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的仗是怎么打起来的呢?事情的简单经过是这样:
拳头张大强家里很有钱,除了开房地产公司外在城里还开有几家酒店,家里就一个,家里对他很娇惯。可学习成绩很差,除了体音美和语文勉强及格外,其余科目的成绩都是狼狈不堪。其实,他的脑瓜儿并不是笨,用同学的话说就是汽车跑在铁轨上——没开到正道儿。
他白天、晚上都热心研究游戏机里“热血传奇”中斗士的装备,血液的积存量,,研究在“腾讯QQ”上谈天中怎样结交远方的朋友,并和他们谈一些无关痛痒漫无边际的话题,再不就是打开手机,热心观看优酷网中那些惊险打斗的影碟。尽管老师一再和大家强调,要结交现实中的朋友,不要总迷恋于虚拟魔幻的世界,可拳头就是听不进去。
拳头有拳头的想法,他想,得轻松痛快一天就轻松痛快一天,学习好坏没关系,反正爸爸有的是钱,将来怎么也能上大学,自己现在何必发愁?再说,现在的学习真是太苦太累了,他一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学题,脑袋立刻就发晕,特别是那些应用题简直令他讨厌死了。再加上其他作业,简直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林海的家庭困难,自从父亲不知什么原因进了监狱,全家生活就靠着妈妈卖菜来维持。每天看见妈妈起早贪黑风风雨雨地在外面卖菜,在烈日的暴晒下,本应该是白嫩的皮肤却过早地变得黝黑而衰老,使他对受苦的妈妈特别地体贴。他很懂事,不必大人操心就能刻苦读书。他的学习特好,各科成绩都排在年部同学的前列。
今天数学老师为了和其他老师争夺时间,上完课后又留了一大堆应用题,要求明天上学一定交来。他说:
“别以为你们现在才初二,一切都来得及,要争分夺秒及早准备,免得等到考试的时候抓瞎!学习就得孜孜不倦,不吃苦中苦,难得甜上甜。这虽是句老掉牙的话但顶用。”
接着他又强调说:
“咱们先讲明白,明天不交作业的一律挨罚!”
拳头一听犯愁了。他平时课堂不注意听讲,思想总长翅膀。这些题一看就眼晕,怎么作得上来。若在学校作还好说,看同学的作业照猫画虎还勉强对付过去,这回让回家独立完成他就没辙了。想来想去,为了免于挨罚,突然想出一个办法。下课时悄悄找到林海,和他私下商议由他代劳,每作一题给五元钱的劳务费。事成之后,星期日还请他吃麦当劳。林海起初不答应,说回家后还要帮助妈妈卖菜,没有时间。拳头以为他在讨价还价,最后说:
“一题六元行不行?这回不少了吧?”
林海有林海的想法,他想既然要收人家的钱,就得将人家教会,总不能无功受禄吧。他又觉得帮助同学抄作业是不负责任,也是不道德的表现。可拳头想得和他完全不同,拳头说:
“你管会不会干啥,只要帮我照你的样子抄完作业,明天上学能交给老师就算了事。”
可一个心眼儿的林海执意坚持自己的意见,要在学校将他教会然后回家。心急火燎的拳头哪有耐心在教室里陪他,还想利用这个时间去踢球呢,就说:
“明明挺简单的事情你偏要弄得复杂,你图个啥?脑子里是不是长虫子了?”
林海犹豫了一阵子,最后没同意,转身背着书包就要往外走。这时拳头火了,嘴里不干不净地说:
“你小子不识抬举,穷架笼啥?街上的家教有得是,他们还巴不得愿意替我抄呢!”
说这些话林海并没有动气,可刚走到门口拳头却扔出一句恶语:
“你小子就得和你爸爸一样,找收拾才能老实!”
听了这话林海立刻发怒了,这话像一把盐撒在他痛苦的伤口上。因为父亲问题,林海在班里本来就抬不起头,总觉得处处低人一等。每当填写学生登记表时,思想都要反复斗争多少回,填父亲吧,怎么写?写正在劳改中?太丢人;不填吧,怎么解释?人怎么能没有父亲呢?想来想去还是填上个无业。第二天又深怕同学看见,急忙交给了老师。
事情总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哪位老先生将他家里的情况给透露出去了。拳头是最早知道的,今天这一轰轰,弄得全班同学全都知道了。林海脸上挂不住劲,于是俩人三说两说就撕打起来。
刘静老师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后,首先批评了拳头,依仗自己力气大就可以随便打人的坏作风,又批评他花钱雇人作作业的不好做法,然后说:
“每个人的家庭是不能选择的,父母的问题是父母的,不要牵连学生。我们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别人有困难我们都应该伸出手来帮助,绝不应该把人家的短处当成嘲笑的对象!”
这几句话说的拳头像泄了气的皮球,站在那里一声不吱。
刘老师也批评了林海:
“你不应该助长同学的坏毛病。”
接着,她让拳头对打人这件事提出书面检讨。
老师说得句句在理,拳头无法反驳,可他挨了批评心里仍觉得不服气,将身后的书包一甩扭头就走了。
林海哭了一阵子,尽管老师为他撑了腰,但也指出他的不足,心里也感到不是滋味儿。
学生们都放学走了,方才喧闹的教室里现在变得冷冷清清的。今天的一场小小风波令刘静老师心中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她在思考着一个沉重的问题。如今的社会奉行“金钱万能”的生存法则,不仅使好多成人变为了它的牺牲品,就连孩子们也都逐渐失去了他们原有的纯洁与天真,他们也对金钱开始炫耀和膜拜了。拳头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她认为这种炫耀与膜拜是虚伪的成人世界对孩子们心灵的污染。
她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前,妈妈当年曾经经历过的一段往事。那是“文革”时期,社会上极力宣扬反动的血统论,由于妈妈家庭出身不好,在学校里被称为“黑五类狗崽子”,处处受刁难挨打骂,别说外出串联没有资格,就连每天上学都要提心吊胆。那种令人昏聩迷惘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想,今天的欺贫爱富,难道不是这种反动血统论的变种吗?她认为身为教师,对这种现象的不闻不问,就如同对土地沙漠化熟视无睹一样,绝对不能让孩子们心灵被这种金钱的沙漠化而熟视无睹。
当然,她也知道,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她扭转不了这种社会畸形的变态。但她要尽到一个教师的职责。