一个眼神……都是铁铸的、钢炼的!
她不能不钢硬地活着。她不能不铁硬地坚持着。因为她丈夫走了,永远地走了。
在她与他在上海结婚的三个月后,她就去苏联学习——在那一年零几天的时间里,这对小夫妻爱得炽烈、爱得痛苦……380来天,他竟然给远在几万里之外的爱人,一共写了130多封信!要知道,那个时候,从上海寄出一封信,“走”到莫斯科至少需要近一个月时间。“三天一封,用特殊的暗号,把国内革命的事都要告诉我。”在黄浦江码头上,临别时,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嗯,一定!”他答应了,他真的做到了,无论在白色恐怖多么艰险的夜晚,还是在组织工人进行武装起义的腥风血雨的街头巷尾,他都会想起给“远方的爱人”写封信,寄上一份深深的爱……
“芳妹,我爱的你!你在梦中呼我了?怎样的呼我?你问我怎么样了?啊,我在爱你!十分的永远的爱你!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要安慰你,我整个儿都是你的!你相信我吧!我的妹!”
“曼,我也爱你!我——十分、十分的爱你!我不能一刻离开你,不愿你离开我!你,你是怎么样了?啊,你此时此刻又在C城做什么了?我为你担心!为你!”
他称她“芳妹”,她称他“曼”,比浪漫更富有诗意的“曼”。
革命需要他出差到武汉,他便这样写信给她:
“芳妹,我深爱的芳妹:
你知道不知道你爱的曼哥是处在什么境地?你不会猜我是留恋黄鹤楼头的残景吗?如果你是这般猜,那是错了。芳妹,你何时归来C城?我的肉体虽被搬到了黄鹤楼头,灵魂儿是时刻绕着你的身旁的,你的眉毛有时会忽然战动,你的心房忽然的急跳,你的精神有时会感到烦闷,都是我灵魂儿围绕你的作用。
芳妹,你相信吗?不会不相信,我也时时刻刻都觉得你的灵魂是围绕着我呢!我时时刻刻都归现你的影子在我身旁,我每想和你握手拥抱,每想和你接吻,每想……每想……但是你的影子又突然消失了!我是若醉若狂,若痴若迷,又不是为着你的灵魂的作用吗?
你相信吗?不会不相信吧?
我的芳妹……!”
她在莫斯科正要向爱人回信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腹中有一个“动情”——这“动情”以前从未有过!
她轻轻地、紧张地抚摸了一下自己那柔软的、光滑的腹部……又动了!又动了!她惊讶得差点叫起来!
她脸“蹭”地绯红了起来。她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爱人的孩子!
她告诉了他。他简直幸福得疯了起来,甚至说“要乘上伟大苏联的火箭飞到芳妹的身边”,“不然,你的曼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